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基于全球价值链的集群间国际分工——以全球硬盘驱动器(HDD)产业演化过程为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集群论文,全球论文,为例论文,价值链论文,硬盘驱动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按照一般的理解,跨国公司所主导的全球价值链或全球生产网络,所体现的是特定产业内部的国际分工关系。本文认为,全球产业内部的分工与协作不仅表现为价值链各环节的分散与细化,同时产业分工模式也在地理空间单元的层面上展开,从而形成一种产业内乃至产品内集群间的国际分工关系。也就是说,跨国公司全球生产网络所联结起来的节点不仅是各种分散化的价值链活动,而且还包括处于“平滑”地理空间中的一个个具有“粘性”的地点——地域空间经济单元或产业集群。
正是在全球价值链联系机制的作用下,不同类型的产业集群被有机地编织在一起,各自承担和完成不同的价值环节和功能,形成一种“集群网络”。从动态的角度看,不同类型产业集群会与跨国公司全球战略形成不同的互动模式及演化路径,从而导致整个产业空间疆域的不断变迁[1]。
2 基于全球价值链的集群间国际分工: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
现有的研究表明,如果把产业内的价值活动划分为技术创新活动和运营活动两种类型,那么随着产业本身的演化发展,有利于增强技术创新活动的聚集力量与促进生产制造活动更加有效的聚集力量是不完全相同的:技术创新活动倾向于聚集在知识溢出效应更为高水平的地方,地理上的接近有利于沟通和吸收高度情境化的知识;而生产运营活动的聚集,则主要受到规模经济、低成本等因素的驱动[2]。因而在产业演化的过程中,两种类型的价值活动受到不同区位条件的内在制约,并不一定必然一直集中于同一区位[3]。更为重要的是,随着产业的动态演化,不同价值活动之间的知识分工也会逐渐深化,即产品设计与开发的技能要求与生产制造环节的技能要求其内在差异性会越来越显著。
因此,本文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随着全球性产业的动态演化,会出现技术创新活动为主体的产业集群与生产制造活动为主体的产业集群相分离配置的空间组织形式变迁过程。这一演化过程的结果,就是在特定产业内围绕特定产品形成一种集群间国际分工的格局,即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沿全球价值链所形成的紧密协作关系。
1)创新型集群。
创新型集群是指一系列导致新市场机会辨识与确认、新技术开发以及新产品设计等的价值活动在某一特定区位的聚集。这一概念所强调的是特定产业内部导致和促进“创新”出现的特定地理区位或侧重于完成产业内部最为核心的技术与产品创新功能的价值活动聚集地点[4]。
对于创新型集群来说,即使当地产业内R&D投入以及科研人员成本不断攀升,也往往难以将该集群迁移到其他成本更低的区位。原因就在于技术性价值链活动聚集一旦生成,就会逐渐在当地积累起大量的与技术、产品开发紧密相关、非常细腻的默会知识,即众多基础研究人员、设计团队以及工程技术人员等形成一种“协作共同体”,地理上的接近以及独特集群氛围的形成,非常有利于他们之间的知识分工[5]。在共同体中,相关知识的创造、扩散与交流速度很快,并且即使在高度全球化的产业中,企业组织中与技术、产品开发相关的价值链环节,只有在与这种知识共同体交融互动的过程中,才可能开发、设计出创新的产品。
2)运营型集群。
运营型集群主要指生产装配企业与其供应商在特定地理区位的聚集。它的出现和发展主要基于地理相近性所产生的投入—产出关系上的外部经济:运输、物流以及筹供成本的降低;产品周转速度的加快;工程技术人员、生产工人专业化分工的深化;以及规模经济等[6]。
在创新型集群中,所体现的是与产品创新相关联的知识、信息的产生与扩散;而在运营型集群中,所集中体现的则是制造、装配以及物流供应方法等的有效发展与扩散。表1列出了两种集群特性的对比。可以看出,两种类型的集群具有不同的内在逻辑,并且在特定产业中,两类集群所依托的是完全不同的资源基础与能力构型,其演化路径也不相同。
表1 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的对比
3 集群间国际分工:以HDD产业的演化过程为例
1)全球HDD产业:基本背景。
和IT领域中的许多产业相类似,硬盘驱动器(以下简称HDD)产业同时集中了迅猛的技术创新、严酷的成本压力、复杂的价值链活动以及极短的产品生命周期等一系列特征。HDD的生产制造综合、集成了众多的技术分支,一个HDD产品由大量零部件、组件所构成,并且绝大部分属于技术含量非常高的、支持高速运转的精密微小部件,所要求的制造精度极高。HDD产业的价值链也非常复杂,包括了磁头系统、磁碟(存储介质)、马达以及电子部件等4个主要的子价值链。
2)HDD产业集群间国际分工的演化过程。
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HDD产业中几乎所有的企业都集中在美国、日本和欧洲,HDD产品的研究开发、生产制造活动也都集中于这些国家和地区。以美国为例,1980~1985年之间,HDD产品的技术开发活动以及生产装配活动主要集中于加利福尼亚,如IBM、希捷科技、昆腾、康纳外设以及迈拓等位于北加利福尼亚,另外一些重要HDD企业如Tandon、外围科技公司等,则主要集中于南加利福尼亚。1983年,几乎所有的HDD生产装配活动都集中在两个国家:美国(占全球总出货量的72.3%)和日本(占12%)。
1982年,为了进一步降低运营成本,希捷公司成为第一家尝试在海外低成本区位——新加坡进行生产装配的HDD企业。通过海外生产装配,HDD企业可以将装配环节中劳动力成本所占比例从25%降至5%,从而大幅降低了产品的单位成本。希捷科技、Tandon等企业在东南亚国家的战略尝试,刺激了其他美国企业也相继采取了类似的低成本装配活动区位战略。跟随主要HDD装配商,关键部件企业如世界上最大的薄膜式介质(磁碟)设计制造商Komag以及主要为HDD产品开发制造记录磁头的全球最大企业Read-Rite等,也开始将生产活动向东南亚地区转移。
在希捷科技等企业的推动下,HDD产业的地理空间疆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海外战略运作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实现了HDD价值链中产品研究开发、创新环节与生产制造环节的分离,并逐渐在海外特定地理区位催生出以HDD产品制造装配活动为中心的运营型产业集群。1990年新加坡成为全球最大的HDD产品生产国,占全球总产出量的55%,再加上同一地区的泰国和马来西亚,作为HDD产业全球价值链重要组成部分的运营型集群开始形成并迅速发展起来。这3个国家连接在一起,地理相近性降低了协调成本与运输成本,形成一个相互依赖的HDD制造装配体系。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HDD产业价值链中围绕最终装配活动所形成的生产制造环节主要集中于以东南亚地区为中心的运营型集群。
与此相对照,HDD产业的研究开发以及产品创新等相关的价值链环节,仍然聚集于美国本土加利福尼亚州、明尼苏达州等以技术创新活动为主导的产业集群当中。比如,在HDD产业全球化发展的过程中,HDD原型开发活动以及技术密集型核心部件的生产制造活动始终集中于硅谷地区。北美洲之外,另一个此类集群主要在日本,聚集了HDD产业的一些高端研究开发、产品设计以及关键零部件制造等价值活动。东南亚运营型产业集群及其所形成的相应地方生产网络,与以美国、日本为基础的创新型集群逐渐演化出一种独特的HDD产业内国际分工体系(见图1)。
图1 HDD产业集群间国际分工的演化过程示意图
3)HDD产业内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的对比分析。
结合前文的理论描述,通过对比分析,可以进一步看出HDD产业内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在所依托资源、能力等方面的本质差异。①以研究开发、产品设计等大量默会知识汇聚为核心特征的HDD产业创新型集群。HDD产品设计过程中存在的大量默会知识,使得围绕HDD研究、开发与技术创新活动所形成的地理空间集聚具有极高的“粘着性”,因而难以迁移。这是HDD产品研究开发与创新活动集中于特定地理区位的根本原因。由于HDD产业中特定产品的生命周期极其短暂,因此产品开发中一个关键性挑战就在于市场反应时间,即不仅要迅速地将技术创新整合进入每一个硬盘驱动器产品的设计当中,以便于快速实现批量化生产;同时还必须考虑零部件层面的快速技术变革,积累如何与具有各种不同核心专长的供应商进行协作的经验,等等。所有这些经验与默会知识的汇聚集中体现在HDD产品开发与设计的互动过程之中。
HDD产品的研究、开发与创新过程存在两种类型的互动与协作。首先,零部件生产企业与HDD生产企业之间的协调与互动。这种协调与互动涉及到产业价值链的不同环节,并且是一种工程技术层面的紧密协作关系,它直接决定了特定零部件生产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否被成功地整合到HDD产品的开发创新与设计当中。例如,磁头生产企业的研究开发人员必须与HDD生产企业的研发人员一起协作,共同决定HDD产品新设计中对磁头功能特征所提出的具体要求,以便前者能够根据每一种不同的HDD新产品开发出定制化的新磁头。第二,HDD产品关键零部件生产企业的研究开发人员之间的互动与协作。某一特定零部件生产商所取得的任何单一技术进展,其商业价值通常取决于其他相配套零部件企业所取得的补充性技术创新的程度。比如,磁头设计人员与碟盘设计人员之间的互动就非常重要,因为硬盘驱动器的存储能力与功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记录磁头与磁碟之间相互作用的磁性与界面特征。例如,位于加利福尼亚州佛蒙特的存储介质生产商HMT公司与同样位于加州米尔皮塔斯的磁头生产商Read-Rite公司,经常就双方的技术进展进行沟通和协作,期望能够在增大单一3.5英寸磁碟数据存储能力方面取得技术突破[4]。无论在哪一种类型的协作过程中,面对面的互动都非常重要;同时,由于产品的生命周期非常短,在不断引入新产品的过程中,这种面对面的互动需要连续不断地重复进行,才能产生良好的效果。而且,无论这种互动发生在企业组织内部还是发生在独立供应商之间,研究开发与设计团队都是跨越不同学科领域的,包括了化学家、化学工程师、物理学家、材料科学家、摩擦学专家(专门研究磁头—碟片之间的界面),等等。因此正是由于上述因素,HDD创新型产业集群要比其他类型的产业集群更需要依托于特定的地理空间。②以迅速量产能力和强大的生产配套体系为核心特征的HDD运营型集群。如前所述,HDD生产过程所需要的投入物涉及到非常广的范围:纪录磁头与磁头组件、磁碟、马达、电子器件等,另外还包括其他多种类别的低附加值零部件,如基盘、磁体、夹具等。目前这些投入物、零部件的生产、装配活动在地理区位上主要聚集于东南亚地区的新加坡、泰国和马来西亚(另有一小部分聚集于中国)。对于大批量、低价格以及中低存储量的HDD产品来说,成本的削减至关重要。在东南亚地区所形成的以生产装配活动为主的运营型集群,对于实现这一战略目标具有重要意义。各种关键零部件如介质、磁头等的独立供应商,也都聚集于这一地区,从而使该区位的空间聚集经济形成了一种强大的自增强效应。目前HDD价值链上几乎所有的部件都在东南亚地区生产,从而使这一地区作为全球HDD和零部件生产中心的地位不断被强化。
东南亚HDD运营型集群的能力构型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适应HDD产业竞争生态变化内在要求的生产流程管理与工程设计能力。通过这种能力,东南亚当地运营企业能够使HDD跨国公司迅速实现新产品批量化生产、产品组合柔性化以及生产流程持续改进等一系列至关重要的战略目标。因此,虽然HDD产业的研究开发与产品创新活动目前仍然集中在美国或日本本土,但绝大部分跨国公司都通过基于信息技术的同步工程设计系统,将东南亚工厂的工程技术人员与本国的研究开发人员整合在一起,实现互动,在HDD跨国公司全球竞争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第二,强有力的当地支持性配套产业体系。例如,新加坡在自身原有电子产业基础上,发展起来一整套能够为HDD产业跨国公司提供支持性配套服务的供应商体系。这些当地企业主要集中于精密制造与工程领域,具有非常强的竞争优势。③HDD产业中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的价值链分工及附加价值对比。以美国、日本为主导的HDD产业创新型集群所承担的价值链活动,覆盖了除磁头装配和HDD装配之外的其他重要价值链活动。HDD产业价值链中技术含量最高的核心价值环节——磁头制作、半导体制作、专用设备(制造与测试)以及研究开发等——几乎全部都是在美国、日本等国家完成。HDD产业的海外运营型集群所承担的则是全球价值链中技能水平要求相对比较低的劳动力密集型价值活动,主要是磁头装配、最终装配以及零部件生产制造等环节。
通过对HDD产业中不同地理区位员工人数比例、工资比例以及相对技能水平的对比分析,可以更为清晰地看出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在HDD产业全球价值链当中的不同功能与地位(见图2)。不同地理区位所获得的实际工资支付总额,反映了不同类型集群承担价值链活动所要求的不同技能水平,同时也反映了不同价值链活动增殖水平以及重要性的高低不同。从工资水平相对最低的国家(东南亚地区)到工资水平相对较高的国家和地区,体现了不同价值链活动组合向着越来越高的技术过程的变化。
图2 HDD产业不同地理区位的对比
资料来源:作者根据文献[4]、[6]等相关资料整理。
综上所述,在HDD产业中,跨国公司顺应全球竞争需要所进行的全球价值链活动分解重组,不仅形成了创新型集群与海外运营型集群之间的价值链分工,而且也在此基础上引发了产业竞争、跨国公司全球战略、不同地理区位能力构型之间共同演化的复杂动态过程[1]。在这一过程中,一方面,随着HDD产业生命周期以及竞争生态的不断变化,不同地理区位的特定优势以及能力构型也在发生变化;另一方面,后者的变化又会推动HDD产业全球价值链分工模式的深化发展,并进一步改变HDD产业的竞争生态以及地理空间疆域。
4 集群间国际分工的政策含义
对HDD这一典型产业所做的案例分析,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从HDD产业中集群形成与发展的过程可以看出,不同类型的产业集群(创新型产业集群与运营型产业集群)具有不同的能力构型和区位资源基础,因而也就决定了它们具有不同的成长发展路径以及不同的竞争位势。从集群政策的角度来看,所要求的则是差异化的政策导向(见表2)。
表2 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所要求的差异化政策导向
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上述案例分析的政策含义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只有采取适应产业竞争生态变化要求的针对性政策,才能发挥特定地理区位的优势,并有利于运营型集群的形成和发展;
第二,有利于运营型集群成长发展的政策,不一定有利于创新型集群的形成,因为两者所依托的区位资源基础与能力构型具有本质的差异,其发展路径也各不相同。从国内情况看,不少开发区混淆了“创新型集群”与“运营型集群”的内在差异,不顾自身区位条件与能力基础,盲目追求创建、塑造“创新型集群”的目标,从而导致产业集群政策趋同,不能形成自身的特色。虽然目前一些大型跨国公司在中国设立了自己的R&D机构,但其真正核心的研究开发活动一般是很难转移和扩散的,而总是聚集于特定区位的创新型产业集群之中。因此,不能由于跨国公司将某些职能性R&D活动转移至国内某一特定区位,就据此提出创建“创新型集群”的发展目标或者是在跨国公司现有生产运营基地的基础之上,期望将其升级为“创新型集群”。事实上,特定产业的“创新型集群”有着严格的内涵界定,它的形成构建与提升集群的创新能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能简单混同。
当前国内各类开发区普遍进入转型与“二次创业”阶段,以当地产业集群为基础提升创新能力十分必要,但关键在于这一能力的提升应该遵循什么样的技术学习路径。如果这一问题不能很好地解决,而是片面、盲目地追求不切实际的过高目标,就有可能导致开发区的定位出现混淆,从而影响其按照产业集群演进的内在规律实现区位能力构型的动态发展和转换,最终影响当地产业集群的竞争优势。
因此,国内各开发区应根据自身的区位资源基础、能力构型特征等,在与跨国公司全球战略的互动过程中,逐渐形成自身独特的集群发展路径与政策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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