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晋末元初蒙古文人的游历与创作_耶律楚材论文

论晋末元初蒙古文人的游历与创作_耶律楚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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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类号:I206.2“2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18(2014)04-0026-06

       13世纪初期,蒙古汗国建立,哈喇和林、开平相继为都城。大量人员遂北行蒙古,有的经由蒙古高原远徙西域、中亚。其中就有一批文人儒士乃至方外之士,负有圣神使命,不远千里觐见蒙古帝王,谏之以天下苍生为念,施行仁政。这些人大都生于金朝,有的或其父祖辈在金朝举进士,为官辅政。他们在新朝的思想与心态,其游历漠北西域等地所形成创作的特点,此行的影响与意义,都值得深入研究。

       一、背景及途径

       蒙古最初臣服于金,成吉思汗时期仍然向金纳贡称臣。金代后期,蒙古各部族相互融合,发展壮大起来。成吉思汗逐渐统一蒙古诸部,开始改变对金的外交策略,并于金大安元年(1211)揭开伐金序幕。大安三年,以女真同蒙古会川堡之战惨败为转折,大金王朝开始走向衰落。此后,“贞祐南渡”、“壬辰之难”等重大失利事件接踵而至,中原继燕云而陷入丧乱。面对急剧变化的社会形势,女真走向屈膝求和之路。从大安初年至天兴元年,金朝派往蒙古的使者络绎不绝,如马庆祥、乌古孙仲端、冯延登等。金朝使者北行目的在于求和,消弭干戈,然皆不如所愿。

       金朝末年,蒙古铁骑攻掠杀伐之余,有些孩童被蒙古大将收养。如刘敏,其父母为避乱弃之而逃,“大将怜而收养之”,“帝(成吉思汗)见其貌伟,异之,召问所自,俾留宿卫”[1](卷153《刘敏》)。王德真“九岁而孤。太祖败金军于野狐岭,获德真,爱其风骨,命后宫抚养之。稍长,通蒙古语,善于译说。太祖以德真汉人,定官名为奉御,与也速拜儿、塔布台、札固剌台三人同列,皆当时勋贵也”[2](2339)。杨惟中“字彦诚,弘州人。金末,以孤童子事太宗,知读书,有胆略,太宗器之”[1](卷146《杨惟中》)。还有一部分女真旧臣归附蒙古。如契丹人“粘合重山,金源贵族也。国初为质子,知金将亡,遂委质焉。太祖赐畜马四百匹,使为宿卫官必阇赤”,太宗窝阔台时期为左丞相,曾直言劝谏:“臣闻天子以天下为忧,忧之,未有不治;忘忧,未有能治者也。置酒为乐,此忘忧之术也。”[1](卷146《粘合重山传》)女真人蒲察七斤以通州降,成吉思汗以之为元帅,西征中守蒲华城。首相脱合太师者,“乃兔花太傅之兄,原女真人,极狡猾,兄弟皆归鞑主,为将相……又有女真人七金宰相,余者未知名,率皆女真亡臣。向所传有白俭、李藻者为相”,所谓白俭当做白伦,“泰和八年太学生李藻上书言事”,“白纶、田广明者亦上书劝北伐,主以为擅欲兴师,窥图进用,皆杖一百,四人携其家亡之北地”[3](2793、2794)。

       有些人经由蒙古帝王的征召由仕金改仕蒙古,如耶律楚材。兴定二年(1218),耶律氏应征到达漠北,年底扈从成吉思汗西征。正大三年(1226),耶律楚材自西域返军中。正大四年,又自漠北抵燕京,正大六年返漠北,辅佐窝阔台继承汗位。自正大八年以来,耶律氏常住和林,晚年处境不尽如人意。耶律氏作为大蒙古国三朝辅臣,人生很多时光在蒙古及西域度过,留下了大量关于漠北西域文化风俗的创作。有些方外之士亦为大蒙古国建言立策。如丘处机,成吉思汗素仰其名,诚邀其来,以求“当世之务”和“保身之术”[4](卷10《丘真人》)。丘处机于是亲率弟子李志常等远赴漠北西域,觐见成吉思汗。

       忽必烈更积极地征天下名士而用之。壬子岁(宪宗二年,1252年),忽必烈驻帐于滦水上游,“开邸金莲川”。有史可考进入金莲川藩府的就有六十余人。借此,他们多有北行蒙古的经历。这些人进入藩府的方式是,已成名的学者由忽必烈遣使礼聘。如姚枢在金末随父移居于许,天兴元年(1232),蒙古铁骑攻破许州,姚枢逃至燕京投靠杨惟中,被荐北觐窝阔台,因而留居岭北多年,后弃官归隐,忽必烈特遣使征聘,以上宾之礼相待,“世祖在潜邸,遣赵壁召枢至,大喜,待以客礼”[1](卷158《姚枢》)。许衡被征召前,曾隐居泰安东馆镇。戊戌岁(太宗十年,1238年),窝阔台汗沿袭金朝旧制,用儒术选士,许衡中选占籍为儒。庚申岁(中统元年,1260年),忽必烈继位开平,召许衡至京师,衡得召书,立即赴京,随即拜谒忽必烈。此后许衡多次被召入上都,为元世祖制定朝仪官制,筹划立国规模等,立下汗马功劳。郝经自幼饱受战乱之苦,却能发奋读书,学业有成。1252年忽必烈征召郝经,向他咨询治国安民之道,郝经条上数十事,对答流畅,遂留王府。张德辉,丁未岁(定宗二年,1247年)奉召北上。窦默亦曾被召至上都。进入忽必烈幕府之人,也由朋友引见,如张易、王恂、李简、张耕、刘秉恕等,还有业有专长之人,如贾居贞等。[5](263)

       金莲川幕府之外,金源名士杨奂亦被征聘。杨奂戊戌选试中第,北上和林谒耶律楚材。“戊戌,天朝开举选,特诏宣德课税使刘公用之,试诸道进士。君试东平两中,赋论第一。刘公因委君考试云燕。俄,从监视官北上,谒领中书省耶律公。”[6](577)“壬子(1252),世祖在潜邸,驿召奂参议京兆宣抚司事,累上书,得请而归。”[1](卷153《杨奂》)杨奂在金莲川王府留居少许时日,取道河中府归乡。当时的文坛领袖金源遗老元好问曾随张德辉拜谒忽必烈,“壬子,德辉与元裕北觐,请世祖为儒教大宗师,世祖悦而受之。因启:‘累朝有旨蠲儒户兵赋,乞令有司遵行。’从之”[1](卷163《张德辉传》)。元初名臣王恽亦曾奉诏北上,“辛酉岁(中统二年,1261年)二月癸巳朔。五日丁酉,行省官奉旨北上”[7](312)。

       另外,泽州守段正卿也曾北觐,李俊民赠诗相送。《送郡侯段正卿北行二首》:“征途万里朔风寒,过尽阴山复有山。岁既在于辰巳后,星多客向斗牛间。漫漫积雪无冬夏,劫劫飞鸿自往还。若到龙庭试回首,太行一片白云闲。”“猎猎霜风堕指寒,一鞭行色抵天山。马嘶衰草孤烟外,雁没长空落照间。入塞尽穿氊帐过,去乡须待锦衣还。功名大抵黄粱梦,薄有田园便好闲。”[8](218)且为代撰《郡守段正卿上中书书》、《上行省中书书》。

       二、境遇及心态

       出使蒙古求和的金朝大臣,大都未能完成使命,他们与蒙古汗国的关系较为疏远,有些人还保持了对金朝的节操。如马庆祥于金大安初使蒙古,成吉思汗对其赏识有加,“皇帝赏君谈吐辩捷,欲留不遣。君百计自解,竟获复命……君以死自誓,行议遂寝”。后来马君为蒙古铁骑所驰,最终与其子俱被俘,“竟然不屈而死”[9](606)。冯延登,正大八年春奉国书朝见窝阔台汗于虢县御营,可汗以之劝降凤翔帅,面对威逼利诱,冯氏不为所动。后来蒙古铁骑围汴京,仓促逃难,为骑兵所得,欲拥而北行。延登辞情慷慨,义不受辱,遂跃城旁井中。[10](卷124《冯延登》)乌古孙仲端出使蒙古,“并西夏,涉流沙,逾葱岭,至西域,进见太祖皇帝,致其使事乃还”[10](卷124《乌古孙仲端》)。刘祁极力赞赏:“公以苍生之命,挺身入不测之敌,万里沙漠,嘻笑而还,气宇恢然,殊不见衰悴忧戚之态。盖其忠义之气素贮乎胸中,故践夷貊间若不出闺阃然。身名偕完,森动当世,凛乎真烈丈夫哉。”[11](卷13《北使记》)以上这些人并未有损使臣的尊严,但其行藏未涉及对女真王朝与蒙古新贵或拥戴或否定的政治态度,他们也未被蒙古权贵所用。

       随着蒙古铁骑由燕云深入中原,逐渐开始利用汉人治理国家。一批文人儒士由此进入蒙古可汗帐下效劳。这些人大都亲历了金末丧乱,目睹了生灵涂炭的惨痛现实,其个人命运也在历史转圜时期漂泊不定。他们较少受传统“夷夏之辨”思想影响,对于蒙古汗国并未有宋人那样强烈的民族情绪。这也是女真、蒙古相继入主燕云、中原后,北方士人为维护自身生存所采取的灵活对待沧桑变化的处世方式。世宗尝言:“燕人自古忠直者鲜,辽兵至则从辽,宋人至则从宋,本朝至则从本朝,其俗诡隨,有自来矣。虽屡经迁变而未尝残破者,凡以此也。”[10](卷8《世宗本纪》)如耶律楚材由仕金转而奉职蒙古,而不固守于专事一姓的陈腐观念,“汝亦东丹十世孙,家亡国破一身存。而今正好行仁义,勿学轻薄辱我门”[12](卷11《送房孙重奴行》)。方外之士丘处机亦以“我之行也,天也”[13](卷上)为托辞,拒绝宋金之请,亲赴漠北。金末山东名士杨弘道亦对传统的“华夷之辨”、“华夷之大防”进行了深刻反思,“华夷两牢井,宇宙一刀砧”[8](507)。在他们眼中,“华夷千载亦是人”,给予了其他民族充分的尊重。再如窦默,到达潜邸后,忽必烈“问以治道”,默“首以三纲五常为对”。世祖曰:“人道之端,孰大于此。失此,则无以立于世矣。”默又言:“帝王之道,在诚意正心,心既正,则朝廷远近莫敢不一于正。”[1](卷158《窦默》)强调帝王当以儒家的诚意正心为本治理国家,以实现王道之大端。金源名士杨奂更加鲜明地指出,“王道之所在,正统之所在也”[9](128),对以世系土地为重的正统观是一次拨乱反正。元初名士郝经亦云:“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也。”[9](14)“王统系于天命,天命系于人心。人心之去就,即天命之绝续,统体存亡于是乎在。”[9](391)只要顺应时势人心,虚心接受儒家王道思想,实施仁政,就可以为中原之主。可以说,推行儒家仁义思想,以夏变夷,是当时士人普遍的心理情绪。

       当时很多文人到达漠北西域后,大都受到蒙古汗王的礼遇,为其所用。成吉思汗曾指楚材谓窝阔台云:“此人,天赐我家。尔后军国庶政,当悉委之。”[1](卷146《耶律楚材传》)对耶律氏重视与倾慕有加。窝阔台时期,耶律楚材更是受到重用。对于丘处机,成吉思汗亲下诏书,情辞恳切。再如张德辉,丁未岁(定宗二年,1247年)赴召北上,“每遇燕见,必以礼接之,至于供帐、裳褥、衣服、食饮、药饵,无一不致其曲。则眷顾之诚可知矣!”对于王庭的礼遇,张感慨系之:“自度衰朽不才,其何以得此哉!原王之意,出于好善而忘势。为吾夫子之道衰而设,抑欲以致天下之贤士也!德辉何足以当之,后必有贤于隗者至焉!”[14](卷8)窦默,应召受命,与忽必烈相谈甚欢,“一日凡三召与语,奏对皆称旨,自是敬待加礼,不令暂去左右。世祖问今之明治道者,默荐姚枢,即召用之。俄命皇子真金从默学,赐以玉带钩,谕之曰:‘此金内府故物,汝老人,佩服为宜,且使我子见之如见我也’”[1](卷158《窦默》)。郝经,戊午岁(宪宗八年,1258年)被征召为藩府侍从,忽必烈对其恩抚礼遇有加,“诏以怀、河阳为今上汤沐邑,于是经在藩府,得赐第怀,赐田河阳”[9](401)。对于李俊民,忽必烈以安车征召,“遣中贵护送”,体贴王鹗年老不耐漠北冬寒,便遣人护送南返,临别时仍殷殷垂询。对于亲近之臣赵壁亦极有分寸。[5](273)可以说,忽必烈对任何贤士都能曲尽其能地款待,极为礼遇。逢此良机,被征聘文士竭尽其能建言献策,为蒙古汗王的政治统治及文化建设作出了很大贡献,只是他们大都具有仕与隐的纠结心态。原因之一,这些文士大都历经金末丧乱,奔波一生,思想上具有浓重的忧患意识。如杨奂,面对蒙古帝王的征聘,反而流露出极其沮丧的情绪:“主人情烂漫,客子自奔忙。不见犹频梦,相逢合断肠。秋凉抛药里,夜雨倒壶觞。回首高城北,幽燕去路长。”[8](407)其《抚州》亦云:“北界连南界,昌州又抚州。月明鱼泊夜,霜冷鼠山秋。为客无时了,劳生有许愁。残年缨世网,吾欲谢浮鸥。”[8](405)此诗乃出燕山往和林时作,[15](1343)写诗人晚年仍要做客他乡,免不了愁绪满怀。同时期的李俊民《送郡侯段正卿北行二首》诗亦表达了类似的情绪。另一方面,有些士人出仕蒙古,挫折在所难免,内心往往会产生哀叹伤感的情绪,归隐之念就会更加鲜明。如耶律楚材在西域时期并未得到重用,不免牢骚满腹:“惆怅天涯沦落客”[12](卷6《西域寄中州禅老》)、“生遇干戈我不臣”[12](卷3《和移剌子春见寄五首》其二),于是产生归隐山林之念,“撇去尘嚣归去好”[12](卷6《蒲华城梦万松老人》)、“不如归去乐余龄”[12](卷5《壬中西域河中游春十首》)。然而耶律氏的归隐并未彻底,“学术忠义两无用,道之将丧予忧惶。有意攀龙不得上,徒劳牙角拔犀象。唯思仁义济苍生,岂为珍羞列方丈”[12](卷2《用前韵感事二首》)。功业无成,退隐亦非所愿。[16](40)窝阔台时期,耶律楚材被委以重任,出任宰相,辉煌至极,境遇相对较为安泰,他身在庙堂,已然心系山林,“旧隐西山五亩宫,和林新院典刑同,此斋唤醒当年梦,白昼谁知是梦中”[12](卷14《题新居壁》)。“登车凭轼我怡颜,饱看和林一带山。新构幽斋堪偃息,不闲闲处得闲闲。”[12](卷14《喜和林新居落成》)既爱功名又爱山,在蒙古汗王所征聘的其他文士中也有鲜明的体现。如许衡、刘秉忠、郝经、窦默、姚枢、王鹗等都是如此。[17]可以说,当时文人内心大都具有仕与隐的矛盾。

       三、创作特点

       (一)奇特的风土人情

       金元之际,大批文人奔赴漠北西域,行程深远,行旅之余留下一批创作,描绘了13世纪蒙古高原、西域中亚等地的山川地理、风俗人情等,大都充满了奇趣。

       1.奇异的山川地理。刘祁《北使记》记吾古孙仲端:“身使万里,亘天之西,其所游历甚异,喜事者不可不知也。”其间所见少数民族地名较多,“历城百余,皆非汉名。访其人云,有磨里奚磨可里、纥里、迄斯乃蛮、航里、瑰古、途马、合鲁诸番族居焉”[11](卷13)。耶律楚材《西游录》亦记载了不少异域城市,如回鹘城、轮台县、和州、无端城、不剌城、阿里马城、虎司窝鲁朵、塔剌思城、苦盞城、芭榄城、八普城、讹打剌城、寻思干城、蒲华城、斑城等等。[18](卷上)《长春真人西游记》等亦如此。

       纪行之作亦详细记述了异地奇特的山川景象。如《北使记》:“山曰塔必斯罕者,方五六十里,葱翠如屏,桧木成林。山足而泉。”[11](卷13)《长春真人西游记》:“有石河,长五十余里,岸深十余丈,其水清泠可爱,声如鸣玉。峭壁之间有大葱,高三四尺。涧上有松,皆十余丈。西山连延,上有乔松郁然。行五六日,峰回路转。林峦秀茂,下有溪水注焉。平地皆松桦杂木,若有人烟状。寻登高岭,势若长虹,壁立千仞,俯视海子,渊深恐人。”[13](卷下)所写山河高险、林木奇异。耶律楚材《西游录》描绘了“河中”地区之胜景:“讹打剌之西千里余有大城曰寻思干。寻思干者西人云肥也,以地土肥饶故名之。西辽名是城曰河中府,以濒河故也。寻思干甚富庶。用金铜钱,无孔郭。百物皆以权平之。环郭数十里皆园林也。家必有园,园必成趣,率飞渠走泉,方池圆沼,柏柳相接,桃李连延,亦一时之胜概也。”[18](卷上)其《壬午西域河中游春十首》亦描绘了“河中”地区一派欣欣向荣的旖旎春景及二月游春时的喜悦心情:“溪畔数枝红杏浅,墙头半点小桃明”;“花藏径畔春泉碧,云散林梢晚照明”;“含笑山桃还似识,相亲水鸟自忘情”;“临池嫩柳千丝碧,倚槛妖桃几点明。”[12](卷5)其纪行之作亦展现了雄奇壮丽的山川风貌:“越明年,天兵大举西伐,道过金山。时方盛夏,山峰飞雪,积冰千尺许。”“金山之泉无虑千百,松桧参天,花草弥谷。从山巅望之,群峰竞秀,乱壑争流,真雄观也。自金山而西,水皆西流,入于西海。噫,天之限东西者呼!”[18](卷上)郝经《怀来醉歌》、《北岭行》、《居庸行》、《铁堠行》、《古长城吟》、《界墙雪》,刘秉忠《过天井关》、《过也乎岭》、《清明后一日过怀来》、《过界墙》等亦都描绘了边塞或雄伟或肃杀或绮丽的景象。

       行旅中亦惊讶于当地奇特的物产。刘祁《北使记》云:“种树亦人力。其盐产于山,酿葡萄为酒,瓜有重六十觔者。海棠色殊佳。有葱蓏,美而香。其兽则驼而孤峰,牛有□脊,羊而大尾。又有狮、象、孔雀、水牛、野驴。有蛇四跗。有恶虫,状如蜘蛛,中人必号而死。自余禽兽、草木、鱼虫,千态万状,俱非中国所有。”[11](卷13)耶律楚材《西游录》:“八普城西瓜大者五十斤”[18](卷上),其《赠高善长一百韵》亦云:“甘瓜如马首,大者狐可藏。采杏兼食核,飡瓜悉去瓤。西瓜大如鼎,半枚已满筐。”在诗中亦提到其他西域物产,“家家植木绵,是为垄种羊”,“烂醉葡萄酒,渴饮石榴浆”,“芭榄贱如枣,可爱白沙糖”[12](卷12)。像瓜果、石榴、葡萄等这类物产在其他人作品里亦不胜枚举。

       2.奇特的人情风俗。一是涉及蒙古族狩猎、游牧、祭祀等风俗。耶律楚材《扈从冬狩》:“天皇冬狩如行兵,白旄一麾长围成。长围不知几千里,蛰龙震慄山神惊。长围布置如圆阵,方骑云屯贯鱼进。千群野马杂山羊,赤熊白鹿奔青獐。壮士弯弓殒奇兽,更驱虎豹逐贪狼。独有中书倦游客,放下毡帘诵周易。”[12](卷10)描述了蒙古帝王率兵狩猎的壮举。其《扈从羽猎》亦云:“长围四合匝数重,东西驰射奔追风。”[12](卷10)张德辉《岭北纪行》则记述了蒙古族游牧及祭祀等风习:“抵扼胡岭,下有驿曰孛落。自是以北,诸驿皆蒙古部族所分主也,每驿各以主者之名名之。由岭而上,则东北行,始见毳幕毡车。逐水草畜牧而已,非复中原之风土也。”又云:“洒白马湩,修时祀也。”[7](338、339、348)

       纪行之作亦记录了异域人的面貌特征、性格嗜好等。刘祁《北使记》:“其人种类甚众,其须髯拳如毛,而缁黄浅深不一。面惟见眼、鼻。其嗜好亦异。有没速鲁蛮回纥者,性残忍,肉必手杀而啖,虽斋亦酒脯自若。有遗里诸回纥者,颇柔懦,不喜杀,遇斋则不肉食。有印度回纥者,色黑而性愿。其余不可殚记。其国王阉侍,选印都中之黔而陋者,火漫其面焉。”对于当地人的衣食住行亦较多描述,“其国人皆邑居,无村落。复土而屋,梁柱檐楹皆雕木,窗牖瓶器皆白琉璃”。言其穿着则云:“其俗衣缟素,衽无左右,腰必带。其衣衾茵幙悉羊毳也。其毳植于地。其食则胡饼、汤饼而鱼肉焉。”“其妇人衣白,面亦衣,止外其目。间有髯者,并业歌舞音乐。其织衽裁缝皆男子为之。”[11](卷13)《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下:“妇人出嫁,夫贫则再嫁。远行逾三月者,则亦听他适。异者或有须髯。”[13]

       (二)丰厚的思想感情

       纪行之作既描述了大量奇异见闻,又寄寓了深厚情感,如《北使记》首先描述旅途见闻,最后抒发个人感慨。耶律楚材《西游录》上卷描述风土人情,下卷表达个人志向:“大丈夫立志已决,若山岳之不可移也。安能随时而俯仰,触物而低昂哉!”[18]《长春真人西游记》中亦有丘处机的一些诗作,抒发了个人或闲适或忧虑的情感。郝经、刘秉忠等人的纪行诗作亦多将写景与抒情融合:

       1.历史兴亡的感慨。那个时代的文士大都目睹了蒙古铁骑烧杀抢掠的悲惨情状,每当忆及这段经历,都会引发他们对金季社会动荡、历史兴亡的深沉慨叹。如耶律楚材感叹金末政局混乱不堪,民生凋敝,其《用张道亨韵》:“大安之季军政乖,屯爻用事符云雷。边军骄懦望风溃,燕南赵北飞兵埃。民财已竭转输困,元元思治如望梅”,“喋血京师万人死,君臣自此相疑猜。”[12](卷11)《乙丑过鸡鸣山》是耶律氏往返于燕京与和林之间,路经黄帝败蚩尤的鸡鸣山时所写,流露出兴亡无常的无限感伤:“三年四度过鸡鸣,我仆徘徊马倦登。寂寞柴门空有舍,萧条山寺静无僧。残花溅泪千程别,啼鸟伤心百感生。今古兴亡都莫问,穹庐高卧醉腾腾。”[12](卷4)丘处机西行途中亦不由感叹历史沧桑之变:“日月循环无定止。春去秋来,多少荣枯事。五帝三皇千百祀,一兴一废长如此。”[13](卷上)郝经的纪行之作则感叹金朝兴亡:“当时金源帝中华,建瓴形势临八方。谁知末年乱纪纲,不使崇庆如明昌。”“遽令逆血洒玉殿,六宫饮泣无天王。清夷门折黑风吼,贼臣一夜掣锁降。北王淀里骨成山,官军城上不敢望。更献监牧四十万,举国南渡尤仓皇。”“但留一旅时往来,不过数岁终灭亡。”[19](卷10《居庸行》)其《界墙雪》描绘了雄奇的雪景,充满了历史沧桑变化的感慨,“雪盛马尤肥,皇天助幽朔。资赋不畏寒,自得生处乐。可笑赢秦初,更叹金源末。直将一抔土,欲把万里遏。隐墙甘避冷,手弄不龟药。救死恐未能,奚暇更守捉?”[19](卷3)

       2.心系苍生的现实情怀。金元之际,中原经历战火的劫难尚未清理,人民依然流离失所,衣冠之士多处境堪忧,为生计而奔走四方。其中入仕蒙古的很多文人,自身也经历了战乱之痛,目睹了蒙古铁骑深入中原给个人及普通百姓所带来的苦难,他们多心系苍生,其济世怀抱并未泯灭,一旦机遇再次降临,难免豪情满怀。如耶律楚材,成吉思汗征聘之际,满腔热血,渴望再建功业,“乍远南州如梦蝶,暂游北海若飞鹏”,“安得冲天畅予志,云舆六驭信风乘”,“千山风烈来从虎,万里云垂看举鹏”。[12](卷5《过闾驹河四首》)郝经在接受征聘之际亦欣喜满怀,“南风绿尽燕南草,一桁青山翠如扫”,“鱼龙万里入都会,泓洞合沓何扰扰”[19](卷9《入燕行》),对实现个人抱负无比自信。当时很多士人应忽必烈之召赴漠北,老友亦赠诗相送,其中不乏对朋友出仕的鼓励和支持,如李庭对张德辉的北上,流露出无比自豪的情绪:“旌车走遍太行东,晚得嘉宾自幕中。莫比草茅参国论,已从橐龠补天工。四时葱岭书年雪,六月松林解愠风。久识天孙机上石,更休擎下斗牛宫。”[8](469)许衡《赠窦先生行二首》、《送姚敬斋》对窦默、姚枢的入仕亦是积极支持。[20](176、177)

       方外之士丘处机,拯救生民于水火的济世情怀亦非常强烈,“十年兵火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去岁幸逢慈诏下,今春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山东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早教身命得消忧”[13](卷上)。“我之帝所临河上,欲罢干戈致太平。”[13](卷下)劝成吉思汗勿杀生:“上劳之曰:‘佗国征聘皆不应,今远逾万里而来,朕甚嘉焉’……‘真人远来,有何长生之药以资朕乎?’师曰:‘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13](卷上)

       3.通达的民族观念。当时士人的纪行之作,打破了传统的“华夷之大防”观念,体现了对蒙古王朝统治下的西域及漠北新的认知,获得了与汉唐西域诗截然不同的审美描写、意象和意境塑造。如在耶律楚材笔下的怯绿连河畔的汗庭大帐壮阔绮丽,写蒙古铁骑则骁勇善战,道出了耶律氏审美倾向性及价值认同。丘处机对漠北人生活场景的叙述亦多如此。[21](285、286)对于蒙古帝王,耶律楚材、丘处机多正面颂扬。“一圣龙飞德足称,其亡凛凛涉春冰”,“尧舜徽猷无阙失,良平妙算足依凭”,认为“华夷混一非多日”[12](卷5《过闾居河》),体现了通达的民族观念。面对诚挚邀请,丘处机感恩戴德,对成吉思汗大加称颂:“伏闻皇帝天赐勇智,今古绝伦,道协威灵,华夷率服。是故便欲投山窜海,不忍相违。”[4](卷10《丘真人》)当时的文坛领袖、金源遗老元好问亦如是,其《送高雄飞序》有云:“天家包举六舍,臣属万国,立武事以兼文备,由草创而为润色。延见故老,网罗豪隽……以成长治之业,以建久安之势。”“有怀不摅,生才奚用?是则为吾高子者,亦岂轻负所学,弃以为双璧之甘饵、九迁之捷迳乎?”[9](323)称颂忽必烈功勋、纳贤诚意,高雄飞正可借此机会尽展其才。郝经《虎文龙马赋》、《开平新宫五十韵》等称颂蒙古帝王。这些人都不同程度地将蒙古王朝纳入华夏帝王谱系予以认同。

       金元易代及女真、蒙古相继入主中原的特殊历史时期,很多士人历经社会动荡,目睹了蒙古铁骑南下造成的腥风血雨,因此大都具有深沉的忧患意识。他们摒除了儒家传统的夷夏之辨的消极思想,觐见蒙古可汗,甚至奉职汗廷,向蒙古帝王宣扬周孔指教,谏之以天下苍生为念,停止屠戮,并以其切身实践,推行儒家之道,这对于促进蒙古可汗接受中原文化,以汉法治理国家,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这些士人由南到达蒙古王庭,有些经由漠北远徙西域中亚,留下了大量的纪行之作,记载了蒙古高原及西域中亚的风俗历史,可补正史之不足。一些创作蕴含了丰厚的情感、通达的民族观念。总之,金元易代之际士人的北上及西行,具有重要的现实及理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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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晋末元初蒙古文人的游历与创作_耶律楚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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