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高等教育成本、价格和学生资助①——基于国会指令下的调研，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高等教育论文,美国论文,国会论文,指令论文,成本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64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7667(2006)08-0001-05
一、研究的背景、过程和影响
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大学学费持续上涨，到90年代上半期，学费上涨速度进一步加快，引起了公众对无力负担大学费用的担心，并引发媒体的关注和批评。1996年，美国舆论对高等教育学费上涨过快的抨击达到了高潮。最具煽动性的当属《新闻周刊》标题为“每周1，000美元：吓死人的大学成本”的文章。[1] 虽然舆论的反应有点夸张，但大学学费上涨过快，导致低收入甚至中产阶级担心无法承担入学成本，是不争的事实。1976年-1996年的20年间，公立高校的平均学费从642美元提高到3，151美元；私立高校的学费则从2，881美元提高到15，581美元。学费上涨的幅度远远高于美国家庭收入提高的幅度。
1996年正好是总统和国会选举年。各种民意调查显示，高等教育支付能力成为选民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于是，寻求连任的克林顿总统、国会议员、总统和议员候选人以及各州州长纷纷表示对这一问题的重视。为了吸引中低收入选民，克林顿一方面要求国会增加主要用于低收入家庭的佩尔助学金(Pell grant)拨款，另一方面推出在家庭应交所得税中抵扣大学学费的税收改革法案，减轻中产阶级家庭的负担。
由于人们认为大学学费的上涨与学校成本密切相关，1997年美国国会通过法案(Public Law 105-18)，成立全国高等教育成本委员会(National Commission on the Cost of Higher Education,简称为NCCHE)，指令该委员会研究高等教育成本增大和学费上涨的原因以及成本、学费与学生资助的关系，在半年内提出研究报告。
1997年下半年，NCCHE多次召开包括哈佛大学和斯坦福大学校长作证的听证会和专题研讨会，组织高等教育财政专家对美国高校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成本增大和学费上涨，成本与学费、学生资助的关系等问题进行大规模的调查研究。1998年1月，NCCHE向克林顿总统和国会两院议长提交题为“直话高校成本与价格”(Straight Talk About College Costs and Prices)的研究报告。[2] 报告厘清了高等教育成本、价格和学生资助的一系列概念，确定了高校财务理论框架，对高等学校成本和学费的快速提高以及成本、学费与学生资助的关系得出了初步结论，提出了政策建议和还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根据NCCHE的建议，1998年美国国会在重新确认高等教育法时，指令教育部下属的全国教育统计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s,简称为NCES)主任，组织对高等教育成本、价格和学生资助的进一步研究，并对相关概念给出标准化界定，通过NCES向学生和家长提供简明适用的大学价格和资助信息。
NCES组织全国著名高等教育财政专家，对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21世纪初的高校成本、价格和学生资助进行了5年的研究，提出了3个研究报告：“大学成本和价格研究”、[3]“高等教育教学支出研究”[4] 和“学生凭什么支付大学价格”。[5] 这几个报告对高等教育成本、价格和学生资助的概念进一步进行了规范，对三者之间的关系以及高校成本增大和学费提高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进一步确认了高等学校财务的理论框架，计算和比较了不同院校之间和同一高校不同专业之间的教学成本，对政府完善高等教育财政政策提出了建议。
国会指令的这两次研究，是美国高等教育成本、价格和学生资助最集中、最权威的研究，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NCCHE的报告对澄清公众对高校成本、价格和资助的认识产生了积极的效果，减少了舆论对这些问题的非理性炒作，也影响了1998年美国高等教育法的重新确认，导致后续研究的展开。NCES研究报告的发布，对消除公众高等教育负担能力的担心起了积极作用，并将对下一次高等教育法的确认产生很大影响。由于NCCHE和NCES聘请了一批该领域的最优秀学者参与研究，其研究报告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二、研究确认的概念体系和理论框架
参与研究的学者认为，公众对高等教育学费上涨的担心虽然有道理，但是很多概念不清楚，对高校财务并不了解。舆论对学费、成本的报道很多是不准确，甚至是误导的。澄清高等教育成本、价格和资助的含义，确定高校财务理论框架，成为研究报告的重要内容。
(一)概念体系
成本：高等教育成本可以区分为学校成本和个人(学生)成本。个人成本可以看成是学生和家庭为得到教育服务支付的价格，因此在研究报告中作为价格概念处理。学校成本是高等学校提供教育和其他服务消耗的资源的货币表现。用于教学活动的资源消耗称为教学成本。教学成本等于直接用于教学的支出，加上一般支出中教学分摊的部分，再加上资本成本(主要是固定资产和土地成本)中教学分摊的部分。学校成本需要收入来补偿。
价格：价格是学生和家庭为得到教育服务直接支付的货币。根据包含的内容不同可以区分为不同的价格：
名义价格(Sticker price)：高校公布的学杂费(Tuition and fee)标准，也称为公布价格。学费(Tuition)是学校收取的一般教育费用，不与特定的服务相联系。杂费(Fee)则是与某一项服务直接相关的费用，如实验材料费、上网费等。
入学价格(Price of attendance)：又称为入学成本(Cost of attendance)。由名义价格加上住宿费、伙食费、学习用品费、交通费等与入学相关的费用构成。
净价格(Net price)：有几种不同的净价格：名义价格减去助学金、奖学金和学费减免；入学价格减去助学金、奖学金和学费减免；入学价格减去助学金、奖学金、学费减免和政府担保的学生贷款。
学生资助：学生资助是学生得到的家庭外的资金支持，包括助学金、奖学金、学费减免、政府担保贷款等。政府担保贷款本金严格意义上不属于资助，而是一种延期支付方式。只有政府支付的利息和坏账损失才是严格意义的资助。
(二)高校财务理论框架
参与研究的著名高等教育经济学家温斯顿(Wiuston)认为，美国高等学校95％(以注册学生数为依据)为非营利的公立和私立高校，非营利特征是理解高校财务的关键，理解高校财务特征则是理解高校成本与价格关系的关键。温斯顿在报告所附论文中的一段话，生动地描述了高校的财务特征：“高校与企业差异巨大，一方面象企业一样按一定的价格销售产品，另一方面象慈善机构，为社会奉献。高校是个教堂，同时又是个汽车销售商，这极大地影响到它的活动方式。”
高校的财务活动可以用公式表达：成本=价格(学杂费)+补贴
也可转换为：价格(学杂费)=成本-补贴
企业的财务公式为：价格=成本+利润
高校与企业相比较，财务上最大的区别是：高校成本大于价格，不仅不盈利，而且给消费者补贴；企业价格必须大于成本，消费者支付的价格包含利润，否则企业无法持续存在。
高校成本大于价格的社会补贴，称为一般补贴(General subsidy)，来自政府对高校的拨款、校友和社会的捐助等。因此，虽然高等教育的价格不断上涨，但还是低于成本，几乎每个学生，包括交纳全额学费的学生都得到了一般补贴。对于享受资助的学生，则得到了双重补贴：个人资助和一般补贴。NCCHE的报告发现，1996年，4年制公立高校的成本为12，416美元，价格为3，918美元，一般补贴为8，498美元，补贴比例68％；4年制私立高校成本为18，387美元，价格为13，250美元，一般补贴为5，137美元，补贴比例为28％。
从高校财务公式还可以看出，价格与成本不一定是同步变化的：价格的提高可能是成本提高的结果，也可能是补贴减少的结果。
高校财务公式虽然简单，但体现了高校的经济特征，反映了高校成本、价格和补贴的关系，是高校财务活动的高度概括，构成高校财务分析的理论框架。
(三)“Bowen理论”与“Bennett假说”
在高等教育财务领域，特别是高校成本、学费和资助领域，“Bowen理论”和“Bennett假说”影响深远。从一定意义上看，NCCHE和NCES的研究实际上是对这两个理论的验证。
鲍恩(Bowen)认为，高等学校的主要目标是追求卓越、声誉和影响。为此，高校尽其所能吸引优秀学生和知名教授，努力争取研究项目和社会捐赠。高等学校在支出上是没有限度的：每一所高校都尽力筹集所能筹集的每一分钱，然后把它们全部花光。[6]“Bowen理论”被称为高等教育成本的收入理论。从“Bowen理论”可以看出，高等学校是成本最大化组织，为了满足成本补偿的需要，它将毫不犹豫地提高学费。
贝内特(Bennett)是20世纪80年代里根政府的教育部长。他认为，联邦大学生资助的增加，是高等学校学费上涨的原因。他的观点被称为“Bennett假说”。[7]“Bennett假说”的含义是，联邦的慷慨资助提高了大学生的支付能力和高等教育的需求，高等学校通过提高学费将联邦的资助资金收入账中，资助的增加将导致学费的上涨。
三、研究结论
NCCHE和NCES的研究从1997年延续到2002年，发布了4个研究报告，并附有10余篇专家论文和大量统计数据，内容十分丰富，下面是其主要结论。
(一)成本、价格和学生资助的变化趋势
NCCHE的研究报告分析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的高校成本、价格和学生资助的变动趋势。结论是三者都在提高，其中价格提高的幅度高于成本和学生资助，也远远高于家庭收入提高的幅度。具体数据为：1987年至1996年期间，公立4年制高校名义价格提高132％，扣除助学金等不需要偿还的资助后的净价格提高114％，成本提高57％；私立4年制高校名义价格提高99％，扣除助学金等不需要偿还的资助后的净价格提高81％，成本提高69％，；不分公私立的全部学生资助(包括贷款)提高66％，联邦佩尔助学金只提高21％。同期家庭收入的中位数只提高37％，人均可支配收入提高52％。
NCES的研究报告发现，1989年-1998年，成本提高不多，研究性大学和本科院校年均提高约1％，2年制院校年均还降低约1％。但名义价格提高较快：研究性大学和本科院校年均提高约4％，2年制院校提高3.4％。NCES研究1992年-2000年价格和资助关系的报告发现，由于助学金、奖学金的增加，低收入家庭的净学费(名义价格减助学金、奖学金)基本没有增加，如果把政府担保贷款也算做资助的话，则几乎所有院校所有家庭的净价格(学杂费加食宿费等全部费用——助学金、奖学金和贷款等全部资助)都下降了。90年代中期以后贷款的快速增加缓解了价格提高的压力。
虽然NCCHE和NCES都发现高校成本、价格和资助总趋势是提高的，但由于研究的时间区间不完全重合，研究结论存在一定差异。
(二)成本和价格提高的原因
成本和价格提高的原因是研究的重点。研究报告得出了部分结论，但有些问题还是没有确定的答案。
关于价格提高的原因，研究报告指出，公立高校与私立高校差异较大。州政府的拨款是公立高校最主要的收入来源。1986年-1996年期间，州政府拨款在公立高校收入中的比重持续下降。州政府拨款的相对减少，是引起公立高校价格提高的最重要因素。作为研究专家的约翰斯顿(Johnstone)认为，公立高校的价格是政治决策的结果。
私立高校价格提高的主要原因在于学校内部的预算约束。为吸引优秀学生和增加招生人数，私立高校大大增加了自有收入支付的助学金和奖学金数量。为了吸引高质量的教师，教学支出也不断增加。同时，社会对私立高校的捐助相对减少，捐助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下降。为了弥补支出的增加和捐助下降的影响，只能通过提高价格来增加收入。与公立高校不同的是，没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因素决定价格的提高。
关于成本提高的原因，研究报告没有得出很明确的结论。NCCHE的报告分析了6个推动成本提高的因素：学生资助、人员经费、设施开支、技术进步、政府管理和期望。报告认为，联邦助学金对成本没有影响，高校自己增加助学金和奖学金对成本提高有一定影响，学生贷款对成本可能有影响。大学招生扩大后学生质量下降，补偿性教育增加教学成本；管理人员比例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教师结构中，终身教授比例下降，因此不会引起人员成本的增加。招生人数增加引起的基本建设和设备投资增大，加上残疾学生增加需要的相关设备的改善，推动资本成本增加。技术进步引起的信息网建设、教学设施改进，增大了成本。政府对高校管理的法律、规章和各项检查不断增加，增大了管理成本。对高校的期望不断提高，要求更出色的研究成果、更优秀的教授、更美的校园、更好的体育文化设施等，从各方面推动高校增加支出，增大成本。所谓期望提高增大成本，实际是对“Bowen理论”的认可。
NECS的研究发现，高校的成本与学科结构密切相关。同一高校里不同学科的成本差异，要大于不同高校的同一学科的成本差异。样本组中，一般院校化学专业每一学分的成本是181美元，研究型大学为264美元，差异83美元；一所研究型大学内，机械工程专业与英语专业每一学分的成本差异达239美元，化学专业与社会学专业每一学分的成本差异达140美元。NCES的研究还发现，专业规模和生师比是影响成本的重要因素。
(三)成本、价格和资助之间的关系
在上面讨论成本与价格提高的原因时，已涉及到了它们之间的关系。
成本与价格的关系：公立高校成本与价格没有显著联系，私立高校教学成本与价格联系密切一些，总体来说价格上涨主要不是成本推动的结果。
成本与资助的关系：资助需要的增加主要由价格提高引起，但在成本与价格关系不密切的情况下，成本与资助没有密切的联系。
资助与价格的关系：联邦佩尔助学金对价格提高没有影响；高校自己设立的助学金和奖学金的快速增加，需要提高学费来弥补，这种“高学费高资助”的政策显然推动了价格的提高；联邦担保贷款的增加，与价格的提高有一定的联系。研究结果部分支持了“Bennett假说”。
四、美国的研究对我国的启示
我国高校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实行收费政策以来，特别是1999年扩招以后，学费快速提高，已经超出了相当一部分居民的承受能力。大学学费、成本和资助成为民众关心、舆论关注的热点问题。美国国会指令的研究，对我国处理这些问题很有启发。
(一)政府应尽快提供准确的成本和价格信息
我国高校成本和价格信息，特别是成本信息，非常稀缺。我国在高校收费管理中，采用学费与成本挂钩的定价方式(学费不超过成本的25％)，成本信息更加重要。但我国对成本的计算还没有统一的规定，政府部门和高校都没有公布成本信息。报刊杂志和网络上对高校成本的讨论，很多连概念都弄不明白，高校成本成为一团雾水。因此，加强高校成本研究，尽快建立高校成本信息系统，向公众提供准确的成本信息，是一项刻不容缓的工作。另外，还要尽快规范和发布大学生入学价格信息，即发布包括学杂费、住宿和伙食费、交通费、学习用品费在内的全口径价格信息，便于学生和家长比较不同学校的价格，也便于开展学生资助工作。
(二)通过增加政府拨款和合理控制成本减缓价格上涨
美国公立高校价格的提高与政府拨款的相对减少密切相关。我国的情况也是如此。2000年开始，我国高校生均政府拨款下降，契合高校学费的增加。增加政府拨款，是减缓高校价格提高的重要手段。
大规模建设和设备更新，也是推动价格上升的重要因素。我国高校2000年以来大兴土木，过分追求豪华，必然产生学费上涨的压力。政府应该调控高校建设规模，高校应该根据我国国情，建设经济实用校园，减缓价格上涨压力。
(三)加快建立大学生资助制度维护高等教育公平
美国的研究和我国的实际都表明，高校成本和价格的提高是无法改变的趋势。美国通过大规模多层次的资助，维护了低收入家庭的入学机会。我国高校价格的快速提高，已经使相当多的家庭无力支付入学价格。但我国的大学生资助体系还处于草创阶段，资助远远不能满足需要。加快建立政府为主的大学生资助体系，维护高等教育公平，是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
注释：
①本文参考的资料除在文中注明外，都来自国会指令研究的4个报告。因为使用研究报告的材料太多，文中不一一注明，文后的参考文献列出了4个报告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