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乐楼“东门游”阅读方法的新证明_汉乐府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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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乐府《东门行》的读法新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东门论文,读法论文,汉乐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09)02-0230-03

汉乐府《东门行》的本词,“硬瘦悲苦之中有梗磔之气”,堪称当时贫苦百姓追求生存尊严的绝唱。千百年来,杜甫发出了“必若救疮痍,先应去蟊贼”的强烈呼声,可以看作是对这首民歌正义性的历史回应。[1](P8)但是五十多年来,本词“今非咄行”四字的破句读法,影响了人们对它的理解,因此有必要再作一番考察。

一、两种读法的缘起

1924年,黄节先生在《汉魏乐府风笺》中提出:“‘今非咄行’,盖夫答妇之词,谓今非咄嗟之间行,则吾去为已迟矣。”[2](P34)1944年,萧涤非先生的《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采用了这一读法,为“今非咄行,吾去为迟。”[3](P84)1962年,由他执笔的《中国文学史》又进一步解释道:“咄行,是说咄嗟之间即行,犹言‘咄嗟即办’,也就是马上就走。”[4](P160)萧涤非先生认为:这一读法比较圆通,无须破句,上下句前后呼应,将“咄行”解为“咄嗟之间行”(即马上就走),也符合古人的语言习惯。1954年,余冠英先生的《乐府诗选》提出了另一种读法,他将“今非”二字独立成句,并以之属上文,作为妻子劝阻丈夫的话;同时将“咄行”二字各自独立成句,以之属下文,作为丈夫表示决心要走的话。“今非咄行”四字读为三截:“今非!”“咄!行!”[5](P30)一个二字句接两个独词句,在整个中国古典诗歌中也找不到这样的例子。但是这种“新鲜”的读法却风靡一时。1958年出版的《汉魏乐府风笺》也“不曾依据黄先生的本意标点,以‘今非咄行’为一语,却改用了校正者自己的理解,标点作‘今非,咄!行!’”[6]不过,五十多年间,这两种读法各行其是,相安无事。

1980年,王季思先生首先在《光明日报》上对萧涤非先生的读法提出了不同意见[7]。之后,段熙仲先生对此也表示质疑[8]。萧涤非先生撰文[8](P17)作答。在这种情况下,先生的态度依然十分坚定,他认为:迄今为止,尚无足够论据能推翻黄节老先生的说法。自先生逝世后,作为他的后辈,此后直至逝世,十多年间,萧先生积累了大量的材料,希望后人能完成他的心愿,解开这一谜团。今依先生思路,略述如下。

二、“咄行”是“咄嗟行”的省文

萧先生说:“咄行,是说咄嗟之间即行”,犹言‘咄嗟即办’,也就是马上就走。”[4](P160)先生的这一说法是可以成立的。

首先,“咄行”是一个词,不能拆开来读作“咄!行!”《史记·滑稽列传》中有:“咄!老女子何不疾行?”一句,这是“咄”字为句的一例。但汉乐府《王子乔》有“玉女罗坐吹笛箫嗟行”一句,汉代刘熙《释名》云:“嗟,佐也。言之不足以尽意,故发此声以自佐也。”“盖谓玉女吹箫笛以佐行耳。”颜延之的《北使洛》云:“王猷升八表,嗟行方暮年。”《古诗笺》引善曰:“言王道被于八荒,余行属于岁暮也。”则知古人原有此种语法:“咄行”亦为一个复词,不能拆开来读。(《庄子·大宗师》云:“嗟来桑户乎。”李桢曰:“嗟来是歌声,却是叹词。”按傅玄《艳歌行》“咄来长歌续短歌”,则“咄来”同“嗟来”是一词,也不能拆开读作“咄!来!”

就《东门行》而言,段先生主张“咄作单词叱解”。[7]叱者,大言而怒骂。那么“咄!行!”之咄,咄谁呢?面对羸弱之妻,牵衣啼,携小儿,苦哀求,声泪俱下,黄口小儿嗷嗷待哺,丈夫却怒声呵骂,岂非“夫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吗?这未必合乎情理,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像段先生那样理解,就把一个逼上梁山的老百姓描述成一个非常粗暴、冲动、不理智的鲁莽匹夫,这大大削弱了主人公行为的正义性,削弱了诗的意义。

其次,“咄”与“咄嗟”等词,意思相通。《说文段注》:“咄,谓欲相语而先惊之之词。”又“凡言咄嗟、咄 、咄咄怪事者,皆取猝乍相惊之意。”则咄与咄嗟,均有“相惊”之意。段先生所说的“咄嗟的意义与单词或迭字都不相同”[6],是不准确的。北朝乐府民歌《慕容垂歌辞》中“咄我诸臣佐,此事可惋叹”之咄,即为“咄嗟诸臣佐”。阮籍的《咏怀诗》中“回滨嗟虞”,亦“回滨咄嗟虞”之意。《汉书·东方朔传》中,朔笑之曰:“咄!口无毛,声謷謷,尻益高。”咄,即叱咄的省文。而王勃《上刘右相书》中有“咄嗟可以生雷雨”,《野燎赋》云:“咄嗟而严霜夏落”之咄嗟,皆可省作“咄”。《史记·鲁仲连邹阳传》:“叱嗟!而母,婢也。”叱嗟亦可解释为咄。因此,《东门行》之“咄”,可作“咄嗟”的省文。

最后,既为省文,当从其意。《中文大辞典》云:“咄咤,与咄嗟同。《俗言一》:‘急疾顷刻曰咄咤。’”《辞海》解释道:“咄嗟,一呼一诺之间,即一霎时,顷刻。”则咄嗟有急疾顷刻意。证之以文,《东京梦华录》卷三“相国寺内万牲交易”条为:“每遇斋会,凡饮食茶果,动使器皿,虽三五百份,莫不咄嗟而办。”《唐书·司空图传》:“咄喏而办。”证之以诗,曹植《赠白马王彪》云:“自顾非金石,咄唶令心悲。”李善注:“言人命叱呼之间,或至夭丧也。”杜甫《山寺》:“公为顾宾从,咄嗟檀施开。”韦应物云:“不觉平生事,咄嗟二纪余。”如荀济《赠阴梁州》诗云:“咄嗟改容鬓,俄顷弥年岁。”左思《咏史》曰:“俯仰生荣华,咄嗟复雕枯。”皆互文见义。阮籍《咏怀诗》云:“咄嗟行至老,渼俛常苦忧。”徐仁甫注:“谓俄顷行至老。”[9](P265)(此处采用萧涤非先生的材料)据此,《东门行》之“咄行”,即“咄嗟行”之省文,萧先生“将‘咄行’解为‘咄嗟之间行’(即马上就走)也符合古人的语言习惯”[8](P19),虽然我们不赞成“不能增字”的绝对化,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力求遵循“一字解一字”的解经要诀。咄行,犹即行、疾行、俄行等,都是“就走、快走”的意思。如《抱朴子》云:“盲者登视,躄者即行。”

三、“……非(不)……”是古汉语常用的假设句

“今非咄行,吾去为迟”的句法,即表示假设关系的“……非(不)……”,或“……非(不)……,则……”,这是古汉语中之常用句法,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史记·项羽本纪》所言:“今不急下,吾烹太公。”二者句式逼肖,如出一辙。《史记·高祖本纪》云:“今不下宛,宛从后击。”《论语·季氏》曰:“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庄子·秋水》云:“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晋书·陶侃传》曰:“侃既达豫章,见周访,流涕曰:‘非卿外援,我殆不免。’”“(王)敦曰:‘若无陶侯,便失荆州矣。’”。因此,黄节老先生当初很有可能就是根据古人的这一常用句式来理解“今非咄行,吾去为迟”的,他的这一观点,持之有据,言之有理,符合古人语言习惯。

需要指出的是,这里“今非”之“非”字,不是一般地用作否定,而是特殊的用法,用于假设,因而它也不能解作“不对、不行、不好”等等,而应解作“若非、如不”。《诗经》中“今我不乐”一句的“不”字,即“如不”。上引诸句之“非”“不”“无”亦然。杜甫诗云:“非子谁复见幽心?”又“非君爱人客,晦日更添愁。”又“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又“自非得神仙,谁免危其身。”又“自非晓相访,触热生病根。”诸句中的“非”字,亦同“若非”,皆假设词。

五十多年来,由于把《东门行》中“今非”之“非”字,看作一般的否定词,在学术界已造成了解读上的某种混乱,令读者茫然。但如果依照黄先生的说法,则文从字顺。问题就在大部分注解都采用了把“今非咄行”四字裁为三截的读法,读作“今非!”“咄!行!”把“今非”二字属上文,作为妻子劝阻丈夫的话。这种读法使句式破碎,文意分歧,未免有“求之过深,好为立异”之嫌。

“今非”独立成句的读法又是怎么来的呢?《庄子·秋水》曰:“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养生主》云:“始也吾以为至人也,而今非也。”这大概就是“今非”为句之根据,但套用在《东门行》里,如“咄”字为句一样,并不合适。以段文为例:“今非——这不行呀。”[8]释“今”为“这”,但“这”又指代什么呢?是指他家富贵不行,还是指儿母牵衣啼不行?其实都不是,而是指“拔剑东门去”,细玩文意,“儿母牵衣啼”诸语,劝阻慰留之切,尽在不言中,何劳赘语,画蛇添足,殊败意蕴。何况“今非”二字的用法,在古诗文中颇不一样。有不是一词,二字不能连读者。如《颜氏家训》云:“凡夫蒙蔽,不见未来,故言彼生与今非一体耳。”等,则“今”“非”二字不得连读,须在“今”字一顿,读为“今、非”。也有不得读断,必须连下而读者。如关汉卿的《谢天香》中:“今非昔比”,不得读为“今非!昔比!”,郑板桥的《贺新郎》中有“恐青山笑我、今非昨”一句,亦不得读为“今非!昨!”。据此,何可独断《东门行》之“今非”必得独立为句,而不得连下“咄行”一读耶?

近二十八年来,几乎所有的中国文学史及作品选注,都是把“今非”四字读为三截,以为“章法奇妙”,但学术界对此也不是没有不同的声音。章培恒、骆玉明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就说:“此处通常标作‘今非,咄!行!’似乎可通,但作为歌辞,恐怕很难演唱。”[10](P227)这种看法是有见地的,表现了该书作者谨慎的态度。因为这种“通常”的读法不合诗歌语言的习惯,在汉乐府乃至中国古典诗歌中都找不到相同的例子。

四、可否增字解诗

关于这个问题,早在建国初,即五十多年前,我国学术界就有过一次大讨论。当时萧涤非先生就旗帜鲜明地说过:“增字解诗,不但可以,而且往往是必要的。但也要看情况,要有原则。”[11](P134)俞平伯先生则现身说法:“增字作释究竟可否,是一个问题。我反对增字,但我自己的解释有时也难免增字,这应该坦白地承认的。但增字也看情况,不能概论。因古诗限于字数,有时原文多了一字,或少了一字,在这情形下增字减字作注,是可以相当允许的。”[12](P101)

毋庸讳言,“添字解经”依然是时下学子入门的途径之一。当年萧涤非先生解汉乐府《西门行》时“步念之”之“步”,即添字“谓步步”[3](P82)。余冠英先生亦然[5](P28)。然而谁也没有出来指两先生“不能增字”。王季思先生主张“今非”二字,应作“今时清廉不可为非”[7],段先生释“今非”为“这不行呀。”[6]其实,古人反对添字解经,是反对意思走样,并不等于说只能就事论事,泥于字面,不能越雷池一步。古书上有些词句,是需要注者从字面的涵义再进一步点明它的具体内容或它的本质意义。《吕氏春秋》中“夔一足”解作“夔一而足”,加一“而”字,语意豁然明朗。

最近,王运熙先生指出:“汉乐府《东门行》中‘今非咄行’一句,比较费解,易生歧义。比较说来,黄节、萧涤非两先生的解释,最为妥帖。”总之,黄节先生的读法,最为稳妥;萧涤非先生的解释,亦俱确当。“今非咄行,吾去为迟。”二句一意贯串,语质气劲,当为汉乐府本词之本来面目。

以上的论述,不一定对,今姑亦传疑,以俟通博。诸位前辈都是大名鼎鼎的老学者,却不放过任何一个小问题。这种一丝不苟、锲而不舍的执著精神,值得后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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