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杜对清代蒙古族诗人孟林诗歌风格和形象形成的影响_诗歌论文

论李杜对清代蒙古族诗人孟林诗歌风格和形象形成的影响_诗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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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分类号:1674-7089(2013)01-0100-06

作为清初文名与科名俱显的诗人,学界对梦麟早有关注①,研究内容涉及其身世、诗歌中的民族特点和诗歌风格,但俱是简单叙说,与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颇不相称,因此,在细读梦麟诗作的基础上对其诗歌风格和意象进行研究,对于彰显梦麟在清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具有重要作用。

梦麟,字文子,一字瑞占,号谢山,又号午塘、耦堂、喜堂,蒙古正白旗人,姓西鲁特氏。《清史稿》云:“梦麟早年负清望,参大政,方驾遽税,惜哉。”[1]所谓早负清望者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政绩;二是诗歌创作上的成就。《清史稿》梦麟本传在列传第九十一,属于政界大臣一类。而李元度的《国朝先正事略》却将他归于“文苑传”,曰:“梦麟,字文子。蒙古人。乾隆十年进士。官至工部侍郎。工诗。乐府宗汉人,五言古诗宗三谢,七言古诗宗杜韩,皆能具体。一时台阁中无出其右者。惜早逝,未竟其才。”[2]重其文化上的贡献。国子监祭酒和翰林院掌院学士,这两个清要之职只有通儒才得以担任,梦麟以二十一岁官祭酒,三十一岁署掌院学士,可见他具有非凡的才华。

梦麟自幼便以能诗著名。初有《行余堂诗》,入词馆有《红梨斋集》,继而有《梦喜堂集》,后重订为《大谷山堂集》。《大谷山堂集》共六卷,收诗三百二十八首。梦麟诗歌内容广泛,有反映人民疾苦的,有抒写个人情怀及政治抱负的,也有描写山水风光及军旅行役之作。梦麟生活于“乾嘉盛世”,当时诗坛上盛行沈德潜主张的诗作应温柔敦厚、效法古人的“格调说”,翁方纲主张的以义理为主、以学问为主的“肌理说”和袁枚倡导的写诗须抒写性情、关注个人内心怀抱的“性灵说”。在这众多的诗学思想中,梦麟对沈德潜所倡之温柔敦厚的复古思潮最为感兴趣,但他对这些学说所造成的诗坛上脱离现实的风气并不满意。梦麟认为“丈夫读书务实用”[3],在他十几年的畅达的仕宦生涯中,个体的生命价值和儒家伦理关怀始终紧密结合,兼济天下是梦麟不变的追求。所以,当诗坛上高歌盛世繁音时,梦麟却独辟蹊径,写出了很多关注苍生的现实主义佳篇。正如沈德潜对《大谷山堂集》的概括一样:“诗凡若干卷,皆奉使于役,经中州江左,成于登临校士余者,凭吊古迹,悲闵哀鸿,勖励德造,惓惓三致意焉。准之六义,比兴居多,盖得乎风人之旨矣。至平日歌天宝,咏清庙,矢音卷阿,铺张宏体,扬历伟绩,应有与雅颂相表里者。”[4]在梦麟的诗集中,《河决行》、《嶅阳夜大风雪歌》、《沁河涨》、《舆人哭》、《哀临淮》、《悲泥塗》诸篇,通过诗人选择的冷峻、豪骤、跌宕的意象,呈现出了生活于“乾隆盛世”的劳工、舆夫等疲于奔命、朝不保夕的众生世相图,以其深广的力度、更具典型性的生活面来反映现实。

黄淮水患历代为害甚大,特别是明清以后为便利内河行船,筑闸积水,致使河床淤积,时有决堤。乾隆十八年(1753),黄河在山东铜山一带决口。作为这场水患的目击者,梦麟曾写了反映人民疾苦的诗篇《河决行》。乾隆二十一年(1756),黄河又在孙家集决堤,次年春梦麟奉命驰勘,并兴办荆山桥工程,工竟议叙加一级。同年,乾隆皇帝南巡阅视河工,又命梦麟前往勘治六塘河以下积潦。身为河工大臣,梦麟脱略官吏行迹,深入工程第一线,勘察河形、督理河工,对水害的肆虐、人民的灾难,以及治河大员们借机肥私等情状都有了深入了解。于是,他又写下了《沁河涨》、《嶅阳夜大风雪歌》等描写人民在河患危害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境况的诗篇。《沁河涨》云:“涛翻浪吼大堤决,冲屋屋塌墙坍墙……东家携孩稚,西家呼爷娘。苍茫未识天地意,夫挽妻袖牵儿裳。传闻泽州水更大,冥冥暴雨连宵堕。沁源村户数千室,十家遭水死五个。时见浮尸逐堤岸,半日已阅数人过。”用白描的手法,刻画出暴雨涨河中仓皇出逃的百姓的惨状,“呼”、“堕”、“时见”、“逐”这些颇具力度的词,用在“爷娘”、“急雨”、“浮尸”、“堤”这样的物象前后,更深切地展示出了面对自然灾害时的人微物渺,把哀鸿遍村野的惨状描绘得淋漓尽致。而“冲屋屋塌墙坍墙”这样适度的重字运用在强化诗歌节奏感的同时,呼应了诗人心理情绪的节奏,也为诗歌营造了更深层次上的冲击力。《嶅阳夜大风雪歌》云:

嗟乎!儿泣尚可休,无衣之人何以活?君不见,铜山县东四十里,筑堤十日工方起。呼集丁壮谐汝声,下扫日仅尺与咫。手僵脚冻扫不稳,眼见千夫万夫死。我乞天神顾神已,此风莫入黄河水。呜呼!此风莫入黄河水!

质直的语言展示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君不见”句式,在南朝宋诗人鲍照《拟行路难》十八首后渐成风气。李白二十八次使用了这一句式[5],他常常把此句式同历史反思联系起来,在强化诗歌气势中产生振聋发聩的效果。梦麟在使用这一句式时,虽没有同历史反思联系,但结合“君不见”后惨酷的纪实性诗行来读,依旧可以让人触目惊心。《触目行》中诗人又写道:“仁恩如海民弗及,费而不惠空嗷嗷。岂必官吏肆吞嘬,偏全极次分纤毫,我历徐淮逮高宝,触目未免中切切。收因所见道余意,作歌聊当陈风谣。”大胆写出皇恩浩荡而不及民的现状。此时的梦麟在经过多年水患灾区的实地考察后,对现实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他的诗歌从写作《河决行》时歌颂“天子纡策促使忧悴民命也”到《触目行》的“仁恩如海民弗及”,诗歌的思想性明显增强。不惟如此,诗人在《新安坑卒行》里更有“君王自有函谷关,何与新婚更垂老”这样把矛头直接指向最高统治者的诗句。

梦麟承载了太多沉重的社会责任感,因而当他为朋友送行时,他勉励友人“使君何以筹苍生”(《送何西岚出守凉州》);当同僚宴请时,席间他高谈“君不见,东南其亩稼与禾,高坟潦退茎穗罗。卑壤浸渍犹盘涡,河声昨夜奔前坡”(《检沁楼宴歌》);独居四望时,他期盼“顾祝百室盈,吾亦心安居”(《园居夏夜》)。之所以有这样的情怀,是因为当梦麟倾听着盛世下的悲吟,常常感受到生命在大变动到来时候的无助,“天地深恩在,苍生痛哭存”(《从谒景陵》)。梦麟以关注社会、关注民生的态度和愤世嫉俗的感情,燃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大量伤时忧世、体恤百姓的诗篇。尤其是描写灾害使老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的场景,写得惊心动魄、感人至深。在整个蒙古族诗学史上,没有一个诗人的“灾害诗”,尤其是“水灾诗”,写得像梦麟这么多、这么好的。梦麟以其《大谷山堂集》在我国18世纪中叶的诗坛上崭露了头角。“四方才俊,揽其所作,无不变色却步。”[6]可见影响是颇大的。

作为一名蒙古族诗人,梦麟虽然没有生活在牧区,但他的诗作中对北方牧区生活状况还是多有关注的,如其《榆台行》:“朝登榆台,暮登榆台,榆台高高胡天开。天四垂,风倒吹,牛羊日暮声大来。军中甲士歌胡歌,胡人坐地吹胡笳。胡笳声悲,胡歌声苦。吹笳胡人泪如雨,壮士拔刀夜中舞。夜中舞,悲向天,健马死途人死边。”胡天开阔,风吹草低,胡人吹胡笳、讴胡歌、旋胡舞,一幅牧区民俗民情图。然而,生活在牧区的人们和戍边的兵士们的生活却并不仅仅是感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样简单。他们在胡歌和胡笳声中,倾诉的是死边的恐惧和悲情。似梦麟这样描写牧区人民艰辛生活的诗篇,比那种浮光掠影、单纯描写风光景色的作品,自是要高出一筹。蒙古民族的生活和命运,作为一种斩之不断的精神根脉和挥之不去的生命记忆,早已构成了诗人丰厚的创作资源和强烈的言说冲动,使他在面对和驾驭这一切时,足以激情澎湃并得心应手。更重要的是,长期以来,伴随着社会的变革,他一直回望着、咀嚼着和反思着与自己休戚相关的蒙古牧民的生活与命运,努力发掘着其中的精神元素与文化内涵,从而构成了记忆的深度和历史的重量。正是这种感受与思考的双重积累,使得他的诗集质文俱佳,显示出较高的社会价值与审美意义。《企喻歌》对牧区的贫富悬殊作了揭示,“鹞子经天飞,黄羊窜黄丛。有钱生风云,无钱莫抬头。”有钱人可以呼风唤雨,无钱人连抬头的权力都没有。这首诗对牧民贫困生活的描写更深一层,揭示出穷匮的只是人民,而鱼肉人民的统治者则可以任意横行。除此而外,梦麟对当时少数民族间的征伐也有描述,同一首《企喻歌》中他还写道:“闻说单于来,歇马青海西。不愁人不多,但愁心不齐。”可见,无论民族怎样不同,人心俱是思安的。梦麟的民族类诗歌多系白描之作,他在这些作品中选择有分量的意象,承担沉重的历史,像《企喻歌》中的“生风云”、“莫抬头”,《榆台行》中的“泪如雨”、“死边”等等皆是如此。

“感于哀乐,缘事而发”本是诗歌创作之大旨。梦麟以其朝官之身份,竟能感同身受,作品几达与吴嘉纪的民生诗相近之境地,沈德潜称他“得乎风人之旨”盖为知言。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当清诗反映社会矛盾趋于淡漠之际,《大谷山堂集》出现于帝都京师,流布诗坛,此事是值得大书一笔的。无怪乾隆朝及后世的诸多学者名流、文坛耆硕曾给梦麟的诗以这样的评价:“午塘先生未弱冠而入词垣,未三十而跻入座,且屡掌文衡,进参枢务。而其为诗……方处春华之时,已造秋实之境,盖得于天分,非人力所能与也。”[7]青年梦麟诗歌中的深厚的思想内涵确乎是同时代诗人中罕见的。可惜诗人早逝,若天假以年,可以想象,他的诗歌造诣必不同凡响。

意象是中国文学史上重要的理论概念。作为某种思维形式和文化心理积淀的结果,意象在诗人笔下具有灵动的生命和丰富的解释可能。意象是个复合词,“意”在“象”先,“意”指的是作者的主体意念,主体意念对应的是构成作者精神气质的时代背景、作家心志、人生际遇和文化素养,所谓“意”融入“象”,也就是这些因素注入作者选定的“象”中,必然拓展了“象”的内涵。梦麟诗歌在选取意象上,常常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并因之而使自己的诗歌形成了特殊的艺术风格。梦麟在诗歌的造型艺术中,常选择具有阳刚之气的意象,而这样的意象,最能反映人类本质力量的情态,如昂扬向上、积极奋发、富于理想、永不停止等。

梦麟的古体诗除了关心民瘼之作,还有一部分驰骤豪荡、浪漫飘逸的诗篇,如《六朝松石歌》、《登清凉山绝顶展眺放歌》、《谒岱庙》、《明堂》、《渡江望金山放歌》、《梦游缥缈峰歌》、《登长干浮图绝顶放歌》等,后者云:

……脱我薛荔之衣切云之冠,翱翔何必凌霜翰,贾勇直上两千尺,微躯迳造青云端。云端猎猎秋风酸,欲堕不堕身蹒跚。我足蹀蹀衣翩翩,天乎天乎吾其仙。仿佛来双童,乘风骑紫鸾,招我游太虚。下见万里之波涛,千里之关山,阆风元圃置眼前,奔流东去何时还,城郭良是人变迁,但见秋晖日日悬,不见昔人颜再丹……

在梦麟的这首诗中,意象大多是超越现实的,诗人驰骋想象于广阔的空间和时间,穿插以幻境,用一些表面看来互相没有逻辑联系的意象,拼接成具有强烈艺术效果的画面,在豪宕中带有飘逸之气,颇得李太白诗旨。“七言古诗,概曰歌行”[8],“歌行之畅,必由才气。”[9]李白正是“七古”才气超人。梦麟诗歌以主体精神的积极张扬为动力,打破四平八稳的程式规范,由收而放,纵横驰骋,变化出奇。虽然在气象上终不及李白,但已有李白歌行的“入神”途径。再如《登清凉山绝顶展眺放歌》:“骑鼋我昔遨平羌,宦游直过萧丹阳。送江入海半天下,鲸鱼夜吼翻枯肠。”用“骑鼋”、“遨平羌”、“鲸鱼夜吼”这样气势宏阔、动态鲜明的意象,虚中有实,让我们随着诗人的足迹,在烘托想象中感受了具有生动的画面效果。梦麟这两首诗所呈现的阳刚美足以撼人心魄,振奋精神,读之如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一类诗句展现目前。“惟歌行大小短长,错综阖辟,素无定体,故极能发人才思。”[10]他的身上有李白式的潇洒,这大约是源出血液中的草原文化的影响,所以,歌行体这种诗歌体式非常适合“天才奇纵”[11]的梦麟。

梦麟长于古体诗歌,但近体亦有佳作。“日出大旗高,霜腾万马豪。雷霆朝伏垒,鼓角昼鸣刀。”[12]“积气盘空曙色开,丹屏翠盖欝崔嵬。龙归雾失东甘涧,风起雷奔舞剑台。半岭白封云似带,上方墨点海如杯。悬知绝顶闭关客,目极干旓拂地来。”[13]均是选择具有阳刚之美的意象,所选择的意象虽然也有想象的成分,但总的看来偏于写实,与古体不同。前人曾言,梦麟“五言则萧廖澄旷,七言多激楚苍凉”[14],无论是萧廖澄旷,还是激楚苍凉,都是通过对物象的选择,参之以一己之意念,出为意境后所生发出来的艺术风格。而此种艺术风格的形成与诗人对意象的选择是大有关系的。文坛耆宿沈德潜对他倍加激赏,称其“乐府胚胎汉人,五言含咀选体,即降格亦近王韦,七言驰骤豪宕宗太白,沉郁顿挫宗少陵,离奇环伟宗昌黎,近体亦不落大历以下。”[15]事实上,梦麟在诗歌的创作中是无意苦学前人而诗旨暗合前人的,如《大谷山堂集》卷一《冬日观象台二首》其一:

木落风高画角哀,霜浓野阔一登台。云旗天转桑干出,日驭烟横碣石开。黑水遐对思禹迹,金方借箸失边才。汉家养士恩如海,谁伏青蒲请剑来。

味之颇有杜甫诗歌风貌,是诗人展示抱负的代表作。梦麟当时供职翰苑,是为儒林中人,然而,他并未沉溺于安逸闲适的生活,崇尚读书致用,文武兼资,立志赤心报国。西陲用兵,他曾意欲投笔从戎,为国出力,故王昶挽诗有“夜台有恨观难尽,未遂骠姚斩骨都”之句。《冬日观象台》正是这一志向的绝好写照。在诗中,梦麟把观象台作为古迹来凭吊,从中生发出深厚的历史感,而诗中感慨悲凉的气氛,增加了全诗的沉郁分量。梦麟七言近体诗中的意象的组合比较紧密,往往把几个意象压缩在一句诗中,显得凝重、老成、深沉,所以,法式善认为“沉雄瑰丽,独出冠时,百余年来北方学者未能抗手。”[16]

《登燕子矶旷望大江》是梦麟五言中的佳作:

危矶尽天地,独立悲风多。落日送大江,万里明颓波。四顾何茫茫,孤鸟飞江沱。川原接杳霭,秋色来岷峨。西望峨眉山,奔涛胡坡陁。遥思大海东,万代同此过。来者固未已,逝者将奈何。我怀在古人,但见山与河。谁当识予意,泪落空山阿。

诗人在秋日独上燕子矶的时候,从脚下的大地放望四方,此时的心境清虚如风,潜在的精神活力与眼前的秋日景色在诗学的世界相逢,想象与现实混响交融:秋风寂寥的薄暮,万里长江浩瀚却又苍茫,失群的鸟儿在空旷的天地间倏然飞逝,让追逐着它的目光更感到天荒地老的人间的孤寂。哀恳的词笔传达出了悲怆的诗情,萧条的秋日里诗人

发抒的是陈子昂跨越千年而不衰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喟。在梦麟诗歌的宏大视野中,他的山水吟唱往往蒸腾着浓郁的沧海桑田、人生如寄的时间意识和生命意识。诗歌的力度存在于有现实背景支持的气势非凡的艺术夸张中,它不仅提供了社会史料,也提供了精神文化史料。因为在这里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生命对峙的力度。

梦麟诗对于汉魏乐府、唐风吟唱,往往于继承中多有变异,于熟悉处制造陌生,于整合时实现创造。参差对应之间的多元选择才造就了属于他的艺术风格。主体生命中的一种丰沛的元气,与历史人物的情感交换,皆由于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生命力量。

施蛰存在《唐诗百话》里论及格诗律诗时这样说:“凡作诗之体,意是格,声是律。意高则格高,声辩则律清。格律全,然后始有调。”可知古诗重在内容,故称格诗,格是风格;近体诗重在声韵的美,故称律诗,律是音律。古诗意高而声韵不美,近体诗声韵美而意不高,都还不够,因此要求格律全。格高律清的诗,才可以称为有调的诗。调是风调,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谓格调或风格。[17]梦麟古体诗或为直接干预政治、服务现实的吟唱,或追取太白,发驰骤豪宕之意气,展示壮美之景象。而近体则揣摩少陵,展示沉郁苍凉之气。所谓格高律清者,在梦麟诗集中有所展示。《大谷山堂集》卷三《汤阴岳忠武祠》云:

啼鸟徒闻唤奈何,君王久已厌挥戈。紫宫霄冷铜驼梦,碧血秋添鄂渚波。三字一经称信谳,六师不复望争河。可堪遗庙烟荒里,无数昏鸦响暮柯。

以时间的体验,对执持一己之信念、英勇抗金的岳飞的生命价值,作出了赞颂式的审视,在时空的交错回溯中,融进对历史人物的叹惋和现实景物的

描述,深沉的史语脉动体现的是诗人的历史感,而现实的物语回味的是生命意识。这时的诗人,早已抛却了狭隘的民族观念,只是从人性的角度来看待往岁的英雄。其诗歌之格高,从另一方面得到体现。

清代本身即是以少数民族来统治,统治者又刻意学习汉族先进的文化知识,所以,民族融合超过以往朝代。身为蒙古族诗人,梦麟认为“短衣射虎平生事”[18],他还愿自己“踏涛北去追风鸟,长绳生系南单于。”[19]无论是古体诗还是近体诗,梦麟常常选用具有阳刚之美的意象来表现自己的或质直,或豪宕,或沉郁的艺术风格,但这并非他诗歌的全部。事实上,梦麟诗集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表现向往田园归隐生活的倾心之作。《寄题云壑草堂四首之四》云:“旧出乌衣系,今成谷口身。闲披种树传,老作看花人。鱼鸟为知己,烟霞自写真。待寻餐玉诀,来结孟家邻。”梦麟少年得志,功成名就,然正因如此,他常年奔波各地,无由闲暇,诗人心中渴望着诗家清静,田园之乐,所以写下这首五律,表达千载之后对于孟浩然能与邻人“把酒话桑麻”的欣羡之情,而其《朝往香山山》云:“梦觉钟鱼清,褰裳月在栋。盥洗辞精庐,山僧出林送。苔光上芒屩,昨霄知露重。乱泉听乍失,溪涧涩馀冻。石骨生清寒,行吟抱朝甕。日出照幽谷,山鸟发新哢。微风被空翠,流云散崖洞。永怀煨芋者,隔岫闻清诵。”味之颇得王维诗歌的清虚。

自小生在官宦之家,接受正统的儒家文化的教育,让梦麟幼即知规矩,系时运,所以,他常常忧时悯世。梦麟少年得志,严肃刚正,从容行走在荆棘丛生的宦海,寻规矩对他而言是人生的常态,所以,读其诗,感其志,叹其人,我们常常感觉到丰富的生民乐趣和深致的生命意味。梦麟在其短暂的生命过程中,以宦海生涯中的人文关怀,以诗歌写作中的笔力思致,表达出了其内心中的生发感动之力量,也为其后的蒙古族诗人汉诗创作提供了良好的范式,故其在诗歌史上当有不朽之地位。

注释:

①如荣苏赫、赵永铣、梁一儒、扎拉嘎主编《蒙古族文学史》第二卷,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高人雄《古代少数民族诗词曲家研究》第一章,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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