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楚辞》评点所取底本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底本论文,楚辞论文,明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楚辞》评点所取底本是指评点所依附的载录《楚辞》作品的各种刻本和抄本。就明代《楚辞》评点所取底本的大要而言,主要可以区分为《楚辞》旧注本与新注本两类,而两类之中,旧注本又占有绝对的比重。之所以将其纳入研究视野,不仅是因为它与评点密不可分,是研究《楚辞》评点不可或缺的内容,而且更是因为它有助于我们把握刊刻者对底本选择、处理时所遵循的价值观念,以及背后所隐藏的《楚辞》传播、接受的特定的社会背景。
一、《楚辞集注》是明代《楚辞》评点最主要的底本
旧注本主要包括王逸《楚辞章句》和朱熹《楚辞集注》两种。由于洪兴祖《楚辞补注》在整个明代刊刻数量较少,《楚辞》评点少有以其为底本者。明代《楚辞》评点,以朱熹《楚辞集注》为底本者最多,其中包括陈深辑《诸子品节·屈子》、万历间刻《楚辞集注》(凡三种)、蒋之翘《七十二家评楚辞》、沈云翔《楚辞集注评林》以及旧抄本《楚辞》等。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偶然的,即使从整个明代《楚辞》刊刻的情况来看,《楚辞集注》的版本也最多,情况也最为复杂。据姜亮夫先生《楚辞书目五种》、崔富章先生《楚辞书目五种续编》两书著录情况看,整个明代所刊刻的《楚辞集注》的不同版本达二十五种①,这其中还没有将重印、覆刻的情况计算在内。而这期间《楚辞章句》、《楚辞补注》的不同版本数量则分别为十四种②和两种③。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源,主要在于程朱理学在明代尤其是明中期以前所受到的尊崇地位。明代初期,朝廷出于对思想文化控制的需要,大力提倡孔孟之道与被奉为儒学正统的程朱理学,与之相适应,在科举方面则实行八股取士的制度:考试皆从“四书”、“五经”中命题,对于题目的诠释,则要完全以朱熹等人的注解为标准。对此,《明史》卷七十《选举志》有详细的记载:
后颁科举定式,初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四书》主朱子《集注》,《易》主程《传》、朱子《本义》,《书》主蔡氏《传》及古注疏,《诗》主朱子《集传》,《春秋》主左氏、公羊、榖梁三传及胡安国、张洽《传》,《礼记》主古注疏。永乐间,颁《四书五经大全》,废注疏不用。其后,《春秋》亦不用张洽《传》,《礼记》只用陈澔《集说》。④
由初设科举时的程、朱注与古注疏并存,到永乐之后唯《四书五经大全》为准的,这就是明代科举制度的内在发展脉络,而在这其中,朱熹的地位可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
今核《四书大全》,又名《四书集注大全》,该书《凡例》称:
《四书大全⑤》,朱子集注诸家之说,分行小书。凡《集成》、《辑释》所取诸儒之说,有相发明者,采附其下,其背戾者不取。凡诸家语录、文集,内有发明经注,而《集成》、《辑释》遗漏者,今悉增入。⑥
文中《集成》、《辑释》,分别指吴真子的《四书集成》和倪士毅的《四书辑释》。由《凡例》来看,《四书大全》所辑诸家之说,无论是《集成》、《辑释》所取者,还是两书遗漏、又新增入者,其作用均在于“发明经注”,也就是要使朱熹注文的含义更加明晰和透彻。《四书大全》这种以朱熹思想观念为依据裁取诸家论说的做法,无疑旨在树立其正统地位,从这个角度讲,《四书大全》实际上也就是对朱熹《四书集注》所作的进一步扩充而已。《五经大全》亦是如此。今核《五经大全》,其中包括《周易大全》二十四卷、《书经大全》十卷、《诗经大全》二十卷、《春秋大全》七十卷、《礼记大全》三十卷。其所据经注,亦均属朱学著作。如《周易大全》采用的是《伊川易传》和朱熹《易本传》;《书经大全》采用的是蔡沈《书集传》;《诗经大全》采用的是朱熹《诗集传》;《春秋大全》采用的是胡安国《春秋传》;《礼记大全》采用的是陈澔《云庄礼记集说》。诸人之中,胡安国就教于程门,蔡沈是朱熹的学生,陈澔之父师饶鲁,饶鲁师黄幹,而黄幹又是朱熹的学生。由此可见,《五经大全》所据经注,无一不是朱学著作。⑦
通过官方的强制推崇与肯定,在明代前期就形成了朱学大为兴盛的局面,文人学者大多谨守于朱子传统,而少有超越者。《明史·儒林传·序论》云:
原夫明初诸儒,皆朱子门人之支流余裔,师承有自,矩矱秩然。曹端、胡居仁笃践履,谨绳墨,守儒先之正传,无敢改错。⑧
受此风气影响,朱熹《楚辞集注》这时也是如日中天,在《楚辞》学领域有着绝对的权威地位。据明代著名学者、曾任太子太傅兼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的王鏊说,自从朱熹《楚辞集注》行世,人们就不再知道有王逸的《楚辞章句》,而他自己也只能从昭明《文选》中窥见其一二,无法找到《章句》全书。后来很幸运地得到一本,有人却说:“六经之学,至朱子而大明,汉、唐注疏,为之尽废,复何以是编为哉?”⑨朱熹《楚辞集注》在当时的地位,由此可以想见。
当时世人极力推崇朱熹《楚辞集注》的例子,如何乔新《楚辞集注序》云:
《三百篇》后,惟屈子之辞最为近古。……汉王逸尝为之《章句》,宋洪兴祖又为之《补注》,而晁无咎又取古今词赋之近《骚》者以续之。然王、洪之注,随文生义,未有能白作者之心。而晁氏之书,辨说纷拏,亦无所发于义理。朱子以豪杰之才、圣贤之学,当宋中叶,阨于权奸,迄不得施,不啻屈子之在楚也。而当时士大夫希世媒进者,从而沮之排之,目为伪学,视子兰、上官之徒,殆有甚焉。然朱子方且与二三门弟子讲道武夷,容与乎溪云山月之间。所以自处者,盖非屈子之所能及。……嗟夫,大儒者著述之旨,岂末学所能窥哉?然尝闻之,孔子之删《诗》、朱子之定《骚》,其意一也。⑩
何乔新的这种论调较具代表性,即通过贬抑前世诸家注,而使朱熹《集注》的地位得以凸显。非但如此,在他看来,就朱子所处环境而言,亦“不啻屈子之在楚”,朱子自处之道,则又“非屈子之所能及”,言下之意,朱子胜屈子者多矣。屈子是否“不及”朱熹,我们对此姑且不论,但这种论调所反映出的一个重要事实却值得我们注意,即朱熹的权威在当时是绝对的,以至于人们宁可去贬低屈原,也不愿去批评朱熹。基于这种认识,何乔新甚至将朱熹“定《骚》”与孔子“删《诗》”相提并论,在孔子被尊崇为圣人的时代,这无疑是最高的赞誉。(11)
类似持论又如张旭《重刊楚辞序》曰:
窃惟朱子因《离骚》以删定《楚辞》,与孔子之假《鲁史》以修《春秋》同一心也。(12)
再如李维祯曰:
采王、洪、晁三家为《集注》,又差择去取其所录,名《楚辞后语》,附以《辨证》者,朱子也。自朱子注行,而诸说俱左次矣。(13)
以上对于《楚辞集注》的极力推崇,对《楚辞》评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评点刊刻者之所以选择《楚辞集注》作为底本,也大多是认为《集注》取得了超越前世注本的成就。如万历间刊集评本《楚辞集注》(14),卷首就仅附载了上引何乔新的《楚辞集注序》。又如蒋之翘校刊《七十二家评楚辞》,在所作《楚辞序》中认为:王逸《楚辞章句》与洪兴祖《楚辞补注》仅是详于训诂,于会意处则多所缺失,而唯有“紫阳朱子注,甚得所解”。(15)诸家注中,以《楚辞集注》为善,以之为底本,再配以名家评点,从而兼存众善于一本之中,这应该就是蒋之翘等人在底本选择时的初衷所在。平心而论,《楚辞集注》的确在疏通意旨方面有前世注本所无法超越的地方。明中叶以后,程朱理学渐次退出主流舞台,而这时《楚辞集注》仍然能受到人们的肯定和接受,其中除之前权威地位的遗留影响外,就主要是其自身所具有的长处和优势了。
就作为评点所依附底本的《楚辞集注》的形态来看,其中万历年间刊《楚辞集注》(凡三种)、蒋之翘《七十二家评楚辞》、沈云翔《楚辞集注评林》(16)等,都是以《楚辞集注》的足本作为底本的,也就是说它们都收录了《集注》的全部内容。在此基础上,有的评点本还有了一定的变化,这方面最突出的就是蒋之翘《七十二家评楚辞》。蒋本增益内容较多,如于卷首载司马迁《屈原传》、沈亚之《屈原外传》、李贽《屈原传赞》、苏轼《屈原庙赋》、颜延之《祭屈原文》、蒋之翘《哀屈原文》,以及李白、刘长卿、王叔承、何景明、蒋之翘、宋瑛、戴叔伦、邹维琏、杨维桢、蒋之华、陆钿等人所作《吊屈原诗》。又承《楚辞后语》增《楚辞》附览二卷,称:“汉本《楚辞》载《谏》、《怀》、《叹》、《思》四篇,朱子删之,谓其无病呻吟。是矣。奈读者罔闻其说,犹报遗珠之痛。予聊附之篇外,以备览云。”蒋氏就篇章折中于《章句》、《集注》,意存《楚辞》之旧,如从《楚辞》传播、接受的历史角度看,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17)
而陈深辑《诸子品节·屈子》与旧抄本《楚辞》的底本,则非《集注》足本。如在篇目上,前者仅收录了自《离骚》至《大招》等屈原、宋玉的作品;后者也只收录了自《离骚》至《招魂》等屈、宋两人的作品。此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即此二本正文中的注文也非全引,而是节录《集注》而成。这表明此二本之辑刊者在引入《集注》的过程中,对其进行了一番择取与删节的工作。之所以如此,则应归于其作为选本的性质。如《诸子品节》共收录三十余家,篇目宏富,由于篇幅的限制,辑刊者对于所选各家的相关注文进行全录,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旧抄本《楚辞》更是如此,其本身选本兼抄本的双重性质,就决定了在注文的确定过程中,必然要对《楚辞集注》进行筛选与删节。就此二本所录《楚辞集注》的内容来看,其所择取者,多是相关注文中较为关键的部分。
二、《楚辞章句》是明中后期《楚辞》评点的主要底本
如前所述,由于官方的强制推崇和文人、学者的大力宣扬,朱学在明代初期很快就占据主导地位,与之相适应,朱熹《楚辞集注》也随之在《楚辞》学界具有了绝对的权威和地位。但这种状况至明代中叶便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在这个时候,朱学虽仍然是官方之学,但随着心学的兴起及广泛传播,它已经逐渐退居到次要的地位,人们也开始对它进行反思和批评。如对王阳明心学思想产生过重要影响的陈献章,就曾发出过这样的感慨:
予少无师友,学不得其方,汩没于声利、支离于粃糠者盖久之。年几三十始尽弃举子业,从吴聘君游,然后益数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取向所汩没支离者,洗之以长风,荡之以大波,惴惴焉惟恐其苗之复长也。(18)
陈献章年轻时亦曾着力于科举,受到程朱理学的影响,后来师事当时著名的江西学者吴与弼,受其心学思想的影响和启发,遂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这里的“汩没”、“支离”云云,指的就是程朱理学,陈氏在这里主张要将之涤荡干净。
这种新的学术风气逐渐打破了人们对朱学的迷信与尊崇。具体表现在《楚辞》领域,就是人们在相关论述中已经对以往唯《楚辞集注》独尊的现象进行反思,并开始将视野转向长期被《集注》遮蔽的王逸《楚辞章句》,去试图努力恢复和挖掘它的价值所在。如前引王鏊对当时《楚辞章句》现状的描述,见于他为黄省曾校、高第刊《楚辞章句》所作的序中。在这篇序中,他对当时社会上占主流的“六经之学,至朱子而大明,汉唐注疏,为之尽废”的观点进行了批评,以此为基础,他又对王逸《楚辞章句》的价值进行了重新评估和肯定:
余尝即二书而参阅之,逸之注,训诂为详;朱子始疏以《诗》之六义,援据博,义理精,诚有非逸之所及者。然予之懵也,若《天问》、《招魂》谲怪奇涩,读之多未晓析。及得是编,恍然若有开于余心。则逸也岂可谓无一日之长哉!章决句断,事事可晓,亦逸之所自许也。予因思之:朱子之注《楚辞》,岂尽朱子说哉。无亦因逸之注,参订而折衷之。逸之注,亦岂尽逸之说哉,无亦因诸家之说,会粹而成之。盖自淮南王安、班固、贾逵之属,转相传授,其来远矣。然则注疏之学,可尽废哉?若乃随世所尚,猥以不诵绝之,此自拘儒曲学之所为,非所望于博雅君子也。(19)
这种评价基本上是客观的。《章句》、《集注》两书,皆有其所长之处,且《章句》多存旧诂,《集注》亦对此多所因袭,这种“转相传授”、因袭承继的做法,正是注疏之学内在推演挺进的规律,若仅是“随世所尚”,即将《章句》遗弃,在王鏊看来,不过是“拘儒曲学”的做法而已。类似说法,还可见于申时行《重刊楚辞序》。其文云:
自汉以来,著述之士撷其英华,注释之家抉其微奥,代有作者。然班固、贾逵之书不复可考,而章句独称王逸,固自东京而已大行于世。迨考亭朱子校定其篇章,《七谏》、《九怀》而后并从删削,而逸注遂为筌蹄。然博雅之士,卒以存而不废也。……余惟六经厄于秦火,一线几绝,汉初诸儒补葺断烂,網罗放失,各以训诂颛门名家,能折角解颐,脍炙当时,而濂、洛、闗、闽之儒,始得寻其源流,阐绎其统绪,令微言大意,焕然复明,盖汉儒之功宏以远矣。逸之于《楚辞》,犹汉儒之于六经,可遂废乎?余谓说《诗》者,无以《风》《雅》之变荑稗《离骚》;读《楚辞》者,无以考亭之说骈枝逸注。两存而不遗可矣。故略陈其端,俟通经学古者择焉。(20)
王鏊在当时贵为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太子太傅兼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申时行地位亦极尊显,这篇《序》即作于其任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知制诰经筵总裁、国史会典予告之时,以两人的身份和地位,此论一出,在社会上所产生的影响是可以想见的。
如果说王鏊、申时行两人还只是从古代注疏承继流传的角度,对《楚辞章句》予以肯定的话,那么吴琯对《章句》则有了更为具体细致的研究和分析,他甚至将王逸注《骚》与诸儒注《十三经》相提并论,大力褒赞。其文云:
古今之称善故者,自《十三经》之外,吾得三家焉。若王逸之于《楚辞》,郭象之于《庄子》、刘峻之于《世说》是也。人言子休注子玄,孝标胜临川,固当别论。而叔师则深得孟氏之旨矣。孟氏之言曰:‘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夫逆者,有特而无待之谓也,斯不亦善故乎?《庄子》以理,《易》之变也;《世说》以事,《左史》之变也;《楚辞》以情,夫非《诗》之变也欤哉!《诗》之为教,宽厚温柔,言之者无罪,而闻之者易以入。《楚辞》则不,其言鴂舌,其声蝉绵,其情蠖屈。所谓变也,非善故者,鲜不害矣。王氏一书,句为之离亦句为之释,粗而名象,精而几微,各有攸当。乃若一章之内,上下相临;数节之中,终初相应。彼其不能操其凡而撮其要哉?毋亦曰:楚人之情多怨而隐,楚人之辞牢愁而纶,至孤愤而流离,知音者自寻,修隙者难见。毋论当时待君心一悟,即千载而下,有能解此者,旦暮遇之,几流之魂而肉鱼腹之骨矣。然则说《骚》者亦莫如说《诗》而得孟氏之旨者,孰如王氏乎?(21)
“楚人之情多怨而隐,楚人之辞牢愁而纶”,而《楚辞》者,“其言鴂舌”,“其情蠖屈”,其难解也在情理之中矣,对此《章句》皆能条分缕析,为之训说,“精而几微”,“各有攸当”,岂非“善诂”者欤?接下来吴琯又对《章句》和《集注》进行了比较观照,所论亦颇为精彩:
或曰:然则朱氏之说非欤?余谓不然。朱氏之说,由隐以之显,其说易入,其入也浅。王氏之说,由显以之隐,其说难入,其入也深。故读《骚》者,先王氏而不入,则以朱氏证之,入则深矣。(22)
据前引吴琯所论可知,诂训《楚辞》之难,难在能做到“不以文害辞”,准确地把握其“志”之所在。屈子之情深,故注家亦须入之深,方能得其正解,由此再来看吴琯此处关于王、朱二注的浅深之辨,其中所折射出的优劣价值观已是不言自明。
在这种学术风气影响下,人们对王逸《楚辞章句》就越发关注起来,相关的刊刻本也日益繁富了起来。据姜亮夫、崔富章二先生的著录情况来看,明代《楚辞章句》的刊刻时间多集中在万历年间,并在这一时期形成了一个小高峰,集中出现了多种质量较高的版本。(23)在这种背景下,以《楚辞章句》为底本的评点本也随之应运而生,其中有冯绍祖校刊《楚辞章句》(24)、凌毓枏校刊《楚辞》(25)、题焦竑辑《二十九子品汇释评·屈子》(26)以及闵齐伋校刊《楚辞》(27)等。以上四种均刊刻于万历时期,似乎也向我们暗示《楚辞章句》在那个时期日渐繁兴的局面。
冯绍祖校刊《楚辞章句》问世于万历十四年(1586),与前引吴琯作《序》的时间正好相同,(28)这对于我们了解冯本问世的背景,也可谓提供了一个直接的参照。在该本卷首附录处,有“观妙斋重校楚辞章句议例”五则,其中对于选择《楚辞章句》为底本的原因,冯氏作了详细说明。我们不妨对此稍作分析,并从中理清该本与当时时代风气之间的内在联系。其“议例”云:
第一印古:《楚辞》先辈称王逸本最古,盖去楚未远,古文不甚流滥脱轶耳。后人人各以意撺易,若晦翁所次《九辩》诸章,固自玢豳,要非古人之旧矣。今一意存古,故断以王氏本为正。
第二铨故:《楚辞》解当汉孝武时,已令淮南王安通其义矣。惜乎言湮世远,今不复存。东汉王逸,汇其故为《章句》,盖其详哉!至宋洪兴祖、朱晦翁,俱有补注。总之不离王氏者居多。兹颛主王氏《章句》。洪、朱两家,间各有裨益处,为标其概于端,俾读者得以详考,亦无混王氏之旧焉。
第三遴篇:《楚辞》编于刘子政者十六卷,《章句》于王叔师者十七卷。至唐宋而下,互有编次。而《楚辞后语》,则朱子仍晁无咎氏之故云。今主《章句》,则仍《章句》,即莫赡《后语》不论矣。(29)(30)
由冯绍祖叙及的这三个方面来看,他选择《章句》作为底本,确实有着充分的理由:《楚辞》在流传过程中,后人对其肆意修改,故后世所成诸本,已多“非古人之旧”,言下之意,当时冯绍祖可以依托的最可靠的《楚辞》版本,就是王逸《楚辞章句》了;就文中注释而言,较早的刘安等诸家注均已散失无考,遗存下来的《楚辞》注本,亦属《章句》为最早,而后世洪兴祖、朱熹二家注,尽管影响甚大,但就其实质而言,在冯绍祖看来,也都是在《章句》的基础上增益而成的。基于这种认识,冯绍祖将《楚辞章句》作为评点本的底本加以刊刻,也即在情理之中了。
就诸本的外在形态来看,冯本以《楚辞章句》的足本为底本,又于卷首加载了《史记·屈原传》、“各家楚词书目”(31)。而其他三种中,《二十九子品汇释评·屈子》的注文情况,与前述《诸子品节·屈子》及旧抄本《楚辞》中注文的处理方式类似,即其中所录注解,均是节录《楚辞章句》而成。凌毓枏、闵齐伋二本的情况则较为特殊:它们均未收录《楚辞章句》的注文,其中凌毓枏本仅收录了王逸的大小序,闵齐伋本则只载录了王逸的各篇小序。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学术界对于它们的归属存在分歧。如姜亮夫先生将凌本归入《楚辞章句》一类,称:“全书除不录《章句》外,凡王逸本中所有大小叙附录皆具。与闵齐假本相近。”(32)又将闵本归入刘向辑本《楚辞》一类,称:“全书虽用王逸本,且录《九思》,然皆白文无章句。故入为刘向辑本。”(33)对于姜先生将闵本归入刘向辑本《楚辞》的做法,崔富章先生在著述中予以承袭。(34)与姜、崔不同,饶宗颐先生则将此本归入《楚辞集注》一类。(35)对此笔者以为,尽管二本均未录《楚辞章句》注文,但它们仍应归入《章句》一类。这主要基于以下考虑:其一,二者在篇目次序与数量上,均与《楚辞章句》完全相同,这是二者属于《章句》系统最重要的证据;其二,二者虽都未录《楚辞章句》注文,但逐篇将王逸小序予以收录,则反映出它们实是以《楚辞章句》为据删减而成的;其三,二者都是在冯绍祖校刊《楚辞章句》影响下刊刻问世的。这一点主要表现在二者在所录评点方面,对冯本均有较多的因袭,(36)这对于凌、闵二氏在底本选择上亦曾受到冯绍祖的影响来说,不失为一个有力的旁证。因此,就底本而言,凌、闵二本实际上不过是对《楚辞章句》简化之后的产物而已,或者更准确地说,它们就是《楚辞章句》的某种变体。姜先生指出凌本“与闵齐伋本相近”,却将闵本置于刘向辑本《楚辞》一类,述其原因时称其“皆白文无章句”,由此推断,凌本亦皆白文,岂亦应并入刘向辑本?而饶先生将闵本归入《楚辞集注》一类,则更是不知所据为何,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闵本都与《楚辞集注》相去甚远。
明代《楚辞》评点以旧注为底本者,还有一种现象值得我们注意,即融合《章句》、《集注》相关注文于一本的情况,这主要有张凤翼《楚辞合纂》与题归有光辑《诸子汇函》之《玉虚子》、《鹿溪子》等。《楚辞合纂》在所录篇目上,也基本上是糅合王、朱二本而成的。(37)该本正文卷首题“汉王逸章句宋朱熹集注明张凤翼合纂”,(38)对于“合纂”之义,崔富章先生以为“综王逸、洪兴祖、朱熹诸家之说而断以己意也”(39)。笔者考核后发现,张凤翼引录多而发挥较少。《诸子汇函》之《玉虚子》收录的是屈原的部分作品,包括《天问》、《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卜居》十一篇。《鹿溪子》则包括宋玉的《九辩》和《对楚王问》两篇。其中属于《楚辞》作品的文中注文,均是糅合王逸、朱熹两家注而成。具体来看,则以《楚辞集注》为主,对于相关文句,《集注》无注或缺失者,则由《章句》补入。(40)另外,笔者发现,该本所录王、朱二家注,都经过了汇辑者的一番改动。这种改动主要表现为两种情况:一是对原注文进行删节;二是将原文中的多处注文经过适当调整后,重新合并为一处。《楚辞合纂》、《诸子汇函》这种融合《楚辞章句》、《楚辞集注》的做法,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时人认同王、朱二家注各有优长的观念。
三、作为明代《楚辞》评点底本的《楚辞》新注本
这里的《楚辞》新注本主要是相对于前世王逸、洪兴祖、朱熹三家注而言的,是指明末出现的针对以上三家注不足,重新对《楚辞》进行补充式释解的注本。与评点结合在一起的此类《楚辞》注本,主要有来钦之《楚辞述注》、潘三槐注《屈子》、陆时雍《楚辞疏》以及陆时雍疏、金兆清参评《楚辞榷》等。但需要指出的是,诸书中并非只有新注,其对于王、朱等旧注仍然有着较多的继承。因此,严格而言,它们实际上应该是新旧注文融合的一种《楚辞》注本形式,笔者在这里之所以称其为“新”,主要是相对于纯粹意义上的旧注本而言的。
来钦之《楚辞述注》在篇目的确定上以朱熹《楚辞集注》为据,但仅录前五卷屈原作品,对于后世续《骚》之作,来氏则认为“或本其志,或甚反其词,中情缱绻,旨趣幽深,非不尽善尽美,使之各自成书,亦无不可”(41)。关于“述注”之义,来氏解曰:“柳子厚曰’:‘参读《离骚》以致其幽’,由是言之,则凡为文者所不可忽也。然其词旨难明,语意杳冥,非藉解释,不能通晓。朱子之《集注》,其补俾于后人者多矣,钦之伏而诵之,间或裒多益寡,此固钦之述注之本义也。”(42)由此可见,来氏之“述注”,实以《集注》为据,再对其删节和增益。这正如其正文卷首题署所列:“汉宣城王逸章句”、“宋新安朱熹集注”、“明萧山来钦之述注”。(43)
潘三槐注《屈子》六卷(44),仅收屈赋作品。正文各篇先白文,后接潘三槐注,再接“音释”。如“离骚经”原文后,接“离骚注”二十六条,注末又附以“离骚经音释”。对于潘注,崔富章先生以为,“其注屈原赋二十五篇,大抵综王、洪、朱之说,简明扼要,颇便诵读”。(45)洵为确论。
与二者相比,陆时雍《楚辞疏》则是明末出现的一部水平较高的《楚辞》注本,如时人唐世济称其“尽扫诸附会,独以《楚辞》还《楚辞》,间取旧诂,录其瑜,拂其违,踵其事,变其本,合论而分疏之,使作者幽墨纡轸奇瑰陆离之词,不必离朱睇而贾胡鉴,乃始较然”。(46)该本所录卷次、篇目数量均与《楚辞》旧注本不同。如其中对于篇目次序的安排,陆时雍就一反世人多承朱熹《楚辞集注》的做法,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重新对其进行排列:
《楚辞》次序,无所定凭,今所传朱晦翁本,首《离骚》,次《九歌》,次《天问》,次《九章》,次《远游》,次《卜居》,次《渔父》。以《九辩》、《招魂》、《大招》,则宋玉、景差所作,而缀之于后。余谓《九章》即《离骚》之疏,而《远游》者,自《离骚》中‘倚阊阖’、‘登扶桑’一意逗下,至《天问》、《九歌》、《卜居》、《渔父》,则原所杂著也。朱晦翁因《九章》中有《怀沙》一篇,乃原之卒局,而《悲回风》颠倒繁絮,以为临绝失次之音故耳。然奈何以《卜居》、《渔父》终也。”接着,陆时雍列出了自己的篇目排列表:“余今所次,首《离骚》,次《九章》,次《远游》,次《天问》,次《九歌》,次《卜居》,次《渔父》,次《九辩》,次《招魂》,次《大招》,觉其脉络相承,使观者一览而自得也。(47)
在此基础上,陆氏又增益《反离骚》、《惜誓》、《吊屈原赋》、《招隐士》、《七谏》、《哀时命》、《九怀》、《九叹》、《九思》诸篇,定为十九卷,这就构成了《楚辞疏》的正文部分。《楚辞》各篇,王逸、朱熹皆作有小序,对于这些小序,陆时雍颇有微词,认为“《离骚》诸篇小序,王叔师大都谬误,朱晦翁亦未全得也”,并由此逐条对二家小序之失进行指斥。对于王、朱二家注文,陆时雍亦多有批评,如称“王逸之注《离骚》,工拙虽殊,要皆自下语耳,于所注无与也”;称“《骚》人用意幽深,寄情微眇”,而朱注仅“于训诂有余”,其发明则未足。由此,陆氏方“为之抉隐通微”,以“使读者了知其意,世无懵衷”。(48)文中注疏之例,先于每篇下作小序,然后分段为解,注文先列“旧诂”,次接“陆时雍曰”。其中“旧诂”,是融合王逸《楚辞章句》、洪兴祖《楚辞补注》及朱熹《楚辞集注》而成,非专主哪一家。于《天问》篇,他又取周拱辰《天问别注》之语,列次文下。(49)而《卜居》、《渔父》、《九辩》、《招魂》、《大招》、《反离骚》六篇,皆仅录旧注,陆氏注疏则较简略。(50)自《惜誓》以下诸篇,则更是只录白文,一概无注,究其因由,则源自陆氏对于汉代拟《骚》之作的轻视。因为在他看来,“倡楚者屈原,继其楚者,宋玉一人而已。景差且不逮,况其他乎?”而“自《惜誓》以下至于《九思》,取而附之者,非以其能楚也,以其欲学楚耳”。(51)就陆时雍疏解之语的具体内容来看,大抵钩玄提要,持论精辟,多能发人思致,示人以津逮。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本一出,即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其后所出评点诸本中更是多有择取其注疏之语而为评语者。(52)而之后所出的陆时雍疏、金兆清参评《楚辞榷》,则不过是此本于后世的一种变体而已。
四、明代《楚辞》评点所取底本的多样性及其成因
以上笔者对明代《楚辞》评点所取底本的情况进行了梳理,就其总体情况来看,其表现形态是较为复杂的。
这种复杂局面的形成,应归因于其背后所隐藏的诸多因素的综合作用,其中如时代背景、学术风尚的影响,刊刻者个人价值、喜好的定位等。自汉代结集问世至明前中期相关评点本出现,《楚辞》传播已历经近一千四百年。(53)由于《楚辞》多载“楚音”、“楚物”、“楚地”,就当时世人而言,对于《楚辞》的阅读、理解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加上流传年代久远,因而明代大多数《楚辞》评点本的刊刻者,在正文中都附载了注文。同时,由于在《楚辞》评点产生之前,关于《楚辞》注疏已成为《楚辞》学中较为重要的一脉,并且出现了如王逸《楚辞章句》、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楚辞集注》等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注本,因而明代《楚辞》评点从一开始,就与这些经典注本紧密联系在一起,并且这种以经典注本为底本的趋势一直贯穿于《楚辞》评点发展过程的始终。这是明代《楚辞》评点底本形态的主要方面。除此之外,受王阳明“心学”思潮的影响,明中叶以后的学术氛围发生了较大的转变,这反映在《楚辞》研究领域,多样化的风气日渐明显,与此同时,意在弥补前世经典注本不足的《楚辞》新注本也随之出现,而这其中有的就与评点结合在一起。
明代《楚辞》底本与《楚辞》总评、眉批、旁批、卷(篇)末评等诸种评点形式结合在一起,呈现出繁富、多样性,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不同阅读需求,同时,校刻精审、水平较高的《楚辞》底本,对于评点的传播与普及而言,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收稿日期]2011-01-12
注释:
①参见姜亮夫:《楚辞书目五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46—53页;崔富章:《楚辞书目五种续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56—65页。
②参见姜亮夫:《楚辞书目五种》,第12—19页;崔富章:《楚辞书目五种续编》,第19—27页。
③参见姜亮夫:《楚辞书目五种》,第32—34页;崔富章:《楚辞书目五种续编》,第39—40页。
④⑧张廷玉:《明史》,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693—1694、7222页。
⑤原文作“《四书大书》”,误。见胡广等纂修:《四书大全》,《孔子文化大全》,济南:山东友谊书社,1989年,第21页。此本系影印《四库全书》本,《四库全书》本亦误。
⑥胡广等纂修:《四书大全》,见《孔子文化大全》,第21页。
⑦此段内容,多参王健:《中国明代思想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9—11页。
⑨王鏊:《重刊王逸注楚辞序》,见黄省曾校,高第刊:《楚辞章句》,明正德十三年(1518)刻本。
⑩何乔新:《楚辞集注序》,见吴原明刊:《楚辞集注》,明成化十一年(1475)刻本。
(11)以上参见李中华、朱炳祥:《楚辞学史》,武汉:武汉出版社,1996年,第139—140页。
(12)张旭:《重刊楚辞序》,见沈圻刊:《楚辞集注》,明正德十四年(1519)刻本。
(13)李维祯:《楚辞集注序》,见柏芝挺刊:《楚辞集注》,明万历间刻本。
(14)此本刊者不详,复旦大学图书馆藏。
(15)蒋之翘:《楚辞序》,见《七十二家评楚辞》,明天启六年(1626)刻本。
(16)沈云翔刊:《楚辞集注评林》,明崇祯十年(1637)吴郡八咏楼刻本。
(17)对此,《郘亭宋元旧本书经眼录》有不同意见:“蒋楚穉刻朱子此书,并《辨证》、《后语》附焉。可谓足本。但不应于《后语》六卷后,增入明人骚体为七八卷。又朱子所删之《九怀》、《九思》四篇,《附览》并退出别编。使不与本书相乱,即无妨矣。”
(18)陈献章:《龙冈书院记》,见《陈白沙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王鏊:《重刊王逸注楚辞序》,见黄省曾校,高第刊:《楚辞章句》,明正德十三年(1518)刻本。
(20)申时行:《重刊楚辞序》,见朱燮元、朱一龙刊:《楚辞章句》,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刻本。
(21)(22)吴琯:《重梓楚辞序》,见俞初刊:《楚辞章句》,明万历十四年(1586)刻本。
(23)参见姜亮夫:《楚辞书目五种》,第15—18页;崔富章:《楚辞书目五种续编》,第23—27页。
(24)冯绍祖校刊:《楚辞章句》,万历十四年(1586)刻本。
(25)凌毓枏校刊:《楚辞》,万历二十八年(1600)朱墨套印本。
(26)题焦竑辑:《二十九子品汇释评》,万历四十四年(1616)刻本。
(27)闵齐伋校刊:《楚辞》,万历四十八年(1620)套印本。
(28)吴琯《重梓楚辞序》末题“万历丙戌新都吴琯撰”,“万历丙戌”为万历十四年。
(29)冯绍祖校刊:《楚辞章句》,万历十四年(1586)刻本。
(30)冯绍祖“重校楚辞章句议例”共计五则,除此三则外,还有“核评”、“译响”二则。
(31)包括王逸《楚词》十七卷,《楚词释文》,洪氏《补注楚辞》与《考异》,晁氏《重编楚辞》、《续楚辞》、《变离骚》,《八人通九十六首》,林应辰《龙冈楚辞说》,周紫芝《楚辞赘说》,朱熹《楚辞集注》十一种。姜亮夫先生著录无《八人通九十六首》,见《楚辞书目五种》,第15页。
(32)(33)姜亮夫:《楚辞书目五种》,第17、5页。
(34)崔富章:《楚辞书目五种续编》,第10页。
(35)饶宗颐:《楚辞书录》,《选堂丛书》,香港:香港东南出版社,1956年,第10页。
(36)对于凌本和冯本之间的承继关系,可参见拙文《明代〈楚辞〉评点叙录(一)》,载《齐鲁学刊》2011年第3期。
(37)《楚辞合纂》共十卷,其目录为:卷一《离骚经》;卷二《九歌》、《天问》;卷三《九章》;卷四《远游》、《卜居》、《渔父》;卷五《九辩》、《招魂》;卷六《大招》、《惜誓》、《吊屈原》、《反离骚》;卷七《招隐士》、《七谏》;卷八《哀时命》、《九怀》;卷九《九叹》;卷十《九思》。其中《吊屈原》来自《楚辞集注》,同时张凤翼又以《反离骚》替换了《楚辞集注》中的《服赋》,除此两篇之外的其余篇目则全同《楚辞章句》。
(38)张凤翼:《楚辞合纂》,明末刻本。
(39)崔富章:《楚辞书目五种续编》,第80页。
(40)《玉虚子》、《鹿溪子》中亦有洪兴祖注文,但经笔者考核后发现,这些内容实际上都是先由朱熹引入其《楚辞集注》,后又由《诸子汇函》汇辑者从《集注》中转引而来。
(41)(42)来钦之:《楚辞序》,《楚辞述注》,明崇祯十一年(1638)刻本。
(43)来钦之《楚辞述注》,原刻于明崇祯十一年,后世又有据此重刻者,重刻本卷端题署则有所改动,如清康熙三十年重印本题“汉宣城王逸章句”、“宋新安朱熹集注”,“明萧山黄象彝、象玉、象霖同校”。
(44)潘三槐注:《屈子》六卷,明末写刻本。
(45)崔富章:《楚辞五种续编》,第106页。
(46)唐世济:《楚辞疏序》,《楚辞疏》,明天启间缉柳斋刻本。
(47)(48)陆时雍:《楚辞条例》,《楚辞疏》,明天启间缉柳斋刻本。
(49)《楚辞疏》卷首“楚辞姓氏”中有“别注”一项,下列周拱辰。周拱辰,字孟侯,桐乡人,岁贡生。性嗜《骚》,与陆时雍交善,陆时雍刊《楚辞疏》,周拱辰作有《楚辞叙》。其著作有《圣雨斋集》八卷、《离骚草木史》十卷等。
(50)关于此六篇,陆时雍所论之精义,皆见其《读楚辞语》中,故此处从略。
(51)陆时雍:《读楚辞语》,《楚辞疏》,明天启间缉柳斋刻本。
(52)《楚辞疏》之后,蒋之翘《七十二家评楚辞》、张凤翼《楚辞合纂》、来钦之《楚辞述注》、潘三槐《屈子》等评点本,基本上都收录了陆时雍语,其中有些就是从其注疏语中择选出来的。
(53)关于《楚辞》的结集问题,汤炳正先生以为应分为五个时期:《离骚》、《九辩》为第一组,纂辑时间在先秦,“纂辑者或即为宋玉”,此为屈、宋合集之始;《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渔父》、《招隐士》为第二组,增辑时间在西汉武帝时,“增辑者为淮南王宾客淮南小山辈,或即为淮南王刘安本人”;《招魂》、《九怀》、《七谏》、《九叹》为第三组,增辑时间在西汉元帝、成帝之时,“增辑者即为刘向”;《哀时命》、《惜誓》、《大招》为第四组,增辑时间在班固之后、王逸之前,“增辑者已不可考”;《九思》为第五组,增辑时间在东汉顺帝时,增辑者为王逸,所成本即今世流传的《楚辞章句》十七卷。见汤炳正:《〈楚辞〉成书之探索》,见《屈赋新探》,济南:齐鲁书社,1984年,第85—109页。今即以王逸书成之时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