南北美洲经济发展差异研究述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洲论文,述评论文,经济发展论文,差异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465(2004)03-043-05
南北美洲（注：本文中南美洲指的是原西属、葡属殖民地和后来的拉丁美洲，北美洲指的是原英属美洲殖民地和后来的美国、加拿大，而非地理学概念上的南北美洲。）国家都曾是欧洲国家的殖民地，有着相似的被统治的经历，而且它们也是在相隔不长的时间内摆脱殖民地地位，取得了国家的独立。但是在独立以后，两个美洲的经济发展却呈现出巨大的差异性。独立前的拉美要比北美发达得多。以出口额为例，1783年北美13个州的出口总额不到500万美元，而拉美则是它的27倍。（注：张家哲.资本主义在北、南美洲早期发展速缓缘由探析[J].上海社会科学院学术季刊，1990,(4).）在独立初期，虽然拉美“当时的生活水准是低的，但并不比北美低多少”（维克托·布尔默·托马斯，2000）。而且“在19世纪的大部分时期内，拉丁美洲国家更多地属于现在的第一世界而不是第三世界的非欧洲国家”（海因茨·沃尔夫冈·阿恩特，1999）。但是在独立之后两大洲之间的差距却迅速扩大，北美成了第一世界，美国更是取代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工业大国，而南美则沦落为第三世界，并且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这种面貌。1995年拉美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相当于美国的12.8%，这一百分比与1900年的几乎完全相同。（注：维克托·布尔默·托马斯.独立以来拉丁美洲的经济发展（中文版·序）[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0.）因此，拉美国家独立以来近200年的发展史都被认为是“一部失败的历史”（维克托·布尔默·托马斯，2000）。南北美洲经济发展之间的这种巨大反差长期以来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对此所作的各种解释可谓是层出不穷，但是这些解释和理论或者是自相矛盾，或者是经不起实践的检验，而更为重要的是拉美国家并没有在这些理论的指导下实现显著发展，更没有恢复曾经的第一世界地位。本文拟对已有的观点和理论作一简要介绍和评析。
一、早期观点
在南北美洲发展差异的早期研究当中，主要有两种代表性观点。一种观点认为不同宗主国的宗教传统导致了不同的发展状况。马克斯·韦伯在其《经济通史》中指出，西属和葡属殖民地的封建类型、荷属与英属殖民地的资本主义类型，是美洲新世界北方与南方发展差别的根源。而殖民地类型的差异则是由不同的宗教传统造成的。西属和葡属殖民地的天主教被认为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发展的障碍，而荷属和英属殖民地的新教则被认为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韦伯的这一解释是“最为著名的并最受广泛接受的”（安德烈·冈德·弗兰克，1999）。另一种观点是“民族特征论”。这一理论宣称，南美人缺乏持久经济发展所需要的品质和特征。这种在“科学种族主义”基础上的分析和对气候与宗教所导致的文化缺陷的分析，使人们相信南美国家“民族特征”的缺陷到了如此程度，以至于在世界经济竞技场的竞争中不可能获得成功。这种解释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也被广泛接受(John Dewtt,2002)。
这两种观点都是经不起检验的。在宗教传统方面，弗兰克指出，“正如亚当·斯密和马克思早就观察到的，资本主义诞生在天主教的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它繁荣于天主教的比利时和阿姆斯特丹的天主教企业家之中，然后才在新教英国发展起来。”（注：安德烈·冈德·弗兰克.依附性积累与不发达[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30.）在宗主国影响方面，印度和南非同样是英国的殖民地，而他们却没能取得类似北美的发展成就。在种族及封建制度的影响方面，日本也提供了相反的例证。虽然如此，但是这两种观点、特别是它们强调宗主国影响的特征却被国内外的许多学者所继承。
二、对早期观点的继承
1.国外学者的观点
Sunkel(1966)认为自殖民地时期就形成的大土地制、对外贸的依赖以及对教育等方面投入的不足，是影响拉美经济长期发展的主要因素。Hughes(1977)认为，美国之所以不同于加拿大、墨西哥、巴西和古巴等国，是因为发展的初始条件不同，而这些有别于其他国家的初始条件是由殖民者从英国移植而来的。罗博克(1980)认为，殖民地时期遗留下来的土地所有制的不同是导致南北美洲不同发展状况的根源。缪尔达尔(1991)认为，拉美落后的原因在于这一地区是受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统治，没有得到英国统治所带来的进步因素。另一个原因则在于美国对拉美的控制和剥削。E.B.伯恩斯认为，拉丁美洲没有像美国那样得到迅速发展的原因在于拉美殖民地历史长时期遗留下来、并在19世纪得到加强的体制结构还继续存在着（韩琦，1996）。吉利斯等人(1998)认为，不同的殖民政策和不同的宗主国是导致南北美洲发展差异的原因。阿恩特(1999)也认为，由于不同的种族结构以及由于土著居民的多寡，导致了拉美不仅落后于美国，而且还被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所超越。伊曼纽尔相信移居美国的人是有所“不同”的，并认为这种不同“说到底”说明了美国后来发展的原因（弗兰克，1999）。里贝罗认为是宗主国社会更加成熟的资本主义性质、移民社会的平等主义、他们的社会结构的整合能力，以及欧洲移民更喜欢温带条件等因素使得北美迅速赶超了南美（弗兰克，1999）。爱德华多·加莱亚诺(2001)认为，美国和拉丁美洲国家不同的发展状况主要是由三个因素引起的。一个是迥然不同的国内垦殖体制，另一个是不同的社会宗旨，还有就是英国对两者的不同态度。布罗代尔(2002)认为，这一差别显然是不同的结构、历史和遗产的产物。
2.国内学者的观点
章叶(1961)以巴西为例说明拉美经济发展的主要障碍在于“美帝国主义的严格控制和掠夺，以及大庄园制度土地关系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经济结构。”张家哲(1990)认为，南北美洲在民族素质、社会结构和制度、思想意识、价值观、社会风尚、教育等方面所存在的区别造成了经济发展上的差异。刘文龙(1992)认为，是殖民地母国、内外部条件和独立后的政治力量等方面所存在的差异导致了南北美洲经济发展的差异。韩琦(1997)则认为，南北美洲的发展差异是二者在发展背景、殖民地类型、独立运动的性质和独立后的发展道路等方面的区别所导致的。李明德(2001)认为，大地产制度加上外国殖民主义的侵略，阻碍了拉美各国的工业化和现代化。宋则行等人的观点是国内学者的代表。他们(1994)认为，拉美国家在独立后之所以没有像美国那样走上独立发展的资本主义道路是因为：第一，拉美国家虽然在名义上独立了，但是并没有建立起真正独立自主的政权；第二，没有独立发展民族经济的意识；第三，广泛存在的封建生产关系和大土地所有制；第四，帝国主义的各种干涉。
所有这些观点除了更多地强调封建大土地所有制和美国的剥削之外，同早期观点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对于所谓的拉美国家的封建社会制度、大土地所有制的不利影响，已经有学者对其提出了质疑，而对于美国的剥削，更是够不上拉美落后的根源，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是，在早期相似的发展基础上，拉美国家为什么没能去剥削美国呢？
三、拉美学者的观点
二战以后，以拉美学者为主的一批经济学家的理论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深远影响，他们从自身利益出发对本地区落后的原因作出了不同的解释。（注：本文是根据Ronald H.Chilcote(1984)的观点对这些学者进行划分的。）
1.改良派的观点
改良派以普雷维什所领导的拉美经委会的学者为主。他们认为，拉美落后的根源是资本主义工业化的中心国家和发展中的外围国家之间在经济上的不平等，以及美国等中心国的霸权和剥削。他们主张通过进口替代的方式遏止外部投资的影响，以鼓励民族资产阶级的发展。普雷维什(1990)认为，资本主义在先进国家明显地是向心的，他倾向于把工业化集中在自己的疆域之内，而不使其扩散到世界其他地区。这种向心性，是外围国家在发展中遇到的强大的外部制约，是外围发展延误的原因所在。而由拉美国家内部社会结构所决定的贸易结构、分配制度则进一步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富尔塔多(2002)在分析巴西落后于美国的原因时指出，两国之间的差异主要是由于不同的统治阶级、不同的经济发展思想所造成的。持类似观点的还有奥斯瓦尔多·森克尔、保罗·冈萨雷斯·卡萨诺亚和费尔南多·恩里克·卡多佐等。
2.激进派的观点
激进派以依附论学者为主。席尔瓦·弗兰迪兹、塞尔希奥·巴古和猜奥·布拉多·儒尼奥尔认为，资本主义从16世纪时起就将自己植入了拉丁美洲，并且应该为现在那里的明显的贫困和剥削负责。他们将推翻资本主义和建立社会主义视为在他们的国家中战胜落后的手段。后来的特奥托尼奥·多斯桑托斯、鲁伊·毛罗·马里尼和安妮鲍·奎加诺等人继承了这种观点。多斯桑托斯(1992)认为，拉美的不发达是世界形势发展的产物，是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扩张的结果。他认为在发达国家与不发达国家之间存在着一种依附关系，但是这种关系不是一种外部因素，而是由后者内部的社会结构所造成的，不发达国家要想摆脱对发达国家的依附，只有通过革命来改变自己的内部结构。这种革命要么是社会主义的要么是法西斯主义的，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道路。
在激进派中还有几位非拉美的著名学者，主要有保罗·巴兰、安德烈·冈德·弗兰克和萨米尔·阿明等。巴兰(2000)认为，不发达是社会发展过程的产物，而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发展是以牺牲不发达国家为代价的，落后的根源在于经济剩余的转移。弗兰克(1999)认为，不发达国家和地区在世界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中的从属性依附地位才是他们不发达的原因所在。拉美现在极端不发达的主要根源并不是物质的，而是他们从出口繁荣的“黄金时期”所继承的社会结构。他还指出，现在拉美最不发达的地区正是那些在历史上依靠出口曾经高度繁荣的地区，而这些地区的经济性质是资本主义而非封建主义的。他以此为论据反驳那种认为拉美的封建制度阻碍了经济发展的观点。阿明(1990)认为，北美洲南部的奴隶殖民地和西班牙及葡萄牙殖民地并无不同，例外的只是新英格兰，因为它的小商品经济是自主中心的，具有产生资本主义的能力，而南美则不具有这种能力。对于当代的不发达状况，他认为根源则在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控制和剥削。持类似观点的还有法国学者勒内·杜蒙、中国学者张雷声等。
四、当代学者的观点
由于上述的传统理论并没有能够使拉美摆脱不发达状态，所以这些理论也不可避免地遭到冷落并不断受到质疑。但是新的观点也同样存在着自身的不足和缺陷。
Nathaniel H.Leff(1982)以巴西为例并以巴西东北地区为研究对象，反驳了那种认为大地产制度、社会结构特点、单一作物出口及在国际经济关系中所处的依附地位等因素阻碍了巴西经济发展的传统观点。他认为，导致巴西在19世纪发展缓慢的主要原因是客观上的地理条件和主观上的移民政策。他认为，广泛的经济发展，首先要求农业部门的发展，因此就必须改善交通条件降低运输成本。所以，大地产制度所产生的寡头统治不仅不是经济发展的障碍，反而可能由于增加基础设施投资而促进经济发展。同时他认为出口增加可以增加政府的收入，为基础设施投资提供资金来源。因此巴西经济发展缓慢不是由于出口太多，而是由于出口不足。WahherL.Bemecker等(1993)认为，在政治体制方面所存在的集权与民主的差别、在社会结构方面所存在的男女比例和殖民政策的差别、在经济结构方面所存在的土地分配制度的差别，以及地理环境、资源状况和法制观念、文化传统等方面的差别，导致了南北美洲之间截然不同的经济发展历程。Lee J.Alston等人对大地产制度阻碍了经济发展这种观点提出了挑战。他们(1998)认为，由于巴西联邦政府和宪法竭力追求平等的土地分配，并支持擅自占用土地者侵占没有得到充分利用的土地，因此没有使土地所有权得到良好的保护，从而造成了大量的土地纷争，并因此而阻碍了经济发展。而John Dewitt(2002)则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通过对比分析了巴西和美国在19世纪经济发展巨大差异产生的原因。他认为，这种差异，是由两个国家并入全球经济的不同方式所造成的。彼特·鲍尔(1987)否认了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剥削，认为整个第三世界中最贫穷最落后的社会和地区正是那些与西方商业往来最少的地方。保尔·克莱格·罗伯兹(1998)则认为，拉美的重商主义传统是导致其落后的原因。林毅夫等(1992)认为包括拉丁美洲国家在内的、凡是推行“赶超战略”的国家，经济增长与发展都没有取得成功。其根本原因正是这些国家所共同选择的赶超战略，以及相配套的扭曲产品、要素相对价格的宏观政策环境和政府干预型的管理体制。
从这些观点可以看出，当代学者多数已经不再拘泥于以往对南北美洲经济发展差异所作的传统解释，即宗主国的影响、封建制度的阻碍、人种的差异以及发达国家的剥削、依附性的国际经济关系等，而是更多地从经济学的角度、从拉美国家内部寻找问题的根源。可以说不论对错，这些学者的工作都将南北美洲发展差异问题的研究向前推动了一大步。因为我们可以看出，传统理论更多的是关注于南北美洲发展前的初始条件的不同，认为这些不同的条件决定了彼此之间不同的发展道路。初始条件对于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发展无疑是十分重要的，但是是否足以决定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上百年的发展呢？另外，初始条件更多地是属于外在因素，而马克思主义则认为事物的发展主要是由内因决定的。所以过多地强调外在的不利因素并不利于问题的解决。这一点也许就是传统理论始终无法指导拉美走出困境的原因。但是，当代学者的研究也同样存在着不足之处。他们或者是“集中精力于最近发生的事件来解释今天的现实”(John Dewitt,2002)，或者是只关注于南北美洲发展水平在19世纪的迅速扩大，而没有将拉美在19世纪的衰落同在20世纪的曲折发展联系起来，也就是说缺乏一种历史性的整体审视。如果在整体上考虑拉美国家独立以来的发展情况，我们就会发现，认为19世纪的自由贸易政策阻碍了拉美工业发展的观点无法解释20世纪进口替代的失败，而认为进口替代是拉美落后根源的观点又无法解释19世纪美国在保护关税壁垒下所实现的迅速的工业化。因此，我们还是应该坚持从内部找原因这一研究趋势入手，进一步深入研究南北美洲发展的差异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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