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利纳《茫茫黑夜游》的音乐特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特征论文,音乐论文,塞利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法国作家塞利纳的代表作《茫茫黑夜游》在法国文学史上写下了革命性的一笔。亨利·戈达尔在七星文库版《茫茫黑夜游》的序言中指出,这部作品在出版几十年后仍能引起广泛的阅读兴趣,越来越多的人将塞利纳视为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作家之一。究其原因,戈达尔认为是“一种风格[……]一种常读而常新的风格,一种从我们自己的语言里提取出人意料的效果和无穷无尽写作快感的风格”①。独特的写作风格成为这部小说成功的关键,而塞利纳本人在谈及自己创作风格时所不断强调的“小音乐”问题更成为了研究者们关注的焦点。本文的写作目的是从互文性角度出发,在文本与互文本关系中探究音乐元素的意义和作用。
文本与音乐
互文性理论提出后,罗兰·巴特为《大百科全书》撰写《文本理论》词条,并明确提出了互文性视角下的文本概念:[……]一切文本都是互文本;其它文本以不同的层次、不同的形式出现其中,这些形式的可辨程度或难或易:先前文化的文本或周围文化的文本;所有的文本都是由对过去的引用而构成的一幅崭新织物。各种符码碎片、各种套语、各种具有节奏的范式、社会语言的片断等等在文本之中穿梭,并被重新分配,因为在文本之前或文本周围总是有语言的存在。根据这一定义,对于一个给定文本来说,出现在其中的其它文本便是“各种符码碎片、各种套语、各种具有节奏的范式、社会语言的片断”,也就是说文本成为了各种符号交织变化、重新分配的场所,文本也不再仅限于文学文本,而成为了在无尽的互文关系中不断变化的动态存在。因此“文本的外部依然是文本:社会历史背景与文学背景(其它的书籍)便处于同等地位,甚至读者也可以称其为文本。”②由此我们同样也可以将音乐视为一种文本。娜塔丽·利玛-勒特里耶在其文章《互文性概念的历史》中更明确具体地肯定了这一点:“我们知道,一个文本可能会从其它的语言中产生,同样也可以从各种文化形式中产生:造型艺术,音乐,歌剧……”③在互文性概念的观照下,文本被不断变化的互文关系所包围,而文学世界也由此成为了一个互文世界。
音乐性文本是一种特殊的文本,它不仅仅包括可以呈现为书面形式的歌曲,还包括其旋律、包括演奏音乐的地点以及与音乐相关的人物等,因此音乐性文本有着强大的指涉能力。音乐通常归属于一代人或几代人、一个民族或几个民族的集体记忆,它具有一种不可替代的社会功能。音乐是一种时间的标志,同时也是一种身份的标志。将音乐性文本置于一个特定文本之中,它便可以起到一种启示性的作用,并可以使读者根据音乐性文本的源头而理解给定文本中所隐藏的特殊含义。将音乐看作一种文本,在音乐元素和文学文本之中进行一种互文性关系的研究便具有了其可行性。在《茫茫黑夜游》中尤其如此,因为“文本中的文本”便已经构成了一个可操作的互文性体系。
塞利纳的文本音乐观
米沙埃尔·费里耶在其作品《塞利纳与歌曲》的序言中指出,“塞利纳的作品很大程度上是被唱出来的”。塞利纳经常为自己的作品冠以音乐的标签并不是出于偶然。他曾接受过音乐训练并熟悉钢琴演奏,作为一个经常出入歌剧院和音乐厅的作家,他对音乐保有一种激情,他甚至还曾亲自作词作曲,亲自演唱录制唱片。更有甚者,塞利纳在给朋友的信中写到:“我愿意在音乐中死去……”④对于塞利纳来说,音乐的激情是难以抑制并且永恒存在的,音乐承载了他的感情和梦想,也是他内心世界的一种表现,因此在写作时,他不可避免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将音乐引入其创作之中。
为了更好地理解塞利纳的音乐激情,我们有必要关注一下他所强调的“小音乐”问题。塞利纳在其作品《关于屠杀的几句琐话》(Bagatelles pour un massacre)中使用了“小音乐”这一术语:“当然我有我的小音乐[……]”而后他又不断提到这一问题:“我的模仿者们不知其解地绕过了一个我的小技巧,小音乐”(1952年3月致克罗德·伽利玛的信)“[我发明了]某种音乐,某种引入写作风格中的小音乐”(1957年6月致沙普萨尔的信)⑤。
由此塞利纳的音乐激情已经转化成了写作风格中的“小音乐”。他本人对这一术语进行了解释:“我顷刻之间将口头语言引入了书面语言。这种转换就是你们所称的‘小音乐’。我将其称为‘小音乐’因为我很谦逊,但这是一种非常艰难的转换,需要努力。[……]我由此形成了自己的风格。”⑥根据他的解释,“小音乐”代表一个从口头语言向文学语言转变的过程。但是我们仍需注意最后一个句子:“小音乐”即塞利纳的风格。当然,这种带有音乐性的风格涉及到韵律以及在文学文本中的口语表达,但我们认为它同样也涉及到文本中所引用的音乐:首先,音乐性文本同口头语言一样,在文学文本中引起了一种复调效果,其次,音乐性文本中所包含的情感力量要远远超过口头语言,音乐一直以来都是人类最有效的表达情感的方式之一。
自丹麦返回法国之后,塞利纳在其所接受的第一次采访中说出了非常著名的一个句子:“最开始是感情”。
“《写作》告诉您:最开始是动词。是的,或许如此。不。不,不,不。这样行不通。最开始是感情。我们曾有一位杰出的生物学教授,萨维,他说得很清楚:最开始是感情。不是么,起初一切都是感情。[……]一切都只能在感情中才能看得到,动词的存在是为了替代感情,千真万确”⑦。
塞利纳的风格是一种充满感情的风格。动词,词语,语言,一切的存在都是为了“替代感情”,音乐也是如此。应该指出的是,音乐本身便是一种非常具有感情的表达方式,塞利纳也同样通过音乐将他所要表达的感情原原本本地转移至文学文本之中。在《茫茫黑夜游》中,最开始便是《瑞士卫队之歌》。歌曲成了感情的等价物。
在同一次采访中,塞利纳还谈及了对话的“基调”问题:“[……]您走进一家酒吧,或是一家杂货店,您可以看到很多人集中在那里,他们在那里交谈,他们在遣词造句。他们所寻找的是什么呢?是基调。只要他们找到了合适的基调,他们便会高兴起来。在特定的对话中,人们所寻找的是事件的基调,是充满感情的基调”⑧。
当然,“基调”可以应用于人们的谈话中。但是“基调”一词同时也是一个音乐术语,是相同的“基调”使旋律变得和谐。那么人们在谈话中所寻找的“基调”,是否也可以考虑为一种表达感情的旋律的“基调”?塞利纳“害怕句子……害怕齐整的语言……”,因此他寻找了一种“充满感情的风格、直接的风格……”⑨,在写作中,他也同样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保持自己的独有风格,不可否认,音乐性文本的嵌入便是保持这种“充满感情”的风格的一种方式。
《茫茫黑夜游》中音乐性文本的构成与体现
我们已经指出音乐的各种表达方式都归属于社会语言,它们在文学文本中的出现形成了一种复调效果。我们在这里所谈论的不是《茫茫黑夜游》中的语言韵律问题,而是纯粹的音乐性文本,这种音乐性文本的构成在《茫茫黑夜游》中可以包括军乐或流行音乐,法文或英文歌曲,舞蹈演员、歌唱演员、小提琴手等等与音乐相关的人物以及歌剧院、音乐厅、驳船等欣赏音乐的地点等。小说《茫茫黑夜游》中,这些音乐性文本在各个部分都有所展现,下文中我们将通过《茫茫黑夜游》中的音乐性文本来具体分析音乐性文本在文学文本中的表现方式。《茫茫黑夜游》中音乐的引用始于小说的最开端——《瑞士卫队之歌》:
我们的一生是一次旅行
穿越黑夜穿越严冬
我们寻找自己的路径
于一片毫无光亮的天空⑩
这首歌不仅仅是小说的题词,同时也是小说名字的来源。对于认为“最开始是感情”的塞利纳来说,这首歌代表了一种悲观情绪,同时也预示了小说的内容:无尽的旅行与黑夜、迷失、死亡的危险,失望的情绪等等。这首“充满感情”的《瑞士卫队之歌》出现在小说的最开端,为小说奠定了叙事基调,同时也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了一幅黑暗的画面,而后读者“只需闭上双眼”。这首歌的互文性作用在于塞利纳用小说中所有的故事和场景来阐释歌词中所描绘的境遇,歌词的每一个元素都按照不同的层次、不同的形式转入了小说的叙事之中:主人公巴尔达缪历经了从法国到非洲、从非洲到美国、从美国又回到巴黎郊区的“旅行”;战争中,巴尔达缪在“黑夜”里寻找那些本不存在的村庄,观赏炮火中燃烧的森林,他也是在同样的“黑夜”中遇到了本书的线索人物罗班松,在非洲的“黑夜”里,森林中各种噪音让他产生了毁灭的冲动,而在美国的“黑夜”里他游荡于光怪陆离的街头,在巴黎郊外的“黑夜”里,他窥视着邻居的各种行为,或是探视贫苦的病人。直到小说的结尾,巴尔达缪都从未从“旅行”和“黑夜”中逃脱。他一次又一次上路,为了逃避死亡,为了寻找残存的“路径”。
除了这种明显的歌词作为引文嵌入的方式,音乐性文本在《茫茫黑夜游》中的表现方式还包括演出音乐的地点以及从事与音乐相关职业的人物。这一点在主人公到达美国之后的情节中表现尤为明显。到达美国之后,巴尔达缪亲自发现了他所渴望的新世界。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充满金钱美女的世界。但是他不久便发现他的金钱少得可怜,而美女只是可望不可即。对于他来说,所余下的只有失望和永恒的孤独。为了能够“在众多梦境里选择那些最能安抚灵魂的美梦”,他走进了一家电影院。因为在电影院里,“一切都是想象”,电影结束后,“只需闭上双眼”。但是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一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长着令人难忘的乳房和颈背的金发女郎觉得此时应该用歌声来打破银幕的沉寂,于是她唱起了自己的孤独。大家几乎都想和她一起哭泣。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这歌声多么让人神往!我已经感觉到,至少在今后的两天里,我都会浑身充满勇气。”(11)
这首歌塞利纳并没有引用其歌词。然而它却在巴尔达缪身上引起了共鸣,使他感到温馨幸福。因为它所吟唱的,正是“他的孤独”。进入电影院之前,巴尔达缪还在感叹“人与人之间互不相干,就像房屋一样”,此时他所有的孤独感都借这样一个金发女郎的歌声抒发出来,因此有一种突然被理解的快乐。可以说这样一段没有歌词的歌声使作者要表达的感情有所承载。这样一个场景也构成了小说之中为数不多的温馨场面之一。回到宾馆后,巴尔达缪充满了信心:
“在我的房间里,我刚要闭上眼睛,电影院里的金发女郎便出现在我面前,继续为我歌唱,只为我一个人唱起了她忧伤的旋律”。(12)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样一个温馨场景又一次被作家安排在了电影院里,对于巴尔达缪来说,电影院是一个使人“完全沉浸于温柔的宽恕之中”的场所,甚至整个世界也“终于会讲究宽容”,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想象,电影院充当了想象的空间。然而生活依然“在门外等你”,就像是这样一个美妙的场景是无法与小说的真实世界相融合,所以将其安排在一个虚幻的孤岛——电影院中。离开了电影院之后,巴尔达缪依然需要在“穷人区吃东西”,“再也不能看见为富人们而出生的美丽女人。”这样的生活才是新世界的真正面貌,而穷人们只能依靠幻想来自我安慰。这样虚幻与真实的对比,更加生动地渲染了新世界给巴尔达缪带来的孤独、隔膜、失望的感情。关于美国的歌曲都是温馨美好的象征,但是在小说情节之中却与主人公的境遇恰好相反,因此从反面突出了主人公巴尔达缪孤独和失望的情绪,可以说这组音乐符码以反面对照的形式进入小说文本之中,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茫茫黑夜游》中音乐性文本的互文性张力
上一部分我们就音乐性文本的构成与表现进行分析,进而论证音乐性文本不仅仅涉及到可以用文字记载的歌曲,也包括地点、人物甚至旋律等等。在《茫茫黑夜游》中,作者多次有意将幸福场景安排在电影院、歌舞厅等等充满虚幻的空间,也正是印证了“幸福如一场梦”,“世界的真相是死亡”。为了逃避死亡,就必须不断地踏上征程,因此旅行永无终点。在小说的最后一部分中,巴尔达缪前往图卢兹看望罗班松。一个晴朗的星期日早晨,巴尔达缪、罗班松和罗班松的未婚妻马德隆一起沿着加隆河散步。他们被一艘漂亮的驳船吸引,因此停下来观赏。驳船上传来的歌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闭上你美丽的眼睛,因为时光仓促……
在美妙的时空,在梦境的温柔国度
[……]
闭上你美丽的眼睛,因为生活如一场梦幻
爱情只是谎言
闭上你美丽的眼睛!”(13)
小说家有意安排三个人被请上驳船的场景,并且使他们与驳船上的宾主一起歌唱。席间罗班松和巴尔达缪各自杜撰了另一种身份(罗班松成了一个工程师,巴尔达缪则是“巴黎地区最有名的医生之一”)。正是谎言使他们无拘无束地和驳船的宾主相处,他们一起唱出的歌曲仿佛具有某种魔力,使小说的主人公忘记了阶级、忘记身份,由此和驳船上的人们分享了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是三个小时里,所有人都在他(船主)的调节下一团和气,大家像是兄弟,无论是否熟悉都是如此,对外人也是一样,比如说我们三个,就是为了凑数才被他们从岸上拉过来,因为他们桌上是十三个人。我也想唱起我那首轻快的小调……”(14)
和电影院一样,驳船此时也充当了一个可供梦想的空间。离开驳船之后,所有的美梦也就随之结束。这段场景正是音乐性文本的延伸:首先,“闭上你美丽的眼睛,因为时光仓促……”,对于巴尔达缪等三个人也是如此,他们在驳船上尽情梦幻,然而时间只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是三个小时”,没有更长的时间可以分享梦幻般的幸福;其次,“在美妙的时空,在梦境的温柔国度”,他们杜撰出自己那充满激情的动荡人生,因为此时“生活如一场梦幻”,一切都是想象,“只需闭上双眼”。通过“闭上你美丽的眼睛”这句歌词,这首歌与小说开端的序文相呼应:
“旅行是非常有益的,它可以增强想象力。余下的一切不过是失望和疲惫。我们的旅行完全是虚构的。这就是它的力量。
这段旅行从生到死。人类,动物,城市与事物,全部都是想象的结果。这是一部小说,只有虚构的故事。利特雷这样说的,一定不会错。
而所有人都可以这样做。只需闭上眼睛即可。
那是生命的另一面。”(15)
为什么是“闭上眼睛”呢?我们在驳船这一场景中看到,“闭上眼睛”是为了想象,为了寻梦,为了欺骗,为了让人看到“生命的另一面”。“闭上你美丽的眼睛”正是对序文的深化和阐释。歌曲的力量使小说人物闭上了眼睛,而塞利纳的力量使读者闭上了眼睛:读者们不应该只去读,而应该去想象,去倾听。“倾听”也正是音乐性文本在小说中引起的效果之一。
最后,“爱情不过是谎言……”这句歌词的启示功能要更强于其它几句。在小说的结局部分,一段争吵之后,马德隆开枪打死了罗班松,因为马德隆所追寻的幸福变成了一场梦幻,而她的爱情只是谎言。罗班松复明之后逃开了图卢兹,逃开了马德隆也逃开了马德隆所编织的幸福生活的梦想,最终对她说出:“现在一切都使我感到厌烦,都让我恶心!不仅仅是你……是一切……尤其是爱情!……”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塞利纳在这段情节中再次突出了音乐性文本的启示性作用,使得小说情节将音乐性文本中隐含的意义具体化,由此构成了音乐性文本与小说情节之间的一种启示-表现关系。
在《茫茫黑夜游》中,除了明确或不明确地引用的音乐性文本外,还以另一种方式将音乐性文本引入小说文本之中:以歌曲名来为小说的人物命名。其中最明显、最重要的一例便是“马德隆”。音乐性文本有效的指涉能力使得读者在看到歌曲或乐曲名称的时候马上便会想到其全部内容及其所暗含的意义。例如对于中国人来说提起《梁祝》二字,人人都会想到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甚至各种乐器演奏的一段旋律、各种戏剧流派编演的戏剧,及其主要人物的扮演者等等。而对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法国人来说,《马德隆》“是战士们之间流行的一首著名歌曲,自1914年五月以来人人都能熟记于心”(16)。这首歌描述的是一个酒馆的女侍的形象,她总是不失时机地将自己的酒和魅力出卖给那些在战争中变得疲乏和恐惧的军人们。塞利纳在《茫茫黑夜游》中重塑了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将她变为罗班松的未婚妻:
“她的名字叫做马德隆,出生在战争期间。[……]马德隆,这是一个很好记的名字。”(17)
《茫茫黑夜游》中的马德隆保持了歌曲主人公的大部分特点,而对于出版于和平时期《茫茫黑夜游》来说,她又能够引起人们对战争的回忆,因此又可以被认为是战争的象征,她代表了一种残杀的冲动,同时也代表了爱情(原词中有此句:她不只是马德隆,她是我们的爱恋……)对于本书出版之时的那些将这首歌“熟记于心”的读者们来说,这个名字的指涉性更为直接和有效。这个名字代表了一个年轻而风流的酒吧女侍形象,代表了士兵们的爱情,同时在和平时期也代表了战争,因为它勾起了人们对战争的共同记忆。与前文中“闭上你美丽的眼睛”这首歌相呼应,“马德隆”这个名字使我们看到了“爱情不过谎言”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事实:爱情的欲望不过是残杀的欲望(18)。在小说的末尾,罗班松死于马德隆的枪下。
按照克里斯蒂娃在《小说文本》中所提出那样,互文性的概念可以概括地解释为“书中之书”。由此我们也可以说每个作家都有一座自己的“图书馆”。他们从这座图书馆中选取资料,将其重新组合因而创作出一个新的文本。本文中我们认为音乐也同样是一种文本,那么对于塞利纳这样善于应用音乐性文本的作家来说,我们也可以认为他们拥有自己的“音像室”。他们不断从中选取适当音乐性文本以嵌入文学文本之中,由此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互文体系。通过对《茫茫黑夜游》中音乐性文本的研究,我们认为音乐性文本在这部小说中的互文性张力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感情的承载:根据其自身的特性,音乐性文本如口头语言一样,在小说文本中起到了一种有声效果,即互文性视角下的复调性。音乐性文本所承载的感情比口头语言所承载的感情更为强烈、更为鲜明,因此它可以引起作者与读者之间更强烈的情感共鸣。
启示的力量:对于《瑞士卫队之歌》和驳船上的歌曲来说,音乐性文本都起到了非常有力的启示性作用。《瑞士卫队之歌》统领整部小说的基调,而驳船上的歌曲则预示了小说的结局。音乐性文本的符码转变成了小说的情节或与小说人物形象相结合,这样的转变过程便是对音乐性文本意义的延伸和具体化。
结构的策略:在小说情节的每个阶段都有众多音乐性文本的嵌入。音乐性文本贯穿巴尔达缪“长夜行”的始终,推动着小说情节的发展。如在美国听过金发女郎的演唱之后巴尔达缪先是充满了信心,而后又陷入了绝望。因为金发女郎演唱这一温馨情节不过如虚幻的想象,给他片刻的安慰,但面对等在门外的生活时,巴尔达缪不得不又一次踏上征程,逃避悲惨的困境,寻找新的出路。音乐性文本在小说中正如“长夜行”的导游,同时也是我们进行解读的向导。塞利纳这位小说界的“最后一位音乐家”在《茫茫黑夜游》中引入了他独有的“小音乐”,而作为音乐性风格的具体表现手法之一,音乐性文本的嵌入并不是单纯的装饰,其互文性作用为小说的结构和情节提供了广阔的表现空间,音乐性文本的互文性张力为塞利纳小说增添了更多解读的可能性,这一点在塞利纳后来的创作中表现得愈加明显。
注释:
①沈志明:《塞利纳精选集》,山东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860页。
②Rrbau,Sophie.L'Intertextualité,Textes choisis & présentés par Sophie Rabau,Paris,GF FIammarion 2002,pp.54-55.
③Nathalie Limat-Letellier & Marie Miguet-Ollagnier.L' intertextulité,tudes réunies et présentées par Nathalie Limat-Letellier & Marie Miguet-Ollagnier,Annales littéraire de 1' Université de Franche-Comté,Paris,Les Belle Lettres,1998,p.637.
④⑤Philippe Alméras.Dictionaire Céline,Paris,Plon,2004,p.613.
⑥Sarraute,Claude."Céline nous dit comme il fait bouger la place des mots",Le Monde,1 juin 1960,in Dictionaire Céline,pp.614-615.
⑦⑧Céline:"Au début était l' émotion”,propos recueillis par Robert Sadoul,in Magazine Littéraire,Hors-Série Louis Ferdinand Céline,2002,pp.18-19,p.19.
⑨Interview avec Madeleine Chapsal in Cahiers Céline,2,p.65.
⑩(11)(12)(13)(14)(15)(17)Céline,Louis-Ferdinand:Voyage au bout de la nuit,Paris,Gallimard,1952,page de garde,p.201,p.202,p.401,p.401,page de garde,p.387.
(16)(18)Bellosta,Marie-Christine,Céline ou l' art de la contradiction:Lecture de voyage au bout de la nuit,Paris,Presse Universitaire de France,1990,p.147,p.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