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刘过词创作心理的三个层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层面论文,心理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摘要:南宋辛派词人刘过在其作品集《龙洲词》中体现出良莠不齐、风格多样的创作状况。本文从词人的生活经历、思想性格入手,结合作品分析其创作心理的三个层面,即北伐抗金、一统江山的爱国热情;家园不保、壮志未酬的忧愤之情;寄情山水、沉迷酒色的无奈心情。刘过的创作心理代表了南宋风雨飘摇之际,大批身沉下僚、报国无门的爱国文人的普遍心态。
关键词:爱国热情 忧愤 超脱 渲泻
南宋词人刘过以其热情洋溢的爱国情怀和纵横跌宕的豪放词风成为辛派词人中的一员干将,但是在他的词集《龙洲词》[1]中,除了那些雄健豪迈的抗战爱国词外,又时时透露出消极倦怠的归隐之志、沉迷酒色的狂放心态,更有令历代论者如鲠在喉的《咏美人足》、《咏美人指甲》词作。刘过作为一介布衣,胸怀奇志而又报国无门,坎坷多艰的人生道路、狷介豪放的性格使得他在词创作上体现出三个心理层面,从而使得他的作品呈现出良莠不齐的复杂状况。
一、“不斩楼兰心不平”
抒发北伐抗金的豪情壮志和一统江山的强烈愿望是刘过豪放词的重要内容。公元1126年,靖康之变发生后,南宋朝廷偏安、异族肆虐的政治局面迅速激发了人们的爱国热情,抗金复国、金瓯一统成了文坛、政坛最强烈的呼声。自唐五代以来一直以婉约伤感为正宗的词坛在突变的政治局势也为之一变,众多词人的努力使词这种“要眇宜修”的遣兴文学也成为表达政治愿望、抒写报国之志的重要手段。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刘过这位“少有志节,性疏豪好施,喜谈兵”[2]的“天下奇男子”[3]自然不会例外。疏狂的性格、尚武的本性使他格外渴望投身疆场,真刀真枪和异族侵略者决一死战,实现成就功名、一统河山的抱负。为此,他虽然厌倦“书生如鱼蠹书册”(《从军乐》)的碌碌无为,但还是多次参加科举考试,以此获得亲帅大军的机会;他也曾以诗词游谒江湖,并上书朝廷恳请采纳自己的安边之计;他还曾忍辱负重,与达官贵人交游,希望得到赏识举荐。可是他的这些努力全都付之东流,科场失意、怀才不遇,终其一生都未能实现投笔从戎、驰骋疆场的宿愿,“何不夜投将军扉,劝上征鞍鞭四夷?”(《盱眙行》)的自诘最终也没有答案,一辈子的豪情只能寄予纸笔。
刘过的抗战爱国词与辛弃疾、陆游的同类词作不同,抗金将领的身份使他们以对军旅生活的回顾、对杀敌击虏的描摹来抒发平戎万里的豪气,而刘过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只能以精心塑造的抗金英雄形象来寄托自己未能实现的杀敌梦。
刘过的笔下,为我们勾勒出一系列生机勃勃、乐观向上的英雄形象。《龙洲词》开篇第一首《沁园春·御阅还上郭殿帅》便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汾阳郭令公”的形象。这位郭令公身着“玉带猩袍”、“团花袍窄”,身边“貂蝉争出,千官鳞集”,气宇轩昂,不同凡响,作者对他予以高度评价“算韬钤有种,五世元戎”。下片作者以高度的热情和奔放的超现实笔调渲染出一幅英雄抗金图,“旌旗蔽满寒空,鱼阵整,从容虎帐中。想刀明似雪,纵横脱鞘,箭飞如雨,霹雳鸣弓”。郭令公胸有成竹,运筹帷幄,指挥了一场“威撼边城、气吞胡虏”的胜利之战。最后,词人精神百倍,对胜利充满信心,“中兴事,看君王神武,驾驭英雄”,对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和边地实战的将领们寄予无限期望。这首词格调高昂、气振山河,虽有豪放有余,宛转不足之病[4],但其中透露出积极乐观的精神和抗战必胜的信念,却代表了南宋广大人民的心声。
刘过的另一首优秀作品《沁园春》塑造了一位具有文才武略的抗战儒将张路分,他缓带轻裘,既能“龙蛇纸上飞腾”,又能“尘沙出塞,封侯万里。”在他的指挥策划下,宋军排演了一场“刀枪突出、星驰铁骑、阵势纵横”的军事演习,“印金如斗”不是张路分的人生目标,他的铮铮誓言是“不斩楼兰心不平”,这也是词人刘过满腔热情之所指,在对张路分激情澎湃的讴歌中,词人平生未遂之志便得到了尽情的渲泻。
辛弃疾和陆游既是南宋文坛两面高扬的旗帜,又是抗金队伍中的两员骁将。作为他们的朋友,刘过也对他们进行了歌颂和勉励。1203年,罢官隐居十年之久的辛弃疾被朝廷起用,刘过写下了热情洋溢的《沁园春·寄辛稼轩》一词,“古岂无人,可以似吾稼轩者谁?”他认为东晋陶侃、唐代常衮、西晋羊祜都是一代名将,但比之稼轩都略逊一筹。他由衷希望辛弃疾能够尽情施展文韬武略,痛击狂胡,收复失地。在《水龙吟·寄陆放翁》中他对失望归隐的陆游提出了“未可向、香山老”的期望,既对陆游终老山林之志表示了衷心的理解,又希望这位老将以国难为重,重新提起“如椽健笔,檄书亲草”。
郭殿帅、张路分、辛弃疾、陆游都是刘过心目中的铮铮男儿,是抗金复国的希望之所在。历数南宋人物,这样的英雄不在少数,然而懦弱无能、只求一己之安在南宋朝廷无心抗战,不仅准备对异族侵略者俯首称臣,将祖国大好河山拱手送人,还集中力量打击真正的抗战英雄。岳飞便是南宋投降派迫害下的牺牲品。1204年,刘过游鄂王庙,有感而作《六州歌头、题岳鄂王庙》。“中兴诸将,谁是万人英”是词人对岳飞的高度评价,词中揭露了朝廷“狡兔依然在,良犬先烹”的倒行逆施、无恩无义之举,痛斥奸臣祸国殃民的千古罪行,最后以“看年年三月,满地野花春,卤薄迎神”作结,既是对民族英雄的深切哀悼,表明人民年年三月祭奠岳飞,同时也向人们展现了一派春光明媚、万众齐心的大好局面,对国家民族的前途充满信心。
刘过作为一介平民,无官无职,无兵无权,却始终视国家兴亡为己任,热情歌颂抗金将领,高唱统一祖国的战歌,表现了高度的民族责任感,这是刘过词创作心理的第一个层面,也是最根本的一个层面。
一、“旧江山浑是新愁”
刘过是一位“饮酒如渴虹”、“才如万乘器”“胸中磊块浇不下”、“淋漓醉墨龙蛇走”[5]的豪迈文人,北伐抗金、收复失地成为主宰他一生思想、行为的情结。可是在他的有生之年,国家局势在朝廷不抵抗政策下风雨飘摇;他在求仕之路上一败再败,亲帅大军一展雄图的志向成为泡影,他不由感叹“荡荡天门叫不应”(《下第》),“际会风云振古难,十年袖手且旁观”(《代寿韩平原》)。家国不保之愁、壮志未酬之恨贯穿着他的一生,多少遗憾、多少不平,只能酣畅淋漓倾于纸上,成为他的词创作中又一重要内容。
《糖多令》是刘过的代表作之一。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
此词是刘过后期重游武昌南楼而作,武昌位于长江中部,是南北水陆交通的咽喉地带,宋室南逃,使这一军事要地暴露敌前,成为宋金对抗的前方。二十年前,刘过曾游此楼,二十年后,小楼依旧,人事全非。“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一片凄清寂寥的秋景烘托出伤感的气氛,也点出词人萧索失意的心境。“二十年重过南楼”,淡淡一句直白,流露出物是人非、时不待我之叹。“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以时令之感寄托时序如流、去日无多之悲,自己已步入人生之秋,可事业无成、报国无门,国家也已走过辉煌时代,逐渐走向没落,令人欷歔不已。二十年的时光对大自然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对生命有限的人来说却已走过风风雨雨漫漫长路,不由发出“故人今在否?”的疑问,昔日少年友人,今天还能重温友情吗?“旧江山浑是新愁”重重点出词人深沉悲痛的故国之恨和忧怨惆怅的怀才不遇之感。结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情感达到极悲后想要以轻松的笔调冲淡过于沉重的愁怨,可惜借酒无以消愁,昔是今非,往日的少年豪气是再也寻觅不到了,满腹辛酸泪只能面对旧江山独自咽下。全词细腻深婉,绵密含蓄、韵味深长,感人至深,李攀龙说“追忆”‘故人’不在,遂举目有江上之感,词意何等凄怆!……读之使人泪下。[6]此论实不为过。
《贺新郎》也是一首登高感怀之作,写于词人浪迹江湖、求仕无望之后。首句“弹铗西来路”,以冯谖寄食孟尝君的故事寄寓自己匆促奔波无人赏识之苦。瑟瑟秋景、无情西风,与他孤苦无助的心态浑然一体。下片回忆当年“悲歌击楫,酒酣箕踞”的欢乐情景,与“此时情绪”相对照,更加苦不堪言。最后以杜甫作诗怀念李白之事慨叹时运不济、知音难觅之苦,理想的破灭、友情的失落、飘泊的痛苦交织在一起,使千百年后的读者仍能体会到词人的愁怨,从而产生深切的理解和同情。
《西吴曲》也是抒发家国之悲、飘零之苦的篇章,上片“说襄阳旧事重提,记铜鞮巷陌醉还醒。”追忆昔日追欢买笑,忽觉人生大好时光一去不返,只落得今日“倦客天涯”,空回首“那时风景”。下片抬眼展望旧河山,一片“冷烟蓑草凄迷”的破败景象,联想到沦落北狄之手的“六百里路中原”,吊古伤今之情从身世之感中脱颖而出,词作的思想境界提高到以国家“兴废”为“伤心”的高度,体现了词人高度的爱国热情。
仕途失意、报国无路的现实不仅带给刘过满腔愁怨,也使他产生了强烈的悲愤之情。作为一位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的正统文人,当他发现自己的价值得不到社会的承认时,便对这个颠倒是非的社会发出了疑问和责难,由此产生深切的愤世嫉俗之感。当刘过第四次应试不第时,便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平与愤恨,写下了《沁园春·眠蒲江席上时有新第宗室》一词。“一剑横空,飞过洞庭”,起笔突兀,凸现出狂放不羁的作者形象,可惜空有壮志,却“四举无成,十年不调”,只好调侃一句“大宋神仙刘秀才”,任你满腹诗书、才高八斗,一辈子也只有秀才命了,自问“如何好”?答案是“将百千万事,付两三杯”,玩世不恭中流露出浓浓的悲凉辛酸意味。他问自己,也问这个他无法驾驭的社会“问自古英雄安在哉?”,可眼前的事实是“盗号书生、强名举子”正得势,则他这样真正有抱负有才能的正直书生却只能强作笑颜宽慰自己“谁羡汝,拥三千珠履,十二金钗”。这首词作深刻地体现了刘过对现实社会不满而又无奈的情绪,他一方面渴望建功立业,失望之后又只能以创作抒发郁结之情,形成愤世、傲世的心态,深重的矛盾折磨着词人的一生。
在《龙洲词》中,刘过也常将壮志未酬之恨以超脱豁达的笔调表现出来,让人于乐中读悲,于得意中读失意,更强烈地感受到词人的悲愤之深。《泌园春·观竞渡》便是这样一首作品。竞渡龙舟时“画蠲凌风,红旗翻雪,灵鼍震雷”的盛大场面中,词人一方面努力地想使自己融入欢腾的气氛中,一方面却又难以抑制地想到国破家亡、报国无门之愁,“叹沈湘去国,怀沙吊古;江山凝恨,父老兴哀。”自己无力挽狂澜于既倒,只能在一片“争标夺胜,鱼龙喷薄,呼声贾勇,地摧山裂”的热裂景象中持杯独饮,掩不住、抹不去落寞失意之感,无奈中只能“兴亡事,付浮云一笑,身在天涯”。语轻情重,无可奈何中的超脱,让人体会到词人经历了数十年执著的追求后被迫放弃理想的痛楚。而另一首《沁园春·赠丰城王禹锡》则将心事隐藏得更深更密,词人与朋友赏花饮酒,只求“淋漓一醉”,忘却满腹不平之气,忘却这个不容壮士施展抱负的世道,以“如椽健笔”写些“春风陌上词”,将平生豪气,消磨酒里。想起自己的归宿,也只能堪破红尘,踏上“仙山路”,在“笙簧度曲、声和琴丝”中了却残生。全词不写悲不写恨,却无词不悲无语不恨,看似超脱旷达,实为无以排遣的失落感反其意而言。
面对祖国破碎河山,想到一生事业无恁,悽惶、悲痛的心情笼罩着刘过的大半生,“十年心事闲搔首,荻雨芦风总是愁”(《南康邂逅江西吴远判》),写不尽的新愁旧恨,成为他词创作心理第二个层面的真实写照。
三、“坐则高谈风月,醉则恣眠芳草”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一定限度的,当悲、愁、怨、愤这些负面情绪郁积到某个程度后便要寻找途径释放、渲泻,否则人的精神就会崩溃。刘过这位饱受儒家观念浸淫、具有传统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人生信念的文人,终其一生空有远大抱负,白读满腹诗书,过于沉重的英雄末路之感、家国不保之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终日飘泊不定的生涯中,他只能以超脱和忘却来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他想超然出世,做个归隐的高人,“神仙路远蓬莱岛”(《泌园春·游西湖》)是他梦寐以求的乐园。可是他一生从未做官,归隐又有多大意义呢?真能在平静的耕钓生活中忘却内心的痛苦吗?他自己也很清醒地意识到真正的超脱是不可能的,在“是故子刘子,不仙不佛亦不侯”(《登升元阁故基》)的调侃中,满腹辛酸流露依旧。归隐不成,他便想在纵情玩乐中麻木自己过于敏感的神经。山水、醇酒、美人是中国传统文人排遣忧愁的重要途径。与南朝山水诗人谢灵远、唐代大文豪李白相似,在被迫放弃仕途追求后,刘过也抛开圣贤书,走向祖国大好河山,试图在湖光山色中暂时忘却难以实现的志向,以山水之美涤荡无法排遣的愁苦。为此,他写下了一些游山玩水的词作。《沁园春·游湖》、《贺新郎·游西湖》、《满江红·同襄阳帅泛湖》等都是这类作品。在《沁园春》中,他开篇便诙谐地写道:“柳思花情;湖上应怪,先生又来”,以拟人的笔调将湖山都当作有情有意的活物,以它们的惊讶表明自己寄情山水之志。回顾旧时生涯,虽然朋友、美人仍在,可惜昔日豪情不再,终究只是刻意寻欢,不由感叹“人间世,算谪仙去后,谁是天才?”人间委曲代代常有,那么自己这点怀才不遇之悲在历史的长河中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许愿“若是花时,无风无雨,一日须来一百回”,再次表明对山水的热爱,情愿在这片人间仙境中来个“玉山自倒”,一醉方休。《满江红》一词则更是彻底的游湖遣兴之作,在“猎猎风蒲”、“碧湾沙浦”的美景中,荡舟湖上、追忆古人、欣赏歌舞,好一派“神仙侣”的快活光景,而词人一腔未酬之志,便只能寄托在对山公、羊祜等历史名人的凭吊之中了。
山水之外,醇酒美人也是刘过渲泻忧思的主要对象。中国古代文人的生活离不开酒色二字,得意时豪饮寄兴、歌舞寄情,失意时醇酒解忧、佳人解意。刘过出入于歌楼酒馆,周旋于倡优歌妓,左一首《赠娼》,右一首《赠妓》,甚至写出后代论者深恶痛绝的《咏美人足》、《咏美人指甲》一类色情之作,陈廷焯就认为此类乃“词中最下品”[7]。在寻欢作乐中,感官的刺激也许能使词人暂时忘却烦恼,求得一时之乐,他在低吟浅唱、轻歌曼舞中努力地把握心灵的微妙平衡,从而淡化负面情绪,不至于过早地结束壮志未酬的一生。对待这一部份作品,我们一方面要以艺术的标准来衡量,认识到它们的艺术价值是不能与前两类作品相比的,另一方面也要看到,这是刘过心理结构中的一个层面的体现,这种颓废心态和爱国激情、感伤情绪有机地结合为一个整体,造就了文学史上一位富有个性的人物。
《水调歌头·晚春》是一首伤春感怀的婉约词,以“不惜春衣典尽,只怕春光归去”的春愁寄寓时序催人的焦虑和壮士已老的伤感。下片“人生行乐,且须痛饮莫辞杯,坐则高谈风月,醉则恣眠芳草,醒后亦佳哉!”可谓词人决心放浪形骸、纵情酒色的宣言。一位胸怀奇志、腹有韬略的奇男子无奈之下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实在是黑暗现实的又一大罪过。
《贺新郎·赠娼》是刘过早年赴考落第后写给一位年老色衰的艺妓的。词后有跋:“壬子春,余试牒四明,赋赠老娼,至今天下与禁中皆歌之。”可见词作一出,流传之广。全词把失意落第之悲和妓女沦落天涯之悲打并在一起,缠绵悱恻,感人至深。首句“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怎生消遣?”将文君与相如之典反其意而用,文君已老,相如已倦,当年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也在时光的冲刷下褪去光华。承受着十年寒窗、一朝落第的悲痛的词人和门前冷落的老妓相对而饮,两个各怀愁绪,雨声、风声、琴声、歌声都染上了浓浓的愁意,本欲借酒浇愁,“无奈愁深酒浅”最后词人谆谆告诫老妓:“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叶俱凄怨。”你我之愁已经太深重了,千万不要让这愁绪通过琵琶声传出,去感染无情的荻花枫叶了,化用白居易《琵琶行》的辞句和意境,细腻体贴中别有韵致。
《满庭芳》则是一首记叙词人冶游生活情景和心境的词作。上片与一般艳情词一样,绮艳香秾,一派脂粉之气。“浅约鸦黄,轻匀螺黛,故教取次梳妆”,描摹美人梳妆之媚,“每为花娇玉软,慵对客,斜倚银床”,点出女子身份,似乎词人自己也沉溺于这番逢场作戏的调笑玩乐之中。下片情调突变,一句“悲凉”引出万端愁绪,点出词人内心悲苦是每时每刻都难以忘怀的。美人怀中的纵情享乐不过是一时之乐,一觉醒来自会烟消云散,不由“痛念平生情分,孤负我临老风光。”耿耿于怀不能忘却的仍是一生的坎坷和失意。
刘过也创作了不少纯写艳情、不含身世之感的婉约词,如《竹香子·同郭季端访旧不遇》写与友人一同访妓未遇,语调调侃诙谐,妙趣横生;《鹧鸪天》写宿妓之乐,笔调涉于皮肤滥淫;《清平乐·赠妓》打趣一位故作媚态的老妓,纯为调笑之作。而两首《咏美人足》《咏美人指甲》的《泌园春》则是这方面的代表,虽然在艺术手法上有可取之处,张炎就认为“二词亦自工丽”[8],陶宗仪也说“纤丽可爱”[9],且后代不乏和作模仿之人,终因格调不高而难登大雅之堂,比之刘过恢弘大气的豪放词作、真切感人的婉约词作,这些只能算是游戏之笔。
作为一位深受儒家观念濡染的正统文人,刘过的创作心态在南宋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里很有代表性,一批江湖游士身沉下僚而不忘国事,无人赏识却心高气傲,落拓不羁而不乏报国之志,他们感叹报国无门、壮志难伸,虽然沉溺于山水酒色,却并未消磨自己的一腔豪情,陈亮、刘克庄、戴复古等都是如此。他们没有机会象辛弃疾、陆游那样率军杀敌、冲锋陷阵,但也不象朱敦儒等隐逸词人那样终老山林,以不问国事来表达自己微弱的抗议,更不象姜夔为代表的江湖词人那样脱离现实,吟风弄月,一味追求词的形式美。探究刘过创作心理的三个层面,正视词人创作中不同风格作品产生的根源,正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南宋特殊环境产生的这批特殊的文人。
注释:
[1]《龙洲集》卷11,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2]《中国诗歌大辞典·刘过条》。
[3]毛晋:《龙洲词跋》引宋子虚语。
[4]冯煦:《蒿庵论词》:“龙洲自是稼轩附庸,然得其豪放,未得其宛转。”
[5]陈亮赠刘改之诗,据《龙洲集》附录1。
[6]李攀龙:《草堂诗余隽》。
[7]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8]张炎:《词源·卷下》。
[9]陶宗仪:《南村辍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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