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研究的四个层次和两个维度_政治论文

文革研究的四个层次和两个维度_政治论文

“文革”研究的四个层面与两个向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革论文,层面论文,两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长期以来,学术界有一公议:“‘文革’在中国,‘文革学’在国外。”这大致是针对国际上的“文革”研究发端于1966年,且在论著、课程和资料库等方面均有建设和积累来说的。然而,我认为国外“文革”研究的总体水平不高,尤其从起始时政治战略研究的角度向当今史学研究的方向转型,并由此在学术价值层面获得展开和确立,尚缺乏根本性的支撑。这里,除了大量深部和细部的“文革”史料尚未开掘,外国学者对“文革”的许多关系和问题难以树立“中国式的体悟”,是关键的因素。所以,我坚持认为:只有依靠中国学者(近年,从国内出去的一批学者显得较活跃),甚至只有依靠国内学者作出的巨大贡献,才可能提升“文革”研究的层次和品质(“文革”研究确实具有成为世界“显学”的品质)。

一、“文革”研究的四个层面

“文革”是一场发动全民,遍及全国,历时10年的政治动乱,尤其肇始于上海的“一月夺权”,冲击乃至摇撼了自1949年以来构建的权力机构。但“文革”时期有一个重要的枢机,没有被这场动乱所触动——那就是全国的行政区划没有发生变动。因之,中国存在着四个层面的“文革”——中央层面的“文革”、省市层面的“文革”、地县层面的“文革”和基层单位层面的“文革”。

固然,行政区划关涉地界,固然具有地理学的意义,只是这里的指向更在于政治意义上行政管理的构架。所以,所谓行政区划没有发生变动,并非是强调其地理上的管辖区域,而是强调其权力和组织人事关系的构成,即每一个管辖区域内的权力和组织人事关系都是自成系统、自成“层面”的。于是,在“文革”运动“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的冲突中,在这种冲突演进的不同阶段,各个层面的“文革”均构成各自的冲突焦点。如中央层面的“文革”:从《五·一六通知》到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从“二月逆流”到“杨余傅事件”,从“刘少奇案”到“林彪案”,从“1975年整顿”到“反击右倾翻案风”。再如省市层面的“文革”(以上海为例):从“安亭事件”到“康平路事件”,从“一月革命”到“第一次炮打张春桥”,从“踏平联司”到“第二次炮打张春桥”,从武装“上海民兵”到“未遂政变”。若以上海为圆心,逐层放射性地推演,可见第一半径圈的浙江、江苏,第二半径圈的福建、江西、安徽、山东(属华东局),乃至第三半径圈的湖北、河南等,均以行政区划为基准,演义着自身的“文革”故事。至于地县层面的“文革”和基层单位层面的“文革”,同样是以行政区划来合围自身的运动空间。

如果说这只是平面地铺展中国“文革”的四个层面,那么,深入地剖析这四个层面的“文革”,便可见每一层面矛盾和冲突的焦点:人员和队伍的组合,均是在所属的行政区划以内构筑的。这就是说,不管是跨层面的情况,还是同层面的情况,正是行政区划的界碑构成了在在不同的“焦点”和“组合”。如两个毗连的城区,以一条街道为界,尽管左右邻居走街串巷,但“文革”时期街道这边与街道那边的群众组织、干部队伍以及斗争矛头所指认的对象是不一样的。再如两个毗邻的学校,以一道围墙为隔,尽管师生之间你来我往,但“文革”时期,围墙这边和围墙那边的群众组织、干部队伍以及斗争矛头所指认的对象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文革”时期不变的行政区划,不仅形成四个层面的“文革”,更延伸性地形成了千千万万个不同的“文革”群体和不同的“文革”冲突。

当然,确认“文革”的四个层面自成独立的系统,并非说这个系统就是孤立而封闭的,事实上,这个系统又处于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互动的开放状态中。

先自上而下地看:中央层面的“文革”,除了具有自身的斗争焦点和集团构成外,还领导和指挥着全国的“文革”运动,以至频频地向下发号施令。其运作的方式,有的是社论,有的是通知,有的是文件,有的是“最高指示”,于是,省市层面的“文革”、地县层面的“文革”和基层单位层面的“文革”均闻风而动(用当时的话语叫“不过夜”),由此推动“文革”的进程和步骤。如1966年10月,《红旗》杂志社论提出彻底“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1968年8月,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派工人宣传队进驻学校的通知》;再如1974年1月,中央批转江青编选的《林彪与孔孟之道》,掀起“批林批孔”运动;1975年11月,中央召开“打招呼会议”,传达“最高指示”,刮起“反击右倾翻案风”等。正是这些自上而下的“战略部署”,制造了中国长达十年的崎岖和坎坷。同时,还应看到自上而下的传达并非一马平川。这恰恰是因为省市层面、地县层面和基层单位层面的“文革”各有自身的势力分布和利益得失,以至在具体的接受、解读和执行时,总是按照自身的立场和需要来作抉择。这就是自上而下的号令向下传达时,往往发生“弯曲”、“变形”的缘由,这也是不同层面的“文革”呈现各自复杂性的缘由。

再自下往上地看:各省市层面、地县层面和基层单位层面的“文革”,既然独立地自成系统,那就与该行政区划所属的历史缘由、文化传统、政治现状和组织人事关系紧密相关。如该地党、政、军机关和干部人事之间的关系,往往决定“文革”时期群众组织之间的政治取向和权力机构的政治组建;再如该地民众的人口构成和民风的传承特征,往往影响“文革”时期群众组织之间的冲突方式等。这即是说,各个层面的“文革”都会在其自身的演进过程中,自下而上地产生影响大局走势的事件、人物和经验。有的是发生在下层,而后被高层作为例证和典型推而广之,如武汉的“七·二○事件”、清华的“百日武斗”,以及福建的李庆霖和辽宁的张铁生等。在上海则有“一月革命”的夺权、上体司(上海体育战线革命造反司令部)鲁迅兵团的整风、市六女中的大联合、国棉十七厂的整党建党、上海机床厂的“七·二一”工人大学、同济大学的“五·七公社”、上钢五厂二车间的“批林批孔”小组等。有的则是发生在下层,却直接自下而上地主导了整个政局的变动。如上海《文汇报》的“三·五事件”和“三·二五事件”,就率先引发了南京学生的抗议,继而演变成发生在天安门广场的“四·五事件”。所以,正是这些自下而上的事件和行动,构造了整个“文革”运动的多元复杂。同时,还应看到各个层面之间也存在着交错的作用和影响,具体表现为直接的人员往来(如“文革”运动初期,北京红卫兵在各地建立联络站等)和间接的形势辐射(如全国大武斗时,各省市之间的呼应等),以至“文革”运动呈现出多重叠合的线索。但必须指出,这只是“文革”前阶段的现象,且比较短暂,而以行政区划为依归的四个层面的“文革”,才是贯穿整个“文革”运动持续而稳定的情状。

缘此,“文革”的四个层面的阐说,就为开展“文革”区域史研究奠定了基础和构架。因为该阐说从理论上证实了省市层面、地县层面的“文革”,在行政区划范围内具备“干部—权力”、“群众—组织”、“政治—运动”、“经济—文化”、“社会—生活”等完整的运作系统,且与各层面之间处于互动的状态中,以至进入“文革”区域史的研究,着重于对某一层面、某一行政区划的“文革”史进行深入的梳理,便能对该区域的“文革”史实及其特征和问题等有所发现,有所剖析,有所建树。此类区域史研究,可称为中国“文革”史研究的“地方视角”(笔者所著的《非常与正常——上海1966年至1976年社会生活史》一书中所承担的“上海‘文革’社会生活”的课题,就是“文革”研究“上海视角”的一个方面,该书将由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看上海的“文革”史,从上海看全国的“文革”史,从全国看上海的“文革”史——如此既发散又汇聚的思路,推广而去,便应有“文革”研究的“江苏视角”、“河南视角”、“湖北视角”、“四川视角”、“广东视角”等等。可以设想,若是众多的“文革”区域史的学术成果问世,不仅可展示各行政区划的“文革”运动,显现各行政区划的“文革”特点,更可通过相互间的比照和印证,引申出许多需要阐释的线索和需要求解决的问题,这必将大大促进和提升中国“文革”研究的整体水平。

与此同时,在高层档案暂不开放,中央层面的“文革”研究(主要集中在“‘文革’起因”、“刘少奇案”、“林彪案”三大板块)难有实质性突破的情况下,倡导各地学者进入“文革”区域史研究,不仅存在可能性和可行性,甚至是相当正确的路径。这不仅是因为着落于省市层面和地县层面的“文革”时,各地的研究者可利用各自“地缘—人缘”的关系,各自“经历—经验”的优势,在资料获取和人员组织方面求得许多便利,从外部向中心进击,从底层向高层合围,或许正是中国“文革”研究的出路和趋势所在。

另外,在基层单位层面的“文革”研究方面,选取的研究对象必须在“权重”和“资料占有”两个要点上显现出意义和价值。“权重”的要点属历史的,那就是该基层单位的“文革”运动在所属城市、省区内,曾占据重要的地位,产生重大的影响,甚或是“龙头”单位、“风向标”单位等,如上海的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上海的国棉十七厂、柴油机厂等,再如浙江的浙江大学,江苏的南京大学,陕西的西安交通大学,四川的四川大学、重庆大学等。据有关信息,北京清华大学(唐少杰)、上海复旦大学(金光耀)、江苏南京大学(董礼强)等,均有学者在做该校的“文革”运动史。可以设想,若是全国各主要大学均有学者投身此类研究,完成中国大学“文革”史研究系列,即从一个个“高权重”的基层单位,扩展到一座座城市,一个个省区的“文革”史研究,那将是中国“文革”史研究蔚为大观的局面。“资料占有”的要点则是当下的,那就是即便所选取的基层单位在“文革”运动中并非典型,但研究者却掌握了该基层单位的完整资料,如复旦大学冯筱才教授就从资料贩子手中收购到上海某研究所从“四清”到“文革”的全部档案,大到下达的文件,小到工资明细,以此解剖“麻雀”(借用“‘文革’语汇”),梳理一基层单位“文革”运动的“全过程”(借用“‘文革’语汇”),看其中的运动进程、派别冲突、政策演变以及人事关系、经济收入、生活状态等,无论是纯粹的局部“文革”的定位和探究,还是对全局“文革”作铺垫和补充,都具有相当高的学术价值。

总之,以“文革”时期行政区划的不变为依据,确立中国“‘文革’四个层面”的模型,倡导并推进“文革”区域史研究,应是当下甚或相当长一个阶段的进路。

二、“文革”研究的两个向度

检索当前国内外关于“文革”史的研究,多数集中于高层运动史,即关涉重大事件的始末和重要人物的沉浮,可称为“政治运动的向度”,且往往标树为“文革”史研究的重大课题。当然,这是开展“文革”史研究顺理成章的结论,因为在一个“非常”的“革命”的年代,运动终究是主导的和支配的,终究是社会动荡和社会变迁的产床。如研究上海的“文革”政治运动,就不仅可见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等三人如何登上历史舞台,还可见许多发生在上海“文革”中的事情、事件和事变,或许具有鲜明的上海地方特点,或许影响了全国的大局走势,这怎能不显示研究的价值呢!

但是,当“文革”研究全部聚集于政治运动,即被“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的场景所定格的时候,人们的记忆便会以破碎了的、撕裂了的政治“片断”所支撑,而淡忘了“文革”时期的整体状态,那就是社会还在运行,人民还在生活——毋宁说日常的衣食住行,悲欢离合,即便是“文革”政治运动的浪潮汹涌澎湃,其社会生活的底部仍有涌动的潜流。如1967年初“一月夺权”的时候,上海市面上在抢购煤球、手表、缝纫机等高档商品(伴随着“经济主义”),7月份在抢购煤球和大米(伴随着“全国武斗”),10月份在抢购毛巾(因不要布票),至年底则出现了抢购香烟、火柴、肥皂等小商品的风潮。如此将1967年的历史揭示开来,再叠加起来,大致可复原“文革”运动的整体面相。所以,在强调“文革”史研究“政治运动向度”的同时,再引申出“文革”史研究的“社会生活向度”,就是应拓展“文革”史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或者将研究的触角深入到社会结构的底座,或者用研究的视角扫描社会活动的扇面,由此从深度和广度激活整个“文革”记忆,就不仅使“文革”研究具有了政治运动的骨架,更有社会生活的血肉。

同时坦率地说,当下“文革”史研究“政治运动向度”不宜展开的客观情势,也是主张推进“社会生活向度”的机缘。因之,顺应这样的思路和判断,还可有“文革”经济史、教育史、新闻史、外交史、文化艺术史、体育运动史等诸方面可能和可行的路径。应该指出,这些方面均属于“文革”史的组成部分,它们不同于“文革”政治运动,却又与“文革”政治运动相关。正是立足在这个意义上,从“文革”政治运动看社会生活,又从“文革”社会生活看政治运动,便构成两个“向度”之间的颇有意味的互动。

这其中大致有三类情况:第一类、第二类属程度不同的“直接关联”和“间接关联”,如“文革”政治运动中的“破四旧”、“大串联”、“三忠于”、“上山下乡”等,是全面进入、搅动了市民的社会生活;再如“反击经济主义”、“一打三反”、“清理阶级队伍”等,是部分牵连、冲击了市民的社会生活。反之,则可解析这些“文革”社会生活的境况和断面,即通过千家万户的经历、遭际和心态等,折射出属于政治运动的性质、规模、政策演变等的种种密码和信息。第三类属“潜在关联”,是单纯的政治运动和政治事件,基本不与市民的社会生活发生干系,但其进行过程中却有点滴的事实可划归于社会生活,如“上海红卫兵总部”被造反派冲击解散时,发现其囤积的大量面包正在发生霉变;上海“安亭事件”时,市委向现场运送了一车的医药用品;“八·四事件”时,居住在工农新村的联司家属呼天抢地,小孩子们则一股股地在包围圈外袭击工总司等。这些从社会生活史的角度捕捉到的局部和细节,可丰富人们对“文革”政治事件的记述和认识。

由此,“文革”史研究的“社会生活的向度”,就在内容构架上向两个方面展开:(一)宽泛地属于“文革”政治运动的范畴,但不关涉“文革”政治事件和人物,却又直接进入和影响千家万户的生活,例如破“四旧”、抄家、“大串联”,收集和交换毛主席像章、红卫兵报刊和宣传品,文艺小分队、家庭“大批判学习班”、马路“大批判专栏”、无政府主义思潮与“逍遥派”(所谓“路线斗争与线路斗争”,即男生装无线电,女生织毛衣等)、学唱“样板戏”、“三忠于”活动(早请示、晚汇报,天天读)、群众专政、打击流飞活动、上山下乡、“深挖洞”、“拉练”、学工学农学军、偷书与地下学习、“向阳院”、追查谣言以及周恩来、朱德、毛泽东逝世时的社会反应等。

(二)不直接与“文革”政治运动相关,属于“文革”时期的日常生活(以衣食住行为中心),例如人口构成与变化(总人口、总户数、人口自然变动、人口机械变动、人口性别构成、人口年龄构成、人口平均预期寿命等)、婚姻(婚姻管理、婚姻仪式、结婚、离婚等)、计划生育、社会两性关系、职业与收入、物价与票证、城市管理(市容、道路、绿化、防汛等)、衣(服装的种类与价格等)、食(粮油、猪肉、禽蛋、水产、蔬菜、水果、烟酒的供应与价格等)、住(住宅建设、分配、租借、调换等)、行(铁路、航运、公交等)、用(各类生活用品的设计、品牌、供应、价格等)、商业(市场供应与服务等)、医疗(疾病与治疗、疫情等)、公用事业(水、电、煤等)、事故(交通、火灾等)、群众体育与文艺、广播电影电视节目等。

应该说,这两部分内容是相当丰富的。其中,第一部分的内容属“线性的联结”,即从“破四旧”开始到“毛泽东逝世时的社会反应”结束,基本顺延着十年“文革”的路径演进。第二部分的内容属“点状的散布”,即从人口变化、城市管理到衣食住行、物价票证,均在“文革”十年的平面上铺展着。正是这“线性的联结”和“点状的散布”的交错,立体型地展示了“文革”时期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社会行为,小到生活细节),以至从“生活—生存”、“个人—集体”、“家庭—社会”、“社会—角色”、“大众—心理—行为”等诸角度,一方面还原那个时代的生活本相,留下一部可信的文字记录,另一方面揭示导致和构成那个时代生活的内在动因(经济、文化、物质生产和流动、社会风尚和习俗、人际交往和沟通等),力图补充和丰富“文革”研究,使之成为“文革”研究的有机构成。

何况,上海城市史研究已受到学界高度关注,且成果斐然。但研究成果多集中于20世纪前半段,这就反衬出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城市史研究的欠缺和困惑。尽管其间存在着种种困难和问题,上海城市史研究不断向新中国成立后延伸则是不容置疑的驱动。尤其落实于“文革”时期——凸显上海的重要地位和典型价值,如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其经济、商业、文化的影响及“全国保上海”,又如上海是中国唯一没有发生“军械性武斗”的地方与上海人的特征等——正是以此为立足,本课题以“上海‘文革’”为时空坐标,以“社会生活史”为铺展内容,力争为当代上海城市史和“文革”区域史研究树立一个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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