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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82(2008)04-0003-13

子曰:万物之义,不刚则不能动,不动则无功,恒动而弗中则[亡,此刚]之失也。不柔则不静,不静则不安,久静不动则沈,此柔之失也,是故键之“炕龙”,壮之“触蕃”,句之离“角”,鼎之“折足”,酆之虚盈,五者,刚之失也。动而不能静者也。川之“牝马”,小畜之“密云”,句之“[适]属”,[渐]之绳妇,肫之“泣血”,五者,阴之失也,静而不能动者也。①

此段文字实即《系辞》之“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趣时者也”,“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刚柔杂居,而吉凶可见矣”,谈阴阳刚柔相摩相荡而万物吉凶变化之理。今本《彖》、《象》、《系辞》、《文言》等传文的阐述与帛书《易传》诸篇基本相同,尤其“恒动而弗中则亡”的思想,在《文言》、《彖》、《象》等表现尤多,《彖》、《象》仅对“中”的称谓就有“中正”、“正中”、“得中”等共二十九种,分布于《彖》的三十六卦中,《象》的三十八卦中。这些得“中”的卦爻,都是吉卦吉爻,从另一个角度体现着“恒动而弗中则亡”的思想。

帛书例举乾卦上九“亢龙有悔”,大壮卦九三“羝羊触藩,羸其角”,姤卦上九“姤其角,吝,无咎”,鼎卦九四“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丰卦九三“丰其沛,日中见沫,折其右肱,无咎”,共五卦五爻而论“恒动而弗中则亡,此刚之失也”;又举坤卦辞“利牝马之贞”,小畜卦辞“密云不雨”,姤卦初六“羸豕,孚,蹢躅”,渐卦九三“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屯卦上六爻“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共五卦(二卦辞与三爻辞)而论“久静不动则沈,此柔之失也”。由此,我们可以考察古人所认知的卦爻辞中显示刚柔、阴阳之失的内容,如坤卦卦辞中的“利牝马之贞”的“牝马”,《集解》引虞翻注曰:“谓阴极阳生,乾流坤形,坤含光大,凝乾之元,终于坤亥,出乾初子,‘品物咸亨’,故‘元亨’也。坤为‘牝’,震为‘马’,初动得正,故‘利牝马之贞’矣。”今由帛书“川之牝马”考之,知西汉今文《易》以坤为牝马,非“坤为‘牝’,震为‘马’”也,故虞翻虽称五世家传孟喜《易》学,从而被后人誉为“西汉古《易》正宗”,然传之既久,某些注文已失西汉今文《易》旨矣。此卦若非“乾流坤形”,则坤之“牝马”无法动而得正以“利牝马之贞”矣。

《集解》又引崔觐注小畜卦之“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曰:“云如不雨,积我西邑之郊,施泽未通,以明小畜之义。”李鼎祚案曰:“云雨者,阴之气也。今小畜五阳,而一阴既微少,才作‘密云’,故未能为雨。”故帛书称“小畜之密云”,其“阴之失”在阴微小而力弱,只可作“密云”而未能成“雨”。

帛书“句之‘[適]屬’”,即帛本《易经》狗卦初六“羸豨复適屬”之“適屬”,《集解》作“”。《集解》引虞翻注姤卦初六爻曰:“以喻姤女望于五阳,如豕也。”夫以一女而当五男,且以阴爻而居初,位非其正,故亦“阴之失”也。

“[渐]之绳妇”。考“绳”,古孕字,上博竹书《周易》句残,然遗“妇孕而”三字,以此知“孕”亦古字。今本渐卦九三爻:“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象》释之曰:“‘妇孕不育’,失其道也。”《集解》引虞翻注曰:“三动离毁,阳陨坤中,故‘失其道也’。”帛书以渐卦九三爻之“妇孕不育”释“阴之失”展示了汉初乃至先秦时代人们的卦变思想,而此一卦变说确有渊源,此由《象》之“妇孕不育,失其道也”可知。

“肫之‘泣血’”。肫即今本屯卦。今本屯卦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帛书《易经》亦作“屯”,其尚六爻作“乘马烦如,汲血连如”。《象》释此爻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虞翻注曰:“柔乘于刚,固不可长也。”屯卦上六阴爻乘九五阳刚之爻,又居上位,故不可长久。《集解》引桓宽《盐铁论》曰:“小人先合而后忤,初虽乘马,后必泣血。”此解颇得帛书之义:所谓“先合”者,静而能动者也;所谓“后忤”者,静而不能动者也,此亦帛书释此爻引“泣血”而不引“乘马”之故也。

帛书所谈“恒动而弗中则[亡,此刚]之失也”者五卦,今标识其“弗中刚失”之卦画如下:

其中上九爻两卦(乾、姤),九三爻两卦(大壮、丰),九四爻一卦(鼎)。而由《象》释以上五卦五爻之辞中,我们可以发现《象》与帛书《衷》篇对此五卦五爻的认识是一致的:《象》释乾卦上九爻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象》释姤卦上九爻曰:“‘姤其角’,上穷吝也。”《象》释大壮卦九三爻曰:“‘小人用壮’,君子罔也。”《象》释丰卦九三爻曰:“‘丰其沛’,不可大事也;‘折其右肱’,终不可用也。”《象》释鼎卦九四爻曰:“‘覆公餗’,信何如也。”《象》以“盈不可久也”、“上穷吝也”、“君子罔也”、“终不可用也”、“信何如也”释此五爻“刚之失也”,五爻皆无吉爻,且位不在二五之爻,因而“弗中”。

帛书所谈“柔之失也”者亦五卦,今亦标识其卦画如下:

其中坤、小畜以卦辞示之,其余以爻辞示之,其爻为姤卦初六爻、渐卦九三爻及屯卦上六爻。《象》于坤卦辞“利牝马之贞”无释文,《彖》释此曰:“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象》于小畜卦辞“密云不雨”亦无释,《彖》释此曰:“‘密云不雨’,尚往也。”《象》释姤卦初六爻辞曰:“‘系于金柅’,柔道牵也。”帛书为“阴之失也”诸卦前文已释,此不再述,如前所述,此处所举五卦诸“柔之失”的具体变动之法,至东汉亦恐多失传矣。

是故天之义,刚建动发而不息,亓吉保功也。无柔救之,不死必亡。动阳者亡,故火不吉也。□之义,柔弱沈静不动,亓吉[保安也。无]刚文之,则穷贱遗亡。重阴者沈,故水不吉也。

此处有一段难解的文字:“动阳者亡,故火不吉也”,“重阴者沈,故水不吉也”。为何“动阳”、“重阴”后会出现“火”“水”之“不吉”?此段文字之义与今本《彖》释乾卦“大明终始,六位时成”之义相近。《集解》引荀爽注此句曰:“乾起于坎而终于离,坤起于离而终于坎。离坎者,乾坤之家而阴阳之府。故曰‘大明终始’也,六爻随时而成乾。”

汉人以为,乾二五之坤成坎,坤二五之乾成离,坎为月,离为日,故有日月象。《乾凿度》曰:“离为日,坎为月,日月之道,阴阳之经,所以终始万物,故以坎离为终。”《周易集解纂疏》李道平疏解上引荀氏之注曰:“坤二五之乾成离,乾二五之坤成坎,坎离为天地之交,而得乾坤之中者也。坎本乾之气,故乾起于坎之一阳,而终于离之二阳;离本坤之气,故坤起于离之一阴,而终于坎之二阴。乾寓坎中,坤寓离中,故坎离为乾坤之家而阴阳之府。”

荀氏以坎为月、离为日注“大明终始,六位时成”,如将坎月离日换作坎水离火,则荀氏注义正合帛书之旨。

帛本说:“是故天之义,刚建动发而不息,亓吉保功也。无柔救之,不死必亡。动阳者亡,故火不吉也。”又说:“□之义,柔弱沈静不动,亓吉[保安也。无]刚文之,则穷贱遗亡。重阴者沈,故水不吉也。”今以上下文义考之,“□之义”显然应是“地之义”,所谓“地之义”即“坤之义”。由帛本此段文字看,乾“刚建动发而不息”,但若“无柔救之”,则“不死必亡”。因此,“动阳者亡,故火不吉也”。反之,“天之义,刚建动发而不息”,若有柔救之,则可无“不死必亡”之虑,而“火”亦吉矣!同样,坤虽“柔弱沈静不动”,但若有刚文之,则可确保无“穷贱遗亡”而化解其“重阴者沈”,而坎“水”亦吉矣!由此而观之,帛本此段乾之动阳寓于离火而坤之重阴沈于坎水的文字,正与荀氏注文之义相合!可证汉人解《易》确有所本,帛书《易》旨至东汉时仍有传授也!

故武之义,保功而恒死;文之义,保安而恒穷。是故柔而不,然后文而能朕也;刚而不折,然而后武而能安也。《易》曰“直方大,不[习,吉]”□□□□□於文武也,此易赞也。

“是故柔而不”之“”字当读为“犬”,应为“拳”的同音相借字,取拳曲之义。《庄子·人间世》“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是其证。“然后文而能朕也”之“朕”字当通“胜”字。案今本《系辞》“吉凶者,贞胜者也”,帛本《系辞》作“吉凶者,上朕者也”,是其证。《老子》第四十五章:“躁胜寒,静胜热。”其“胜”字,帛书《老子》乙本作“朕”,亦其证。此段文字言柔而不拳曲,然后文而能胜,其义与“刚而不折,然而后武而能安也”正相对应。“然而后武而能安”之第一个“而”,当属衍文,应作“然后武而能安”。

“《易》曰‘直方大,不[习,吉]’□□□□□於文武也,此易赞也。”在前面论述天地之义、刚柔动沈的文字之后,《衷》篇作者于此再次引用坤卦六二爻辞以证如上之论。此段文字有五字残缺,而“於文武也,此易赞也”八个字被保存下来,这非常重要。“此易赞也”当是对上面论述天地刚柔、文武动沈的总结。而“於文武也”四字,显然是对坤卦六二爻辞的评论,由前文对刚柔文武的论述,特别是“是故柔而不,然后文而能朕也;刚而不折,然而后武而能安也”,我们知帛书以武为刚而以文为柔,故“於文武也”很明确是以刚柔而释坤卦六二爻辞。坤卦六二爻若可刚可柔,只能以汉人象数《易》中的“旁通”说释之。我们曾阐释前文“盈而刚,故《易》曰直方大,不习,吉也”这段文字,指出此文乃是以“旁通”释坤卦六二爻,此处复以“於文武也”释之,可作为又一补证。

子曰:键六刚能方,汤武之德也。“橬龙勿用”者,匿也。“见龙在田”也者,德也。“君子冬日键键”,用也。“夕沂若厉,无咎”,息也。“或在渊”,隐[而]能静也。“龙[在天]”,□而上也。“炕龙有悔”,高而争也。“群龙无首”,文而圣也。

在《衷》篇看来,乾卦“六刚能方”最能体现“汤武之德”。对乾卦之初九、九二、九三三爻皆以一字断之。“‘橬龙勿用’者,匿也。”帛书以“匿”断“潜龙”之旨,与《文言》释乾卦初九曰“龙德而隐者也”及“遁世无闷”之义相同。“‘见龙在田’也者,德也”,亦与《文言》释乾卦九二爻“龙德而正中者也”及“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之义相近。

“‘君子冬日键键’,用也。‘夕沂若厉,无咎’,息也。”案《淮南子·人间训》:“故‘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终日乾乾’,以阳动也;‘夕惕若厉’,以阴息也。因日以动,因夜以息,唯有道者能行之。”以此知“‘君子冬日键键’,用也”,亦即《淮南子》之“‘终日乾乾’,以阳动也”;“‘夕沂若厉,无咎’,息也”,亦即《淮南子》之“‘夕惕若厉’,以阴息也”。此“用也”之“用”,即“通”字,如不通,《文言》何以释此爻曰“‘终日乾乾’,行事也”?又《象》释此爻曰“‘终日乾乾’,反复道也”,此“反复道”即通也,如不通,何以能“反复道也”?而《文言》之“‘终日乾乾’,与时偕行”即《淮南子·人间训》之“因日以动,因夜以息”也。《淮南子·人间训》中此段文字,乃帛书之旨汉初仍然有传之确证也。

“‘或在渊’,隐[而]能静也。”所谓“隐[而]能静也”者,即《文言》释此爻之名句:“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及“‘或跃在渊’,自试也”。若非“隐而能静”,何以能“进德修业”耶?又何以“自试也”?

“‘龙[在天]’,□而上也。”帛书此爻之旨,即《文言》释乾卦九五爻之“本乎天者亲上”,“‘飞龙在天’,上治也”,“‘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等。“□而上也”一句,此所缺之字,似当作《文言》之“乃位乎天德”之“德”字,当作“德而上也”。

“‘炕龙有悔’,高而争也。‘群龙无首’,文而圣也。”《衷》篇此处释乾卦上九及用九之旨,与《文言》“‘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乾元‘用九’,天下治也”、“‘亢龙有悔’,与时偕极;乾元‘用九’,乃见天则”之义相近。《文言》更进一步解释“亢龙有悔”为“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亦得帛书“高而争也”之旨。

川六柔相从顺,文之至也,君子“先迷后得主”,学人之胃也。“东北丧崩,西南得崩”,求贤也。“履霜,坚冰至”,豫□□也。“直方大,不[习,吉]”,□□□[也]。“含章可贞”,言美请也。“聒囊,无咎”,语无声也。“黄常元吉”,有而弗发也。“龙单于野”,文而能达也。“或从王事,无成有冬”,学而能发也。

如前所述,帛书以“文”释阴爻之柔,故言坤卦“文之至也”,而释“君子先迷后得主”为“学人之胃也”,释“东北丧朋,西南得朋”为“求贤也”,然帛书此旨在汉魏诸家之说中已不得见。案《彖》释坤卦曰:“先迷失道,后顺得常。”由其“失道”与“得常”中,我们仍可见到“学人之胃”的影子。此“学人”“求贤”等皆汉初今文《易》旨也,后因今文《易》失传,故此解不得见矣。

《衷》篇于此坤卦卦辞后,所释坤卦初六、六二两爻辞之文,因残缺较多,已难窥其义。

“‘含章可贞’,言美请也。‘聒囊,无咎’,语无声也。”此为坤卦六三、六四爻辞之释。“言美请也”之“请”,在此应读为“精”字。今本《系辞下》“精义入神”,帛本《系辞》作“请义入神”,即其证也。帛书“言美精”之旨在《文言》中有之,《文言》曰:“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帛书“‘聒囊,无咎’,语无声也”之“聒”,即今本“括”字。《文言》曰:“‘括囊无咎’,盖言谨也。”《象》曰:“‘括囊无咎’,慎不害也。”《文言》、《象》言“谨”言“慎”,皆合帛书“语无声也”之旨。

“‘黄常元吉’,有而弗发也。‘龙单于野’,文而能达也。”帛本解坤卦六五爻“黄裳元吉”为“有而弗发”,与《象》文“‘黄裳元吉’,文在中也”义同。与《文言》释此爻之“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其义似有所不同。解坤上六爻“龙战于野”曰“文而能达”,与《象》释此爻“‘龙战于野’,其道穷也”和《文言》释此爻“阴疑于阳必战,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犹未离其类也,故称‘血’焉”,其义亦有不同,究其因,在帛书对“战”字的不同解释上。案今本“龙战于野”的“战”字,帛书作“单”,由其释此爻作“文而能达也”思之,“单”字在此当读“阐”字,此由下文释“龙”曰“大人之义不实于心,则不见于德;不单于口,则不泽于面。能威能泽,胃之龙”可证。帛书《二三子》中此爻作“龙战于野”,与今本同。《二三子》中说:“《易》曰:‘龙战于野,亓血玄黄。’孔子曰:此言大人之广德而施教于民也。夫文之孝,采物毕存者,亓唯龙乎?”又说:“‘龙战于野’者,言大人之广德而下民也。‘亓血玄黄’者,见文也。圣人出灋教以道民也,亦犹龙之文也,可胃‘玄黄’矣。”由《二三子》解“龙战于野”的这两段文字看,依其解,“战”字亦应解作“阐”字。

“‘或从王事,无成有冬’,学而能发也。”此处帛书释坤卦六三爻为“学而能发”,与《象》“‘含章可贞’,以时发也;‘或从王事’,知光大也”之义相合。帛书曰“能发”,《象》曰“时发”,又曰“光大”,可证《象》与帛文之说皆同出一源也。

《易》曰“何校”,刚而折也;“鸣嗛”也者,柔而□[也。遯之]“黄牛”,文而知朕矣;涣之缘辞,武而知安矣。川之至德,柔而反於方;键之至德,刚而能让。此键川之厽说也。

“《易》曰‘何校’”,指噬嗑卦上九爻“何校灭耳,凶”。所谓“刚而折也”,指“何校灭耳”乃“刚而折”。此“刚而折”恐与《衷》篇前文“键之炕龙”、“壮之触蕃”等五卦之爻为“刚之失也”一样,皆属汉初所传今文《易》卦变之说。由《集解》所引东汉魏晋人之释看,已难窥见其说之详旨。而《象》释此爻曰:“‘何校灭耳’,聪不明也。”《系辞》释此爻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灭耳,凶。’”《系辞》以积善去恶释此爻,而《象》文曰“聪不明也”乃指“灭耳”而至其“不明”,坎为耳,噬嗑卦六三、九四、六五三爻互坎为耳。今上九爻如何“刚而折”,其变化之旨,恐与前文所云“键之炕龙”等五卦之爻“刚之失也”理同。由于我们所能见的这方面资料不多,故已难窥其变化之旨矣!

帛文接着所举谦、遯、涣、乾、坤五卦(连同噬嗑共六卦),言其柔刚文武变化之说,其解前文已述,此不赘言。此段文字的最后一句,“此键川之厽说也”,案帛书《二厽子》篇由篇首“二厽子问曰”而定名,今人释“厽”字为今文“三”字,此解是也。《衷》篇此“厽”字亦应解作“三”,只书写不同耳。“此键川之厽说也”恐即此段文字所称道的三种方式:“刚而折也”,“柔而□也”;“文而知朕”,“武而知安”;“柔而反于方”,“刚而能让”。

子曰:《易》之用也,段之无道,周之盛德也。恐以守功,敬以承事,知以辟患,□□□□□□□□文王之危知,史记之数书,孰能辩焉?《易》曰又名焉曰键。键也者,八卦之长也。九也者,六肴之大也。为九之状,浮首兆下,蛇身偻曲,亓为龙类也。

“段之无道”之“段”,当为“殷”字,二字以形近互借。帛书于此明言作《易》之旨在于显示殷朝的“无道”与周朝的“盛德”。“恐以守功,敬以承事,知以辟患”此下文字共缺失八字,而只存“文王之危知”。此段文字充分表达了文王在当时的处境下“终日乾乾,夕惕若厉”的忧患意识,这种意识在《彖》、《象》、《系辞》等《易传》文字中已多有表达。“史记之数书”之“史”,恐即《要》中“数而不达于德,则亓为之史”之“史”,史人所记之书,明乎数而不能达于德,其中更没有文王处忧患之智慧。今读帛书《衷》篇“《易》曰又名焉曰键”、“《易》又名曰川”,知前文“此键川之三说也”亦即“《易》之三说也”,故举噬嗑、谦等六卦以明之。由“键也者,八卦之长也”,知此“键”乃指今本经卦乾,乾为天、为父,自然为“八卦之长也”。“九也者,六肴之大也”,九为老阳之数,而在以老阳、老阴、少阳、少阴组成六爻的九、六、七、八之数中,九数最大,故“九也者,六肴之大也”。复以象论“九”:“为九之状,浮首兆下,蛇身偻曲,亓为龙类也。”《彖》释乾卦曰:“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文言》曰:“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今读帛书此释,方知《彖》、《文言》释乾卦初九至上九“六位”为“六龙”之本义也。

夫龙,下居而上达者□□□□□□□□□□而成章。在下为“橬”,在上为“炕”。人之阴德不行者,亓阳必失类。《易》曰“潜龙勿用”,亓义潜清勿使之胃也。子曰:废则不可入於谋,朕则不可与戒。忌者不可与亲,缴[者]不可予事。《易》曰“潜龙勿[用]”,“炕龙有悔”,言亓过也。物之上而下绝者,不久大立(位),必多亓咎,《易》曰“炕龙有悔”。大人之义不实于心,则不见于德;不单于口,则不泽于面。能威能泽,胃之龙。《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子曰:君子之德也。君子齐明好道,日自见以侍用也。见则动,不见则静。《易》曰:“君子冬日键键,夕沂若厉,无咎。”子曰:知息也,何咎之有?

“夫龙,下居而上达者”其下共残缺十个字,最后三字为“而成章”,所谓“而成章”者,案之今本《说卦》中有之:“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王弼注“兼三才而两之”至“六位而成章”一段文字曰:“设六爻以效三才之动,故六画而成卦也。六位,爻所处之位也,二、四为阴,三、五为阳,故曰‘分阴分阳’;六爻升降,或柔或刚,故曰‘迭用柔刚’也。”王弼注文之“六爻升降,或柔或刚”即帛书之“夫龙,下居而上达者”。

“在下为‘橬’,在上为‘炕’。”此即帛书前文所云“夫龙,下居而上达者”、“人之阴德不行者,亓阳必失其类”。“《易》曰:‘潜龙勿用’,亓义潜清勿使之胃也。”帛书以“潜清勿使”释“潜龙”,并进一步阐发到“废则不可入于谋,朕则不可与戒,忌者不可与亲,缴[者]不可予事。[《易》]曰‘潜龙勿[用]’,‘炕龙有悔’,言亓过也。”“废则不可入于谋”,废弃不用之人,则不可再让其参与谋划大事。“朕则不可与戒”,“朕”字前文已释,此字与“胜”字互假,指能胜任大事之人不可时时以清规戒其所为。“忌者不可与亲”,所顾忌避讳之人不可与之亲近。“缴[者]不可予事”,“缴”字在此应读“侥”。案《庄子·在宥》:“此以人之国侥幸也,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乎。”《释文》曰:“侥字或作徼。”可证,古“徼”与“侥”通假,故“缴”字亦可与“侥”通。“缴[者]不可予事”,意谓靠侥幸者不可托予大事。以上帛本诸义与今本《文言》释“潜龙勿用”显然有所不同:“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文言》作者虽然主张“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但尚有“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的思想,与帛书“亓义潜清勿使之胃也”是有所区别的。今本《文言》“不易乎世,不成乎名”,乐行忧违,操之在我,而帛书则因其“潜清”而“勿使”,并进一步以“废”、“朕”、“忌”、“缴”四条“不可”一一细释“潜清”何以“勿使”,其“用”与“勿用”操之在君,这是帛书释此爻与《文言》的根本不同之处。

《衷》篇进一步释之曰:“《易》曰‘潜龙勿[用]’,‘炕龙有悔’,言亓过也。”今本《象》、《文言》等传文释“潜龙勿用”从无称“言亓过也”者,此帛本与今本《易传》对乾卦初九爻义解释的又一不同之处。

“物之上而下绝者,不久大位,必多亓咎。”此“物之上而下绝者”,即《文言》释“亢龙有悔”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不久大位,必多亓咎”者,即《象》“‘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文言》释之曰:“是以动而有悔也”,“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此皆“不久大位,必多亓咎”之释也。

“大人之义不实于心,则不见于德;不单于口,则不泽于面。能威能泽,胃之龙。”“则不见于德”之“见”,在此应读为“现”。“不单于口”之“单”,在此应读为“阐”。此乃帛书对于《周易》之“龙”所下的结论,此段文义于前释“龙战于野”时已释。这一“能威能泽,胃之龙”的结论非常重要,可惜后代诸儒(恐主要在武帝立五经博士时)为求取名利,在整理今本《易传》诸篇,“集而读之”时,将这些“威”“泽”并存方可谓之“龙”的敏感性结论统统“读”掉了,而我们这一猜想可由下面这段文字证明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子曰:君子之德也。”帛书释乾卦九二爻为“君子之德”,而《文言》却释之为“君德”。《文言》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又曰:“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文言》以“君德”释乾卦九二爻辞之旨,而帛书却释之为“君子之德”,那么,二者孰是?当然以帛书作“君子之德”为是,因为九二爻辞乃“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夫“利见大人”者,自然是言“君子”,倘若是“君”,则君之上有何“大人”可“利见”也?同时,《文言》释乾卦九二爻辞所云“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既曰“君子学以聚之”,显然是言“君子之德”,然其结语却由“君子”而突变为“君”,此其一。其二,由《文言》之“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来看,显然与帛书“大人之义不实于心,则不见于德;不单于口,则不泽于面。能威能泽,胃之龙”之义相一致。“庸言之信”,即“单于口也”;“庸行之谨”,即“见于德也”;“闲邪存其诚”,即“实于心”也。此所言者,皆“君子之德”也。而改“君子之德”为“君德”者,当非《文言》之作者,因为前文已经明言“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云云,而非“君学以聚之,问以辩之”,故《文言》作者绝不会出现先行文说“君子”,而后又行文言“君”这样的文字错误。改“君子之德”为“君德”,当发生在已经以龙喻皇权的年代,此后之儒生在释《易》时,更进一步尊崇乾卦九二、九五爻,亦皆受此影响也。

帛书对乾卦九三爻的解释,今已失传:“君子齐明好道,日自见以待用也。见则动,不见则静。《易》曰:‘君子冬日键键,夕沂若厉,无咎。’子曰:知息也,何咎之有?”帛书释此爻曰“知息也”,此恐汉人今文《易》说,其释已于前文述之。

人不渊不,则不见□□□□□□反居亓□□。《易》曰:“或在渊,无咎”。子曰:恒则凶。君子以自见,道以自成。君子穷不忘达,安不忘亡,静居而成章,首福又皇。《易》曰:“龙在天,利见大人。”子曰:天□凶□□□□□□□□□□□□□□文而溥,齐明而达矣。此以剸名,孰能及[乎]?《易》曰:“见群龙无首”。子曰:让善之胃也。君子群居,莫敢首,善而治,何亓和也?龙不侍光而动,无阶而登,□□□□□□□□□□□□,此键之羊说也。

帛书释乾卦九四爻“或跃在渊,无咎”曰:“恒跃则凶。”帛书以“恒跃”释此爻,而《文言》则以“无恒”释之。案《文言》释此卦爻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所谓“恒跃则凶”之“恒”,即《衷》篇前文“万物之义,不刚则不能动,不动则无功,恒动而弗中则[亡,此刚]之失也”。而《周易正义》释“无恒”曰:“‘进退无恒,非离群也’者,何氏云‘所以进退无恒者,时使之然,非苟欲离群也’。何氏又云‘言上下者,据位也。进退者,据爻也。所谓非离群者,言虽进退无恒,犹依群众而行,和光俯仰,并同于众,非是卓绝独离群也。’”我们若依帛书之旨,所谓“进退无恒”者,“退”则如《衷》篇前文所云“‘或跃在渊’,隐[而]能静也”;“进”则如此处所云“恒跃则凶”。何以有此不同?此即《文言》释此爻之“乾道乃革”,亦即何氏所释“时使之然”也。所谓“君子跃以自见,道以自成”者,即《文言》所谓“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跃以自见”之“见”,在此应读为“现”;“道以自成”之“道”,在此应读为“导”。“君子跃以自见,道以自成”者,即《文言》之“进德”也。“君子穷不忘达,安不忘亡,静居而成章,首福又皇”者,即《文言》之“修业”也。由“君子跃以自见,道以自成。君子穷不忘达,安不忘亡”思之,于“静居而成章”后,此“首福又皇”之“首”当读为“守”。《淮南子·说林训》“兔走归窟,狐死首邱”之“首”,《文子·上德》作“守”,即其证。故“首福又皇”当为“守福有皇”。

龙[在天],利见大人”以下一段缺字较多,只存“齐明而达矣。此以剸名,孰能及[乎]”。“齐明而达”之“齐”字,古有多种读法,而“齐明”一词亦有不同的解释。一、《诗·小雅·甫田》:“以我齐明,与我牺羊。”《毛诗正义》注曰:“器实曰齐。”注“齐”字曰:“本又作‘’又作‘’,同音资。”并释“齐明”曰:“以用我器实之齐丰而明絜报。”二、《中庸》:“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此“齐明”之“齐”字读为“斋”,谓祭祀前斋戒沐浴盛服以示其诚。帛书此处“齐明而达”之“齐”,及《衷》篇前文“君子齐明好道”之“齐”字,显然应读“斋”字,而与《国语·楚语下》之“而又能齐肃衷正”之“齐肃”义同。“以此剸名”之“剸”与“专”字互通,今依上下文意读之,显然应作“专”字解。

帛书以“让善之胃也”,释乾卦用九“见群龙无首”。而今本《文言》释用九之旨曰“乾元用九,乃见天则”、“乾元用九,天下治也”。《象》释乾卦用九曰:“‘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其大义与帛书略同。帛书又进一步释“让善”之旨曰:“君子群居,莫敢首,善而治,何亓和也。”其义与《象》文“天德不可为首也”同。“何亓和也”之“”与“疾”形近而通假,古“疾”“嫉”二字互通。案《荀子·大略》:“有亡而无疾。”杨倞注:“疾与嫉同”,是其证。故“”字在此应解作“嫉”,为“何嫉其和也”。

“此键之羊说也”之“羊”,当读为“详”。

子曰:易又名曰川,雌道也。故曰“牝马之贞”,童兽也,川之类也。是故良马之类,广前而景后,遂臧,尚受而顺,下安而静,外又美刑,则中又□□□□□□□□乎,昃以来群,文德也。是故文人之义,不侍人以不善,见亚墨然弗反,是胃以前戒后,武夫昌虑,文人缘序。

“易又名曰川”之“川”,由前文“《易》曰又名焉曰键,键也者八卦之长也”,知此“川”字乃指今本经卦坤,坤为地,为母,故称“雌道也。故曰‘牝马之贞’,童兽也,川之类也”。由帛书“乾”卦作“键”字,知“键”即“健”也,因而“坤”卦帛书作“川”字,知“川”即“顺”也,亦即《说卦》“乾,健也;坤,顺也”,故文中“雌道”、“童兽”、“牝马之贞”等,皆释其“顺”,故“川之类也”在此显然读作“顺之类也”。帛书称“良马之类”为“广前而景后”,其“景”字实为“劲”字之同音相借字。“广前而景后”实乃“广前而劲后”也。“广前”乃指马的前胸广宽,犹如人之膀宽也;“景后”者乃指马的后臀非常有劲,犹如人的下肢有力也。“遂臧”之“臧”字,案今本剥卦六二爻、六四爻“剥牀以辨”“剥牀以肤”之“牀”,帛书本皆作“臧”字,可证此“臧”与“牀”字互通,而央卦初九爻“壮于前趾,往不胜,为咎”之今本“壮”字,帛本作“牀”字,此“牀”“壮”互通之证,故“臧”字亦可与“壮”字互通。今再以此段文字之前后文意读之,“遂臧”之“臧”字在此显然应读“壮”字,当无疑也。“遂臧”即“遂壮”而“尚受而顺”也。

“见亚墨然弗反”之“亚”当为“恶”字。今本睽卦初九爻“悔亡,丧马勿逐,自复,见恶人,无咎”,帛本作“见亚人,无咎”,竹书本作“见人,亡咎”,即其证。今本“恶”字,帛书《易》本作“亚”,后人仍有传,《系辞·上》“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释文》“恶,荀作亚”,即其证。“墨然弗反”之“墨”字当读为“默”,《说文》曰“默读若墨”,是其证。“见亚墨然弗反”之“反”字,今由下文“是胃以前戒后”思之,此“反”字在此当读作“返”。谓见恶行则默然弗返,这就是以前而戒后,不重蹈覆辙。

所谓“武夫昌虑,文人缘序”者,《衷》篇在前文中对“文”“武”之义已有明确界定:“故武之义保功而恒死,文之义保安而恒穷。”“是故柔而不王犬,然后文而能朕也;刚而不折,然而后武而能安也。”“武夫昌虑”之“昌”即“倡”字,古“昌”“倡”互假。《周礼·春官·乐师》:“凡军大献,教恺歌,遂倡之。”郑注:“故书倡为昌,郑司农云:乐师主倡也,昌当为倡,书亦为倡。”“文人缘序”之“缘”当读为“沿”。“缘”“沿”二字古亦互用。《礼记·乐记》:“故明王以相沿也。”郑注:“沿或作缘。”所谓“武夫倡虑”者,谓武夫要倡导经常思虑反省自己,看能否“保功而恒死”。所谓“文人缘序”者,谓文人要经常沿例而序定其品行操守,看能否“保安而恒穷”。

《易》曰‘先迷后得主’,学人胃也,何先主之又?天气作□□□□□□□□,亓寒不冻,亓暑不曷。《易》曰:“履霜,坚冰至。”子曰:孙从之胃也。岁之义,始于东北,成于西南。君子见始弗逆,顺而保。《易》曰:“东北丧崩,西南得崩,吉。”子曰:非吉石也。亓□□□□与贤之胃也。[武夫]又拂,文人有辅。拂不桡,辅不绝,何不吉之又?

“《易》曰‘先迷后得主’,学人胃也,何先主之又?”帛书将坤卦卦辞“先迷后得主”释为“学人胃也”,此旨已于释前文“君子先迷后得主,学人之胃也”时作了辨析,此不赘述。但帛书此处释文于“学人胃也”后,又加了一句“何先主之又”,正如我们在前文中所指出的:《彖》释坤卦“先迷后得主”曰“先迷失道,后顺得常”,《文言》注此曰“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所谓“后得主而有常”即《彖》文之“后顺得常”也,而帛书此文“何先主之又”的“先主”,即《彖》所云之“先迷失道也”。既已“先迷失道”矣,故“何先主”之有也。

帛书解坤卦初六爻“履霜坚冰至”为“孙从之胃也”。《象》释此爻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至其道,至‘坚冰’也。”《周易集解》引《九家易》注曰:“驯犹顺也。”而古“驯”“孙”二字亦皆以训顺而互通。案《礼记·学记》“当其可之谓时,不陵节而施之谓孙”,郑注“孙,顺也”。《说苑·建本篇》引《礼记》此句之“孙”作“驯”,即其证。此义亦即《文言》所云“‘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之旨,“盖言顺也”即盖言驯也,亦“盖言孙也”。

帛书又进一步释“孙从之胃也”曰“岁之义,始于东北,成于西南”。何谓“岁之义”?考《春秋繁露·天地之行》曰“考阴阳所以成岁”,《春秋繁露·天辨在人》曰“阴者,阳之助也;阳者,岁之主也”,《春秋繁露·阴阳位》曰“阳气始出东北而南行,就其位也;西转而北入,藏其休也。阴气始出东南而北行,亦就其位也;西转而南入,屏其伏也”,此正是帛书“岁之义,始于东北,成于西南”之义。除如上所引外,《春秋繁露》其他如《循天之道》、《阴阳终如》、《天道无二》等篇章中,对帛书此义亦有所释,在此不一一引述了。笔者在拙著《今、帛、竹书〈周易〉综考》之《帛书〈易传〉探析》一文中曾指出:“‘卦气’之说,绝非汉人孟、京所出,先秦早已有之!”(第146页)[1] 帛书此段文字,即其证据之一也。此今文《易》所传之“卦气”说,在《淮南子·诠言训》中亦有所传:“阳气起于东北,尽于西南;阴气起于西南,尽于东北,阴阳之始,皆调适相似。”此旨至东汉仍有传,如《周易集解》引荀爽注《文言》“天玄而地黄”曰:“天者阳,始于东北,故色玄也;地者阴,始于西南,故色黄也。”《春秋繁露》、《淮南子》及荀爽注文,其与《象》、《文言》释此爻之旨相同,皆寓有顺其天时而循岁之终始义,这点在《淮南子·齐俗训》中亦有总结:“故《易》曰‘履霜坚冰至’,圣人之见终始微言!”所谓“圣人之见终始微言”,即帛书之“君子见始弗逆也”。以此知,《淮南子》中所含《易》旨,确为西汉今文《易》之传也。

帛书所谓“顺而保”之“”字,以其形近而可与“穀”字通假,而“穀”有善义。《诗·小雅·黄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毛传:“穀,善也。”郑笺:“云不肯以善道与我。”《论语·泰伯》:“子曰:三年学不至于穀,不易得也。”何晏《集解》:“孔子曰穀,善也,言人三岁不至于善,不可得,言必无也。”故帛书此“保”实即“保穀”,亦即“保善”,“顺而保”即顺天时而保善也。

“《易》曰:‘东北丧崩,西南得崩,吉。’子曰:非吉石也。亓□□□□与贤之胃也。”此“崩”即“朋”字之借。“子曰:非吉石也。亓□□□□与贤之胃也”一句由于关键部分缺字,已难窥其详旨,但由“与贤之胃也”及下文“[武夫]又拂,文人有辅。拂不桡,辅不绝,何不吉之又”思之,此“非吉石也”之“石”,应读“硕”。“石”与“硕”古字通,帛书《易经》剥卦上九爻“石果不食”,今本作“硕果不食”,即其证。

“[武夫]又拂,文人有辅。拂不桡,辅不绝,何不吉之又?”“[武夫]又拂,文人有辅”之“拂”“辅”,在此有辅佐之义。案《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第五》:“是以内无拂而外无辅,辅拂无一人,谄谀者甚众。”“拂”还有矫正义。《鹖冠子·道端》“正言直行,矫拂王过”,即其证。“拂不桡,辅不绝”者,即前文“故武之义保功而恒死,文之义保安而恒穷”也。“保功而恒死”即“拂不桡”也,“保安而恒穷”即“辅不绝”也。

《易》曰:“直方大,不习,吉。”子曰:生文武也,虽强学,是弗能及之矣。《易》曰:“含章可贞,吉。”言美请之胃也。文人动,小事时说,大[事]顺成,知勿过数而务柔和。《易》曰:“或从事,无成又冬。”子曰:言诗书之胃也。君子笱得亓冬,可必可尽也。君子言于无罪之外,不言于又罪之内,是胃重福。《易》曰:“利[永]贞。”此川之羊说也。子[曰]:易之要,可得而知矣。

此处引坤卦六二爻辞作“直方大,不习,吉”,今本则作“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帛书《易经》与今本同。前文对《衷》篇作者以坤卦六二爻辞释乾卦“用九,盈也,盈而刚”及“故《易》曰‘见群龙无首,吉’也”,已有辨析。今又以“文武”之义释之,由“虽强学,是弗能及之矣”及前文“□□□□□于文武也”之“于”字思之,此文“生文武也”之“生”字,在此应读作“性”,为性文武也,正因其性有文武之质,故“虽强学,是弗能及之矣”。所谓“文”,即《文言》之“君子敬以直内”也;所谓“武”,即《文言》之“义以方外”也。此可作帛书确以“旁通”说《易》之又一证也。

“文人动,小事时说,大[事]顺成,知勿过数而务柔和。”此“小事时说”之“时”,乃《象》文“‘含章可贞’,以时发也”之“时”,所谓“小事时说”,即遇事要到了可以说的时候再说。“知勿过数”之“知”当读为“智”,“数”当读为“速”,古“数”“速”互通。《礼记·曾子问》:“不知其已之迟数,则岂如行哉。”郑注:“数,读为速。”帛本《系辞》“不疾而数,不行至”,今本作“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是其证。“而务柔和”之“柔和”,古有安定、安抚之义。《国语·晋语四》:“亿宁百神,而柔和万民。”韦昭注:“柔,安也。”故此处“知勿过数而务柔和”,意在提醒文人,凡侍主智慧不要表达的过于迅捷外露,而务要以柔和的方式安抚应对。文人奉此而动,方可谓“含章可贞”矣。此即《文言》所谓“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之旨,亦是《文言》“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之义。

“《易》曰:或从事,无成又冬。”今本及帛本《易经》皆作“或从王事,无成有终”,显然《衷》篇于此漏抄“王”字。孔子释此爻为“言诗书之胃也”,由此可知,孔子以为诗书之旨,在使文人能做到“或从王事,无成有终”也。“君子笱得亓冬,可必可尽也。”“笱”乃“苟”字,“可必可尽”之“必”当读“毕”。案《礼记·月令》“寝庙毕备”,《吕氏春秋·仲春纪》作“寝庙必备”,高诱注曰“必,《月令》作毕,古通用”,是其证。

“君子言于无罪之外,不言于又罪之内,是胃重福。”此乃孔子教弟子为仕的保身之道,这套纯以保身为要的“言”与“不言”标准,后世儒生恐有损孔子形象,故皆删去了。“是为重福”之“重”,当读为“种”,古“重”“种”互通。《诗·豳风·七月》“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穆”,《释文》云“重又作种”,是其证。帛书此文之“种福”,即《尚书》之“种德”也。《尚书·大禹谟》:“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孔传:“迈,行;种,布。”

键川也者,易之门户也。键,阳物也;川,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以天地之化。又口能敛之,无舌罪,言不当亓时则闭慎而观。《易》曰:“聒囊,无咎。”子曰:不言之胃也。□□,[何]咎之又?黑亦毋誉,君子美亓慎而不自箸也。渊深而内亓华。《易》曰:“黄常,元吉。”子曰:尉文而不发之胃也。文人内亓光,外亓龙,不以亓白阳人之黑,故亓文兹章。《易》曰□□既没,又爵□□□居亓德不忘。“龙单于野,亓血玄黄。”子曰:圣人信!隐文且静,必见之胃也。龙七十变而不能去亓文,则文亓信于,而达神明之德也。

李学勤先生认为:“‘又口能敛之’一段是错简,属于《易之义》的‘坤之详说’,应在第三十四行‘不言于有罪之内’下面。”(第323页)[2] 愚以为李先生之论很有道理。帛书此段由“键川也者,易之门户也”至“以天地之化”,下应接“而达神明之德也”,其文字与今本《系辞》基本相同,其中间部分应属“坤之羊说”。《文言》释坤六四爻云:“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闲人隐。《易》曰‘括囊,无咎无誉’,盖言谨也。”所谓“天地变化,草木蕃”者,即帛书“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以天地之化”也。所谓“《易》曰‘括囊,无咎无誉’,盖言谨也”,即帛书之“又口能敛之,无舌罪,言不当亓时则闭慎而观。《易》曰:‘聒囊,无咎。’子曰:不言之胃也”。《象》曰:“括囊无咎,慎不害也。”《周易集解》引卢氏曰:“慎言,则无害也。”此“慎不害”与帛书之“无舌罪,言不当亓时则闭慎而观”当为同师之教也。

“黑亦毋誉”之“黑”,在此读为“默”。今本《系辞》“或默或语”之默,《释文》云“默字或作嘿”。由默字或作嘿,知“黑”字亦可读作“默”。惟“默亦毋誉”,方可与下文“君子美亓慎而不自箸也,渊深而内亓华”之旨相合。

“《易》曰:‘黄常,元吉。’子曰:尉文而不发之胃也。文人内亓光,外亓龙,不以亓白阳人之黑,故亓文兹章。”《象》曰:“‘黄裳元吉’,文在中也。”“文在中也”即帛书“尉文而不发”也。此句之“龙”,在此读为“宠”。“文人内其光,外其宠”,即《文言》释此爻之“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也。美至如斯,故“不以其白阳人之黑”(“阳”字,在此读“扬”)。美至如斯,故“其文兹章”(“章”,在此读“彰”)。“其文兹彰”即《文言》“畅于四肢,发于事业,美之至也”。

“《易》曰□□既没,又爵□□□居亓德不忘。”此句缺字太多,其义难明。

“‘龙单于野,亓血玄黄。’子曰:圣人信!隐文且静,必见之胃也。龙七十变而不能去亓文,则文亓信于。”“”乃“哉”字缺笔,帛书多有此类缺笔之字,如《要》篇之“纣无道”之“”即“乃”字。“隐文且静,必见之胃也”,即本篇前文所云“文而能达也”,亦《二三字》所释“‘龙战于野’者,言大人之广德而下民也。‘亓血玄黄’者,见文也。”所谓“圣人信哉”,即《二三子》“圣人出法教以道民也,亦犹龙之文也,可胃玄黄矣。”亦《二三子》“此言大人之广德而施教于民也。夫文之孝,采物毕存者,亓唯龙乎?德义广大,法物备具者,[亓唯]圣人乎?”“夫文之孝”的“孝”字,当为“教”字,汉人用字多取其半。辨析此段文字,再次证明“龙战于野”的“战”字,帛书释为“阐”字也,此已于前文有述,今据此爻“隐文且静,必见之胃也”而再辨之。下文“龙七十变而不能去亓文,则文亓信于”,亦是对“龙阐于野”精义的进一步阐发也。“则文亓信于”之“于”字,古与“乎”字通。案《说卦》“战乎乾”,京氏《易》作“战于乾”。《庄子·人间世》“且几有翦乎”,《释文》“翦乎,崔本作‘前于”’,皆其证。

亓辩名也,杂而不,于指易□,衰世之动与?《易》[彰往而察]来者也。微显赞绝,巽而恒当,当名辩物,正言巽辞而备。本生仁义,所以义刚柔之制也。亓称名也少,亓取类也多,亓指閒,亓辞文,亓言幽而中,亓事隐而单。因人行,明[失得之报]。

“亓辩名也,杂而不,于指易□,衰世之动与?”今本《系辞下》作“其称名也,杂而不越,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邪?”帛书“辩名”,今本作“称名”,义无大的不同。“”字当为“越”字之简。帛本“于指易□”,与今本“于稽其类”以音近而义通。帛书“衰世之动与”,今本《系辞下》此句作“其衰世之意邪”,与帛本稍有不同,但义无大碍。

“《易》[彰往而察]来者也。微显赞绝,巽而恒当,当名辩物,正言巽辞而备。”今本《系辞下》作“夫《易》彰往而察来,而微显阐幽,开而当名辨物,正言断辞则备矣”,较之帛本删去“巽而恒当”四字,且文字更为简练。“《易》[彰往而察]来者”(此句帛书残缺,是整理者据今本之文补之,原文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今本在句前加语气词“夫”字而删去“者”字。帛本“微显赞绝”与今本“微显阐幽”大义略同。帛本“巽而恒当,当名辩物”,今本删削简略为“开而当名辨物”。这些再次显示,今本《系辞》乃是在帛本基础上删节整理而成。

“本生仁义,所以义刚柔之制也。”帛本此段文字在今本《系辞》中不见,疑被今本《系辞》整理者删去矣!“本生仁义”之“生”,在此读为性。“所以义刚柔之制也”之“义”,在此应读为“宜”,古“义”“宜”互通。《象》释旅卦上九爻曰“其义焚也”,《释文》云“一本作‘宜其焚也’”,是其证。

帛书“亓称名也少,亓取类也多”,今本《系辞》此句作“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然由帛书下文“亓指閒,亓辞文,亓言幽而中,亓事隐而单。因人行”考之,当以帛本“亓称名也少,亓取类也多”为是。帛书“亓指閒”应是“其旨简”,古“閒”“简”互通。案《庄子·天运》“食于苟简之田”,《释文》云“司马本‘简’作‘閒’。”正因“其旨简,其辞文”,故“亓称名也少”。“亓事隐而单”之“单”字,应读为“阐”字。今本作“其事肆而隐”,王弼注:“事显而理微也。”帛书作“亓事隐而单”,当为理阐而事隐,其义与今本略有不同。“因人行”之“”字为“济”。帛书《衷》篇前文有“既”卦,即今本既济卦,此即“”为“济”之明证。又因“亓言幽而中,亓事隐而阐,因济人行,明失得之报”,故“亓取类也多”也。

[易之]兴也,於中古乎?作《易》者,亓又患忧与?上卦九者,赞以德而占以义者也。履也者,德之基也。嗛也者,德之也。复也者,德之本也。恒也者,德之固也。损也者,德之修也。益[也者,德]之誉也。困也者,德之欲也。井者,德之地也。涣也者,德制也。是故占曰:履和而至,嗛奠而光,复少而辩於物,恒久而弗厌,损先难而后易,益长裕而与,宋穷而达,井居亓所而迁,[涣称]而救。是故履以果行也,嗛以制礼也,复以自知也,恒以一德也,损以远害也,益以兴礼也,困以辟咎也,井以辩义也,涣以行权也。子曰:涣而不救,则比矣。

因前文已对“三陈九卦”的行文方式,与今本《系辞》作了对比辨析,故此处不再赘述。此处对九卦的阐释意在“赞以德而占以义”也,此旨亦是对孔子在《要》中所说“《易》,我后亓祝卜矣,我观亓德义耳也”、“吾求亓德而已”、“君子德行焉求福,……仁义焉求吉”的再次阐发。

帛书“益[也者,德]之誉也”,此“誉”字当为今本“益,得之裕也”之“裕”的同音相假字。“困也者,德之欲也”之“欲”,在此当读作“容”。颐卦六四爻“虎视眈眈,其欲逐逐”,帛本作“虎视眈眈,其容笛笛”,是其证。今以德容困,有容乃可辨,此旨正与今本“困,德之辨也”互应。

帛书“涣也者,德制也”,今本作“巽,德之制也”。案今本《系辞上》“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依此义而观《彖》释巽卦“重巽以申命,刚巽乎中正而志行”,《象》释巽卦“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惟因“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故《彖》谓“重巽以申命”,《象》谓“君子以申命行事”。今以《象》、《彖》此义考之,今本《系辞》作“巽以行权”似乎是对的。今本《系辞》之三陈九卦中,其余八卦皆与帛本同,唯此巽卦帛本一律作“涣”卦。且夫今、帛本对巽卦、涣卦之释,曰“德制”曰“行权”亦皆同,惟帛本释涣卦曰“[称]而救”,而今本释巽卦则曰“称而隐”,一“救”一“隐”,其义显然不同。帛本又在“涣以行权”之后,特别强调了孔子的一句话:“子曰:涣而不救,则比矣”,再次突出了涣卦的“救”义,因而引起笔者对此义的高度重视。而今本《系辞》整理者,恰恰又将孔子释涣卦这样一句重要的话删去了,这就更使人怀疑了。细考《周易集解》、《经典释文》及《周易正义》诸书,尚可偶得汉人今文《易》之余绪也。《彖》释涣卦“‘涣亨’,刚来而不穷,柔得位乎外而上同;‘王假有庙’,王乃在中也;‘利涉大川’,乘木有功也。”《周易正义》释此段曰:“‘涣亨’者,叠经文,略举名德也。‘刚来而不穷,柔得位乎外而上同’者,此就九二刚德居险,六四得位从上,释所以能散险难而致亨通,乃至‘利涉大川,利贞’等也。二以刚德来居险中,而不穷于险,四以柔顺得位于外,而上与五同。内刚无险困之难,外柔无违逆之乖,所以得散释险难而通亨,建立宗庙而祭享,利涉大川而克济,利以正道而鸠民也。”《正义》此段文字要在释九二刚德居险而能“散释险难而通亨”、“利涉大川而克济”,终致“利以正道而鸠民也”。《正义》此说当得之当时尚存之汉人今文《易》义也。“利以正道而鸠民也”之“鸠”,在此当读作“救”,盖“鸠”“救”古可互假。案《尚书·尧典》“共工方鸠功”,《说文》人部释“”曰:“虞书曰‘旁救功’”,段玉裁注曰“《尧典》作方鸠者,古文《尚书》也”,是其证。今由《正义》用“利以正道而鸠民”释涣卦《彖》文,知帛书之“[涣称]而救”“涣而不救,则比矣”等涣卦今文《易》义,魏晋乃至隋唐恐仍有传也。另一条证据是《集解》引荀爽释《象》“风行水上,涣,先王以享于帝立庙”曰:“谓受命之王,收集散民,上享天地,下立宗庙也。”荀氏此所谓“受命之王,收集散民”,恐亦得之“[涣称]而救”,“涣而不救,则比矣”。其“上享天地,下立宗庙”,恐亦“涣也者,德制也”之教也。

《正义》释涣卦卦义曰:“盖涣之为义,小人遭难,离散奔进而逃避也,大德之人,能于此时建功立德,散难释险,故谓之为涣。”帛书释涣卦之“涣而不救,则比矣”之“比”字,在此应读为“避”。“大德之人,能于此时建功立德,散难释险”,即“[涣称]而救”也。“小人遭难,离散奔进而逃避也”,即“涣而不救,则比矣”。“比”与“避”古可互假,我们知道,“比”亦“庇”。《周礼·春官·世妇》“比其具”,《释文》“比本亦作庇”。而“庇”“避”亦可互通。《系辞》“上栋下宇,以待风雨”,《文选:魏都赋》李注引“待”作“避”,而《鲁灵光殿赋》张注引“待”作“庇”,是其证。故“避”与“比”亦可互假。

帛书此段文字,与今本《系辞》的不同是:一、在三陈九卦中帛本取涣卦,有离散险难之义;今本取巽卦,有“卑顺不违其令,命乃行也”之义,其余八卦今、帛本相同。二、今本不取“救”义,而取“隐”义释巽卦,且删去所有孔子以救释涣卦的文字,以此知这种不同,乃后世儒生为保功名而又一次改字读经之所为也。弃离散险难之“救”而取卑顺不敢违命之“隐”,当在大一统有了明主天断之后,而绝非“谓受命之王,收集散民”之时也。故今本《系辞》整理者,绝不会于“巽以行权”后,再说出“子曰:巽而不救,则比矣”这种带有指责意味的话来。但涣卦之救义仍然有传,赖《正义》所存之古义,方知帛本作涣卦为确也。

帛本“是故占曰”一句,今本无,与前文“上卦九者,赞以德而占以易者也”一样,可能皆本着孔子在《要》中所言“史巫之筮,鄉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的精神,被后世整理者删削掉了。帛本“宋穷而达”之“宋”应为困,恐篆书“困”字与“宋”字形近而误也。“是故履以果行”之“果”,今本作“和”,“果”、“和”二字恐以音近而互假。以此知《象》释蒙卦曰“君子以果行育德”之果行,亦可作“和行”也。帛书“益以兴礼”,今本作“益以兴利”,盖“礼”、“利”以同音而可互假,然由《衷》篇上文“损以远害”考之,今本作“益以兴利”其义为确。帛书“困以辟咎也”,今本作“困以寡怨”,案“寡怨”自可“避咎”,二者之义并无大的不同。

《易》之为书也,难前,为道就,[变]动而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也,不可为典要,唯变所次。出入又度,外内内皆瞿,又知患故,无有师保,而亲若父母。印亓辞,揆度亓方,无有典尚。后非亓人,则道不[虚行]。无德而占,则《易》亦不当。

帛本之“难前”,今本作“不可远”,大义略同。今本“为道也屡迁”之“迁”字,帛书作“”,此“”字即“”,古“”与“迁”字可以互假。《汉书·郊祀志上》“常山王有罪”,颜师古注“与迁同”。

帛书“外内内皆瞿”,今本作“外内使知惧”。帛书之“外内”义与今本同,其“内皆瞿”之“内”在此当读为“退”。今本巽卦初六“进退利武人之贞”之“退”字,帛书《易经》写作“内”,是其证。帛书之“外内退皆惧”与今本之“外内使知惧”义无大歧。

帛书“印亓辞,楑度亓方”,今本作“初率其辞而揆其方”。帛书“衍”即今本“率”字。帛书之“后非其人”,今本作“苟非其人”。案《玉篇》言部第九十释“诟”字曰“亦作訽”,可知古从“句”从“后”之字多可互假。今本姤卦,帛本作“狗”,竹书作“敂”,即其证。故帛书之“后非其人”,实即今本之“苟非其人”。

帛书“无德而占,则《易》亦不当”一句,我们在前文已指出,孔子在《要》中明言“《易》,我后亓祝卜矣”,故此等语句皆被今本《系辞》整理者删除。今本《系辞》整理者不但删除了这些文字,还对与其有关的部分文字作了修改,如帛书“后非其人”前句曰“无有典尚”,今本《系辞》将此句改为“既有典常”,其义截然不同。

《易》之义赞始□冬以为质,六爻相杂,唯侍物也。是故[亓初]难知,而上易知也;本难知也,而末易知也。□则初如疑之,敬以成之,冬而无咎。□□□□□□□□修道,鄉物巽德,大明在上,正亓是非,则[非亓中爻]不[备]。□□□□占,危!□□不当,疑德占之,则《易》可用矣。子曰:知者观亓缘辞而说过半矣。《易》曰:二与四同[功异位,亓善不同,二]多誉,四多瞿,近也。近也者,嗛之胃也。《易》曰:柔之为道也,不利远[者,亓]要无[咎,亓用]柔若[中]也。《易》曰:三与五同功并立,亓过[不同,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

帛本“六爻相杂,唯侍物也”,今本《系辞》作“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由《彖》释乾卦“大明终始,六位时成”考之,帛书“唯侍物也”之“侍”当读作“时”,其义应依今本《系辞》作“时物”。帛书“本难知也,而末易知也”,今本《系辞》删节简化为“本末”也。帛书“□则初如疑之,敬以成之,冬而无咎”,今本《系辞》为“初辞拟之,卒成之终”。帛书之“疑”字,应读作“拟”,即今本“初辞拟之”之“拟”也。因为前文已讲的很清楚:“是故[亓初]难知,而上易知也;本难知也,而末易知也。”正因其初难知,故要拟议其始。由“《易》之义赞始□冬以为质”考之,则“□则初如疑之”当为“易则初如拟之”也。

帛书之“鄉物巽德,大明在上,正亓是非”,今本《系辞》删“大明在上”,而曰“若夫杂物撰德,辩是与非”。《释文》释“撰”字曰:“撰,郑作‘算’”。而“算”字又作“筭”。《尔雅·释诂下》“算,数也”,《释文》释此曰“算字又作筭”。今本巽卦之巽,帛本作筭。可证,帛本以巽作筭。据巽卦九二“巽在床下,用史巫纷若”,九三“频巽,吝”,上九“巽在床下,丧其资斧”等爻辞之义,皆可证“巽”字应读为“筭”也。《释文》所云“郑作算”,即郑作筭也,当是郑玄以今古文遍注群经时,取今文易义释《系辞》此句作“杂物算德”也。今本《系辞》改“鄉物”为“杂物”,以“巽”“撰”可以互假而改“巽德”为“撰德”,删去帛书“大明在上”,改“正亓是非”为“辩是与非”。通读此段文字而思其上下文义,此“巽德”之“巽”字,当依郑玄作“算”为是。“鄉物巽德”之“鄉”,在此应读作“享”。古“饗”“享”可以互用,而《礼记·祭仪》“饗者,鄉也”,故“鄉”与“享”亦可互用。所谓“享物”,亦即《礼记·郊特牲》之“和聚万物而索饗之也”。若“鄉物”读作“享物”,则“巽德”应依郑玄而作“算德”也。“大明在上”,案《彖》释乾卦云“大明终始,六位时成”,今本《系辞》有“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帛本《系辞》作“日月之行,上明者”。故帛书此处之“大明在上”,即帛书《系辞》之“上明者也”,乃至享物算德而拜日月也,更可证帛书“鄉物巽德”应为享物算德。今本改“鄉物”为“杂物”,删“大明在上”,改“正亓是非”为“辩是与非”,其要皆在删去下文“□□□□占,危!□□不当,疑德占之,则《易》可用矣!”正如前文所辨,今本《系辞》整理者将帛本凡与“占”有关的内容,皆删除之,故今本在删去如上内容后,补充以“噫,亦要存亡吉凶,则居可知矣”。《正义》孔疏释“居可知矣”为“谓平居自知,不须营为也”。所谓“不须营为”,即不须占筮也,“营为”指筮法中“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之为也。

帛本“疑德占之”之“疑”,如同前文“□则初如疑之”之“疑”,皆读作“拟”。以拟德占之而与享物算德互应,以示易之用正在“算德”“拟德”,夫惟算拟其德,则“《易》可用矣”!

收稿日期:2008-03-10

注释:

① 本文所引《衷》篇原文皆据廖名春《马王堆帛书周易经传释文》(收入《易学集成》,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为排版方便,在不影响文义的情况下,本文已将部分《衷》篇文字改成规范简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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