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晋代炎黄族的话语--以胡汉文化融合过程为中心_宋朝论文

论晋代炎黄族的话语--以胡汉文化融合过程为中心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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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07·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5-6378(2010)01-0021-07

宋靖康二年(金天会五年,1127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女真人的铁骑攻破了北宋都城汴京,北宋王朝这场上演了167年的大戏悲壮地落下了帷幕。一时间文化沉沦,经籍散落,斯文扫地,女真民族以其野蛮的冲击力,给北宋以士人文化和商业文化相结合的、高度发展的社会文明带来了巨大的颠覆。与此同时,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一种文化的重构之路艰难开始。这种重构主要表现在以女真为主的北方少数民族文化与中原汉文化的交手交通、交融互渗上,具体就是女真族的“汉化”和汉文化的“胡化”。这种胡汉文化的融合对词体文学影响尤其深远——作为汉文化载体之一的词,在女真人粗豪质朴的文化冲击下,一改北宋词的清切婉丽而变得活力张扬、气势雄放。由于完颜氏皇族特殊的政治地位,其文化态度直接影响整个社会文化的导向,其词风追求也直接影响金代词坛的创作风尚,所以由他们身上不但可以看到女真人汉化的过程与轨迹,同时也可见出女真民族文化给词文学创作所带来的重要影响,这种“汉化”与“胡化”力量的强弱消长成了金词风格嬗变发展的原动力。

据元好问《中州乐府》及唐圭璋《全金元词》载录,金代完颜氏皇族中有词传世的人物,计有五位:分别是海陵王完颜亮、世宗完颜雍、章宗完颜璟、密国公完颜璹以及宗室完颜从郁。其中海陵王有词四首,分别是《昭君怨》《鹊桥仙》《喜迁莺》与《念奴娇》;世宗传词一首,即《减字木兰花》;章宗有词二首:《生查子》《蝶恋花》;完颜璹的词传世最多,共九首,分别是《朝中措》《春草碧》《青玉案》《秦楼月》《沁园春》《西江月》《临江仙》以及《渔父》二首等;完颜从郁存词一首:《西江月·题邯郸王化吕仙翁祠堂》。五人合计17首作品,数量不多,但在金词创作的审美历程中却颇具代表性,即随着女真民族入主中原后由浅入深的汉化过程,以及女真民族对汉文化由深到浅之“胡化”影响的进程,作为金词重要创作群体的完颜皇族词人,其词风上经历了由雄健踔厉到典雅华美,再到简淡萧散的发展演变过程。具体说,完颜亮创作(海陵词)为第一阶段,是雄健踔厉词风的代表;世宗与章宗的创作(世、章词)为第二阶段,其词风趋向典雅华美;年龄虽与章宗相仿,但文学活动主要在贞祐二年(1214年)金室南渡之后的完颜璹(樗轩词),以及生卒年不详,当与完颜璹同时的完颜从郁的创作为第三阶段,以豪华落尽后的简淡萧散为主要风格特征。本文希冀通过胡汉文化融合的历史进程来梳理完颜皇族词三个阶段不同发展的深层原因。

一、雄健踔厉的“海陵词”

完颜亮(1122-1161年),女真名迪古乃,汉名亮,字元功。父宗幹为金太祖阿骨打之庶长子,是金朝著名的改革派,也是较早提倡汉化的女真皇族政治家。完颜亮于皇统九年(1149年)十二月弑熙宗完颜亶,自立为帝,改元天德。正隆六年(1161年),率兵攻打南宋。不久,东京留守完颜雍在辽阳即位,改元大定。十一月,金军采石大战失败,完颜亮被部将弑。大定二年(1162年),金世宗降封其为海陵郡王,谥“炀”。大定二十一年(1181年),再降为“海陵庶人”。

作为金朝的第四世皇帝,完颜亮政绩赫赫,功业突出,是一位有作为的政治家,在金代九帝中亦为佼佼者。比如,为强化皇权,他改官制、统政令,改革有碍中央集权的行台尚书省和都元帅府,后人称之为“正隆官制”。这些政治改革结束了金朝立国40多年来官制混乱的局面,加强了中央集权,提高了统治效能。其次,完颜亮认识到,女真民族如果一直蜗居东北金源,其地缘的劣势势必制约其发展,金政权必须入主中原方能勃兴。于是于贞元元年(1153年)三月,完颜亮不顾众多宗室勋贵的强烈反对,将都城从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市)迁到燕京,称为中都。此举使女真人从遥远的按出虎水(今阿什河)之畔,真正走到了历史的前台,为金朝120年的国运打下了基础。故金末刘祁这样评价他:“海陵庶人,虽淫暴自强,然英锐有大志,定官制、律令皆可观。又擢用人才,将混一天下。功虽不成,其强至矣。”[1]136

不仅如此,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完颜亮自幼接受汉文化教育,重视汉族文人,是女真汉化的大力倡导者与实施者。《三朝北盟会编》卷二四二引张棣《正隆事迹记》曰:

亮以渐染中国之风,颇有意于书史。一日,读《晋书》,至《苻坚传》,废卷失声而叹曰:“雄伟如此,秉史笔者不以正统帝纪归之,而以列传第之,悲夫!”又一日,与翰林承旨完颜宗秀、左参知政事蔡松年语曰:“朕每读《鲁论》,至于‘夷狄虽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朕窃恶之。岂非渠以南北之区分、同类之比周,而贵彼贱我也。”[2]1740

这里已不是简单、粗豪的女真之主,俨然是雄才大略的秦皇汉武了。而且读汉人史书能有如此见识,足见其汉化之深。史籍还零星记载了完颜亮对汉文化的倾慕,如《金史·杨伯仁传》载,完颜亮“尝夜召赋诗,传趣甚亟。未二鼓奏十咏。海陵喜,解衣赐之”[3]2723。《金史》卷八二《矧思阿补传》载完颜亮自语:“朕每当闲暇,颇阅教坊声乐,聊以自娱。”[3]1855这些皆可见出完颜亮对汉文明的羡慕与爱好。

需要指出的是,完颜亮生活在金朝前期,当时女真民族正处于勃勃上升的阶段,故完颜亮骨子里包孕着一种女真民族最原初的强悍品格和狂野气息。他在《书壁述怀》中写道:“蛟龙潜匿隐沧波,且与蝦蟆做混合。等待一朝头角就,撼摇霹雳震山河。”小诗写得气势蒸腾,可见诗人睥睨一切的枭雄气魄。刘祁《归潜志》卷一还记载了这样一则材料:“金海陵庶人读书有文才,为藩王时,尝书人扇云:‘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人知其有大志。正隆南征,至维扬,望江左赋诗云:‘屯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其意气亦不浅。”[1]3——这就是完颜亮,既接受了汉化,又带着粗豪民族色彩的一代雄主。他雅好辞章,气概非凡,给娇弱的词体文学带来了豪气雄毅的力度,从而使汉文化载体之一的词一改清切婉丽之态,而变得雄豪粗犷、蕴含风云龙虎之气。其《鹊桥仙·中秋待月不至》:

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虬髯撚断,星眸睁裂,惟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子细看嫦娥体态。

据岳珂记载,此词是完颜亮“乃迁汴之岁……中秋待月不至而赋”[4]95。小词的字里行间荡漾着女真原初文化那种朴野雄鸷的粗豪之美。中秋赏月,本是诗意盎然、赏心悦目之事,可本词既无“花间一壶酒”的孤清惆怅,也没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旷达悠远,有的则是钢牙咬碎、虬须撚断的迫不及待。所以杨义指出:“它采取的不是汉文化中人与月相待而共舞的中和姿态,而是挥剑断云,人天对峙的威武凶猛的姿态,以明快的口语写异想天开的奇思,如鸷鸟凌云,充满着长空一搏的痛快感。”[5]191-192对此,南宋人洪迈《夷坚支志丙》卷四也曾评曰:“凶威可掬。”[6]清徐釚也评之:“出语崛强,真是咄咄逼人。”[7]186这样,跨越北宋词之注重格律、词情婉丽的正体,也迥异于南宋词之雅词风貌,“海陵词”呈现出鲜明的“北派风格”。海陵写月词如此,表现军旅生活的词更是“气吞万里如虎”,恣肆雄豪:

旌麾初举。正駃騠力健,嘶风江渚。射虎将军,落雕都尉,绣帽锦袍翘楚。怒磔戟髯,争奋卷地,一声鼙鼓。笑谈顷,指长江齐楚,六师飞渡。此去。无自堕,金印如斗,独在功名取。断锁机谋,垂鞭方略,人事本无今古。试展卧龙韬韫,果见成功旦莫。问江左,想云霓望切,玄黄迎路。(《喜迁莺》)

其本事,岳珂《桯史》卷八说:“使御前都统骠骑卫大将军韩夷耶将射雕军二万三千围,子细军一万,先下两淮。临发,赐所制《喜迁莺》以为宠。”[4]96本词气魄宏大,格高调响,慷慨豪迈。并且多处使事用典,抒发词人飞渡长江天堑、统一天下的壮志豪情。以此干云豪气填歌制词,如将其置入稼轩词集,亦足可夺朱乱紫,与辛幼安一分甲乙了。对此陶然也看到:“完颜亮词在词史上的意义,不仅仅是在于以一位女真君主而染指词翰并词采斐然而已,更重要的是其‘承苏启辛’的中介作用。”[8]152故“海陵词”的词史意义颇值得重视。

此外,值得一看的还有《昭君怨·雪》,显示出“海陵词”风格的多样性。

昨日樵村渔浦,今日琼川银渚,山色卷帘看,老峰峦。锦帐美人贪睡。不觉天孙剪水,惊问是杨花、是芦花。

该词与上述雄鸷豪霸词风显然不同,故明人陈霆品评此词:“亮之他作,例倔强怪诞,殊有桀骜不在人下之气。此词稍和平奇俊。”[9]370清沈雄也说,“诡而有致”[10]785,信然。

据现存零散文献推断,“海陵词”的数量当时应是很多的,比如岳珂《桯史》即谓完颜亮作品“境内多传之”。又云:“余又尝问开禧降者,能诵忆尚多,不能尽识。”[4]96以及《宋稗类钞》卷八所记,“观其所存寓一二于十百”等等,只是由于金世宗出于政治动机而多加贬抑,因人废文,故使得“海陵词”流传寥寥。但就今所传之四首词亦足见其丰富性,故吴梅先生高许之,曰:“风雅之始,端推海陵。”[11]84同时,我们必须看到,“海陵词”带着浓郁的女真原初文化心理的痕迹,其猛悍倔强的雄调壮格,其金戈铁马、横槊赋诗的宏图雄心,以及北地的物候景观等,显示出外来文化对汉文学——词文学的深刻影响,这尤其值得我们注意。

二、典雅华美的“世、章词”

金正隆六年(1161年)十月,曹国公、东京留守完颜雍(1123-1189年)在辽阳称帝,改元大定。世宗女真名乌禄,太祖孙,完颜宗幹辅子,父完颜宗尧。世宗即位时金朝立国已近半个世纪,政权各方面逐渐步入成熟的中期。在这有利的条件下,世宗发展经济,减轻百姓负担,政治上广泛吸纳各民族士人参与国家管理,一时间政治稳定,仓廪丰盈,故后世史家赞其为“小尧舜”。1189年正月,世宗崩,传帝位于完颜璟。完颜璟(1168-1208年),小字麻达葛,以其生于金莲川麻达葛山而得名,为宣孝太子完颜允恭第二子,世宗嫡孙。世宗后赐其名为璟。完颜璟在位20年,卒年41岁,庙号章宗。

世宗、章宗时期,与海陵朝相比,女真族在接受汉文化方面更加积极主动,汉化已呈自觉之趋势。虽然世宗一度发起恢复女真旧俗的运动,但这也从反面说明女真汉化程度之深。而实际上,世宗一朝恢复女真旧俗的政策并无明显功效,相反出于少量的女真人要统治在人口数量上超过自己数百倍、文明程度很高的汉人的现实考虑,世宗做了很多顺应汉化的事情。比如他下令用女真文字翻译汉文经典,下诏“京师设女直国子学,诸路设女直府学,拟以新进士充教授,以教士民子弟之愿学者”。这样,通过国立教育的途径,使得汉文化的精神理念更深入地影响了女真民族。同时,世宗还创立女真进士科,选拔优秀女真士人进入统治集团,这种办法也间接地刺激了女真人对汉文化的学习。章宗即位后,继续沿着世宗的政策前行,《金史》即赞他“在位二十年,承世宗治平日久,宇内小康,乃正礼乐,修刑法,定官制,典章文物粲然成一代治规”[3]285。可以说,章宗是金朝最高统治者中汉化最深的,是金朝一代文人雅士型的皇帝。甚至元人燕南芝庵将其与历史上的唐玄宗、后唐庄宗、南唐后主、宋徽宗并成为“帝王知音者五人”[12]159,足见其汉化程度之深。

少数民族的汉化,一般采取的是由上而下的方式完成的。金代社会胡汉文化融合的促成,即是因为金代完颜皇族钦羡、提倡汉文化的缘故。在文学上,世宗传世作品不多,仅有一首用女真语写成的诗《本朝乐曲》,后被翻译成汉语存于《金史》卷三十九《乐上》中。该诗气度雍容,朴拙自然,叙王业艰难,斥海陵误国,写顺应天命,诉友朋契阔以及今昔盛衰,全诗荡漾着一种质朴而忧伤的情怀,显示出诗人内心充沛的激情。此外,世宗还有词一首,《全金元词》自清人沈雄《古今词话》下引《法苑春秋》辑出,是他赐玄悟玉禅师的一阕《减字木兰花》,词曰:

但能了净。万法因缘何足问。日月无为。十二时中更勿疑。常须自在。识取从来无挂碍。佛佛心心。佛若休心也是尘。

显然,这是一首参悟佛理的禅词。作者“以诗为词”,心底澄明,从容淡定,别有一种雍容气象。佛理本即抽象,如能以娱宾遣兴之歌词论之,这本身一方面说明词家对汉文化之一——佛学的熟悉,另一方面也足以证明金代中期词坛,在胡汉文化互动融合的推动下,完颜皇族词家给词体文学带来的新变化。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据史料记载,世宗太子、章宗父亲——完颜允恭(1146-1185年)也是一位汉文化的热爱者。允恭本名胡士瓦,是世宗次子,大定二年(1162年)册立为太子。但未及即位,于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病逝。关于其学习汉文化的情形,刘祁在《归潜志》卷一中记载:“宣孝太子,世宗子,章宗父也,追谥显宗。好文学,作诗善画,人物、马尤工,迄今人间多有在者。”[1]3刘祁还评价他:“宣孝太子最高明绝人,读书喜文,欲变夷狄风俗,行中国礼乐如魏孝文。”[1]136允恭传世的诗文不多,但据其有限的作品看,艺术水平颇高。如其《赐石右相琚生日之寿》诗:“黄阁今姚宋,青宫旧绮园。绣絺归里社,冠盖画都门。善训怀师席,深仁寄寿尊。所期河润溥,余福被元元。”关于此诗,明人尹永浚《中州集序》说:“宣孝在储位二十余年,事兴陵能承意开导四方,阴受其赐,所谓‘余福被元元’,尝于赐宰相寿日诗见之。”(转引自《全金诗》卷首)其诗将石琚比成唐时的贤相姚崇和宋璟,对石琚的为人、学问和政绩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该诗格律谨严,对仗妥帖,用典恰切,显示出诗人较高的汉文化修养和诗歌创作水平,文化心理已不再是雄豪粗犷的女真原初形态,而颇有雅致渊静之格。

受祖、父影响,章宗完颜璟对汉文化更是十分喜爱。宋人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二十一之《纪年·章宗皇帝下》载:“章宗性好儒术,即位数年后,兴建太学,儒风盛行。学士院选五六人充院官,谈经论道,吟哦自适。群臣中有诗文稍工者,必籍姓名,擢居要地,庶几文物彬彬矣。”[13]刘祁《归潜志》卷十二亦载:“章宗聪慧,有父风。属文为学,崇尚儒雅,故一时名士辈出。大臣执政,多有文采学问可取,能吏直臣皆得显用,政令修举,文治灿然,金朝之盛极矣。”[1]136不仅如此,他本人喜书法、精绘画,知音律,善属文,诗词多有可称者,《归潜志》卷一即称赞其《宫中》绝句“五云金碧拱朝霞,楼阁峥嵘帝子家。三十六宫帘尽卷,东风无处不扬花”,谓“真帝王诗也”[1]3。清人徐釚《词苑丛谈》卷三甚至认为章宗“南唐李氏父子之流也”[7]185。不妨再看两则材料:

章宗好文辞,妃性慧黠,能作字,知文义,尤善伺候颜色,迎合旨意,遂大爱幸[3]1527。

章宗喜翰墨,听朝之暇,即与李宸妃登梳妆台评品书画,临玩景物,得句辄自书之。李妃亦有《梳妆台乐府》,不传于世,亦闺幨中间气所钟也[14]1892。

这说明章宗日常生活、娱乐消遣皆不离诗词书画,红袖添香,读书为乐,这哪里还是骑马民族女真雄豪之主,俨然唐明皇、李后主之汉家风流天子了。可能由于后世的战乱,章宗词今存不多,唯两首咏物之作,一首是咏聚骨扇的,一首是咏擘橙所制之软金杯的:

几股湘江龙骨瘦,巧样翻腾,叠作湘波皱。金缕小钿花草斗,翠绦更结同心扣。金殿珠帘闲永昼,一握清风,暂喜怀中透。忽听传宣须急奏,轻轻褪入香罗袖。(《蝶恋花·聚骨扇》)

风流紫府郎,痛饮乌纱岸。柔软九回肠,冷怯玻璃盌。纤纤白玉葱,分破黄金弹。借得洞庭春,飞上桃花面。(《生查子·软金杯》)

显然,章宗词已迥异于海陵之高亢雄健词风,丧失了那种咄咄逼人的豪气,充溢其间的倒是高雅而又妩媚的情韵。对此吴梅先生《词学通论》指出:“章宗颖悟,亦多题咏。聚骨扇词,一时绝唱……虽为赋物,而雅炼不苟,自来宸翰,率多俚鄙,似此寡矣。”[11]84-85究其原因,自是金代至“明昌、承安间文治已极”[15]651,通玄大师李君墓碑的结果。前文已提及,女真民族自熙宗、海陵接受汉文化以来,迨至世、章二朝,汉化已成自觉之势,到章宗统治后期,由于章宗本人的深刻影响,女真汉化已基本完成。随着汉化进程的加深,女真人那种豪爽粗犷的民族原初品格愈发淡薄,甚至连一向雄豪勇猛的猛安谋克,也热衷于操斛弄翰,“习辞艺,忘武备”[3]《徒单克宁传》,这种文化风尚渗透到词体文学之中,即成就了以“世、章词”为代表的金词雍容华美、典雅工丽的审美风格。

三、豪华落尽的“樗轩词”

金代皇室中汉化最深的还不是章宗皇帝,而是其同宗弟完颜璹。故元好问称之:“百年以来,宗室中第一流人也。”[16]272完颜璹(1172-1232年),本名寿孙,字仲实,一字子瑜,号樗轩老人。为世宗孙,越王完颜永功长子。金哀宗时进封密国公。天兴元年(1232年),蒙古大军进攻金南京汴梁(今河南开封市),围城中璹以疾卒,年61。其创作活动主要集中于贞祐南渡(1214年)以后。

完颜璹父越王永功也是一位汉文化修养较高的人物,《金史·世宗诸子传》说他“涉书史,好法书名画”[3]1902。因此,完颜璹从小接受的是系统的汉文化教育:“少日学诗于朱巨观,学书于任君谟,遂有出蓝之誉,文笔亦委曲能道所欲言。”[16]272甚至读《资治通鉴》达三十余过,具备了深厚的汉文化修养。其所结交的人物也都是当时有影响的汉族文人,“朝臣自闲闲公、杨礼部、雷御史而下,皆推重之。天资雅重,薄于世味,好贤乐善,寒士有不能及者……文士辈亦时至其门。家所藏法书名画,几与中秘等。客至,贫不能具酒肴,设蔬饭与之共食,焚香煮茗,尽出藏书商略之”[16]272-273。由此可见,其立身行事早已不是什么“深裘大马”的女真王孙,实际已是一饱学儒雅的汉族的寒士。

完颜璹一生所作诗词甚多,《归潜志》载曰:“晚自刊其诗三百首、乐府一百首,号《如庵小稿》,赵闲闲序之,行于世。”[1]5可惜这部《如庵小稿》今不传,惟《中州集》及《中州乐府》所辑的作品流播于世。其词,《中州乐府》收录七首,《全金元词》将《中州集》中的两首《渔父》亦辑入其中,这样,“樗轩词”计有九首。词作数量虽少,却有着重要的词学史和文化史意义。关于此种意义,周延良先生指出:“这不仅在于完颜璹词作所具备的思想、艺术水平,还在于他作为少数民族学习、接受并认同汉族文化而达到的人生境界”,“从文学的角度衡定,完颜璹成为女真族和汉族文化相互认同的标志”[17]。其代表作之一的《朝中措》:

襄阳古道灞陵桥。诗兴与秋高。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雄豪。霜清玉塞,云飞陇首,风落江皋。梦到凤凰台上,山围故国周遭。

“樗轩词”情感倾向大致有三,即怀古伤今、谈禅悟理以及抒写清雅之趣等。这首《朝中措》即是感古伤时之作。作为深谙古今兴亡之理的完颜璹,恰生活在金朝由盛转衰的历史关口,于是其感慨遥深自在情理之中。“宣宗南渡,防忌同宗,亲王皆有门禁”[1]4。这样,空有怀抱的密国公,面对大敌压境、国事日颓的危难局面,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但在词中他却化解、超越现实的悲欢,发而为广阔的历史人生意义的思考,所以本词先是化李白《忆秦娥》与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意,后是借用“玉塞”“陇首”“凤凰台”等意象,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抒写家国之思、兴亡之感。

由于完颜璹名为王侯,实属囚徒,故无奈之中,只好寄情于诗词,抒写其闲雅之趣:

壮岁耽书,黄卷青灯,留连寸阴。到中年赢得,清贫更甚,苍颜明镜,白发轻簪。衲被蒙头,草鞋著脚,风雨潇潇秋意深。凄凉否,瓶中匮粟,指下忘琴。一篇梁父高吟。看谷变陵迁古又今。便离骚经了,灵光赋就,行歌白雪,愈少知音。试问先生,如何即是,布袖长垂不上襟。掀髯笑,一杯有味,万事无心。(《沁园春》)

不难发现,这种萧散淡泊的情趣中寄寓着的实际是化解不尽的苦涩和感叹。再看:

几番风雨西城陌。不见海棠红、梨花白。底事胜赏匆匆,正自天付、酒肠窄。更笑老东君、人间客。赖有玉管新翻,罗襟醉墨。望中倚阑人,如曾识。旧梦回首何堪,故苑春光又陈迹。落尽后庭花,春草碧。(《春草碧》)

南渡之后,金朝国运日艰,完颜璹也曾奏请为国效力,但不被当政者所用,最终抑郁而亡。元好问即为之不平:“使公得时行所学,以文武之材,当颛面正朝之任,长辔远驭,何必减古人?顾与槁项黄馘之士争一日之长于笔砚闲哉?朝家疏近族而倚疏属,其敝乃至于此,可为浩叹也!”[15]758所以这首《春草碧》,在低回惆怅中所流露的已是黯淡凄婉的心境了。元燕南芝庵《唱论》曾将此词(误题吴激所作)与苏小小《蝶恋花》、邓千江《望海潮》、苏轼《念奴娇》、辛弃疾《摸鱼子》、晏几道《鹧鸪天》、柳永《雨霖铃》、朱淑真《生查子》、蔡松年《石州慢》、张先《天仙子》并称为“近世所谓大曲。”[12]159况周颐也称赞此词“幽秀可诵”[18]118。这实际是从侧面说明了“樗轩词”具有可歌的音乐性,这在金代词坛乐谱失传,词体文学“徒歌化”的背景下是值得注意的。关于“樗轩词”的主要艺术品格,况周颐说:

密国公词,《中州乐府》著录七首。姜、史、辛、刘两派,兼而有之。《春草碧》云:“旧梦回首何堪,故苑春光又陈迹。落尽后庭花,春草碧。”《青玉案》云:“梦里疏香风似度,觉来唯见,一窗凉月,瘦影无寻处。”并皆幽秀可诵。《临江仙》云:“薰风楼阁夕阳多。倚阑干凝思久,渔笛起烟波。”淡淡著笔,言外却有无限感怆[18]118。

金代胡汉文化融合经历了近百年的历史进程,到完颜璹那里,女真民族终于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质变,其勇悍质朴、猛悍倔强的原初文化品格消融褪去,金戈铁马的毡帐里,走出来了文质彬彬的文人儒士。这种文化的巨变反映到词体文学创作中,就是“樗轩词”的“姜、史、辛、刘两派,兼而有之”,就是“淡淡著笔,言外却有无限感怆”。元好问曾评价陶渊明为“豪华落尽见真淳”,以此语来比照完颜璹词,也颇为恰切。经历了“海陵词”的雄健豪放,“世、章词”的典雅华美,到完颜璹,简淡淳朴中蕴苍凉之慨,笔致深婉间含风云之气,在金帝国凄婉的亡魂曲中,金词天空上现出的这抹最绚丽的光彩格外引人注目。

此外,完颜皇室的另一词家完颜从郁也值得一提。完颜从郁,字文卿。生卒年不详,当与完颜璹同时。本名瑀,字子玉。卫绍王改赐今名。王庆生考辨认为,从郁当为世宗之孙辈,“世宗之孙为‘从’子辈,如卫绍王世宗之子,其太子为从恪”[19]1239。关于从郁父,《中州乐府》说“父金紫公,有《中庸集》”[16]563,未著其名,故无从考察从郁世系。从郁曾参加女真进士科考试,“一日百篇,赐第”。由此观之,从郁也是一位汉化很深的女真皇族人物,元人葛逻禄乃贤在《河朔访古记》“常山郡部”中曾载录了从郁一首佚诗——《题柏乡尉兰君碑后》:“卿材皆愿识将军,事简将军少出巡。白酒不沽谁犯禁,黄鸡无祸得司晨。问耆抚幼非干举,止社停巫岂慢神。数尺去思碑上语,后官知劝可书绅。”[20]卷上此诗之外,完颜从郁尚有词《西江月·题邯郸王化吕仙翁祠堂》一阕传世:

壁断何人旧字,炉寒隔岁残香。洞天人去海茫茫。玩世仙翁已往。西日长安道远,春风赵国台荒。行人谁不悟黄粱。依旧红尘地陌上[16]563。

本词是作者访邯郸(今属河北)吕仙翁祠堂而作。它用晋明帝“日近长安远”和唐人沈既济《枕中记》“黄粱一梦”旧典,表达了词家对世人追逐荣华、奔竞不已、终不觉悟的感慨。艺术上使事用典自然妥帖,无雕琢痕迹,语言也做到了豪华落尽,畅达平易。从郁传世词虽仅此一首,亦足见出其深厚的文学修养和不俗的艺术功力。

总之,女真族的“汉化”与汉文化的“胡化”,二者共同构成了一个互动互化的系统,即最初女真族汉化程度较浅,尚葆有其民族原初文化性格的时候,如完颜亮辈,他们进入词体文学创作,给词坛带来的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冲击和活力。随着女真人成为北中国之主,与汉文化实现深入的交渗融合,女真民族汉化程度日益加深,甚至后来竟以“中州”文化正宗自居。相应的,其民族文化的原初野性亦逐渐淡薄,即胡化力量变弱,此时的词文学也日益摆脱“胡气”,典雅华美起来,迨至金代后期,词文学渐入敦厚雅正、简淡萧散之境,大刀长矛的杀伐之气荡然无存,留下的唯有余音袅袅的雅人深致了。这种“汉化”与“胡化”力量的此消彼长、互动互化的系统,最终成为包括完颜皇族词在内的金词不同风格形成的深层动力。这是我们探究完颜皇族词所获得的最重要启示,它甚至可以成为我们观照金代词学史、文学史的一个有益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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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晋代炎黄族的话语--以胡汉文化融合过程为中心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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