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际杭州卓氏四作家生平事迹考补——从《全清词》顺康卷的一个失误谈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生平事迹论文,杭州论文,明清论文,作家论文,顺康卷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93X(2004)02-0055-05
钱仲联作序,凝聚程千帆、严迪昌、张宏生等老中青三代10位专家近20年心血,收录词作53000余首、规模达20巨册的《全清词》顺康卷,诚如出版者中华书局网站的重点推荐网页所言,乃“词坛大典,学林盛事”,最近还获得了第四届全国优秀古籍整理奖最高一等奖的殊荣。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它众多的失误中(笔者另有专文详析),开卷第1册第8页收卓发之《如梦令》等词3首即为其一。卓发之乃明末诗坛怪杰、曲坛大家卓人月之父,明亡之前即已辞世,因此其作绝不应收入《全清词》中。但领衔编纂与作序盛美的两位国学大师法眼既未暇留意此人,毕生研治明清诗文、成就蜚声海内外的严迪昌等专家亦未觉此明人当作清人之误(须知顺康卷整体20册在2002年出版前,其第1、第2册已于1994年先行出版过)。这个失误是一个指标,它表明学界目前有关明清之际的文学、历史的认知还有不少欠缺。为弥补和改进这一不足,本文试对明清之际杭州卓氏作家群中较为重要的四位作家的生平事迹略作考补。
从嘉、隆间卓文卿、卓明卿以诗文驰声三吴,并涉足仕途开始,杭州仁和塘栖卓氏便逐渐人丁兴旺,发展为一个经学文章蜚声东南的大家望族。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卷七十四《卓澂甫传》、吴伟业《梅村文集》卷十七《卓海疃墓表》、黄宗羲《南雷文定四集》卷三《卓子孟孝廉墓志铭》、汪懋麟《百尺梧桐阁集》卷二《卓永瞻诗序》、朱汝珍《词林辑略》卷一《卓彝传》、李邺嗣《杲堂文抄》卷六《卓有枚墓志铭》、李澄中《白云村文集》卷四《卓氏传经堂记》、方象瑛《健松斋集》卷五《卓氏传经堂记》、林云铭《挹金楼选稿》卷五《卓氏传经堂题词》、沈珩《耿岩文选》内《卓氏传经堂说》,特别是康熙初卓天寅刊刻的十卷《传经堂集》所收近二百名当世学者名流对卓氏书斋传经堂的直接礼赞,对此都有反映。然而,在明万历中到清康熙初数十位卓氏闻人中,最值得重视而又为当今学术界不甚熟悉的,还是在科举仕进的播弄或山河改色的洗礼中挣扎的卓发之、卓人月父子和卓尔康、卓人皋父子。他们的生平遭际代表了明清之际很多困顿沉沦的士人的生活命运和人生选择。
卓人月
卓人月,字珂月,堪称仁和卓氏在晚明文坛的最大闻人。但上海古籍出版社新版《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著录其名仅云:“明浙江仁和人,字珂月。贡生。有《蕊渊集》。”李修生先生主编《古本戏曲剧目提要》著录《花舫缘》杂剧亦仅云:“卓人月撰。卓人月(约天启崇祯前后在世),字珂月,仁和人。崇祯八年贡生。”对其生平事迹与生卒年似不甚了了。连专门的《明代杂剧研究》(戚世隽著,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1月出版)在介绍卓人月生平经历的表格里,也只有“崇祯九年试南雍,终被放归里”等不无含糊的区区二十余字。
实际上,在此之前,尹恭泓、邓长风已经分别对其生平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考述(尹文见天津人民出版社1991年10月出版《中国文学大辞典》第五卷卓人月辞条,邓文《文学奇才卓人月的生平行状》载《文学遗产》1992年第6期),然犹有未甚明者。其中原因,当在于论者未能尽读有关文献。
据考,卓人月自幼颖悟不凡,弱冠即获国士声,在文人擅场的各个领域均有杰出的创造,其父发之爱赏为“古今文人第一流也”(《漉篱集》卷二十四《与长孙大丙书》),倪元璐赞其作品“极乎情文,凌潘轹庾,假更数稔,真当奴仆命《骚》”(《蕊渊、蟾台二集合叙》)。但一生沦落科场,心率气竭,于崇祯九年九月再度乡试落榜后,即以而立之年而佗傺以终,包括洪承畴、倪元璐、李清等名流识者莫不为文哀之,其父特为刊行《人间可哀集》传世。与徐士俊合辑《古今词统》十六卷,自著诗集《蕊渊集》十二卷、文集《蟾台集》四卷、《晤歌词》十二卷及杂剧《花舫缘》保存至今(前四种崇祯刊本均保存在北京中国国家图书馆,而非邓长风所云仅美国国会图书馆保存有《蕊渊集》),失传者有《女才子集》、《贞元轶事》、《临文订谬》等。《明诗综》卷二十选录其诗,评价甚高。
卓人月继承了万历袁宏道以来诗主性情、不囿时习的精神,反对前后七子的矫揉造作、仿拟古人,并为寻找适合于自己的独特风格进行了不懈的探索。如其自云:“余谓情之所近,其诗最真。拟作何等语,为何等格,未有不失真者。今人争高豪壮,几于村中老塾喜为剑气之歌,使人匿笑不止。若无艳情而为艳语,无岑寂之气而裁岑寂之章,其病累然。我辈率真而已。”(崇祯十年刊本《蟾台集》卷二《徐卓晤歌引》)又云:“初从昌谷入门,喜其凿空构造,险涩异常;然以喉间之气儡傀蹙缩而不得伸,如松柏之被挛缚,形状愈怪而参天倚云之势则不足。于是借太白之酒杯浇之;既而苦其奔放难羁,觕豪之色露于眉宇,而无萧淡自适之致。于是假道于辋川、彭泽以安其性情;顾又不耐其寂寞之久,而绮丽之思不知其所以然而动。且夫卤莽既平,渐将有与物为昵之意,则不得不奉齐粱诸公为情艳之祖;迨其流于纤靡也,而不免金荃香奁之习矣。心窃耻之,颇欲返之于浑厚沈深,则遂觉与子美公津津相入者而力未逮也:夫力虽未逮亦自以为此种好尚为最上一乘矣。”(同上《红树诗序》)在继续保持卓氏长技——诗文的文学声誉的同时,卓人月还在文人词、乡野民歌和市民杂剧等方面进行新的开拓,其短暂年华迸射出的过人才智成为明亡之前士人议论的一个常见话题。
其生年,卓发之天启元年刊刻《卓氏遗书》卷二《家传》内载:“人月,字珂月,万历丙午四月十二日生。”其卒年,崇祯十年刊本卓发之《漉篱集》卷十一《人间可哀集序》云:“崇祯九年九月九日庚午,卓人月卒。”如此,卓人月生卒时间为1606-1636,享年仅31岁。
卓发之
多数人可能不清楚,卓人月进步的文学思想和杰出的文学才华的形成得益于家学的熏陶,例如,为《全清词》误收的其父卓发之就同样是晚明江南文坛知名度极高的一位文人。
卓发之,字左车,号莲旬,一生踯躅科场,仅得副贡荣身,与汤显祖、董其昌、顾宪成、高攀龙、钱谦益、焦竑、陈继儒、袁宏道、袁中道、钟惺、谭元春、释紫柏、憨山等众多明末著名文学家和复社人物均有交游,著有《水一方诗草》、《漉篱集》、《今文线》、《经世略》等。因生前两栖于仁和塘栖与南京清凉山,故阮元《两浙輶轩录》卷三与陈作霖《金陵通传》卷二十二均有收录。崇祯刊本《漉篱集》二十五卷(其中诗六卷)、《遗集》一卷虽以“书中多悖妄之词”在乾隆间遭禁毁,现仍存于国家图书馆。
与上辈卓明卿比较,卓发之的诗文创作,凭借坎壈屈扼的人生遭际、师事佛禅而来的灵敏悟性以及对古代文化的广泛涉猎和深厚造诣,进一步脱屣了文坛时风的雾障,昂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被汤显祖等名人以“江左卧龙”、“秣陵珠树”等誉之(叶灿《漉篱集序》)。李维桢评曰:“瑯琊、历下举世所尸祝者,皆莲旬所唾弃,以为翁仲、方相之伦,峨冠博带,都无神明者也;乃近世蹀躞纤谐之气,又莲旬所指为词坛侏儒俳优也。今读《漉篱集》,高文典册中而天真浪漫、不修边幅,如寒山普化,诸子可以脱帽露顶、散发坦胸,作人间散圣,亦可驾象王车,踞狮子座而坐道场,莲旬其度世之英雄乎?”樊良枢亦云:“国朝王李诸家但袭冠裳,未露心骨;会稽、公安便欲全脱初盛,恨半落宋元。若莲旬《江南》诸什,自出手眼,直抒性情,窱窱若秋云,荡荡如流水,可谓极文人之致,登作者之坛矣。”董其昌对其各体诗的成就更是揄扬备至:“读莲旬五言古诗,峰峦耸峙,骨法峻增,奇花异卉生岩罅中如石上藓,盖其吐纳呼吸冶铸苏李,而光芒烛天,神锋独露;七言古昔人以少陵《兵车》祖祢《木兰》,余谓谪仙《蜀道》挥斥屈宋以拟莲旬,差堪仿佛,故如江海横流,骐骥暴怒,驱柏梁诸子而蹴蹋之,若汉高之颠倒豪杰也;五言律,……有闲冷者,有幽艳者,有高峻者,有雄奇者,有老笔纷披如两人对语者;七言律如梵书琅简,不落世谛,每以一气呵成,笼罩今古,昔人所推《黄鹤楼》、《郁金堂》是其胜场,如初日芙蓉,天然莹洁,亦如与可画竹,咫尺间具万里之势,皆于字句之外,曼然独绝,无一毫雕绘气;五言绝微茫之中颓然自放,如秋花艳于山隈,亦如鸿鹄翔于天半,兼齐梁之艳词与辋川之幽韵……”(《漉篱集》卷首《读〈漉篱集〉总论》)其散文则在直抒性情中贯穿一种批判现实的尖锐思想。如对八股文和科举制度的批判丝毫不让于后来的蒲松龄和吴敬梓。《漉篱集》卷十《钟小天文序》云:“英雄举事多先人一着,惟时文以后起者胜此,可笑也。忆己酉、庚戌间予得(陈)大士、(艾)千子之文而悦之,……迨今几二十年而残沈馀沥皆掇进贤冠以去。进贤冠不足奇,乃至举世推重为第一流,安有第一流向他人残沈馀沥中讨活计者哉。”《张来初行卷序》亦云:“世间雅俗之辨,或竽或瑟,来初则玉箫之清啭也;或为家鸡,或为野鹜,来初则鸾翮之高骞也。而余独虑其不售,疑真文之不足饱伪目耳。……伪售者十九,而慕膻逐臭者盈天下也。”卷十一《史隐君八十寿序》同样云:“自国家以经艺取士,非冠进贤不足自重于当世,甲乙两榜而外则以为庸人耳。然庸人中往往有迥别常流者,进贤冠中率多唯唯诺诺、鱼鱼鹿鹿之人。”卷十《舸阁草序》云:“本朝以内圣外王之学望制艺之士,士以制艺致身霄汉矣,乃徵德行,则侧席而别举贤良;御蟊贼,则拊髀而旁求颇牧。……今科名之陋,陋于八股。”同卷《叶司成传稿序》更直言不讳、入木三分地道出最高统治者以八股制艺取士的自私险恶用心和其严重后果:“国家举天下英雄束之枯管三寸之内,又束以经生一家之言,取其断断无用者,阴夺其气而弱其骨,以寓销锋镝、放马牛之意,至深远也!乃一旦有事,必将误于经生之手。”明代灭亡的史实最终完全验证了卓发之的这一预言。
卓发之的诗文创作所以能取得比较高的成就,在于他很早就有较为强烈的主体意识和进步的文学发展观。尝自云“少年落笔不肯徇时趋,每于笔墨之外,自行胸怀”,“更具厌薄一切不事事之想”(卷十《经义五种自序》)。认为“诗人之旨,又不在有文字处,而在无文字处,如山之有光,水之有态,花之有韵,寒暑之中于肌肤,岩穴之蒸为云气,其所以感人者甚微,殆非思议可到”,“试观诸所举之诗,往往废形而用神,全是活句,都无定法”,“汉宋以后遂以定法与人,共认一沤以尽瀛渤矣”,批评“国朝局以制举一体,震泽、毗陵而后,所云风雅法脉,无非学一先生之言,蹲坐于中如槛猿笼鸟”(同卷《锄斋诗义序》)。断言“千古文人擅雕龙绣虎之奇,则必有镂金琢玉之巧,而自不得不随世代为古今,故唐宋不汉若,汉不周若”(同卷《禊园近业序》)。这不仅是理解卓人月文学活动的一个重要背景性人物,也是整个明清文学史、思想史、批评史上不容忽视的一个人物,惜至今鲜见任何相关论著、辞书(包括《历代人名大辞典》)提及。
其生年,《卓氏遗书》卷二《家传》内载:“发之,字左车,万历丁亥八月十八日生。”其卒年,明崇祯传经堂刻本、卓发之《漉篱集》二十五卷后附《漉篱遗集》一卷,卷首题作:“戊寅作。”该卷末附《莲旬西归公案》一文,记卓发之具体病卒时间为崇祯十年戊寅八月十六日。如此,卓发之的生卒年为1587-1638。
卓尔康
卓尔康,字去病,号农山,卓发之堂兄、卓人月从父,明末少有的饱学之士与古文家。其父卓明卿,万历间由国子生官光禄寺署正,有诗名,受王世贞等推重,《四库全书》收其《卓光禄集》等书三种。尔康为明卿长子,万历四十年举人,历官大同、两淮,崇祯间以抗直忤上罢归,空囊壁立,麦糜为生。生平与徐孚远、高攀龙、钱谦益等东林眉目善,为卢象陞、陈子龙等明末忠烈所敬重。乾隆刊本、何琪《塘栖志略》卷下引东涧老人诗《过栖水访卓尔康于榴阁诗》云:
一官落魄赋归来,华发萧骚栖水隈。陶令门前惟绿柳,江淹宅畔只青苔。
三间老屋谈经处,两板荆扉避债台。赢得他时青史在,儒林廉吏并崔巍。
虽生活清贫,然关注国事,历老弥笃。光绪刊本、王同《塘栖志》卷八本传载其“晚岁论兵专为东事”,“以文士喜论兵法战守胜负之要,似尹师鲁;遇事发愤,是是非非,无所忌讳,似石守道”,终以明亡悲愤而卒。著有《诗学全书》四十卷、《易学全书》五十卷(现藏于台北汉学研究中心,收入2001年9月齐鲁书社出版《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补编》)、《春秋辨义》三十八卷(收入《四库全书》,提要以为“其说皆明白正大,足破诸家拘文牵义之见”)、《农山文集》三十卷(此书以政论散文为主,抄本现藏南京图书馆,有残)等。
卓尔康之名仅见《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著录,阙生卒年。
其生年,《卓氏遗书》卷二《家传》载:“尔康,字去病,中万历壬子顺天乡试七名,隆庆庚午十月十五日生。”其卒年,康熙二十四年金匮山房刊本、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十八《卓去病全集序》云:“去病其志洁,其识坚,其风骨孤峭侧出,无所附丽,以通经汲古为其学,以致君泽民为其志。若其文之雄健深厚、方驾作者,去病固不自以为能事而读者亦不当以此多去病也。去病殁在崇祯甲申十一月。”卷三十二《卓去病先生墓志铭》又云:“去病姓卓氏,名尔康,其为人孝于亲,忠于君,笃厚于朋友,以通经术、讲经济为能事,孤峭介特,以世道为己任,虽其生值叔季,身沈下僚,天下之士识与不识皆信之无异词。……去病卒甲申十一月二十九日,年七十五。”张其淦《明代千遗民诗咏三编》卷五卓尔康小传亦云:“甲申之难,涕流渍床,不逾年而死。”如此,其生卒年为1570-1644。
卓人皋
王同《塘栖志》卷八卓尔康传末载:“子人皋,字有枚,以古文为当世所称。”此言不虚。康熙刊本、毛际可《安序堂文抄》卷四《卓有枚文选序》即称,“仁和卓子有枚以传经名堂,尊人农山公湛深经术,著述凡数十万言。陈卧子先生为越州司李,欲请长假西渡江,就公卒业;予齐年生邹程村特诣其家,手抄浃旬,至不忍去。有枚渊源家学,于汉笺朱注之外,独抒义蕴,涣然节解而冰融,世不敢以文士目之。予出令浚仪,有枚远来视予,出其《修馀堂文集》见示。予读之穷日晷不倦,至于把酒篝灯,反覆辨晰,不觉膝席而请益也”云云。清初“三毛”中毛际可以为人谨饬知名,如此推许人皋,可见其古文创作确有优长之处。著名鄞县遗民李邺嗣《杲堂文抄》卷六《卓有枚墓志铭》载有枚为卓尔康“少子”云:“有枚生有异禀,(去病)先生比诸枚少孺,因名曰‘人皋’。……先生卒后,虞山钱牧斋先生一见有枚极喜,谓故人有子。因与溯文章宗派及作者大义,务合于法,以是有枚能治古文词。”诗作入选邓汉仪《诗观三集》、阮元《两浙輶轩录》卷九等。
人皋《修馀堂文集》无传,但康熙刊本《卓有枚文选》四册今尚完璧存于北京大学图书馆。李灵年、杨忠先生主编《清人别集总目》仅据《贩书偶记续编》云,“《卓有枚文选》无卷数”,“卓人皋,字有枚”;柯愈春先生《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有著录,亦极简略,关于人皋生平情况仅“字有枚,浙江仁和人”数字概之;钱仲联先生《中国历代文学家大辞典·清代》卷和《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则根本未收此人。实际上,卓人皋的大致生平和生卒年都可考知。
上述《卓有枚墓志铭》又云:“有枚性笃于朋友,专喜赴人之急,为所交排难,通有无,人以是颂有枚义不容口。未几国难作,四方蜂起,有枚负其用世才,思得自见。少长于大梁,从官云中,闻人言塞下事,数往来南北江淮间,……当事不能用。年逾五十,益弗郁,出游大粱,故人多不在,过楚上二眉,间道修然有遗世意,归至吴门疾作,抵家十馀日卒。”《四明丛书》本《皋堂文续抄》卷二另有《卓有枚五十序》云:
余……不自策励,江山既改,齿发亦从之,忽忽岁时,遂已五十。适念里中文献多失徽,因作《甬上耆旧传》十馀卷,并采录其遗草,晨夕诠次,籍以遣日。友人塘西卓有枚以文赠余,谓余所著当与《陈留耆旧》、《汝南先贤》并传,兼以史事相属。后三年,而余二书成,凡三十馀卷,此中文献略备。吾友董巽子过余曰:‘方皋堂五十,余持有枚文来论所撰述,此书成,定副其所望。今有枚年亦五十,皋堂何以赠之?’余笑曰:‘有枚亦作五十公耶?’第余所望有枚极不同。……吾老友梨洲黄先生东浙大儒,尝至湖上,有枚辄单舟过从。吾友万充宗授经西陵,董巽子、万允诚往来三吴间,有枚俱为之主,酒酣,与诸君论先人所筹画,声涕并发。年来楼幡蜂起,南北俱鼎沸,驿骑负赤白书昼夜驰一千二百里,河伯龙蛇亦起为难。有枚以其经世才仰视俯画,思一有所用而未得。乐府云:‘刀鸣箾中,倚床无施。’固此一时也。虽然,余亦有刀,小试而不当其锋,即卷诸闸中。有枚善藏其刀,未尝轻试,虎气龙身,百灵交护,使出而一麾,神光四奔,晋郑之头毕白,唯在有枚用之耳。……余所望有枚负其经济,以赴天下所急,此所谓出而可用而推为命世之才也。
所云“大梁”亦即毛序中的“浚仪”,乃河南开封府附郭祥符县之古称,《四库提要》在著录《春秋辩义》时载卓尔康“尝官浚仪教谕”;“云中”乃大同之古称,卓尔康曾在此为卢象陞平“寇”出谋划策;“塞下事”实指明与后金在辽东的对抗消长;“万充宗”、“万允诚”、“董巽子”即鄞县遗民万斯大、万斯备、董道权;“年来”云云当然是指康熙十三年开始的三藩之乱。据此,卓人皋小李邺嗣三岁,李邺嗣生年为明天启二年(1622),则卓人皋生年为明天启五年(1625,《卓氏遗书》因刊于天启元年,故仅载尔康有一子名向,生于万历二十八年,而无人皋名);随父生于中原开封,长于西北,熟悉辽东抗清战事,往来大江南北,见多识广,为人豪爽;受忠勤国事之父卓尔康的家学传承,曾经一代学术宗师、遗民领袖黄宗羲和文坛盟主钱谦益的指点,又与万斯大、万斯备、董道权等遗民过从甚密,受他们影响,卓人皋负用世之才,善经世古文,而又一直没有轻易涉足清朝仕途;直到三藩之乱起,卓人皋才在李邺嗣等遗民的鼓动下欲有所作为,而终竟赍志以殁。
李邺嗣卒于康熙十九年,他能为卓人皋作墓志铭,则人皋最迟亦必卒于康熙十九年(1680)以前。进一步考察《皋堂文抄》的编刊过程,此书六卷,乃李邺嗣散文的一个生前选本而非全本,是康熙十七年经黄宗羲选定付刊的,因此,人皋的卒年势必至少再向前倒推两年。从上面寿序的内容来看,当康熙十四年(1675)李邺嗣写作此序之时,卓人皋尚在家乡仁和,而前引毛序在“不觉膝席而请益也”后接着写道:“前者甲寅冬避寇会城,有枚访予西湖不遇。及予北上,扁舟到门,复中道相左。今者相见,欲尽举十馀年之所得以共质,而簿书鞍掌,又锢而扰之。”此处“前者”意思显然只能理解为“前年”,这样,“今者”所指就成了康熙十五年丁巳。据《安序堂文抄》卷六《梁苑草诗序》、《岁寒堂文集序》等文,毛际可出任开封府祥符令的时间正是康熙十五年(此后除康熙十七年底赴京应博学鸿儒试不第外,直至康熙二十二年罢归一直在此)。卓人皋此行赴开封,一方面为了探望毛际可,以弥补康熙十三年在杭州两度失之交臂的遗憾,一方面为了寻访少年故友,同时很可能为了寻找用世干进的机会,总之都需要盘桓时日;无所收获以后,索性转道湖广逶迤东下,以大江两岸佳山胜水为流连遗世的慰藉,归家的日程自然也就大大延迟。这样,卓人皋北行归来病卒的时间只能是康熙十六年(1677)。如此,其生卒年为1625-1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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