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思维与存在同一性观点辨析——兼与俞吾金教授商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恩格斯论文,思维论文,教授论文,观点论文,在同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621(2007)05-0051-03
拜读了俞吾金教授在《哲学研究》2005年第 12期发表的《从思维与存在的同质性到思维与存在的异质性——马克思哲学思想演化中一个关节点》一文(以下简称俞文),深感其对问题分析的深刻和观点的独到。但作者关于恩格斯坚持的是思维与存在同质性的基础上谈两者的同一性,并且没有超出黑格尔关于思维与存在同质性的判断不敢苟同。在此仅写本文以求教于俞教授。
何谓思维与存在的同质性,俞文根据黑格尔关于“直接的存在”和“能动的存在”的分析认为,思维与存在的同质性就是“思维与存在具有同样的属性”,我们认为根据俞文所引用的黑格尔的阐述难以得出这一结论。将“思维与存在具有同样的属性”看成是思维与存在的同质性,是康德的理解,而不是黑格尔更不是恩格斯的理解。
何谓思维与存在的异质性,俞文根据黑格尔关于“直接的存在”充满着特殊目的和偶然性领会出异质性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既然存在中蕴含着无数的目的,以普遍目的性为基础的思维就无法完全渗透并认识这样的存在;另一方面,既然这样的存在是充满偶然性的,那么思维中所蕴含的、种种具有普遍必然性的观念就难以转化为存在。换言之,思维难以在存在中发挥有效的指导作用。”[1] 4既然思维与存在的异质性是从黑格尔理论推导出的,那么黑格尔本人也应当承认思维与存在是异质性的,而俞文否认这一点。实际上黑格尔承认思维与存在的异质性,他所理解的“异质性”,是思维具有“单一性”、“普遍性”,存在具有“杂多性”、“特殊性”。黑格尔也没有说过思维难以在存在中发挥有效的指导作用,黑格尔认为存在就是思维的外化。
紧接着俞文又指出,“肯定思维与存在的异质性,并不等于否认思维与存在具有同一性,并且试图从三个方面对思维与存在的同一理论进行修正”。俞文要修正的第一方面是“既然思维不能完全地认识存在,就应该限制思维与存在同一性的范围,亦即确定,存在中哪些对象是可以认识的,哪些对象是不可认识的”。关于思维能不能完全认识存在,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已经通过科学阐述思维的至上性与非至上性消除了这个问题:“人的思维是至上的,同样又是不至上的,它的认识能力是无限的,同样又是有限的。按它的本性、使命、可能和历史的终极目的来说,是至上的和无限的;按它的个别实际情况和每次的现实来说,又是不至上的和有限的。”[2] 427对此,俞文还要重新确定,而且他对此也没有作出正面的回答。至于确定认识对象的范围,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也作了批判:“对这些以及其他一切哲学上的怪论的最令人信服的驳斥是实践,即实践和工业。既然我们自己能够制造出某一自然过程,按照它的条件把它生产出来,并使它为我们的目的服务,从而证明我们对这一过程的理解是正确的,那么康德的不可理解的‘自在之物’就完结了。”[3] 226
俞文要修正的第二方面是“在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中,是应该以思维作为出发点去解释存在,还是应该以存在为出发点去解释思维”。俞文没有看到唯物主义坚持的是“从存在到思维”来理解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恩格斯早在《反杜林论》中就辨析到:“思维永远不能从自身中,而只能从外部世界中汲取和引出这些形式……原则不是研究的出发点,而是它的最终结果;这些原则不是被应用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而是从它们中抽象出来的;不是自然和人类去适应原则,而是原则只有符合自然界和历史的情况下才是正确的。”[2] 374
俞文要修正的第三方面是:“人们在谈论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时,往往把这种同一性理解为思维与存在之间的直接关系,但思维可能与存在直接发生关系吗?如果这种关系必定是间接的,那么,思维与存在之间的最重要的媒介是什么?”[1] 4思维与存在是直接联系还是间接联系,应当包括思维认识存在和思维获得对存在的认识转化为存在两方面内容。俞文只看到后一方面是间接的,要通过实践才能实现,而没有看到前一方面也是间接的,也要以实践为媒介,“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4] 72。
黑格尔坚持思维与存在同一性与同质性是一致的观点,他所理解的思维与存在的“同质性”就是:思维或思想能够完全认识存在,并且能将这一认识直接完全地转化为现实。黑格尔将思维与存在看作直接的同一,原因在于绝对精神是其体系的逻辑前设,这个同一是以其唯心主义为前提的同一。对此,恩格斯有着深刻的认识,在说明了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是指“我们关于我们周围世界的思想对这个世界本身的关系是怎样的?我们的思维能不能认识现实世界?我们能不能在我们关于现实世界的表象和概念中正确地反映现实?”[3] 225后,恩格斯说,“绝大多数哲学家对这个问题都作了肯定的回答。例如在黑格尔那里,对这个问题的肯定回答是不言而喻的,因为我们在现实世界中所认识的,正是这个世界的思想内容,也就是那种使世界成为绝对观念的逐步实现的东西,这个绝对观念是从来就存在的,是不依赖于世界并且先于世界而在某处存在的;但是思维能够认识那一开始就已经是思想内容的内容,这是十分明显的。同样明显的是,在这里,要证明的东西已经默默地包含在前提里面了”[3] 225。俞文也引用了恩格斯的这一段话,但不是当作恩格斯对黑格尔逻辑前设的批判,而是将其作为“恩格斯一生都认同黑格尔关于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的观点,并主张在这一点的基础上探讨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问题”[1] 8的证据。这就导致俞文得出“与马克思不同的是,尽管恩格斯批判了黑格尔的观念论的立场,但在肯定思维与存在的同质性,并在这种同质的基础上谈论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方面,他继承了黑格尔的思路”[1] 9的结论。
恩格斯关于思维与存在同一性的三个问题是一种逻辑上的包含关系,其落脚点在于人们能否正确地认识世界。当然,“我们关于我们周围世界的思想对这个世界本身的关系是怎样的”这一问题事实上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人们能否认识世界,二是人们获得的对世界的认识对世界有何作用。恩格斯批判地吸收了黑格尔关于我们的思维能够认识世界的观点,否定了黑格尔认为思维可以直接地完全地转化为现实的错误观点。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恩格斯和马克思更加鲜明地批判了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思维与存在同质性。由于该著作是由两人共同写成,代表着他们的共同思想,所以俞文引用该本著作的论述,论证马克思对黑格尔唯心主义和思维同质性的批判,当然也代表着恩格斯的观点。事实上,恩格斯无论在和马克思的合著中,还是个人独立完成的著作中,都充满着对黑格尔思维与存在唯心主义同一的批判。
1845年,恩格斯在《“傅立叶论商业的片断”的前言和结束语》一文中批判了黑格尔的思维与存在同质性的唯心主义观点。他指出:不要相信黑格尔的“绝对的精神王国,不相信有和无的同一及其永恒的交配”[5] 656。1876年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一书中首先高度赞扬了黑格尔的功绩,“就是恢复了辩证法这一最高的思维形式”[2] 358。“黑格尔第一次——这是他的伟大功绩——把整个自然界、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于不断的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中,并企图揭示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2] 362。恩格斯同时也批判了其辩证法的唯心主义性质:“黑格尔是唯心主义者,就是说,在他看来,他头脑中的思想不是现实的事物和过程的或多或少的反映,相反,在他看来,事物及其发展只是在世界以前已经在某个地方存在着的‘观念’的实现了的反映。这样,一切都头足倒置了,世界的现实联系完全被颠倒了。”[2] 363同时恩格斯也反对将意识、思维与存在对立的观点,“如果完全自然主义地把‘意识’、‘思维’当作某种现成的东西,当作一开始就和存在、自然界对立的东西……那么意识和自然,思维和存在,思维规律和自然规律如此紧密地相适合,就非常奇怪了”[2] 374。而要克服这种奇怪现象就必须坚持唯物主义的思维与存在同一性,即坚持思维适应存在而不是相反,“如果进一步问:究竟什么是思维和意识,它们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就会发现,它们都是人脑的产物,而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这里不言而喻,归根到底也是自然界的产物的人脑的产物,并不同自然界的其他关系相矛盾,而是相适应的”[2] 374。
当然,为了反驳俞文关于恩格斯坚持黑格尔思维与存在同质性的论点,我们不得不引用恩格斯在唯物主义前提下,坚持思维与存在异质性的基础上的两者的同一性。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思维与存在同一性的理解,是唯物的又是辩证的,是在承认两者既是同质又是异质前提下的同一性。思维和存在正因为是同质的,思维才能认识存在,存在才能为思维所认识,思维才能转化为存在。思维与存在之所以是同质的,因为思维包含着对象(认识到了的存在)的内容,“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4] 72。“我们对自然界的全部统治力量,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3] 384。正因为如此,人们的思维才能够作用于存在,“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4] 9。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表达了同样的思想,“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所做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3] 383。马克思和恩格斯同时也认识到了思维与存在的“异质性”。这里的异质性是指,思维对存在的认识往往是部分、片面、单一的、线性的认识;而存在往往是杂多的、整体的。两者正因为是异质的,才有同一性可言,才可以理解无论思维认识存在,还是思维转化为存在都要以实践为媒介。“思想根本不能实现什么东西,为了实现思想,就要有使用实践力量的人”[5] 152。正是看到思维与存在的异质性,恩格斯警告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2] 383并且进一步指出,我们学会估计到我们生产行为对自然界的影响是困难的,“预见这些行为的较远的社会影响就更加困难得多了”[2] 384。
总之,恩格斯没有坚持黑格尔唯心主义前提下以思维与存在“同质性”为基础的两者的同一性,而是坚持以唯物主义为基础的思维与存在既“同质”又“异质”的同一性,马克思也不例外。我们认为,只有坚持以唯物主义为前提,将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看做是两者在“同质性”和“异质性”基础上的同一,才符合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本意,才是对思维与存在同一性既唯物又辩证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