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叙事角度看本元杂剧的可靠性--以“单刀俱乐部”为中心_鲁肃论文

从叙事角度看本元杂剧的可靠性--以“单刀俱乐部”为中心_鲁肃论文

从说白看明本元杂剧的可靠性问题——以《单刀会》为中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单刀论文,说白论文,性问题论文,可靠论文,元杂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89(2006)01-0030-008

长期以来,明本一直是我们了解元杂剧的主要依据,直到《元刊杂剧三十种》在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的刊布。① 王国维在《元刊杂剧三十种序录》里评价说:“此本虽出坊间,多讹别之字,而元剧之真面目,独赖是以见。”它和明本的差异很大,其中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元刊本大部分只有很少的说白。于是只具少量说白的元刊本和说白丰富的明本到底哪一个才符合元杂剧的真实面貌就成了问题的关键。较为流行的还是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元剧之结构》中提出的看法:“至《元刊杂剧三十种》,则有曲无白者诚多;然其与《元曲选》复出者,字句亦略相同,而有曲白相生之妙,恐坊间刊刻时,删去其白,如今日坊刊脚本然。盖白则人人皆知,而曲则听者不能尽解。此种刊本,当为供观剧者之便故也。”按照这样的看法,明本和元刊本在说白上的繁简差别倒是意味着明本更接近于元杂剧的原貌。既然如此,我们要了解元杂剧的原貌——特别是要通过说白及其与曲词的相互关系来了解元杂剧的原貌——就势非首先依赖明本不可;至于元刊本,其优点不过是保存了曲词的原貌,在说白上则远不如明本,至多在少数地方可对明本有所补正而已。对这种看法也有研究者提出过不同意见,如尹明先生在1963年发表于《光明日报》的一篇文章《元人杂剧中宾白是谁作的》就对明本的宾白究竟保存了原作多少面貌提出了怀疑;近来章培恒、骆玉明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新著》中又重提了这个问题,并从明本说白与曲词相矛盾的角度进行了论证,但尚未引起学界的足够重视,把明本中的说白作为理解、阐发元杂剧依据的论文仍颇为常见。

但是,只要把同一元杂剧的元刊本和明本仔细比较,我们就会发现,明本中所多出的说白绝大部分是与元刊本的曲、白相矛盾的,它们绝不可能是剧本原有而被元刊本所删除的部分,而是后来所窜入的。现以关汉卿名剧《单刀会》——特别是其第一折——为例,来说明这个问题。

《单刀会》现存的主要版本有《元刊杂剧三十种》本(以下简称“元刊本”)和《脉望馆抄校本古今杂剧》本(以下简称“明本”)。元刊本第一折共有十二支曲子。根据我们的意见,这十二支曲子就其内容来看,可分为五大段。第一段包括【点绛唇】和【混江龙】;第二段【油葫芦】、【天下乐】、【那吒令】;第三段【鹊踏枝】、【寄生草】、【金盏儿】;第四段【醉扶归】、【金盏儿】;第五段,【后庭花】与【赚煞尾】。在每一大段中,说白都很少。而在明本中,说白却大为增加了。现根据我们的分段,逐段比较两本第一折的异同,以考察明本说白所存在的问题。同时,就此本说白而论,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在曲子之前,一类插入于曲子中间。限于篇幅,这里所考察的主要是曲子前的说白。

先看这一折第一段。元刊本的说白和曲词如下:

(驾一行上,开住)(外末上,奏住)(驾云)(外末云住)(正末扮乔国老上,住)(外末云)(寻思云②)今日三分已定,恐引干戈,又交生灵受苦。您众宰相每也合谏天子咱!(过去见礼数了)(驾云)(云)陛下万岁万岁!据微臣愚见,那荆州不可取。(驾又云)(云)不可去,不可去。

【点绛唇】咱本是汉国臣僚,欺负他汉君软弱,兴心闹。当日五处鎗刀,并了董卓,诛了袁绍。

【混江龙】存的孙刘曹操,平分一国作三朝。不付能河清海晏,雨顺风调。兵器改为农器用,征旗不动酒旗摇。军罢战,马添膘,杀气散,阵云消,役将校,作臣僚,脱金甲,着罗袍。帐前旗卷虎潜竿,腰间剑插龙归鞘。抚治的民安国泰,却又早将老兵乔。

这一折共三个人物。由正末所扮的为乔国老,则作为“驾”的皇帝必然是孙权。至于外末,由故事内容来看,自是鲁肃,何况在第三折的【石榴花】中又有“写着道鲁肃请云长”的唱词。要注意的是:在【点绛唇】曲以前,这三人共有十次说白。

这第一段的两支曲子,紧接于乔国老的说白“据微臣愚见,那荆州不可取”、“不可去,不可去”(联系上文,这里的“不可去”当是“不可去取”之意。——引者)之后,显然是申述其不可去取荆州的理由。再从其曲词中的“当日五处鎗刀”、“不付能河清海晏,雨顺风调……”、“又早将老兵乔(骄)”等句来看,也显然是说,今日的“河清海晏,雨顺风调”来之不易(“不付能”),不应再动“鎗刀”;况且现在又已“将老兵骄”,要打仗也已难以打胜。所以,说白虽然很简单,但与曲词的关系是很密切的。

明本在【点绛唇】曲以前,只有鲁肃的一段独白和乔国老的一段独白。在把孙权这一人物删去的同时,把三个人的十次说白改成了两个人的两次说白。鲁肃的一大段独白是说明其索取荆州的打算和取荆州的“三条计”的内容的,并说这些都已“启过主公”,接着又说“虽则三计己定,先交黄文请的乔公来商议则个”。这当然并不是鲁肃当面向孙权陈奏之词,而是他的取荆州的计划被孙权批准之后的行动。而乔国老此处的独白则是在应邀去看鲁肃时所说的(见后),也不是在孙权面前发表的意见。所以,明本此处的说白是与元刊本的相应部分根本不同的。它把元刊本的说白都删去了,而换上了另外一套说白,显然不是把剧本原有而被元刊本删去或简化了的说白重予恢复。

正因明本此处的说白作了很大的改动,也就与原有的曲词产生了明显的矛盾,只要把乔国老的说白与紧接其后的曲词【点绛唇】、【混江龙】联系起来考察,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先引明本中乔国老此段说白于后:

老夫乔公是也。想三分鼎足已定:曹操占了中原;孙仲谋占了江东;刘玄德占了西蜀。想玄德未济时,曾向俺东吴家借荆州为本,至今未还。鲁子敬常有索取之心,沉疑未发;今日令人来请老夫,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我想汉家天下,谁想变乱到此也呵!

由这段说白来看,接下来的两支曲子应是阐发乔国老的感慨——“我想汉家天下,谁想变乱到此也呵!”——的。但【点绛唇】还能看作是对天下大乱的描述(“当日五处鎗刀,……”),【混江龙】中“河清海晏,雨顺风调。兵器改为农器用,征旗不动酒旗摇”的一派太平景象,却无论如何与“汉家天下”“谁想变乱到此”对不上号,可见说白和曲词并非原配。

另外,可以顺便指出的是,元刊本的曲词是一气呵成的,明本则有矛盾。如明本【混江龙】的最后一句作“人强马壮,将老兵骄”,实在令人不解——既然“将老”,怎么还称得上“人强马壮”?而在元刊本中这一句是“抚治的民安国泰,却又早将老兵骄”,意思非常清楚。大概由于这里原来的曲词“民安国泰”和明本的说白(“汉家天下,谁想变乱到此”)实在差距太大,不得不加以改动,改动时却又草率从事,以至改成了这种样子。当然,曲词的是否通顺并不能作为判断其时间前后的依据,但这里还有版本的问题。通顺的曲词是原来的元刊本,不通顺的恰恰是后出的明本。

第二段由三支曲子组成,元刊本的说白和曲词如下:

(驾云)(云)③ 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想当日曹操本来取□□吴,生被那弟兄每当住。(驾末云住)

【油葫芦】他兄弟每虽多军将少,赤紧的把夏阳城先困了。肯分的周瑜和蒋干是布衣交,股肱臣诸葛亮施韬略,苦肉计黄盖添粮草。那军多半向火内烧,三停来水上漂。若不是天交有道伐无道,这其间吴国亦属曹,【天下乐】铜雀春深锁二乔。这三朝恰定交,不争咱一日错番为一世错。你待使霸道,起战讨,④ 欺负关云长年纪老。

(等云了)

【那吒令】收西川白帝城,把周瑜送了。汉江边张習单,把尸灵当着。船头上把鲁大夫,险几乎间唬倒。将西蜀地面争,关将军听的又闹,敢乱下风雹。

这一大段可以分成两个部分。【油葫芦】和【天下乐】的前半段构成第一部分,紧接于乔国老所说“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之后,显然是申述“合与它这汉上九州”——也即是不应去取荆州——的理由。这与历史事实也相符合:从夏阳城的围困,到周瑜、诸葛亮的合作,终于大败曹操,解决了吴蜀生存的危机,奠定了三国的鼎立,避免了“吴国亦属曹,铜雀春深锁二乔”的局面;而其间的关键则是刘备的部队在夏阳城被“赤紧”地包围之时仍能坚守而“当住”曹兵,为破曹的军事部署奠定了基础。这里有必要把夏阳城解释一下。夏阳城实际上就是夏口。夏口位于夏水之北,称夏阳就是说它位于夏水之阳。从史实上周瑜在劝说犹豫不定的孙权时所说的话——“瑜请得精兵三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三国志·周瑜传》)——来看,夏口乃是阻挡曹军南下的重要屏障。刘备遭当阳长阪之败后,本想要渡江而南,在与鲁肃会谈后,看到了与孙权联合共抗曹操的可能性,遂进驻夏口,并遣诸葛亮至吴,最终确定了双方合作“并力拒曹”的局面。(《三国志·诸葛亮传》、《鲁肃传》)可见刘备的进驻夏口实际上代替了原来周瑜准备用来守御夏口的三万精兵,成为东吴整个防御体系里重要的一环,并以坚守被包围的夏阳城为东吴的战略部署赢得了时间与兵力。正因如此,乔国老在说白中才有“想当日曹操本来取□□吴,生被那弟兄每当住”这一句话。这“当住”是以被围困为形式的,而被围又是因为“他兄弟每虽多军将少”。

这一大段的另一个部分由【天下乐】的下半段和【那吒令】组成。前一部分已从道理上说明了“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后一部分则进一步从利害关系上指出“那荆州不可取”。【天下乐】中“这三朝恰定交”一句紧承【油葫芦】中的赤壁之战而来,说明是孙、刘联合的赤壁之战才奠定了三朝鼎立的局面——“三朝恰定交”。不料(“不争”)我们却要一错再错,兴兵与关云长作战。至于兴兵征讨荆州何以是一错再错,则在紧接其下的【那吒令】中作了进一步说明:以前的取西川已造成了严重后果,这次要去攻打“西蜀”的荆州,必然会引起关公的激烈反击——“乱下风雹”。

总的来看,元刊本这一段的说白虽然简单,但和曲词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而这个有机整体在明本中恰恰被增多的说白所破坏了。为论述的方便,先把明本这一段相关的文字引在下面:

(云)可早来到也。左右报复去,道乔公来了也。(卒子报云)报的大夫得知:有乔公来到了也。(鲁云)道有请。(卒云)老相公,有请。(末见鲁,云)大夫,今日请老夫来,有何事干?(鲁云)今日请老相公,别无甚事,商量索取荆州之事。(末云)这荆州断然不可取!想关云长好生勇猛,你索荆州呵,他弟兄怎肯和你甘罢?(鲁云)他弟兄虽多,兵微将寡。(末唱)

【油葫芦】你道他弟兄虽多兵将少,(云,大夫你知道博望烧屯那一事么?鲁云,小官不知,老相公试说则。末唱)赤紧的将夏侯敦先困了。(云,这隔江斗智你知么?鲁云,隔江斗智小官知便知道,不得详细,老相公试说则。末唱)则他那周瑜蒋干是布衣交,那一个股肱臣诸葛施韬略,亏杀那苦肉计黄盖添粮草,(云,赤壁鏖兵那场好厮杀也。鲁云,小官知道,老相公再说一遍则。末云,烧折弓弩如残苇,燎尽旗幡似乱柴,半明半暗花腔鼓,横着扑着伏兽牌,带鞍带辔烧死马,有袍有铠死尸骸,哀哉百万曹军败,个个难逃水火灾。唱)那军多半向火内烧,三停在水上漂,若不是天交有道伐无道,这其间吴国尽属曹。

(鲁云)曹操英雄智略高,削平僭窃篡刘朝,永安宫里擒刘备,铜雀宫中锁二乔。

(唱)

【天下乐】你道是铜雀春深锁二乔。这三朝、恰定交,……

(云)收西川一事,我说与你听。(鲁云)收西川一事,我不得知。你试说一遍。

(末唱)

【那吒令】收西川白帝城,把周瑜来送了。……

在明本的这一大段中,存在一系列问题。先看其曲子前的说白:第一,元刊本【油葫芦】前的说白原是乔国老在孙权(“驾”)面前申述其不可取荆州的理由的,孙权和乔国老各有两次说白,在明本中孙权的说白固然被根本删去了,乔国老的“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等说白也被删除了。同时,在元刊本中乔国老并不是应鲁肃的邀请而登场的,因而明本中二人相见时的宾主对答之语显非元刊本所原有。而且,在元刊本中乔国老在此处所举出的反对取荆州的理由是“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想当日曹操本来取□□吴,生被那弟兄每当住”。而在明本中却换成了“关云长好生勇猛”、“他弟兄怎肯和你甘罢”,二者截然不同。因此,【油葫芦】以前的这些说白也就显然不是所谓被元刊本删去的原有说白的恢复,而是对剧本原有说白——部分保留于元刊本中,并可由此进而作若干推想——的窜改。第二,【油葫芦】的末句与【天下乐】的首句乃是密不可分的,应读作“若不是天交有道伐无道,这其间吴国亦属曹,铜雀春深锁二乔”。作者因为曲子格律的限制,在前一个曲牌中没有把意思讲完,就另换曲牌接续下去,这在元杂剧中是一种常见的现象。⑤ 所以,“这其间”句与“铜雀”句是不能割裂的。明本却在这两支曲子之间插进了鲁肃的一段说白“曹操英雄智略高,削平僭窃篡刘朝,永安宫里擒刘备,铜雀宫中锁二乔”,并且在【天下乐】的首句“铜雀春深锁二乔”之上加了“你道”二字,显然是没有看清“铜雀春深锁二乔”与【油葫芦】之间的上述联系,认为其与上、下文皆无法衔接,所以不得不加上这些来过渡。然而,作为东吴大臣的鲁肃竟然以“铜雀春深锁二乔”作为称赞“曹操英雄智略高”的内容,岂非异想天开?鲁肃的这段说白显然是后人胡乱加上去的。第三,明本【那吒令】曲词前的说白中,鲁肃的话明显和曲词相冲突:【那吒令】中既然讲到“船头上把鲁大夫,险几乎间唬倒”(明本作“船头上鲁大夫,几乎间唬倒”),说明鲁肃是参加了收西川这一战的;那鲁肃又怎能说“收西川一事,我不得知”呢?可见这一句也是后人胡乱加上去的,并非是被元刊本所删略的原有说白的恢复。⑥ 同时,元刊本在【那吒令】上有“等云了”三字,“等”是外、贴角色科白的标识。所以,元刊本在此处只有“外”(鲁肃)有说白,乔国老并无说白;换言之,明本此处乔国老“收西川一事,我说与你听”的说白也非原有。

再看这一段中的曲子内的说白,绝大多数也可证明其为后增。限于篇幅,这里只举一个例子。【油葫芦】的“赤紧的将夏侯敦先困了”句前有“(云)大夫你知道博望烧屯那一事么?(鲁云)小官不知,老相公试说则”的对话。按,在元刊本中,【油葫芦】本是申述“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想当日曹操本来取□□吴,生被那弟兄每当住”之事的。“赤紧的”句元刊本作“赤紧的把夏阳城先困了”;这是很对的,因为坚守被围困的夏阳城确对曹操的“取吴”起到“当住”的作用,至于博望烧屯之事则与此无涉。所以,把“夏阳城”改为“夏侯敦”本已违背元剧原意,由此所生发的说白自然不是元剧所原有。

接下来是第三段。元刊本的说白和曲词为:

(外云住)(云)⑦ 你道关将军会甚的?

【鹊踏枝】它诛文丑骋粗躁,刺颜良显英豪,向百万军中,将首级轻枭。那赤壁时相看的是好。今日不比往常,他每怕不口和咱好说话,他每都喜姿姿的笑里藏刀。

【寄生草】幸然天无祸,是咱这人自招,全不肯施仁发政行王道。你小可如多谋足智雄曹操,岂不知南阳诸葛应难料。

【金盏儿】上阵处三绺美须飘,将七尺虎躯摇,五百个爪关西簇捧定个活神道。敌军见了,唬得七魄散五魂消。你每多披取几副甲,剩穿取几层袍。恁的呵,敢荡番那千里马,迎住那三停刀。

这三支曲子中,第一支【鹊踏枝】是说,关云长英勇无敌,他以前虽对我们友好,但现在却已对我们“笑里藏刀”了。第二、三支【寄生草】【金盏儿】则说,我们与关羽他们的这种紧张关系,并不是上天降祸,是我们自己招来的,而如果我们与他们发生冲突,你的智谋至多与曹操一样,诸葛亮则是你不可企及的,关羽的英勇更是我们的将士无从抵挡的。因为在乔国老的说白“你道关将军会甚的”以前还有鲁肃的说白(“外云住”),而【鹊踏枝】虽是承乔国老的说白“你道关将军会甚的”而来,但【金盏儿】曲词显然与“关将军会甚的”无关,所以这三支曲子当是对“外云住”中的鲁肃说白的驳斥。可惜现在已无法知其具体内容了。三支曲子与鲁肃说白的具体联系也就不清楚了。

明本的这一段也有较大的改动,这里仅就三支曲子前的说白加以讨论:一、【鹊踏枝】前元刊本先有鲁肃的说白(“外云住”),然后是乔国老的说白:“你道关将军会甚的?”明本则只有鲁肃的说白“他便有甚本事?”可见元刊本此处有两人的说白,明本则只有一人的说白,而且把乔国老所说的意思变成了鲁肃所说。这显然不是增补了被元刊本删简的说白,而是改动了元刊本原来的说白。二、【寄生草】之前元刊本并无说白,其曲词的开头两句“幸然天无祸,是咱这人自招”显系就上支曲词的孙刘关系恶化而来,意在指明目前这种形势的严重性已达到了自招祸患的地步了。明本在【寄生草】之前有鲁肃、乔国老的对话:“(鲁云)他若与我荆州,万事罢论;若不与荆州呵,我将他一鼓而下。(末云)不争你举兵呵,(唱)。”于是,这“幸然天无祸,是咱这人自招”便成为就东吴举兵取荆州而说了。那么,【鹊踏枝】中乔国老提出孙刘关系恶化的意图又何在呢?他对孙刘关系的变化的描述岂不成了与上下文全无内在联系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吗?三、元刊本在【金盏儿】以前无说白,明本则有这样的说白:“(鲁云)小官不曾与此人相会;老相公,你细说关公威猛如何?(末云)想关云长但上阵处,凭着他坐下马、手中刀、鞍上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此剧第四折关公与鲁肃见面时,有“两朝相隔数年别,不付能见者,却又早老也”(【胡十八】)“今日故友每才相见,休着俺弟兄每相间别”(【得胜令】)的曲词,可见二人本是素识,所以这里的“小官不曾与此人相会”云云也是后人所加,以至与原剧产生矛盾;由此所生发的乔公的回答当然也非原剧所有。

第四段在元刊本中无说白,由下引两支曲子组成:

【醉扶归】你当初口快将他保,做的个胆大把身包。你待暗暗的埋伏紧紧的邀,你若是请得它来到,若见了那勇烈威风相貌,那其间自不敢把荆州要。

【金盏儿】你道三条计决难逃,若是一句话不相饶,那其间使不着武官粗卤文官狡。那汉酒中火性显英豪,□塔的腰间揝住宝带,项上按着刚刀。虽然你岸边头藏了战船,却索与他水面上搭起浮桥。

从曲词来看,【醉扶归】是乔国老告诉鲁肃你请关羽来后,只要见到“那勇烈威风相貌”,就不敢再提索取荆州之事了。接下来的【金盏儿】则进一步说明鲁肃虽对他的“三条计”充满信心,其实也是没有用的。明本在这里少了【醉扶归】一支曲子,而在【金盏儿】前多了一大段说白:

(鲁云)老相公不知,我有三条妙计索取荆州。(末云)是那三条妙计?(鲁云)第一计:趁今日孙、刘结亲,以为唇齿,就于江下排宴设乐,作书一封,以贺近退曹兵,玄德称主于汉中,赞其功美,邀关公江下赴会为庆。此人必无所疑。若渡江赴宴,就于饮酒中间,以礼索取荆州。如还,此为万全之计。如不还,第二计:将江上应有战船,尽行拘收,不放关公回还。淹留日久,自知中计,默然有悔,诚心献还。更不与呵,第三条计:壁衣内暗藏甲士,酒酣之际,击金锺为号,伏兵尽举,擒住关公,囚于江下。此人乃是刘备股肱之臣,若将荆州复还江东,则放关公归益州。如其不然,主将既失,孤兵必乱,领兵大举,乘机而行,觑荆州一鼓而下,有何难哉?这三条计决难逃。(末云)休道是三条计,就是千条计,亦近不得他。(唱)

【金盏儿】你道是三条计决难逃,一句话不相饶,使不得武官粗懆文官狡。(鲁云)关公酒性如何?(末唱)那汉酒中劣性显英豪,圪塔的揪住宝带,没揣的举起钢刀。(鲁云)我把岸边战船拘了。(末唱)你道是岸边厢拘了战船,(云)他若要回去呵,(唱)你则索水面上搭座浮桥。

这里要注意的是:【醉扶归】既见于元刊本,自为元代传唱的《单刀会》所原有,明本之无此曲,显为后人所删。另一方面,鲁肃的这一大段说白与这支【醉扶归】是不能并存的。倘若置于【醉扶归】之后、【金盏儿】之前,则【醉扶归】中“你待暗暗的埋伏紧紧的邀,你若是请得它来到”等语,意味着乔国老已经知道鲁肃要邀关公来赴宴以及在宴间“暗暗的埋伏”以图擒获关公等计划,鲁肃絮絮叨叨地叙述“老相公不知,我有三条妙计索取荆州”的一大段说白又怎么放得上去?若置于【醉扶归】之前,则【醉扶归】的头两句“你当初口快将他保,做的个胆犬把身包”与这一大段说白又怎么接得上?正因如此,这一大段说白在原来的元代剧本中是不可能有的;而明本在有了这一大段说白后,对【醉扶归】就无处安置,索性把它删掉了。

另外,明本插在【金盏儿】曲词中的几处说白也是后来加的。“关公酒性如何”一句之为后加,章培恒、骆玉明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新著》已经指出,此不赘论;在“圪塔的揪住宝带,没揣的举起钢刀”下的鲁肃说白“我把岸边战船拘了”,与上文也难以衔接。其曲词的意思是说,关公会在宴间揪住鲁肃、举刀相胁;鲁肃若要对乔国老的这些话加以回答,自应说明他已有对付关公这种行动的安排,然而“我把岸边战船拘了”对关公的此种行动又有何用?这种与上文联系不上的说白显然也非剧本原有。

第五段是第一折的最后一个部分。元刊本为两支曲子:

【后庭花】您子道关公心见小,您须知曹公心亮高。一个主意争天下,一个封金谒故交。上的霸陵桥,曹操便不合神道,把军兵先暗了。

【赚煞尾】送路酒手中擎,送行礼盘中托,没乱杀侄儿共嫂嫂。曹孟得心多能做小,倚着汉云长善与人交,高声叫,险唬杀许褚张辽。那神道顺着追风骑,轻轮动偃月刀,曹操埋伏将役,隐匿军兵准备下千般奸狡,施穷智力,废尽机谋临了也,则落的一场谈笑,到倚了一领西川十样锦征袍。

从曲词来看,显然是通过曹操“施穷智力,废尽机谋”仍不能制服关公的历史事实进一步阐明鲁肃“三条计”的不能成功。明本在这里少了【后庭花】一支曲子,多出了一段说白:

(鲁云)老相公不必转转议论,小官自有妙策神机。乘此机会,荆州不可不取也。(末云)大夫,你这三条计,比当日曹公在灞陵桥上三条计如何?到了出不的关云长之手。(鲁云)小官不知,老相公试说一遍我听咱。(末唱)

其中最关键的是乔公的说白。因为有了他的这些话,此段说白才能引出以下的曲词来。但这段说白中的“曹公在灞陵桥上三条计”与【赚煞尾】(明本作【兼煞】)的曲词是不相配的。因为曲词只说曹操以送行为名,埋伏军将,想截留关公,最后仍然失败;却并没有指明他在这里是用了“三条计”,更没有交代这三条计是哪些内容。同时,元刊本的【后庭花】与这一大段说白也是无法并存的。如果让它紧接着这段说白,那么“您子道关公心见小”等语就和说白接续不上(因说白中并无“关公心见小”之类的话)。放在前面,则曲词中已经出现了“上的霸陵桥”,和说白中“比当日曹公在灞陵桥上三条计如何”——明显是第一次提到“灞陵桥”的口气——相矛盾。元剧原本既有【后庭花】曲,自不会有这段说白;明本既要增入这段说白,自不得不把【后庭花】曲删去了。

下面我们再来看明本说白在第二、三折中存在的问题(第四折因元刊本缺文较多,不便比较,故从略)。元刊本的这两折,除了每折开头人物上场时的一段说白之外,于各曲子及曲词中间都没有说白;这当然是佚失或被删略的结果。明本较之多出很多。但第一折中明本多出的说白既然并非元剧原有,则第二、三折中这些多出的说白自也难以信据,而且有些明显与曲词相矛盾。限于篇幅,这里只举三个例子:

一、元刊本第二折有以下两支曲子:

【滚绣球】他尊前有半点儿言,筵前带二分酒;那汉酒性躁不中挑逗,你是必挂口儿则休提着那荆州。圆睁开杀人眼,轻舒开捉将手,那神道但将卧蚕眉皱,登时敢五蕴山烈火难收。若是他玉山低趄,你则频斟酒;若是他宝剑离匣,你则准备着头。枉送了八十座军州。

【倘秀才】你道东吴国鲁大夫仁兄下手,则消得西蜀郡诸葛亮先生启口,奏与那海量仁慈的汉皇叔。那先生操琴风雪降,弹剑鬼神愁,则怕您急难措手。

【倘秀才】的第一句“你道东吴国鲁大夫仁兄下手”,当然是承上文而来,但紧接其上的【滚绣球】曲词中并无这样的意思,所以剧本于【滚绣球】以后、【倘秀才】以前当有鲁肃的一段说白,表现其要“下手”之意。在明本中此处恰有一段说白:

(鲁云)先生不须多虑,鲁肃料关公勇有余而智不足。到来日我壁间暗藏甲士,擒住关公,便插翅也飞不过大江去。我待要先下手为强。(末云)大夫,量你怎生近的那关云长!(唱)

但要注意的是:这里鲁肃所说的是眼下把关羽请来后在酒席上下手。既然如此,远在西蜀的诸葛亮怎么来得及相救,何况在相救前还要启奏刘备,得到他的批准。所以,明本的这段说白与紧接其下的“比及你东吴国鲁大夫仁兄下手,则消得西蜀国诸葛亮先生举口,奏与那有德行仁慈汉皇叔。那先生抚琴霜雪降,弹剑鬼神愁,则怕你急难措手”是根本不相容的。换言之,明本的这段说白完全是臆补。

二、明本第二折第四支曲子【滚绣球】的最后几句——“只为你千年勋业三条计,我可甚一醉能消万古愁,提起来魂魄悠悠”——前有这样一段说白:“(鲁云)我有三条计取索荆州。”而在元刊本中,【滚绣球】这一句作“你为两朝作保十年恨,我却甚一盏能消万古愁。说起来魂魄悠悠”。所以,明本“只为你千年勋业三条计”一句明显是对元刊本的改动,并非元剧所原有,从而这曲词之前与其相应的鲁肃的“我有三条计取荆州”的说白当然也是为配合改动后的曲词中出现的“三条计”而补入的。

三、元刊本第三折有一支【幺】:

你道先下手强,后下手殃。一只手措揝住宝带,臂展猿揉,剑扯秋霜。他待暗暗藏紧紧防,都是狐朋狗党。小可如我千里独行五关斩将。

这里“他待暗暗藏紧紧防”的“他”自然是指鲁肃,关公认为鲁肃他们再怎么“暗暗藏紧紧防”都没用,不过是些“狐朋狗党”;所以去赴单刀会不过如(“小可如”)当年“千里独行五关斩将”一样,没有什么可怕的。明本的这一句改成了“他那里暗暗的藏,我须索紧紧的防,都是些狐朋狗党”,接下来又插入了关公的一句说白:“单刀会不去呵”。曲词的改动且不论,这一句说白和下面的曲词是无法衔接的——去赴单刀会,才能说“小可如我千里独行五关斩将”;如果“单刀会不去”,那就太平无事了,又怎能说“小可如我千里独行五关斩将”呢——所以这一句说白也应是后来所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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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面对《单刀会》元刊本与明本的具体比较,可以看出明本说白中所存在的大量问题。元刊本虽然说白简单,但其与曲词之间的联系是很密切的,与曲词构成一个有机整体。而明本多出的说白非但不能丰富我们对曲词的理解,反而改变了曲子的性质,破坏了曲子间原有的联系,甚至与曲词扞格不入。这说明,明本与元刊本在说白上的繁简绝不是保留剧本原有说白的多少问题,明本中多出的说白必非元刊本所简略或删落的部分。这提醒我们,要了解元杂剧的真实面貌,依靠明本元杂剧——尤其是其中的说白——是不可靠的。

本文原来是章培恒先生主持的一个博士课程讨论班的课程论文。参加这个课程的还有耿传友、张石川、吴冠文等,本文的一些观点参考了他们的意见,在此致谢。

注释:

①最早是民国三年(日本大正三年,1914),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文科大学从罗振玉处借得原书复刻,题名为《覆元椠古今杂剧三十种》,但所印部数甚少。民国十三年(1924),上海中国书店又将日本覆刻本照相石印,乃渐通行。

②从“寻思云”之下的说白来看,此处当是“末寻思云”。

③在元刊本中“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句之上有“驾云”二字,但这显然不是孙权的话;若孙权认为“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就不会再设计去取荆州了。按,元刊本于说白甚粗率,“咱合与它这汉上九州”句前当脱一“云”字。以下类此者不复注明。

④“一日错”原作“一月错”,“月”当为“日”之误;“起战讨”原作“起战计”,“计”当为“讨”之误。据《全元戏曲》(王季思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改,以下类此者不再一一出注。

⑤如前面【点绛唇】中“当日五处鎗刀,并了董卓,诛了袁绍”一句就应一直连到下面【混江龙】的“存的孙刘曹操,平分一国作三朝”,意思才完整。第三折【幺】的最后一句“小可如我千里独行、五关斩将”也应一直连到下面【快活三】的第一句“小可如我携亲侄访冀王,引阿嫂觅刘皇。”又如元刊本郑廷玉《楚昭王踈者下船杂剧》第一折中【油葫芦】末句“夜深沉困卧才合眼,惊恐睡难安”应连到下面【天下乐】的“子见铁甲将军夜过关”。《看钱奴买冤家债主杂剧》第一折【油葫芦】末句“据他那阿鼻罪过天来大,得个人身也不亏他”,也应接到【天下乐】“子好交披上片驴皮受罪罚”句意才完。

⑥章培恒、骆玉明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新著》(上海文艺出版社)中已经注意到了明本元杂剧中说白和曲词相矛盾的情况,“西川一事”这个例子和下文鲁肃说白中“小官不曾与此人相会”、“关公酒性如何”的矛盾之处也是该书首先揭出的。参552—556页。

⑦此处的“你道关将军会甚的”显然是乔国老所说而非鲁肃的话,故在(外云住)下当脱一“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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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叙事角度看本元杂剧的可靠性--以“单刀俱乐部”为中心_鲁肃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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