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的挑战：社会性别视角的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视角论文,性别论文,社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C913.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8520(2004)01-0031-04
一、全球化对男女两性工作和生活的影响
全球化的影响是非常复杂的，也是多方面的。从社会性别视角来看，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过程中，男女两性面临的挑战既有共性又有差异，在工作和生活两个领域，对全球化的影响需要进行社会性别分析。
（一）全球化对工作的影响及其性别差异
全球化对工作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工作机会、工作方式和工作环境三个方面：
1.全球化对两性的工作机会的不同影响
首先，要看到有利于增加就业机会的影响。在全球化的过程中，跨国公司不断地进入我国，特别是沿海城市、大城市及周边地区，同时，为了应对全球化的国际经济形势，我国也不断调整经济结构。特别是适应全球化形势发展要求的金融、保险、信用机构、医疗保健服务、旅行、餐饮及酒店服务、养老服务、社会咨询服务等行业和部门得到迅速地市场化和私有化。这些变化当然会增加工作机会，包括就业机会和创业机会。这些工作机会增长于以服务业为主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并无特别的体力要求，适合于男女两性。同时，这些工作机会要求相应的个人资本的储备，例如，创业或就业所需要的信心和勇气，适应职业需要的技能和知识，有利于开拓事业的信息资源和社会关系网络，争取经济资源的能力。当新的工作机会出现时，男女两性有平等的机会获得吗？我们对劳动力市场的研究发现：不仅男女两性个人资本的实际储备水平会影响男女工作机会的获得，而且，社会文化中对男女两性个人资本的传统认识和双重标准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企业对男女两性个人资本的评价，从而影响男女两性获得不同行业、职业的工作机会的可能性。例如，社会文化中长期形成的对女性耐心、细致、周到等认识可能有利于女性获得家庭服务员、护士、秘书、接待员及办事员等职位；相反，社会文化中流行的女性优柔寡断、随和、软弱等观点则不利于女性获得经理、部门主管、技术负责人等职位。即使是传统文化中认为适合女性从事的服务业，对男女两性个人资本的认识不同也会导致男女获得不同职位的机会不同。可见，尽管全球化能够带来一些领域的工作机会增加，但是，能否公平、平等、有效地根据男女劳动者个人资本的实际储备水平进行配置仍是问题。如果缺乏公平、平等的劳动力市场秩序，新增的工作机会也会出现获得性方面的不平等。
其次，要看减少工作机会、加剧失业的影响。在全球化的过程中，生产、流通和消费领域的国际化、市场化和私有化程度不断提高，一个直接的影响就是经济结构调整、企业私有化和劳动力配置的市场化，在一些人获得就业和创业机会的同时，另一些人可能会失业、需要转业或再就业。需要强调的是，全球化过程中的国际化、市场化、私有化过程非常需要各国政府的规制，即需要国家和政府制定相应的法律、法规和政策来制约和控制。对那些加入全球化进程较早的、市场经济体制较为健全的发达国家来说，其法律、法规和政策体系比较适应全球化发展，能够比较有力地约束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过程中劳动者、企业及公共部门的行为。对我国等加入全球化进程较晚、市场经济体制尚未健全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市场化、私有化及国际化的来势太猛，政府应对全球化的法律、法规、政策反应不够迅速，相应的规制能力不足。因此，得不到有效规制的劳动力市场化配置过程便出现了不公平竞争的秩序和现象。这种状况的出现，使得失业现象不仅具有经济结构特征，如某些行业由于经济结构调整而产生大批失业者，而且具有年龄、性别结构特征，如失业者中某些年龄组（如我国城市普遍出现的“4050”失业人员）和女性劳动者比例较高现象。同时，新进入和再进入劳动力市场者的工作机会也可能因为竞争秩序的不公平和劳动力市场缺乏规制而表现出性别差异。
2.全球化对两性的工作方式的不同影响
全球化带来了工作方式的多元化。生产、服务及公共部门的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使得雇佣方式、工作过程中的组织和管理方式、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的安排方式等方面都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相应的弹性工作、在家工作、兼职工作、季节性工作、自我雇佣等新兴的工作方式都已出现并形成族群。灵活多样的工作方式不仅是应对我国劳动力供大于求状况而采取的增加就业机会的举措，而且也是适应一些行业特别是服务行业的国际化、市场化和私有化要求而必然出现的工作方式变化。此外，全球化时代工作过程的组织和管理方式变化使得劳动者的沟通、协调能力及团队精神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重要。因此，全球化时代的工作方式多元化要求工作者具备的能力和知识也多元化了。工作方式的变化对劳动者的影响很复杂，灵活多样的工作方式常常具有工资较低、福利较差、缺乏保障的特点。同时，灵活多样的工作方式，由于劳动者的职业生涯更具间断性而发展缓慢。这种工作方式的变化对女性的影响至少有四个方面：第一，女性劳动者聚集的新兴服务行业和非正规部门，特别是女性较多的非管理、非技术类岗位更容易采用弹性工作、非全日制工作、在家工作、季节性工作及自我雇佣等方式。第二，社会传统文化中流传的“男主外，女主内”观念以及相关的轻视女性就业和职业发展的态度，使得雇主更倾向于采用灵活的方式雇佣女性劳动者。第三，由于女性更多地承担生育责任和家务负担，所以，雇主有更多的时机和借口将多样化的工作方式强加于女性雇员；同时，也有一部分女性劳动者可能为了更有把握获得工作机会，或者更容易协调工作和家庭责任的关系而主动选择灵活多样的工作方式。第四，在市场化和私有化的过程中，日益增加的私人企业特别是女工聚集的来料加工企业和各类服务业更容易为了降低工资和福利成本、追逐利润和效率而使用多样化的工作方式。
3.全球化对两性的工作环境的不同影响
随着全球化带来工作方式的变化，劳动者的工作环境也发生了诸多变化。工作环境的含义也是复杂的，包括自然或人工制造的空间环境，如办公室的布局，车间、厂房及生产线的设置及安全条件、工作场合的污染程度等等。工作环境还包括工作场合的社会环境，比如，工作场合的人际关系氛围、企业文化信条、工作评价标准、性别关系（性骚扰、暴力）等。全球化对工作环境影响的性别差异与工作机会和工作方式的性别差异密切相关，也十分复杂。一方面，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带来了一些好的变化。例如，促使一些企业和公共部门等级分明的办公室布局向更具有平等精神和团队精神的网络化布局转变；一些工作场所更加考虑人性化设置等等。另一方面，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带来更多的是出于企业利润最大化目的而降低工作场合的安全标准、特别是女工的特殊劳动保护。同时，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还使得一些企业和组织的工作场合的性别关系更具有不利于女性的特征。例如，一些跨国公司的跨文化同事关系，使得一些性骚扰行为在文化差异的掩盖下成为正常行为；一些服务业特别是私营的宾馆、酒吧、饭店等服务行业，由于男性管理者的强势地位与女性员工的弱势地位差距明显，同时，其服务性的工作内容和灵活多样的工作方式又使得男性老板有更多的时机和借口实施性骚扰甚至性暴力。
（二）全球化对生活的影响及其性别差异
全球化过程中的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不仅改变人们的工作方式，而且极大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包括家庭生活方式。全球化在生活领域的影响同样具有明显的性别特征。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看：
1.全球化对两性的生活时间配置的不同影响
全球化过程中的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加剧了各要素市场特别是劳动力市场的竞争，要求人们不断储备多元化的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及经济资本，以适应迅速变化和转型的社会。在这种情况下，时间越来越成为稀有资源，跨越正规教育阶段的终身学习，成为人们生存和发展的必要手段。全球化带来的高度竞争，正在改变人们（特别是女性）的生命周期。一些女性为了获得工作机会、学习和培训机会、晋升机会及其他发展机会，推迟结婚年龄，推迟生育年龄，甚至不结婚、不生育。高度市场化的竞争不仅使女性的结婚、生育的机会成本越来越高，而且承担家务劳动的机会成本也越来越高。学习时间成为个人发展的重要资源，学习能力成为个人发展的重要能力。由于传统的性别角色分工模式和观念的改变滞后于全球化的经济形势变化，因此，依然由女性承担大部分家务劳动的现实实际上意味着大部分女性仍将大部分时间资源配置于非市场的家庭事务，而无法用于增强发展能力的学习、培训和职业发展。在高度竞争的全球化时代，基于传统性别角色分工观念的时间配置差异必将导致男女竞争和发展能力的性别差异，也是不平等的劳动力市场竞争的文化基础。
2.全球化对两性的社会分工的不同影响
随着个人计算机技术和网络技术的发展，灵活多样的工作方式被越来越多的行业和职业所采用，不仅餐饮、零售、家庭服务等方面的服务采用自我雇佣和基于家庭的经营方式，网络行业、各类咨询服务行业、金融、教育培训、医疗保健等方面的服务也越来越多地采用灵活多样的方式发展。这些变化使得工作和生活领域越来越多地呈现出交叉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可以有机会采用更加灵活的方式兼顾工作和家庭及个人生活。由于大多数女性长期以来一直承担着大部分家务负担，因此，人们认为工作和生活领域的交叉可以使妇女有更多的机会在参与工作的同时兼顾家庭责任。但是，如果只想让妇女兼顾家庭和工作责任，而不注意改变传统的、不平等的家务劳动分工的话，生活和工作领域的交叉可能会加剧女性生活节奏的紧张程度，增加女性的压力。应该看到，一些行业和职业工作方式的改变，也使得男性的工作方式多样化。在家工作的男性群体也已经出现，只要观念改变，工作和生活领域的交叉使得男性同样有更多的时间兼顾工作和家庭生活责任。从这个意义上看，工作和生活领域的交叉状态的出现有利于家务劳动的性别分工向着性别平等的方向改变，因为，过去这种分工是建筑在“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之上的，既然现在家庭领域之“外”的工作可以在家庭“内”进行，那么“内”、“外”的区别就应该缩小了。
3.全球化对两性的家庭关系的不同影响
全球化改变着人们家庭关系模式，包括夫妻关系、亲子关系、养老关系及亲属关系。多元化的生活观念、文化观念、消费观念在全球化的过程中互相冲撞，互相影响，不同的内容被不同的年龄、不同性别的人们有重点地接受。同时，人们的生活和工作节奏加快使得用于家庭沟通的时间越来越少，因此，家庭关系变得紧张。夫妻之间、家长与未成年的孩子之间、成年儿女与老年人之间的沟通都更加困难。当家庭关系沟通困难或失败、家庭矛盾和压力增加时，恶性的、无效的家庭关系沟通方式或根本放弃沟通的行为会相应增加，如离家出走、家庭暴力、婚外性关系、酗酒、吸毒、自杀等。特别是借助体力优势和地位优势的恶性家庭关系处理方式中的受害者常常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因此，全球化时代要求人们不断学习多元化的家庭生活知识，增强家庭建设能力，使学习成为家庭的重要功能。这里的学习指多元化的知识学习，不仅包括科学知识和劳动技能的学习，而且包括家庭中的沟通技巧、平等的家庭关系建设及相关的健康知识等方面的学习。
4.全球化对两性的生活环境的不同影响
在全球化的过程中，跨国企业、来料加工企业和服务业得到迅速发展，极大地促进了跨国、跨地区的劳动力流动以及连带的人口流动。在我国，不仅大量的农村劳动力进入城市从事多样化的服务业、进入跨国生产企业充当生产线工人、进入建筑工地承包工程等，而且众多的城市劳动力、特别是具有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人流动于各城市之间、甚至流动至海外，越来越多的家庭和个人、成人和孩子的生活处于流动状态。除了地理空间上的流动和迁移，行业、职业间的流动，相同行业的企业之间的人员流动以及同一企业的部门间的流动也在全球化的过程中迅速增加。日益频繁的流动在给劳动者带来工作机会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生活动荡、危机感和不安全感。从农村向城市劳动力流动来看，这种流动使劳动者有机会找到工作，同时，陌生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也给他们带来危机感和不安全感。相对于能够与同乡集中在建筑工地、搬家公司等群体工作环境中的“打工仔”来说，那些进入城市家庭当保姆或进入个体服务业当雇员等个体工作环境的“打工妹”可能更缺乏安全感，其权益也更容易受到侵犯。
5.全球化对两性的身体健康的不同影响
全球化对人们健康的影响越来越广泛，特别对女性健康的影响更复杂。首先，全球化使有购买能力的人们能够有机会享受高水平的生活服务和医疗保健服务。同时，人们的身体特别是女性的身体，也常常成为市场化的牺牲品。如：各种类型的美容、美体产品和技术充斥市场；人造激素药物的不当宣传和使用危害了女性的生殖健康。市场化的迅速发展和法律、法规的不完善，使得一些商家肆意制造惟利是图的广告，不惜损害女性的尊严，甚至将损害女性尊严的商业行为与“开放”和“国际化”混为一谈。其次，迅速的国际化和高度的市场化加剧了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和人们特别是已婚妇女的角色冲突，使得与生活方式相关的疾病和处于亚健康状态的人数、尤其是妇女人数不断增加。此外，全球化影响女性健康的方面还有很多，例如，私有化带来的女工医疗、保健水平下降。许多妇女在从正规部门转向个体企业、小型私营企业及其他非正规部门工作的过程中失去了医疗健康保险。伴随着国际化的进程，一些国外的污染产业进入我国，危害其企业职工特别是生产线上的大批女工的健康。即使是非污染企业，如一些私营的纺织厂、合资或独资的来料加工企业，由于我国的法律、法规和政策不够细致和完善，使得一些企业置工人特别是女工于恶劣的、损害健康的工作环境之下，谋取暴利。国际间的大流动还带来了多种间接助长艾滋病和性传播疾病的因素，例如，一些私营的发廊、餐馆、旅馆等打着服务业的招牌进行非法的色情服务；一些由于失业、失去土地而陷入贫困的女性进入新发展起来的特殊服务业从事地下性服务；一些驻华机构、跨国或跨地区企业人员，流动的私营企业老板及从事长途运输的司机等在远离家人、朋友，缺乏社区和家庭监督的情况下光顾娱乐场所，更助长了色情服务。
二、全球化的影响与我国现阶段男女两性之间不平等的特点
全球化的影响在社会性别规范的作用下常常具有性别化的特征。当这些性别化的影响得不到我国法律、法规和政策的及时而有力的约束或规制时，就表现出存在于各个领域的、各种形式的男女不平等。从全球化的视角看我国现阶段男女两性之间的不平等，至少有以下几个特点：
1.复杂多变性。全球化如此广泛而深刻地影响着我国的政治、经济及社会文化，使得人们的工作、生活方式和观念发生迅速变化，这些变化的影响因素具有多样性、多变性和复杂性。有些变化改变着原有的性别不平等模式，促使新的性别平等的关系模式形成；也有一些变化与不平等的社会规范相互作用，将原有的性别不平等关系以新的形态重新表现出来，产生更为复杂的不平等；还有一些变化冲击着原有的、性别平等的制度和关系，导致男女不平等的制度和关系的出现。
2.形式多样性。在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的过程中，社会生活、家庭生活和个人生活方式不断呈现出多元化的状态，这些领域的性别不平等的表现形式也随之体现出多样化的特点。
3.可规制性（或可控制性）。全球化过程中产生或加剧的性别不平等并不是不可控制的，相反，完全可以通过采取相应的政府规制手段来控制其影响范围和影响程度，包括制定和完善法律、法规和政策，并加强政府行为、企业行为及个人行为的监督。值得指出的是，全球化时代社会生活、家庭生活和个人生活中性别不平等原因的复杂性和不平等形式的多样性要求政府的规制措施随之变化，包括国家法律法规的不断完善和细化，政府的政策和措施的可操作性不断增强等。此外，全球化时代性别不平等程度的控制还需要国际组织与各种非政府组织的积极行动干预，以及公众性别平等意识的普遍提高。
4.长期存在性。全球化是一个不可逆转、影响深远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传统文化中遗留的男女不平等、国际化过程中“舶来”的男女不平等、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撞击中新生的男女不平等、新旧体制交替中出现的男女不平等以多样化的形式存在于多元化的社会生活、家庭生活和个人生活领域之中，并不断地变化其存在形式和作用方式。这些复杂多变的男女不平等可能通过政府规制、先进文化建设及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干预来控制，但不可能在短期内消除，因此，具有长期存在性。
全球化时代是一个迅速变化的时代。加入WTO意味着我国将越来越深入地融入全球化的进程，或者说，全球化的特征将越来越广泛、越来越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因此，如何看待我国现阶段和今后很长一个时期的男女不平等问题，不能够忽视全球化的影响，相反，应该越来越重视日益加深的国际化、市场化及私有化的经济影响以及连带的政治和文化影响。只有这样，才能使国家、政府及非政府组织在规制和干预男女不平等现象时更有针对性。通过我国法制水平的提高，政府公共管理能力的提升，非政府组织干预作用的增强，以及公民男女平等意识的增长，一定能够逐步控制乃至最终消除男女不平等。
收稿日期：2003-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