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音节的原始模仿性,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音节论文,原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本文主要分析汉语音节在发音过程中对客观事物特点的模仿特性,从不同的角度归纳出了汉语音节对客观事物特点加以模仿的几大方面。在对汉语音节的模仿特性加以较为详细的分析之后,得到了作为汉语有声语言的基本单位汉语音节,它在历史上的起源也如汉字的象形字一样起源于对客观事物特点的模仿这一结论,即前者是图画性描摹的模仿,后者是发音器官、发音位置、发音气流等方面的模仿。
关键词 模仿 发音器官 发音位置 发音气流 事物特点
一般人知道,汉语文字是建筑于象形文字基础之上的,它是以象形文字为基础构成的文字体系,换句话说,它是以对客观事物的原始模仿或说描摹为其历史源头的。然而,却少有人知道,在汉语有声语言体系中,汉语音节也有对客观自然的模仿特点,尽管这一特点比起汉语文字的象形特点说,由于有声语言的历史演变以及它作用于人的听觉而并非作用于人的视觉等而显得模糊。下文将笔者在这方面的初步研究做一简述,以就教于方家。
一
先看如下一些音节:
“圆(yuan)”与“扁(bian)”:“圆”一音节发音时双唇是向外聚拢的,其唇形构成的形状恰好是圆的;而“扁”一音节发音时唇形构成的形状却相反,它发音时双唇闭合,唇形恰好呈扁平形。这就是说,“圆”与“扁”两个汉语音节是有对客观事物圆形或扁形的特点加以模仿的性质的。
“平(ping)”与“突(tu)”:当人们发“平”一音节音时,唇形闭合,刚好呈平直状;而当人们发“突”一音节音时,它唇形的形状却恰好相反,双唇是聚拢向外突出的。这也就是说,汉语“平”与“突”两个音节均是有对客观事物特点加以模仿的性质的。
“闭(bi)”与“开(kai)”:“闭”一音节发音时,它双唇是闭合的,这显然指示了关合为闭的意义;而相反,“开”一音节发音时刚好是开口音,双唇是向上与向下打开的,这一音节的构造也显然指示了打开为开的意义。这也就是说,汉语“闭”与“开”两音节是有对客观事物的特点加以模仿的性质的。
上述的例子,从发音过程发音器官构成的形状说,它们都有对客观事物加以模仿的特征。事实上,这种模仿的特征在汉语音节中并非是偶然出现的,它们在汉语音节的组成中有整一个类别。试分析以下的一些例子:“凸(tu)”与“凹(ao)”,发音时,“凸”音节发音是嘴唇前突的,这显然是用唇形对凸状这一客观事物的特点加以模仿而产生音节;而“凹”音节发音时则是口腔张开,舌面低陷下去的,这显然也是用发音器官的舌面形状对“凹”状这一客观事物特点加以模仿而产生音节。又如具有较为明显模仿特点的“呼(fu)吸(xi)”二音节,“呼”音节发音时是呼出气流的,“吸”音节发音时是带有吸入气流的特点的(“吸”在古音系中为入声,尾音收于唇音“b”〈据《宋本广韵》,北京市中国书店1982年影印本,此文引用的所有古音系资料均引自此书,下文不再说明〉,发音时音尾收唇音,其吸入气流的特点更明显)。又如环状的物体即是圆的物体,所以“环(huan)”一音节发音时唇形取圆形,而像“蝙(bian)蝠”之“蝙”或者如“鳊(bian)鱼”之“鳊”,因这一类动物形体呈扁状,所以发音时唇形均呈扁形。上述的例子,均可说明汉语音节在其发音器官活动过程中有模仿客观事物特点的性质。
汉语音节用发音器官模仿客观事物的特点,可以分出两大类别:一是模仿客观物体的特点,二是模仿人或动物动作的特点。如模仿客观物体特点的,举典型的例子如“葫(hu)芦”之“葫”,或如“茶壶(hu)”之“壶”,发音时嘴唇前伸而呈圆形,很有点葫芦或茶壶之颈长而圆的韵味;但如发“窝(wo)”、“碗(wuan)”、“洼(wa)”、“锅(guo)”等音节,却不用唇、齿、喉等不能取事物特点的器官活动,而是用舌面构成各种不同的圆窝状,也很有点这类事物窝圆而深的韵味。这很像是初创音节的先民在说:葫芦是颈长的,因此你的嘴巴要伸长来发音;窝是圆而深的,因此你不能用唇齿等来摹象它,而要用圆而深的舌面状来仿状。模仿人或动物动作特点的典型例子如“哽(geng)”一音节,发音时气塞喉头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里一样;又如“咳(ke)”一音节,发音时模仿人咳嗽的特点很明显;再如“吹(cui)”一音节,发音时唇形模仿人吹气或吹火的唇形形状也很逼真。而以声韵母解拆的方法来看一些音节对客观事物模仿的特点,恐怕就更奇妙。例如“转(zhuan)”一音节,将声韵母解拆为“zh-u-a-n”(注:“转”一音声母在古音中属知母,不卷舌,但此一情况在此并无碍关于这一音节对客观事物特点加以模仿的说明),按解拆后的发音过程将“转”一音节的发音放慢一些,其舌尖的运动从内口腔至齿部再返回来,整个发音过程为一大回环,可见这一音节无疑是对“转”这样一个动作特点加以模仿而产生的音节。
汉语音节通过发音器官在其活动过程中对客观事物特征的模仿,总体上说来,是以人的直观感觉为基础的,也可以说,它们是以把握事物最主要的特征为模仿的根基的。例如以表示人的感觉或感情活动的“喜(xi)”、“怒(nu)”、“笑(xiao)”、“骂(ma)”四个音节加以分析:“喜”一音节发音时唇形扁平,嘴角呈笑意状,模仿人喜悦时笑嘻嘻的形状(注:“喜”在古音系中声母属晓母字,在古音中当读如“hi”,“hi-hi”此音节为人喜悦时发出的笑声,其模仿的特点更明显,现代粤语仍读这一音):“怒”一音节发音时则嘴唇撅起,模仿人不高兴之状,与当今“努”嘴之“努”,在发音过程中同形同音;“笑”一音节发音时人们不难感觉其脸部肌肉是鼓起的,与人笑时嘴角咧开、脸部肌肉鼓起的形状很相似;“骂”一音节发音时脸部则是拉得长长的。从对这些音节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汉语音节通过发音器官活动对客观事物特点的模仿,是以人的直观感觉为依据的。但同时要注意,汉语音节对客观事物特点的模仿,因发音器官条件的局限,所以,一是不可能像图画文字或图画那样能细致地描摹事物的特征,二是只能是一种取其大体的模仿或说摹象。从后一角度出发,许多音节的摹仿都只能表示大体的相似性,例如“环(huan)”、“泉(quan)”、“圈(quan)”、“渊(yuan)”等音节表示的客观物体形状都有圆或可能是圆的意义,因此这些音节在发音时发音器官唇的形状都取圆形,也即是说它们都有相似面的相通性。不过也许这样说来,反倒更能说明上述汉语音节的模仿性质了。
二
汉语音节模仿性质的第二方面的显著特点是:用发音器官的位置或其发音时的指向来表示客观事物的概念。典型的如“前(qian)”、“中(zhong)”、“后(hou)”三个音节:“前”一音节发龈音,发音部位在齿背,所指示的位置最前;“中”一音节发口腔中部音,比“前”一音节靠后,在“前”、“中”、“后”三音节中处中间位置;“后”一音节发喉部音,其位置比“中”一音节又靠后。由此以音节发音的有序排列来指示三个概念的位置。可如下图:
无疑,在此,音节的发音部位是对客观事物的模仿。又如“上(shang)”、“下(xia)”两音节,“上”一音节发音时舌尖舌面均指向口腔上部位置;而“下”一音节舌尖舌面则指向下平位置。如下图:
无疑,这显然也是对客观事物加以模仿的结果。
又如用发音器官的位置指向来指示客观事物概念的一些例子:请发“内(nei)”与“外(wai)”二音节——“内”一音节发音时音位指向口腔内部;而“外”一音节发音时发唇外音,唇形指向外边。可见其音节构造有明显的指里头为内指外头为外的模仿意义。“出(chu)”与“入(ru)”二音节——“出”一音节发音时唇形聚拢指向口腔外部;而“入”一音节发音时舌面指向口腔内部(注:“入”为古入声,尾音收于“b”,其指示向内的模仿性质更明显);“来(lai)”与“去(qu)”二音节——“来”一音节发音时不难感知舌面的活动是指向口腔内的;“去”一音节发音唇形则聚拢指向外边;“吞(tun)”与“吐(tu)”二音节——发音后不难感知,“吞”一音节发音时发音器官的活动有指向口腔内的特点;而“吐”音节发音时则是指向口腔外的。在上述这些例子中,诸如“内”、“入”、“来”、“吞”等音节发音时发音器官的活动都有指向内的特点,而“外”、“出”、“去”、“吐”等音节都有指向外的特点。很显然,它们是以发音器官的活动依据客观事物的特点而加以模仿而产生的音节。
事实上,汉语音节对客观世界特点的模仿有时是很细致微妙的,它们既可以是实指,又可以是虚指——即指认人类抽象思维中的某些关系。例如以远指近指的音节为例,它们在发音时都有发音部位的远近之分,例如以“此(ci)”、“彼(pi)”,“我(wo)”、“你(ni)”、“他(ta)”以及在历史上较后进入书写形式的“这(zhe)”、“那(na)”等音节为例,它们在音节的意义上都有远指近指之分,而它们在发音位置上也有远近之分,即近指的音节在发音时更接近口腔内某一部位,而远指的音节更多指向口腔外某一部位:“此”一音节发齿内音,发音时口腔内气流被截;“彼”一音节发唇外音,发音时气流指向外边,即此近彼远之意。“我”一音发口腔内音(注:“我”一音节在古音系中声母为喉音“η”〈国际音标〉,此音节现南方许多地方仍保留喉音读法),“你”发鼻音,“他”发腭音,三者发音位置从里至外,指示“我”最为近指,“你”次之,“他”又次之。“这”发口腔内音,“那”发音时指向口腔外部。这些例子,音节对客观事物特点的模仿都可认为是指认了人类抽象思维中的某些关系。又如比较“骨(gu)”、“肉rou)”、“皮(pi)”三个音节的发音位置,“骨”发喉音,“肉”发腭音(注:“肉”为古入声,尾音收于“d”),“皮”发唇外音,从喉至唇发音位置排列得很有序,那意思很有点是说,骨头是长在人体最内层的部分,所以发音位置靠喉音最内边,肉的位置比骨的次之,所以发音位置次之,而皮是人体最外层的结构,所以发唇外音。
在以发音器官的位置来指示客观事物的特点这一汉语音节的特性方面,笔者注意到了一种现象,中华民族的先民数音节的顺序是从喉音数起的,这一如古代的所谓五音“宫、商、角、徵、羽”把宫音排于前头一样,宫音也即喉音,由此顺序而排列开来,使音节形成很有级次结构的顺序。例如:“长(chang)短(duan)”中“长”一音是喉音(韵母“ang是喉音),“高(gao)底(di)”中“高”一音是喉音,“重(zhong)轻(qing)”中“重”是喉音,“双(shuang)单(dan)”中“双”是喉音,等等。在这些例子中,表示大的单位都是喉音,由此而形成从喉向外数的等级。把它们加以排列,仔细分析一下,是一种很有趣并且也带着某些神秘色彩的现象。除上述的例子外,又如:
“丈(zhang)”、“尺(chi)”、“寸(cun)”:“丈”发喉音,“尺”发腭音,“寸”发齿背音,三者发音依单位大小从喉至外形成一个秩序井然的顺序。
“常(chang)”、“寻(xin)”(古八尺为寻,两寻为常):“常”发喉音,“寻”发齐齿音,也是从里至外形成顺序。
“金(jin)”、“银(yin)、“铜(tong)”、铁(tie)”、“锡(xi)”:“金”、“银”二音在古音系中声母分别为“g”、“η”,喉音,“铜”音发音部位次之,“铁”又次之,最靠近口腔外部的是“锡”音节。以喉音为基础排列开来,形成一个顺序,如上述“丈”、“尺”、“寸”从喉至外指示的大小单位一样,指示着它们的金属品位在古人观念中的高低地位。
“东(dong)”、“南(nan)”、“西(xi)”、“北(bei)”:“东”一音节发喉音,“南”一音节发音基本在口腔中部,“西(xi)”一音节发音在齿部,“北”一音节发唇音。从喉至唇,发音形成一个顺序。据笔者的推测,音节的顺序有可能反映着古人春生冬藏的观念。例如“东”在古代的方位中指春天,此一音节发喉音,其气通畅,是否象征春天景气和畅?而四音节中“北”在古音为入声,尾音收于“b”,而在古人的方位观念中“北”指冬天,其色黑,由此推测,“北”一音节为入声合口音以示冬藏或黑的意义恐怕就绝非偶然了。
如上述的设想能够成立的话,那么,诸如此类的音节,是如某些带着远古文化特征的文字一样(例如“王”字三横意指天、地、人,中间一竖意指贯通天、地、人者为王——引自《说文解字》,等等),是带着初期文化社会的特征的了。
三
汉语音节具有鲜明模仿特点的第三方面是:以发音时从肺中经口腔至唇外的气流运作来表示客观事物的概念。举以关于人体器官的词语为例,“肝(gan)”、“脏(zang)”、“肾(dan)”、“胆(shen)”等音节发音时均无气流通出口腔外,但“肺(fei)”一音节发音时却有大量气流通出口外(发音即知),其中的意义也就是说,“肝”、“胆”、“脏”、“肾”等是无气可通的,但“肺”却是通气的。这个例子,可以说是以气流的运作来模仿客观世界特点的汉语音节的典型例子。又如“舌(she)”、“脑(nao)”等音节发音时都不送气,但如“喉(hou)”、“口(kou)”、“鼻(bi)”等音节发音时都有送气的特点,其意义也一如上述,“舌”、“脑”等音节表示的人体器官是不送气的,而“喉”,“口”“鼻”等音节表示的人体器官是送气的。考察关于表示人体器官的音节发音时送气与不送气的例子,可知汉语音节在此方面对客观事物特点的模仿是惟妙惟肖的。
许多汉语音节发音时的送气与不送气,是与它们所表示的客观事物特点高度吻合的。如“窒(zhi)息”之“窒”与“喘(chuan)气”之“喘”二音节,“窒”一音节发音时气流是被堵在喉内的,“喘”一音节发音时气流却全经口腔而呼出,也即不通气为窒,通气为喘之意,其发音时气流的运作,无疑是鲜明地指示了客观事物的特点的。又如“通(tong)”与表示其反义的“塞(se)”、“堵(du)”二音节,“通”一音节发音时从肺中经口腔流出的气流通畅无阻,以示通义;而“塞”、“堵”二音节发音时气流却被舌与齿部或腭部全堵塞住,以指示事物中的不通之义。又如“闷(men)”、“憋(bie)”等音节发音时气流都被封锁在口腔内,用不通气来指示“闷”或“憋”等意义,都与客观事物所具有的特点高度吻合。
汉语音节的这一模仿特点,还可以转移到对一些相关的客观事物概念的模仿上。这一模仿,其实是只取其意象而不取其实象(实体之象)的模仿了。如“密(mi)”一音节发闭口音,发音时双唇紧闭,无气流流出;而“疏(shu)”一音节发音时却唇呈圆形,有气流松缓流出,这其实是以不透气为“密”、透气为“疏”这一音节发音的气流运作来指示客观事物的特点的。又如“收(shou)”、“送(song)”二音节,“收”发音的不送气,且有舌卷气流入口腔内的特点,以示收进为“收”之意;“送”发音时是送出气流的,以示送出为“送”之意。又如“慢(man)”与“快(kuai)”二音节,“慢”一音节发音不送气,“快”一音节发音急速送气;“紧(jin)”一音节发音时不送气,“松(song)动”之“松”一音节送气;等等。都是用音节发音时的气流运作打了一个大拐弯来指称客观事物概念的。
汉语音节通过控制气流运作而指示客观事物的特点还经常蕴含人的文化历史的意义。例如以下一些音节,其发音时的送气与不送气,都是文化社会的产物:
“粜(tiao)”与“籴(di)”:“粜”一音节送气,可用音标规范符号“‘”表示(下同);“籴”一音节不送气(注古入声,收尾音“d”,其特征更明显),此两音节中发音时的送气指外出为“粜”,反之为“籴”。
“买(mai)”与“卖(mai)”:“买”音节不送气,“卖”音节送气(“‘”),这两音节的送气与不送气由声调的控制而表示,“卖”音节发音时送气指外出为“卖”,反之为“买”。
“泰(tai)”与“傣(dai)”:“泰”与“傣”原指我国云南省内或泰国本土居住的泰族,但“泰”一音节发音时送气(“‘”);“傣”一音节发音时不送气,意指外出为泰族而国内为傣族。
“文(wen)”与“武(wu)”:“文”一音节发音时不送气,“武”一音节发音时送气(“‘”),意指文对内而武对外。
“男(nan)”与“女(nu)”:“男”一音节发音时不送气,“女”一音节发音时送气(“‘”),意指男内女外。
事实上,汉语音节发音时的送气与不送气所带着的文化特征是广义的。举以与上述“男”、“女”二音节发音时送气与不送气所指示的男内女外之义相关的例子,结合历史词汇,就有以下的一些音节:“日(ri)”发音时不送气,“月(yue)”发音时送气(“‘”)(古有日指阳性而月指阴性之义);“嫜(zhang)”(指家公)发音时不送气,“姑(gu)”(指家婆)发音时送气(“‘”),“考(kao)”通过声调控制发音时不送气,“妣(pi)”发音时送气(“‘”);“昭(zhao)”(父庙)发音时不送气,“穆(mu)”(母庙)发音时送气(“‘”),“侄(zhi)”发音时不送气,“婿(xu)”发音时送气(“‘”),意指侄内婿外;“嫡(di)”不送气,“表(biao)”送气(“‘”),意指嫡中表外;等等,都可说是这方面的典型例子。如结合历史音系加以考察,这个范围显得还要更宽阔一些,例如“雄(xiong)”,据《宋本广韵》为羽弓切,其声母为舌根后腭清擦音“,不送气;“雌(ci)”,送气(“‘”)等等。又如一般指示道德审美的音节例子:“俭(jian)”不送气,“费(fei)”送气(“‘”);“廉(lian)”不送气,“贪(tan)”送气(“‘”);“雅(ya)”不送气,“俗(su)”送气(“‘”);“美(mei)”不送气,“丑(chou)”送气(“‘”);“好”(hao)”不送气,“坏(huai)”送气(“‘”);“德(de)”不送气,“羞(xiu)耻(chi)”(古无卷舌音)送气(“‘”);“妍(yan)”不送气,“媸(chi)”送气(“‘”);等等,都可说是在发音时的送气与不送气方面对于文化的历史特点保留得较好的音节的例子。但也要注意,有不少音节,因历史音变的关系,其原有的这方面的历史文化特征已变得不清楚甚至完全失落了,例如“真(zhen)”不送气,但“伪(wei)”一音节送气的特点已不鲜明(古音系“伪”声母为喉音“η”,送气特点很鲜明);又如“福(fu)”、“祸(huo)”,“福”在古音中为入声字,收尾音“d”,现在其因韵尾的失落不送气的特点已不鲜明;等等。
上文曾经说过,古人数音节的顺序是从喉音往外数的,即是以喉音为基点依次数出,从而,形成很有级次结构的音节顺序。例如“成(chang)败(bai)”二音节的构成是从喉音至唇音;“生(sheng)死(si)”二音节构成是从喉音至齿音,“是(shi)非(fei)”二音节的构成是从腭音至唇齿音等等,均是依喉音至唇音等各个发音部位构成的音节的顺序等差形成次序。考察汉语所有两两成对的音节,几乎无一例外。再如“厚(hou)薄(bo)”从喉至唇,“深(shen)浅(qian)”从口腔中部至龈音,“昼(zhu)夜(yie)”先口腔中部音再到齿部音,“强(qiang)弱(yuo)”先发有喉音特点的音节再到其他音节,等等。这些例子都在说明,在从喉至唇各个发音部位的依次排列中,那些表示大、尊、高等意义的音节要排在前;而相反,那些表示小、卑、低等意义的音节要跟在后。由此,汉语的音节在此一音位的排列方面也就具有了它独特的文化特点。例如以下的例子:
“尊(zhun)卑(bei)”:先发口腔中部音再至唇音。
“贵(gui)贱(jian)”:先喉者再至龈者。
“主(zhu)宾(bin)”:先口腔中再至唇部。
“荣(rong)辱(ru):先喉后中。
“泰(tai)否(pi)”:先腭后唇。
“妃(fei)嫔(pin)”:先唇齿后唇。
“忠(zhong)奸(jian)”:先喉后腭。
像这一类表示大、尊、高意义的音节在从喉至唇的音位排列顺序中排在表示小、卑、低等意义的音节之前的例子,在汉语音节的排列中是少有例外的。这种情况说明,汉语音节有以下两种特性:1.表示褒义、大义的音节在从喉至唇这一个音位的顺序中排于表示贬义、小义的音节之前。2.在语言表述中,先说表示褒义、大义等的音节,后说表示贬义、小义等的音节。而很显然,汉语音节的构成所具有的这两种特性,也是带有文化社会的特征的。
四
汉语音节具有鲜明模仿特点的第四方面是:汉语中有不少音节是起源于对客观事物声音的模仿的。如“猫(mao)”一音节,它其实和猫叫的声音在发音上保持一致,也就是说,猫一音节是对猫叫声音的模仿。
汉语中有不少音节在发音过程中还保留着模仿客观事物声音的特征,例如“虎(hu)”一音节,留心思考,不难发现,它必是借虎愤怒时发生的“呼呼”声而产生“虎”一音节,和“猫”一音节模仿猫叫的声音而产生的道理是一样的。又如“嗥(hao)”一音节无疑保留了狼叫声音的特征。hau—hau—hau,这一发音过程可模拟为狼叫的发音过程。
现存汉语音节对客观事物声音模仿的特征,有些是很明显的,例如“梆(bang)”或“柝(tuo)”,它们是借敲击木制或竹制发声工具而发出的近似于“嘭嘭”或“笃笃”等声音转来;又如“玲(ling)”、“珰(dang)”,其实是玲当发出的叮玲当啷声的转音,也即是借玲珰发出的声音来称呼这一物体;又如“轰(hong)”一音节,是从“轰隆隆”一音转来;等等。有些则不太明显,甚至要联想到音节起源的客观事物特征方面有所解释,如“鸭(ya)”为什么称呼为“鸭”?“吐(tu)”为什么说“吐”而不是其他的一些什么音节?它们模仿客观事物声音的特征都已不太清楚。然而,通过联想或据史料追踪还是能将它们模仿声音的特点发现出来的。如“吐”说“吐”而不用其他的声音表示,它就是模仿人们口吐东西发出的声音而有的一个音节,即人们口吐东西发出的声音就是“tu”这一音。又如“嗤(chi)”这一音节,人们忍俊不住发出的声音也就是“ts‘——ts‘”这一声音(这一声音无法用汉语拼音表示,故借用读音与“chi”这一汉语拼音相近的国际音标表示)。再如“鸭”一音节,检《宋本广韵》为乌狎切,其音读拟音值为“ab”,拼出的声音宛如鸭叫声。现代粤语“鸭”一音节仍发此音,模仿鸭叫声音特征很鲜明。
汉语音韵学界在运用国际音标复拟古音方面取得过杰出成就,虽有些人戏称这种工作为“鬼画葫芦”,但它对于人们追踪以往的文化历史仍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工具或说方法。本文打算以此一方法复拟几个古音例子,由此来看汉语音节模仿客观事物声音的特征。下文的例子据《宋本广韵》拟音,拟音非绝对音值,兼具推测性质,但于此还是可见许多汉语音节模仿客观事物的声音的特点:
欠:去剑切,溪母,琰韵,拟音为“kim”,据读音为人咳嗽时合口的声音,《说文》释“欠”为“张口气也”,也就是打呵欠的意思,由此可见其模仿声音的起源特征。
兴:虚陵切,晓母,蒸韵,拟音为“xiη”,读音近似汉语拼音“heng”(哼)。按甲骨文“兴”作“”,意指众手举物打夯。由此,可以推断这一音节对声音模仿的起源特征,因为众手举物打夯是发出“哼唷哼唷”的声音的,有如鲁迅说过的诗源于“杭育派”中“杭育”一号子声(《且介序杂文·文外文谈》)。也即是说,“兴”一音节是模仿众手打夯的“哼唷”一音而成——古人无音节称呼此一概念,故借声音代拟。
风:方戎切,帮母,东韵,拟音为“piug”,读音近似汉语拼音“bong”,又古有风神“丰(敷空切)隆”,据反切可注音为“p‘onglong”,读音与汉语拼音“ponglong”同,但无论是“piug”或“p‘onglong”,或说是汉语拼音中的“bong”或“ponglong”,其实都有风吹物互相撞击的声音特点。由此可以推测,“风”或风神“丰隆”在汉语音节的起源上有模仿声音的特征。
饥:居衣切,见母,微韵,拟音为“kii”,把读音拉长一点,ki—i,读者近似汉语拼音gi—i,可以推测出“饥”是模仿腹中无物饥肠咕噜发出的声音。
据汉学界古音复拟的方法,还可以看到许多汉语音节模仿声音的起源特点,如“饭”(古作“飰”,从“卞”得音),据反切可拟音为“pin”(《说文》),与人口含食物咀嚼时双唇开合的声音一致;留心发“”音近于“乓(pang)”,类似于某种物体倒塌的声音;“爆(puk)”与英文模拟炸弹的声音的“bomb”十分相似;等等。
此外,据音节特征结合生活常理也可推测一些音节模仿声音的起源特征,如“龙(long)”为什么发“龙”一音而非其他?它有可能是古代人民听到行雷隆隆的声音,加上看到闪电张牙舞爪的形象,于是用“隆隆”这一打雷的声音称他们见到的可怕的闪电形象为“龙”,也就是说,从“隆隆”这一声音转化为“龙”这一声音,再加上历史音变的关系,就有了我们现在的“龙”一音了。又如“碰(peng)”一音节与物体撞击的声音“嘭”一音相近,也即是说,它有可能是起源于模仿物体互相撞击的类似于“嘭”等的声音。
可以想象,模仿声音的汉语音节是汉语发源最早、最古老的音节,在汉语有声语言的历史中,它使始民们从哑语般的状态走出来,然后走向未来表达极其丰富的语言世界,是有着开辟混沌的启蒙作用的。
五
从上文可以发现,作为汉语有声语言的基本单位音节,它和汉文字系统中的基础——象形文字一样,是起源于对客观事物特点的模仿的。从汉语有声语言的历史发源发育角度看,可以断定,它是发源于朴素的直觉性的模仿语言。
汉语音节由于在其历史发源中具有模仿的性质,所以,许多音节还有音与义相通的词源特征。例如,从合口声母“m”的音节多有封闭、掩盖等意义,如“门”、“蒙”、“暮”、“墓”、“没(mo)”、“螨”、“盲”、“闷”、“迷”等等,它们的词义,多跟音节中的合口声母“m”表示封闭、蒙掩等模仿性的意义相关;又如从圆唇韵母“uan”或“uan”的音节多有圆的词义,如“圆”、“旋”、“转”、“环”、“圈”、“泉”、“园”等等。这种音源相同词义相通的特点,无疑是根源于汉语音节的模仿性的历史发源。
但是值行指出的是,语言也是随着历史的进步而演变的,因此,汉语音节的模仿性也在不断减弱。例如在古音或在今粤方言中,收于“m”尾的许多音节,如“蚕”、“阴”、“敛”等,因音尾合口音“m”有遮盖、收藏、封闭等意义,它们也就具有这样的词义——即蚕是作茧的,所以收于“m”尾,“阴”是遮掩的,所以也收“m”音,等等;但在现代普通话中,类似这种意义,已随韵尾“m”的失落而失落。这证明语言也总在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