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与楚人“四方”观念,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帛书论文,马王堆论文,观念论文,楚人论文,五十二病方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长沙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是久已亡佚的医方专书,是我国迄今发现的最古医方。据有关专家研究,从字体上看,其某些文字类似战国时期楚国文字,故帛书的抄写不晚于秦汉之际,而就内容考察,其产生年代应早于《黄帝内经》的纂成时期,尤其需要说明的是帛书还具有比较浓厚的江南地方色彩;也有学者主张《五十二病方》是由楚人辑集的。① 因此,可以这么认为:出土于楚国故地长沙的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是战国至秦汉之际楚地医家的集体著作,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楚人的思想观念。
“四方”观念起源甚早,在殷商甲骨文中就已有明确的东、南、西、北的称谓,说明至迟在殷商之时,我国古人就已经有了四方配天地的宇宙空间观念。古代方位观的文化内涵十分复杂,涉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中的多个学科,如天文学、地理学、民俗学、医学以及宗教学等。在《五十二病方》中就出现不少有关“四方”的词汇,其中“东”13次,“西”2次,“北”11次,“南”3次,共计29次,涉及21医方,占总医方数(计283方)的8%,所涉医方大部分是巫方。如此高频率的方位词在医方中出现,蕴含着哪些文化信息?它与商周出现的“四方风”、“四方神”,以及“四象”、堪舆的“四门”是否相关?与季候“四时”、云梦睡虎地秦简《日书·病》所涉及的“五方”、《黄帝内经》中的“八风”等有无联系?这正是本文要探讨的问题。
一 《五十二病方》所见之“四方”
在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中,出现有关“四方”的词汇共计29次。为便于探讨,现将《五十二病方》中有关方位词的医方予以抄录,② 并略加考释。
1.有关“北方”的医方
治蚖方九:湮汲一(杯)入奚蠡中,左承之,北乡(向),乡(向)人禹步三,问其名,记曰:“某某年□□□……”
此方大意是指在治蚖时,向北方行禹步三……。
治疣方三:以月晦日之丘井有水者,以敝帚骚(掃)尤(疣)二七,祝曰:今日月晦,骚(掃)尤(疣)北。”入帚井中。
此方大意是要求患疣者在月晦日有水的枯井边,用旧扫帚对着井扫疣十四次,并祝由说:“今日是晦日,向北方扫疣。”扫完后将扫帚丢入枯井中。
治疣方五:以月晦日之内后,曰:“今日晦。”弱(溺)。又内北靡(磨)又(疣)内辟(壁)二七。
此方大意为:患疣者在月晦日到寝内,祝之曰:“今日月晦日”,并将磨掉的疣丢在内室的北面,再摩擦去掉疣的伤口十四次。
治疣方七:祝尤(疣),以月晦日之室北,靡(磨)宥(疣),男子七,女子二七。曰:“今日月晦,靡(磨)宥(疣)室北。”不出一月宥(疣)已。
此方为治疗疣的祝由方。其大意为:在月晦日到内室的北面磨疣,男人七次,女人十四次,在磨疣时,祝由说:“今日月晦日,在房屋的北面磨疣。”不出一月疣就痊愈。
治肠頹方十一:令頽者北首卧北乡(向)庑中,禹步三……
此方大意为:让患肠頹者头北足南躺在堂下朝北的回廊里,施祝由术者行禹步三……
治□盅方三:□盅而病者,燔北乡(向)并符,而烝(蒸)羊尼,以下汤敦符灰,即□□病者,沐浴为盅者。
此方大意为:患盅病者,将门两侧的桃枝取下,朝北烧成符灰,继而将羊的臀部肉蒸熟,用羊肉汤调和符灰喝下去,然后洗澡。
治鬾方二:祝曰:“濆者鬾父鬾母,毋匿□□□北□巫妇,求若固得到,□若四体,编若十指,投若□水……”
此方应该是古人的祝由专语,《说文》:“鬾,一曰小儿鬼。”由于缺字较多,难以解释。但从“投若□水”句判断,基本可以肯定这是一个诅咒的巫方。
2.有关“南方”的医方
治蚖方八:贲(喷)口火:“伏食,父居北在,母居南止,同产三夫,为人不德,已;不已,青缚之。”
此方大意是指在治蚖时祝由。“青”,即空青,一种铜矿石。《千金要方》25卷:治众蛇毒,“用铜青敷疮上”。
治疣方四:以月晦日日下餔时,取(块)大如鸡卵者,男子七,女子二七。先【以】(块)置室后,令南北□。以晦往之(块)所,禹步三,道南方始,取(块)曰:“今日月晦,靡(磨)尤(疣)北。”(块)靡(磨)□。已(磨),置(块)其处,去匆顾。靡(磨)大者。
此方大意是要求患疣病者在月晦日下午吃饭时进行治疗,选择大如鸡蛋的干泥块,男人要七块,女人需十四块。先将选好的干泥块放在房屋的后面,南北向排列。在晦日无月晚到放置土块的地方,从南方开始走禹步三步,边取干泥块边说:“今日,向北边磨疣了。”要不断地重复这番话,并用干泥块一块块地磨疣,已经磨过的土块就放回原处,切忌回头。磨疣时要选择最大的干泥块。
3.有关“东方”的医方
治癃方二十:以己巳晨寝东乡(向)弱(溺)之,不已复之。
此方大意为:尿闭者,在己巳日的早晨起床后,面向着东方啼叫后解小便,如不灵验的话就重复一次。
治頹方一:頹,操柏杵,禹步三,曰:“濆者一襄胡,濆者二襄胡,濆者三襄胡,柏杵臼穿……”必令同族抱□頹者,直(置)东乡(向)窗道外,改椎之。
此方大意为:实施巫术的人拿着柏枝做的杵,作禹步念咒语:“……”在念咒语前必须将患者抱到向东的窗道之外放下。
治頹方二:令斩足者清明东乡(向),以筩坼之二七。
此方大意为:选择清明时,让患頹疝者朝东,由受了刖刑的人施治,方法是拿着木棍对着頹疝处敲击十四次。
治方三:(),以月十六施毁,禹步三,曰:“月与日相当,日与月相当。”各三,“父乖母强,等与人产子,独产尤,乖已,操段(煅)石击而母。”即以铁椎改段(煅)之二七。以日出为之,令者东向。
此方大意为:治于每月十六日月由圆转缺的那天进行。行禹步后念咒语。然后用铁椎轻椎疝十四下。祝由术在日出时进行,让病人(患疝行走不便者)面向东方。
治方九:以辛卯日,立堂下东乡(向),乡(日),令人挟提者曰:“今日辛卯,更名曰禹”。
此方大意为:选择辛卯日的早晨,令疝者站在堂屋下面向东方对着太阳,并让一人将患者提起,对他说:“今日是辛卯日,你更名叫禹吧。”
治方十九:穿小瓠壶,令其空(孔)尽容者肾与月最,即令者烦夸,东乡(向)坐于东陈垣下,即内(纳)肾月最于空壶中……为之恒以如月旬六日至(晦)(日)尽,日一为,(复)再为之,为之恒以星出时,为之,须已而止。
此方为采用物理压制的方法治疗疝,但掺杂了祝由术。其大意为:患阴囊疝者,要用一个大小适中的圆葫芦,穿一孔并掏空。让病人将空葫芦系挂在两股之间,将疝、阴囊等全部放入葫芦内,到东边的旧墙下朝东坐下……此法要在每月始晦(即十六日)开始至晦日结束。每日治疗要在星星出来的时候开始,直到疝消除为止。
治方二十:,以奎蠡盖其坚(肾),即取桃枝东乡(向)者,以为弧,取□母□□□□□□□□□□□上,晦,壹射以三矢……
此方大意为:患疝者,用一大葫芦瓢将疝与阴囊盖好,用桃枝做成弓,用□做成弦、箭,到月晦日用箭对准葫芦瓢连射三次。……
治东(冻)疕方八:以槐东乡(向)本、枝、叶,三乃煮,以汁……
此方大意为:取槐树东向的根、枝、叶各若干,洗净后放入锅中加水煮沸三次,然后用汁(擦洗患处)。
治盅方四:病盅者,以乌雄鸡一、蛇一并直(置)瓦赤铺中,即盖以□,□东乡(向)炊之……
此方大意为:治疗患盅病的人,用乌雄鸡一只、蛇一只,杀后切成块一并放入瓦釜中干煎,要盖上,并要将瓦釜放在东向的灶上煎烤……
治鬾方一:禹步三,取桃东枳(枝),中别为□□□之倡,而笄门户上各一。
此方大意为:行禹步三后,摘取桃树东向枝,……系在门户的上方,左右各一枝。
4.有关“西方”的医方
巢者方:侯(候)天甸(电)而两手相□,乡甸(电)祝之曰:“东方之王,西方□□□□主冥冥人星”二七而□。
此方是有关慢性溃疡患者长出不健康肉芽组织的治疗方法。其大意为:待有雷电大雨,用两手接雨水擦拭伤口十四次,并面向雷电方向祝由:“东方之王……”③
治方八:以日出时令者屋霤下东乡(向),令人操筑西乡(向),祝曰:……已。
此方大意为: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让患者面向东方站在屋檐下,另一个人操柏杵面向西方,祝由说:……疝就好了。
在上述有关四方的方位词中,“北”出现11次,“南”出现3次,均与“北”同时出现在一个医方中,含“南北”并出1次;“东”出现13次,“西”出现2次,均与“东”同时出现在一个医方中。也就是说,“南”和“西”均未单独出现在某一医方中。以上现象所包含的文化因素,我们将在下文予以分析。
二 “四方”与“四方神”、“四方风”
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频繁出现的东、南、西、北“四方”,与商周时期的“四方神”和“四方风”有无关系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对“四方神”和“四方风”予以考察。
《山海经》记载有四方神、四方风名,全部见于《大荒经》: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鞠陵于天、东极、离瞀、日月所出。有人名曰折丹——东方曰折,来风曰俊——处东极以出入风。(《大荒东经》)
有神名曰因[因]乎,南方曰因[乎],夸(来)风曰[乎]民,处南极以出入风。(《大荒南经》)
有人名曰石夷,西方曰夷,来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大荒西经》)
有人名曰凫,北方曰凫,来[之]风曰掞,是处东极(北)隅以止日月,使无相间出没,司其短长。(《大荒东经》)
与四方神和四方风的相关记载又见于《尚书·尧典》:
(帝尧)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曰明都。平秩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饯纳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氄毛。
甲骨卜辞中也比较完整地记载有四方神与四方风的材料,共有两处,一为记事刻辞,见《甲骨文合集》14294片,其释为:
东方曰析,凤(风)曰协。南方曰因,凤(风)曰凯。西方曰彝,凤(凤)曰韦。[北方曰]伏,凤(风)曰役。
另一处为祈年卜辞,见《甲骨文合集》第14295片,其释为:
辛亥卜,内贞,禘于北,方曰伏,凤(风)曰役。辛亥卜,内贞,禘于南,方曰微,凤(风)[曰]迟。贞,禘于东,方曰析,凤(风)曰协。贞,禘于西,方曰彝,凤(风)曰韦。
甲骨文有关四方神、四方风的资料是胡厚宣先生首先发现的。胡先生主要根据殷墟出土的龟腹甲卜辞,参照刘体智旧藏甲骨刻辞,先后著文对甲骨所记四方神名和风名的涵义详加考证,把四方神和四方风看作殷人的神灵之一,④ 进而揭示出其与《山海经》和《尚书·尧典》所记以四时配四方的内容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正如胡厚宣先生《甲骨文四方风名考证》所说,“此所谓四方之民与鸟兽者,亦(与)甲骨文及《山海经》之四方神名及风名合。虽间有似不同,然其转变演化之迹,固明白可辨也。”⑤ 此后陆续有一些国内外学者开始关注到这个问题,其中李学勤先生明确指出殷商卜辞与历象授时的关系:“从四方风,我们可以窥见商代有关历象气候和农业生产的种种认识,也可借以了解古人的宇宙观”,并说“四风”(即四方风)后来演变为“八风”(“八风”见于《左传》、《淮南子·天文训》、《黄帝内经·灵枢·九宫八风》中),也与季候有关系。⑥ 但日本学者井上聪先生则有不同看法,他认为,“只在农耕方面考虑四方风的存在是有问题的,……殷代的风有恶风与良风两面性。构成对生活妨碍的风可看做恶风。”⑦
李学勤先生还指出,卜辞四方神与四方风的专名应为:东方曰析,风曰协;南方曰因,风曰凯;西方曰彝,风曰韦;北方曰伏,风曰役。并根据《尚书》解释了析、因、夷、隩(可训为藏)的含义:析:“冬寒无事,并入室处。春事既起,丁壮就功……言其民老壮分析。”因:“因谓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壮,以助农也。”夷:“夷,平也,老壮在田,与夏平也。”隩:“隩,室也,民改岁入此室处,以辟风寒。”⑧
陈邦怀先生对于四方风解释更为明确:“东方曰析,风曰协者,东为春方,草木甲坼。由于春风之和协也。南方曰炎,风曰长者,南为夏方,草木长养,由于夏日之炎热也。西方曰韦,风曰彝者,西为秋方,人能足食。由于秋实累累,收获之丰穰也。北方曰伏,风日役者,北为冬方,冬日仓廪蕴藏,由于致役乎地之勤劳也。此四者之意义,为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固有其一贯之系统焉。”⑨
日本学者赤塚忠先生认为,因为《吕氏春秋·十二纪·孟春》中“东风解冻”一语是指闭藏的状态获得解放,故而采用了这一名称以配置东方风的司职;而“役”是用殳打人以驱逐恶气的意思,表示年终的驱傩,以配北方风,并进一步指出:“分析四方风并对其祭祀,实质上是把不同的风象征着它的季节,以祈求季节的循环正常”。⑩
于希贤先生认为,四方神名与八卦图中的四仲卦名相合,两者殊名同义,是研究我国远古文明与八卦起源的重要线索。(11) 这种看法具有直观的意义,即:
东方神曰析,析与震卦同义。析者,剖析破裂之意。震象为雷,发声霹雳,震动万物,所向皆破,故震者,析也。析者,春风解冻,草木破土而出之象。
南方神曰因,或曰微。南方卦名离。微、美古音近,美字又作微。美、丽同义,故离即微。夏季炎热,植物生长茂盛之状。
西方神曰夷,西方卦曰兑。《广雅·释言》:“夷,悦也”。说、悦古皆作兑,《释名·释天》:“兑,说也,物得备足皆喜悦也。”又,兑卦有毁坏之象。
北方神曰伏,北方卦曰坎。《国语·晋语》韦注:“伏,隐也。”《说卦》云:“坎为隐伏。”有曰:“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劳卦也,万物之所归也……”
综合诸位学者的研究,我们已能对四方神与四方风的含义作出大体上的判断:四方神、四方风首见于殷商祭祀的甲骨,它主要反映的是黄河流域的文化信息,因而与殷商祭祀的神灵有关,也与农耕文明的历象授时有关。对照传世文献《山海经》、《尚书》中出现的四方,不难发现殷人是以不同的风象征不同时节,即以东、南、西、北四方风分别象征春、夏、秋、冬四个循环往复的季节,而且对应着不同的神灵,如东方神曰析,代表东风解冻,万物遇之萌发;南方神曰因,代表炎热,万物遇之生长繁茂;西方神曰夷,代表收获,万物遇之由盛转衰;北方神曰伏,代表驱役,万物遇之隐伏归附。这些还与八卦中四仲卦相合。因此,《五十二病方》的“四方”,显然与四方神、四方风有某种联系,因为北方为伏,是鬼神归隐之所,有利于驱疾,故医方多涉及“北”;东方为析,是万物复苏之府,有利于康复,故医方多涉“东”;南方为因,是万物繁茂之区,不利于病灾消弭,故医方少言“南”;西方为夷,是万物转衰之地,不利于疾病痊愈,故医方少言“西”。
三 “四方”与“四象”、“四门”
1.“四方”与“四象”
“四象”是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吉祥的灵物。古人常将四象分别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相配,商代的四象实则指宇宙的四个方位区域,或者就是“四土”。四象的起源可能与四方的起源一样早。1987年8月,考古工作者在河南省濮阳市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发掘出土了距今6400年左右的蚌壳龙、虎形的图案。其中蚌壳龙的图案居于一座墓室中部壮年男性骨架的左侧,蚌壳虎则居于其右侧。考古发掘的实物证明,我国四象之中的左(东方)青龙,右(西方)白虎至少在距今6000多年的仰韶文化时期就已经出现了。
古人还将二十八星宿分成东、西、南、北四个部分,分别与“四象”相配。在我国出土文献中,很早就出现了“二十八宿”的星座名称,如殷墟卜辞中就有关于鸟星(七星宿和柳星)、大火星(心宿二)的记载。古人觉得恒星相互间的位置恒久不变,就选择了黄道赤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座作为坐标。因其很像日、月、五星栖宿的场所,故称作二十八宿。古人还把二十八宿分为东、南、西、北四宫,每宫七宿,东宫青龙所配属的七宿是:角、亢、氐、房、心、尾、箕;南宫朱雀所配属的七宿是:井、鬼、柳、星、张、翼、轸;西宫白虎所配属的七宿是:奎、娄、胃、昂、毕、觜、参;北宫玄武(龟蛇)所配属的七宿是:斗、牛、女、虚、危、室、壁。二十八宿配青龙白虎的星象已出现在战国早期墓葬随县曾侯乙墓出土的衣箱盖漆画上,这反映了楚人乃至江汉诸姬对天象的认知水平。二十八宿不仅是观察日、月、五星位置的坐标,还是古人预知岁时、季节的观测对象,是古人择日选时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理论依据。
二十八宿与传统医学也不无关联,它对中医的运气学说、病因学说的发展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二十八宿在巫医中一直广泛应用着,如在故楚地它被巫医作为辟邪之物,直至近现代鄂西南一带仍有此流俗。巫医们认为这些星宿各主凶吉,可以对应到人们日常生活之中,故在吉日治病则吉,凶日出诊则凶,并据此判断是否出行救治病人。由此看来,楚人确实喜欢将天象与医药相结合,那么,在故楚地出土的《五十二病方》中出现的“四方”与“四象”应该是有联系的。
2.“四方”与“四门”
“四门”出于堪舆学。堪舆学亦即现今人们惯称的风水学,故《史记·日者列传》将堪舆归于其中。堪舆学对方位的讲究大致体现出古人对四方的重视,它起源于人们对天体、自然的认知。因而在古人的观念里,方位与风水有着密切的关系,与祸福凶吉有着神秘的联系。
在古代的风水测试中,有一种工具叫做“式盘”。式盘在战国时代就已经运用,(12) 《周礼·太史》记载:“大师,抱天时与大师同车”。郑司农注曰:“大出师,则太史主抱式,以知天时,处吉凶”。郑氏所谓“抱式”之“式”,即指式盘。
式盘与四方、二十八宿都有直接的联系,是古代宇宙观念的集中反映。北宋杨维德在《景佑六壬神定经》中对式盘构造有过如下说明:“造式,天中作斗构,指天罡,次列十二辰,中列二十八宿,四维局。地列十二辰,八干,五行,三十六禽。天门、地户、人门、鬼门四隅讫。”由此可知,式盘的“四隅”分别叫做天、地、人、鬼,习称“四门”,是古人对宇宙的认识。
在迄今为止的考古发现中,古代式盘已经有不少出土。安徽阜阳汝阳侯墓出土的六壬盘的四隅把东北作为“鬼月戊”,东南作为“土斗戊”,西南作为“人日己”,西北作为“天豦己”。而上海博物馆所藏的六朝铜式盘中也同样如此,其铭曰:“西北天门乾,东北鬼门艮、东南地户(门)巽、西南人门坤。”也是将西北作为天门,东北作为鬼门,东南作为地门,西南作为人门。
最敬重“鬼神”的时代非殷商莫属,这从殷商卜辞中无数次出现祖先神的情况即为明证。而且,殷人保持着重视东北方位的习俗。所以,周人在东北放置殷人的祖先神,且以东北为鬼门,也不足为怪了。(13) 楚人先祖祝融部落本居于中原,与殷人交流密切,受殷人“鬼神”观念影响颇深,南迁江汉后,又与俗重淫祀的楚蛮相浸染,其对东北方位“鬼门”的敬重比周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东周就已经确立的天、鬼、地、人“四门”观念,北方是万物归依的冥冥之府,故北的方位如西北、东北分别设立有神门(即天门)、鬼门,受到人们的敬畏。南方为万物茂盛的生长之所,受到人们的热爱,故南的方位如东南、西南分别设有地户(门)、人门。这与楚人的观念大致相仿。在《五十二病方》中,“北”象征鬼神的归依之所,万民不宜出入;而“南”象征万民生息之地,鬼神不宜逗留,故有将鬼神由南方驱逐至北方的巫术医方。
四 “四方”与“四时”、“五方”和“八风”
1.“四方”与“四时”
分析《五十二病方》中数次出现有关的“北”的医方,除了少数如治蚖方八外,余者基本上是向北做驱除巫术,如治蚖方九、治疣方四、治肠頽方十一等都是要求患者“北向”,并作禹步驱除,其中治疣方四更是详细说明从南向北作禹步驱除的过程;也有向北方扫除(或者磨除)的,如治疣方三、五、七等;还有喝下向北燔烧过的桃符,然后洗浴以除去污秽,如治□盅方三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楚人的观念中,北既然是鬼神归附之处,就应是病邪隐伏之府。值得注意的是,向北方的“扫除”(见祛疣方)大都在古人认为是鬼魔肆虐的月晦日进行,看上去似乎与驱傩和祓除颇有关联。而且也符合前述日本学者赤塚忠先生的“役”即是以殳打人以驱逐恶气,用之表示年终的驱傩,以配北方风的见解。但是,医方中祛疣方的扫除,都只是在月晦日进行,与年终的驱傩还是有所区别,更与“四时”中的冬天这一季节无甚瓜葛。赵伟建先生曾认为年终的大傩和驱疫活动就是每月月终傩礼和祓除活动的延续,(14) 也就是说,后世年终的驱傩是先秦古人月晦日驱逐活动发展的结果,但这两者在时间的区别还是比较明显的。
分析《五十二病方》中有关“东”的医方,发现与有关“北”的医方不尽相同。其中,虽然也有“治頹方一”、“治方三”采用了威慑鬼神的禹步,但两者都没有驱逐之意,面向的东方不是为了驱逐鬼神,而仅仅是祛病疗疾,甚至是灭杀病魔。余者也大都是面向东方(或者居于东方)采用一定方法来治疗患处,或者使巫术之法,或者以药物治疗,或者持有“东方”气息的物品。如“巢者方”为采用面向东方接雷雨洗擦伤口,并祝由;“治癃方二十”为在早晨面向东方学鸡叫以镇邪;“治頽方二”为面向东方用小棍子敲击患处;“治方八”为面向东方令他人在西面祝由;“治方九”为面向东边日出更名为“禹”;“治方十九”为居于东厢并面向东方治疗;“治方二十”为面向东方用桃弓箭射击患处治疗;“治东(冻)疕方八”为用东方的槐树根、枝、叶治疗患处;“治盅方”为在处于东方的灶中煎药治疗患处;“治鬾方一”为禹步后,取东向的桃枝镇邪,如此等等。总之,这类医方认为东方或者处于东方的物体均具有某种超自然的能量,可以威慑病魔鬼邪,所以要面向东方或居于东方治疗。向东或居东的治疗甚至还带有极度的惩罚性质,如使用弓箭、柏杵、铁椎、小棍子等击打患处,似乎在东方的气息下更容易灭杀病魔。这与向北或居北的治疗有很大的区别,主要是因为东方不是病魔邪神归依的方向。“东”或许有“东风解冻”以灭杀病魔、治疗疾病的功能,但与“四时”中的春天这一季节关联不大。
2.“四方”与“五方”
在云梦睡虎地秦简《日书·病》中,也出现了五个方位词,其中“东”、“西”各出现3次,“南”、“北”各出现2次,“中”出现1次。它们与《五十二病方》的方位词看不出有什么联系。如《日书·病》载曰:(15)
甲乙有疾,父母为祟,得之于肉,从东方来……烦据东方,岁在东方,青色死;丙丁有疾,王父为祟,得之亦肉……烦居南方,岁在南方,赤色死;戊己有疾,巫堪行,王母为,得之黄色索鱼……烦在邦中,岁在西方,黄色死;庚辛有疾,外鬼伤死为祟……烦居西方,岁在西方,白色死;壬癸有疾,母逢人,外鬼为祟,得之于酉……烦居北方,岁在北方,黑色死。
睡虎地秦简是出土于故楚地的战国时期的秦国典籍和文书,其中的《日书》是选择时日吉凶的数术书,它主要反映的是秦地的巫风民俗,与楚地的巫风民俗有显著的区别。《日书·病》中的“五方”虽言及疾病与五方的关系,但“东南中西北”五方都有作祟的鬼怪,都与死有关,而与祛疾疗病无涉。该篇的五方与五行融为一体,即将病种与东、南、中、西、北五方,以及青、赤、黄、白、黑五色相配,这种现象在楚文化中尚未发现。
3.“四方”与“八风”
《五十二病方》所涉“四方”与后世医学的“八风”也缺乏内在联系。如《内经·灵枢·九宫八风》载有“八风”与人体疾病的关系,“八风”无一不是“凶风”,准确说都是伤人之风。其结语云:
此八风皆从其虚之乡来,乃能病人。三虚相搏,则为暴病卒死。两实一虚,病则为淋露寒热。犯其两湿之地,则为痿。故圣人避风,如避矢石焉。其有三虚而偏中于邪风,则为仆偏枯矣。
在中医学中“风”被视为“邪”,即“风邪”。所谓“圣人避风,如避矢石”,就是这个意思。而《五十二病方》选择北方为驱除鬼神的最佳方向,选择东方为镇邪或者治疗疑难杂症的最佳处所,则与后世中医学的“八风”是有明显区别的。
罗新慧先生在对周代的祈祷辞进行系统研究后认为,周代的祈祷辞可分为民众祷辞和贵族祷辞两类:民众祷辞中缺乏敬惧的感情因素,缺乏一般信仰活动中的谦恭之心;贵族祷辞文辞典雅、庄重,恭谨谦卑,小心翼翼,以虔敬寄托心智,与民众亲昵的情形形成强烈的反差。(16) 从此看来,《五十二病方》巫医方中祈祷的语言大都带有浓厚的民众祷辞色彩,可能大部分来自于民间巫医,它所代表的只是西汉初年以前楚地民间医学的水平,而医方中“四方”观念虽然涉及到“四方神”、“四门”一类鬼神信仰,却难以直接与“五方”、“八风”等概念衔接,它更多的是体现了楚地普通民众的鬼神崇拜观念。
五 楚人“四方”观念的文化学考察
从对以上有关方位的传世与出土文献的梳理和论证中,我们不难发现,至少在汉代以前,古人思想世界中的四方与宇宙天象相互依存,与授时观象也互有联系,还与事关吉凶祸福的鬼神信仰不无关系。人们对天体的认识,一部分与他们的生活体验相结合,甚至与五行相结合堂而皇之进入古代科技的殿堂,乃至成为医学、天文等学科的哲学基础,如“四方-四象-四方风-四时(五行)-二十八宿-八风”;另一反面,这些对哲学与宗教的领悟和对自然的认识,又反过来为鬼神信仰乃至为巫觋观念服务,如“四方-四象-四方神-四门”,甚至与八卦结合,参与到有关人体生-老-病-死-生的轮回解释之中。我们对《五十二病方》中有关方位的词句所蕴涵的楚人“四方”观念的文化学考察,正是在这一思想文化背景下展开的。
1.重“北”轻“南”
古人对北方(或北方神)的敬重与北极星辰崇拜有关。古人很早就发现天上所有星辰都围绕北极星运转,故认为北极星的地位在众星中至高无上。《春秋纬·元命苞》曰:“北者极也,极者藏也,言太一之星高居深藏,故名北极”。《史记·天官书》也说:“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太一”为宇宙万物的总根源,古人认为万物之宗、天地之母的“太一”常居北极星辰,足见北极星辰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在随县曾侯乙墓出土天文图中,二十八宿围绕的正是一个硕大的“斗”字,此即北极星辰;而郭店楚简则有《太一生水》篇。可见楚人对北极、“太一”的崇敬之至。
任继愈先生认为,楚文化哲学“偏重于探讨世界万物的构成、起源,人与自然的关系,人在自然中的地位”。(17) 葛兆光先生也认为,楚文化中有“古代中国关于人类生存问题例如生命起源、健康寿夭及生活哲学等方面最有权威、最有影响的理论”。(18) 在楚地,哲学往往与人的生命相纠结,《老子》、《庄子》自不必说,郭店楚简《太一生水》篇就体现了这一特征。该篇前半部分既是对前所未闻的有关万物之宗“太一”的宇宙生成论的准确阐述,又是对两种不同派别的养生哲学理论的精辟概括;后半部分是揭示这两种养生派别殊途同归的奥秘——“身长”或“身不伤”,透露出先秦人们特别是楚人对人体生命发展极度关注的信息,体现了先秦时期不同养生派别的相同的“天人合一”的观念。(19)
在古人思想世界里,“北”除了在天文学、哲学方面具有不同凡响的意义外,在宗教祭祀中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前面所述的甲骨文中的“四方神”就是在祭祀中出现的卜辞。在四方神里,北方神为伏,与八卦的北方卦“坎”相应,有隐伏之意。《说卦》曰:“坎者,水也……万物之所归也”。它不仅是北极星之所在,而且是鬼神之所伏。
古人对“北”的敬畏,还表现在殷商以来人们宇宙观念中将北面与天门、鬼门相配上。前文所说的战国时代出现的式盘之“四门”就是这种天体意识在民俗中的反映。因此,我们可以看出《五十二病方》中“北乡(向)”出现的同时,都有巫术实施,如“禹步”、“符”箓之类,这些方式就是驱逐鬼邪到北方天门、鬼门中去,因为这是他们原本的归宿。
在古代民俗中,“北乡”(向)还包含有“灵魂返祖”观念,即认为人死后灵魂要回到祖先或者本人生前住过的地方去,它与古人“灵魂不灭”观念相对应。(20) 周王朝及诸侯国建祖庙、设木主于东北隅,正是“灵魂返祖”观念的表达方式之一。《楚辞·九章·哀郢》曰:“狐死必丘首”,说明楚人也是信奉灵魂返祖观念的。《白虎通·德伦·封禅》也说“狐死首丘,不忘本也”,而《孔子家语·问礼》所言则更加明确:“坐者南向,死者北首,皆从其初也。”这是《五十二病方》“北向”以驱除病魔的思想根源之一。如治肠頽方十一“令頽者北首卧北乡(向)庑中”,“北首卧北乡(向)”就是希望鬼神能够北向返祖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医方中,与“北”同时出现的“南”,仅仅出现3次,一处在“治蚖方八”的祝辞中,另两处见于祛疣方中,其着重点都在于“北”。如在治疣方四“【以】(块)置室后,令南北□。以晦往之(块)所,禹步三,道南方始,……”句中,我们发现“南”只是向北驱赶鬼神的始点。在前述式盘的四门中,南方有“人门”和“地门”,应该与此有关,说明此方明显带有将鬼神从“人门”、“地门”向“鬼门”、“天门”驱逐的意思。楚人这种重“北”轻“南”的观念,同样反映在他们的葬俗之中。湖北襄阳山湾发现东周楚墓33座,其中墓向为南的就有31座。正由于这些墓葬的规格都不高,绝大多数都是一棺一椁墓、一棺无椁墓和无棺无椁墓,其墓主身份基本上属于平民,(21) 所以死后墓向从“南”,这与贵族判然有别。
2.崇“东”抑“西”
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方位一般用来表示方向或位置,但在传统礼仪中这些词还被赋予一些特殊含义,如用来表示尊卑次序等。我国古代帝王和臣子在殿堂上有其固定位置,帝王坐北朝南,臣子面北参拜,表现为北尊南卑。但是在先秦,尤其是在汉代以前的楚地,北是受到敬重或敬畏的方位,并不是最为尊贵的方位,最尊贵的方位是东,如《新序》卷一所记楚人接待秦使的场面是这样的:“昭奚恤发精兵三百人,陈于西门之内。为东面之坛一,为南面之坛四,为西面之坛一。秦使者至,昭奚恤曰:‘君客也,请就上位东面。’令尹子西南面,太宗子敖次之,叶公子高次之,司马子反次之,昭奚恤自居西面之坛。”所谓“上位东面”,就是坐西面东的尊位。又如《史记·项羽本纪》记鸿门之宴时,“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一共是五位,四位是楚人,只有陪坐的张良是韩人。项羽东向坐,公然自居尊位,足见其傲慢之态。(22) 之所以以东向为尊,是因为楚人具有崇拜东方神和太阳神的民族心理。在楚人心目中,东皇太一是东方神,是至高无上的天帝,故屈原的《九歌》将东皇太一列为所祭祀的众神之首,奉之为万神之神。东皇太一之下,有云中君、大司命、小司命、东君、河伯、湘君、湘夫人、山鬼等。有学者认为东皇太一是太阳之神,其他上古民族是否有此认知姑且不论,至少楚人不是这样,楚人的太阳神称“东君”。《九歌·东君》的首句是“暾将出兮东方”,其末句是“杳冥冥兮以东行”。日的行程,昼则东来,夜则东去。楚人崇日,自然就崇东。
对东方的尊崇,还表现在人类早期墓葬的朝向上。江林昌先生认为:“人类早期的墓葬形式往往与太阳的东升西落有关。就我国考古资料看,宝鸡北首岭墓地是:‘头西面东’,王因墓地是‘头西脚东’,大汶口墓地是‘东西向’。”(23) 国外民族也有类似的情况,据泰勒介绍,在澳大利亚的某些地方,土著们具有关于西方冥国的鲜明观念。萨摩亚人和斐济人等,认为冥国在遥远的西方,所以死人头向东而脚向西来埋葬,为的是身体起来之后能够直接向前走进灵魂的住所。泰勒在分析之所以产生上述现象的原因时指出,那个太阳没入的领域对早在蒙昧状态中的人来说就是西方的冥国,太阳升起的领域被描写为具有比较愉快色彩的神的东方寓所。这显然是在一方面日落和死,另一方面太阳升和新生的类比影响下发展起来的。(24) 楚国(贵族)墓葬的朝向,也以东方为主。(25) 河南淅川下寺春秋楚墓是一个令尹家族的墓群,其中墓主为令尹蒍子冯的2号墓,墓向为东。而且棺内近东端处发现牙齿一枚,应是头向也为东的遗迹。(26)
在《五十二病方》中,对东方也带有一种崇敬之情。在向东方治疗中,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选择时间的问题。有选择打雷之时,如巢者方;有选择清晨太阳东升之时,这具有选择阳气旺盛的时候的意思,如治癃方二十(清晨学鸡叫)、治方三、治方八、治方九等;也有选择在月望向月晦日转变时阴气聚集之时,这具有以行巫术来抗争的意向,如治方三、治方十九等。月晦日的禁忌,在祛疣方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对此,我们曾有专文探讨。(27) 有关月晦日祛疣、清晨面对太阳治病等等,都与楚人的阴阳观念有关。总之,《五十二病方》在选择东方作为惩罚病魔鬼邪的地域方位的同时,有选择东方这一具有阳气充足的方位或天时以相克病魔的意向。这与楚人对东方的崇拜应当有关。
《病方》中“西”仅仅出现两次,一次见于“巢者方”,一次见于“治方八”,总体数量甚少且缺字太多,难以完整释读,但仅从“西”出现的次数之少,已可见其在楚人心目中的地位之低。楚人抑“西”,可能与楚人的民族心理有关,楚的西北是秦人,西南是巴人,秦人是楚人的劲敌,巴人是楚人的强邻,最后还是秦人经巴地包抄灭亡了楚国。这惨痛的历史教训,滋生了楚人由厌“西”、恐“西”到“抑”西的理念。楚人的抑西观念也体现在楚人墓葬的朝向上。前述淅川下寺2号楚墓的陪葬墓1号墓的墓向就为西,而根据4枚牙从墓坑偏西处发现这一迹象,可断定其头向也为西。陪葬墓的墓向与主墓正好相反,绝非偶然,它折射出楚人崇“东”抑“西”的心理。
注释:
① 参见钟益研、凌襄:《我国现已发现的最古医方——帛书〈五十二病方〉》,《文物》,1975年第9期。李学勤:《新发现简帛与秦汉文化史》,《活页文史丛刊》第121号。
② 本文所引《五十二病方》均见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马王堆汉墓出土医书释文(二)》,《文物》,1975年第9期,后文不再出注。
③ 此俗在今鄂西南恩施农村仍然存在,患此病者应当在春天打第一声雷时躲避在门后摸疣,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打雷摸疣(方音“羞”),一摸光溜溜。”然后接雨水搽洗疣。
④ 胡厚宣:《释殷代求年于四方和四方风的祭祀》,《复旦学报》,1956年第1期。
⑤ 胡厚宣:《甲骨文四方风名考证》,《甲骨学商史论丛》初集第2册,成都:成都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专刊(1944年),第268页。
⑥ 李学勤:《商代的四风与四时》,《中州学刊》,1985年第5期。
⑦ [日]井上聪:《先秦阴阳五行》,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38页。
⑧ 李学勤:《商代的四风与四时》,《中州学刊》,1985年第5期。
⑨ 陈邦怀:《四方风名》,《殷代社会史料征存》卷上,天津:天津出版社1959年版。
⑩ [日]赤塚忠:《中国古代文化史》(日文版),引[日]井上聪:《先秦阴阳五行》,第137—138页。
(11) 于希贤:《中国传统地理学》,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34页。
(12) 连劭名:《式盘中的四门与八卦》,《文物》,1987年第7期。
(13) [日]井上聪:《先秦阴阳五行》,第126页。
(14) 赵伟建:《人世的“禁区”——中国古代禁忌风俗》,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17页。
(15) 王子今:《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疏证》,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81页。
(16) 罗新慧:《禳灾与祈福:周代祷辞与信仰观念研究》,《历史研究》,2008年第5期。
(17) 任继愈:《中国古代哲学发展的地区性》,《中华学术论文集》,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65页。
(18) 葛兆光:《道教与中国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5页。
(19) 贾海燕:《“太一生水”的养生学阐释》,《江汉论坛》,2007年第11期。
(20) 张正明:《上古墓葬头向与民族关系》,《张正明学术论文集》,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21页。
(21) 湖北省博物馆:《襄阳山湾东周墓发掘报告》,《江汉考古》,1983年第2期。
(22) 张正明:《楚俗杂考》,《楚史论丛·初集》,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23) 江昌林:《甲骨文四方风与古代宇宙观》,《殷都学刊》,1997年第3期。
(24) [英]爱德华·泰勒著,连树声译:《原始文化》,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533—540页。
(25) 张正明:《上古墓葬头向与民族关系》,《张正明学术论文集》,第221页。
(26) 丹江库区文物发掘队:《河南淅川县下寺春秋楚墓》,《文物》,1980年第10期。
(27) 刘玉堂、贾海燕:《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祛疣〉所涉之巫术与民俗》,《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