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与当代美国哲学——威廉#183;詹姆士与“模糊性”在经验中的重要地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詹姆士论文,实用主义论文,美国论文,威廉论文,重要地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何必“模糊”?
美国哲学家威廉·詹姆士在《心理学原理》中做出了一个乍看显得令人吃惊的声明。 他告诉读者:“我急于提请注意的,简单说,就是在我们的心灵生活中,将模糊性恢复 到其应有地位。”而且,这类提法在詹姆士的著作中决非绝无仅有。在《信仰意志》中 ,他说:“在自然这个巨大的供应膳食的寄宿之处,蛋糕、黄油和果汁供应适时,盘子 非常整洁。的确,如果它们确乎如此,那我们就应该以科学的怀疑态度来看待它们。” 在《实用主义》里他告知读者:“丰富,而非节俭,毕竟可能是生活的主调。”且问道 :“真理之中不是终究存在着一个可能的暧昧性吗?”《彻底经验主义论文集》中他提 醒:“我们的经验,整体看来,是一个类混沌体。”今天,至少在西方,大多数哲学 家,事实上大多数人们,尚未试图唤起对模糊性的关注。正好相反,大多数人仍在追求 确定性、客观性以及普遍真理的某种形式。更进一步,大多数人依旧假定这种真理能被 猎获于语言中,即一个对实在的完整的语言描述,起码是可能的,并确乎值得这么做。 但詹姆士却不以为然,他特别抨击他所说的“恶性理性主义”,即“把一个名称当作是 这个名称的定义没有包括在内的东西都排除在已经命名的事物之外”。在《心理学》( 简编版)中,他尤为激进地告知读者,正是“恢复模糊性与言不尽意(inarticulate)至 其应有位置……”才是他如此热衷地想要强调指出的。
当詹姆士谈到需要维护模糊性时,他是在据理反驳确定性,即反驳任何借僭取中心舞 台的特权地位将宇宙一劳永逸地程式化的企图。他的观点是多元主义的、语境关联的、 多维度的。如尤金·福汀奈尔(Eugene Fontinell)曾经说过的:
詹姆士之热衷于恢复“模糊性和言不尽意”……并非为维护心灵困惑或制造浪漫雾影 。其悖谬在于:它势必尽可能严格地描述我们的经验,避免任何对经验的删节以保证它 们纯粹地隶属于适应于可被命名和概念化的东西……这绝未否定从我们私人经验推测或 就我们私人经验联想的合法性甚至必要性。但是,它确实警惕将眼下在我们直接经验中 的东西搪塞过去。
在詹姆士,模糊性有几个维度,包括私人的、心理学的、宗教的和形而上的。我今天 的论文愿做两件工作:第一,表明模糊性或暧昧性主题如何可以当作一个有用的路径去 考察詹姆士的哲学。第二,显示模糊性主题具有一个实用主义效果,即它可适用于未被 詹姆士本人明白表达出来的新的领域或课题。我想到的例子是死亡(death)和垂死(
dying)课题。
詹姆士的个人生活——模糊性与介入
威廉·詹姆士于1842年生于纽约。他的传记揭示了一个遭受数次人生危机的人物,包 括1868~1870年间的一次严重忧郁症的威胁。健康状况一向不佳,两度丧失视力,饱受 失眠和神经衰弱的折磨。1860年一度经历与虚无主义的严重冲突。1867年自柏林写给父 亲的信中,他说:尽管我不能确切地说我精神萎靡,但手枪、匕首、酒杯占据我的大部 分心思。我初步设想一些变化,即使是冒险的也有必要。这一与虚无主义的遭遇以及随 后的诱惑延续到1870年。那年二月,他“倒霉到极点”。同年四月,他读了查理·雷诺 维叶(Charles Renouvier)的著作,日记中记着:“我想昨天是我生活中的一次危机, 我读完了雷诺维叶第二论文的第二部分,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由意志的定义——当我可 以有其他诸多思想时,因为我选择而坚持一个思想——必定是一个虚幻的定义……我的 第一个自由意志的行动应该是信仰自由意志的自由行动……生活应该(基于)行动、忍耐 和创造。”重要的是要认识到,1868年詹姆士所面对的——他时或这里那里提到的,作 为自由意志对抗决定论——问题,最好可以置于模糊性这一范畴框架中。詹姆士认识到 他可以为自由整理一套论据,为决定论安排另一套,两套论据是连续的并适合于某些可 获得的材料。传统知识论范畴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丝毫不是一个真正的 “问题”,不如说,这问题在现象学上显现为“神秘的”或“模糊的”,即是说,结构 松弛和非决定的。只因问题是模糊的,詹姆士才被迫表明将自身投入行动。这一私人的 或生存的模糊经验26年后获得了它的文本对应物。在标题为《信仰意志》的论文里,詹 姆士争辩说,生活中存在某些处境,在那里选择是“被迫的,生动的和极其重要的”, 它迫使我们做出反应。
我们情感的本性不仅仅可能合法地,而且是必然地决定了命题之间的选择。无论何时 ,真正的选择按其本性都不可能建立在理智的基础上,因为在这种情势下说“不作决定 而让问题搁在那儿”,这本身就是一种情感的决定——正像决定是或否一样——并同样 要冒失去真理的风险。
詹姆士生命中这一重要时刻的传记式剪影,看来像是模糊不清的,因此要求个人参与 。这可用作打进其作品的一枚楔子。
《心理学原理》中的模糊性
《心理学原理》中,詹姆士特别要求“在我们的心灵生活中恢复模糊性于其应有的地 位”。这一诉求精微细密地落实在詹姆士对意识流——即不是实体,而是一个具有五重 特征的过程,私人的、变化的、绵延的、意向的、选择的——的描述中。这些特征之一 、四、五强调了意识的热情和强度。而第二和第三个特征着眼于其丰富性。比如,正是 意识的第五个特征强调它——相对于另一部分——更感兴趣于客体的这一部分,它的欢 迎与拒斥,或说选择,它一直思考着。各种感官,无非是些选择器官,从以某种限定速 度运动着的经验中进行挑选。最赤裸的知觉可能是一个聚焦过程。我们看见这个恰好与 那个形成对照,或者用詹姆士本人的话说:
从就其本身微茫难辨的、蜂拥着的、缺乏区分和重点的连续统一体,我们的感觉借照 看这个而忽略别一个,为我们建构出一个充满对比、充满跌宕节律、充满急剧变化、充 满斑驳光影的世界。
作为一个不完整的连续统一体,意识兼具分立和绵延的部分。两个独立部分之间的绵 延犹如独立存在的瞬间一样真实。换言之,意识状态是连续不断的,因为它被绵延着的 边缘接续着。
进入雷鸣意识本身的有先期沉寂意识之蠕动和接继,因为当雷鸣时我们听到的并非纯 粹雷声,而是雷鸣——打破寂静——并凸显它。
英语中,这些绵延的因素用“of”,“and”,“but”等词表征。这些全是对比词。 我们想到这个而非那个,那个的这一部分,等等。我们再次记起,作为选择着的意识, 它是被迫去仿制经验的。另一方面,置身于并穿过这仿制过程发生处的经验以一个连续 统的形式出现,或用詹姆士的措辞,一个流。“意识”,詹姆士说:“并不以被砍剁成 碎片的模样现身,像‘链锁’(chain)或‘队列’(train)这类词不足以如它首先出场时 那样恰当地描述它。它绝非环扣着,它流动着。‘河’或‘流’是最自然地描述它的隐 喻。”
模糊的宗教经验
在许多领域中,宗教是模糊性之重要地位一目了然的一个领域。在《宗教经验种种》 里,詹姆士明确反对先验体系,而赞同一种宗教观念,这种观念视人为逐渐变得与意识 周边所存在的模糊更多接壤起来。《宗教经验种种》辩护宗教经验之多元丰富性,即其 渗透性。既然没有一个可以涵括所有宗教经验的公式,在这一卷之结束章节,詹姆士提 到某些总体特征。宗教经验牵涉到一个“总体反应”,即托付给必然要求我们进行冒险 ,或赌上一个理想的生命。对詹姆士来讲,宗教关涉“一份新的热情,像一份赠与生命 的礼物”。但此类托付只是可能的,或者宁可说被要求这么做的,因为宗教经验的世界 比日常经验更丰富,有更多内容。“我认为我们不能避免这样的结论,在宗教里我们与 人类本性分手而与因缘外的(transmarginal)或潜意识领域建立异常密切的关系……(潜 意识领域)……很明显是我们每人较大的部分,因为它是所有潜在之物的家园和任何未 登记或未经盘查而过境之物的库藏……经验洞开其门扉……这道门在宗教历史的形成中 曾经具有重要影响。”简言之,詹姆士发现宗教经验如此有价值的原因之一是它始终对 经验的丰富性保持开放。作为心理学家,他比照处理潜意识的方式表述这一点。意识被 一“更多”缘饰着,宗教与那个“更多”相关联。
正因为宗教经验与边际、发梢、更多等等相关联,它是严苛的。对生活具有总体反应 的宗教中人,必然冒险。他或她“押赌于”发自其潜意识领地的理想冲动。他或她志愿 于机遇,为一个模糊坚守着的理想而放弃眼前。“人的自觉智慧和意志,只要努力朝向 一个理想,就仅只朦胧地和非确切地想像到某物。”我们再度注意到“模糊性”概念— —比照潜意识方式描述宗教经验之丰富性时如此有用——而且可用来表示冒险的必要性 。
詹姆士的形而上学:“真实实在”不透明
进一步拓展这个主题,就不仅是宗教经验,而且是经验一般,即“纯粹经验”。在詹 姆士那里,它首先在揭示意识流时显现其特性,那就是说,其“模糊性”,亦即未完成 ,以及比单个孤立的原子所有更多。它有绵延的部分,这些部分身兼分隔和联合的本性 ,并显出不同程度的亲密性。这就是詹姆士的“彻底经验主义”,如在《彻底经验主义 论文集》和《多元的宇宙》中可看到的。除了断言“事物本身,恰似直接经验那样丰富 ,不多也不少”,彻底经验主义并且主张“哲学家们唯一应该争论的事情是根据出乎经 验而可定义的事情”。如果“意识”存在,那么,它必须在经验里可找到,因为在詹姆 士看来,意识并非作为实体,而是作为一个功能,一种相续的绵延被发现的。纯粹经验 的每一瞬间“借其边缘而生长”;它可被计算两次——作为知者与所知:
我们务必记住:在自在的经验里并没有什么被表现和表现的二元性。经验在其纯粹状 态中,换言之,当它被单独拿来看时,并不存在把它自己一分为二——即一个是意识, 另一个意识是“所属的”东西——这种情况。它的主观性和客观性只不过是功能上的两 种属性。这两种属性只有当我们把经验拿来做两次“对待”,也就是说,当我们两次谈 到它时,当我们通过一次新的回顾经验(这种回顾经验的新的内容是由过去整个纷繁复 杂的经验做成的)分别同它的两个不同的语境一起来考虑时,才实现出来。
当前的瞬间场在任何时候都是我叫做“纯粹”经验的东西。它还仅仅潜在地或在可能 性上或者是客体或者是主体。
这段文字有几个要点:首先,主/客区分,或意识/内容区分,在意识的原初层次上尚 未出现。而且这里有一个“相对主义”牵涉其中,在一个背景中发挥意识功能者在另一 背景中却显出意识对象的功能。从这一立场上看,我们从不直接意识到我们所意识的那 个东西。自我意识,像对象意识一样,只是通过反思而获致的。在《实用主义》中,詹 姆士赞同地引用克尔凯郭尔在此问题上的看法:“我们向前生活,但我们向后理解。” 如前引《彻底经验主义论文集》所示:主/客区分仅仅在谈论经验时才出现,语言尽管 必要,但某种意义上语言是不诚实的。《彻底经验主义论文集》中,当詹姆士被问及“ 谁可获得纯粹经验?”时,他的回答掷地有声:“只有新生婴儿,或者由于从睡梦中猛 然醒来,吃了药,得了病,或者挨了打而处于半昏迷状态中的人,才可能假定为一个具 有十足意义的对于这个的‘纯粹经验’,这个这还没有成为确定的什么,虽然它已准备 成为一切种类的什么。”然而詹姆士后来认识到并非意识如此,问题毋宁说出在语言上 。因此,不单《彻底经验主义论文集》中所提到的纯粹经验的语言学概念是不合适的, 而且概念化本身就不合适——尽管必要。《多元的宇宙》中最早可见到关于“言不尽意 ”的看法。他说:
就我自己而言,我最后不得不完全、断然而且绝不后悔地放弃这种逻辑。逻辑在人的 生命中有一种永恒的用途,但是这种用途不会使我们在理论上熟悉实在的本质性质。实 在,生命,经验,具体性,直接性,不管你用什么字眼,都超过我们的逻辑,远非逻辑 所能容纳,而把逻辑浸沉其中。如果你喜欢词藻,歌功颂德,多数人确实如此,徒增混 乱而已。你可以说实在服从一种高级逻辑,或者说实在喜欢一种高级的合理性。但是我 认为,即使颂扬的字眼也应当用来把意思分辨清楚,而不是把意思弄得混乱,所以我宁 愿直率地把实在称作至少在实在的素质上是非理性的,如果不是无理性的话——而我在 这里所说的实在是指事物发生在那儿的实在,一概是指时间上的实在,毫无例外。我自 己并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来怀疑比我们这些有限存在悠游其间的那种弥漫四合、珠联成 串、潺潺不绝的实在高一级的任何实在的存在。这正是我们所赋予的那种实在,而且这 正是逻辑很不能与之相称的实在。
上述引文显示了詹姆士多么愿意承认逻辑或语言是必要的,但他确信理性本身不能应 对整个实在,尽管它不可避免地应付着“一部分”。“思想只处理诸多表面。思想能给 实在的厚实性以名称,但不能测其深浅,而且它在这里的不足之处是本质的,永久的, 而不是暂时的。”本此观点,实在大于概念。更重要的是,它大于可能的概念。实在不 能完全置诸思想,或更明确些说,置诸语言。然而语言,如詹姆士以自己的例子显示的 ,必然涉及实在,因此实在之获得唯有借助语言。但语言的运用者,必须超越语言的界 限,必须显明语言自身的非充足性。语言必须被视为“引导的”而非仅仅“描述的”。
只要一个人继续不断地谈个不停,理智主义就继续不断地占领哲学的领域。回到生活 不能靠谈论来实现。回到生活是一个动作。为了使得你们回到生活,我必须为你们树立 一个榜样,好让你们模仿,我必须……给你们指明:我们用来谈论的概念是为了实践而 不是为了洞察才产生出来的,这样就会使得你们不愿听谈论,或者听不进谈论的重要性 ,或者,我必定要指,指向生活里平平常常的那个。而你们就必定用内在的同情心为你 们填充出个什么来。
这一立场带有明显的实用主义音调。不妨说,词是“指示者”或“指示符号”。概念 的意义不仅仅是其形式含义,语言所有更多,实用主义地运用时,语言超越本身指向实 在,或者说是指向实在的工具。
结语
早在其1879年论文《合理性的柔情》中,詹姆士就告知我们“存在之基地对于我们而 言是逻辑上不透明的”。进一步,他坚持说我们遭遇到“存在论的怀疑病”,以致:
我们的心灵如此坚执于看到每一项经验之另一面的过程,以致当一个绝对质料的观念 呈现给它时,它重复通常的程序并坚持指向空虚的彼岸(void beyond),仿佛在那里摆 放着更多东西供人玄思。
力陈模糊性之重要地位的偏好是贯穿于威廉·詹姆士生活和著作的一个普遍主题。如 前所述,这一主题可在他的心理学、宗教和形而上学中找到。毫无疑问,尚有别的途径 观照詹姆士的思想。然而,这种方式,突出了其观点的两个基本方面:
(1)需要保持任何给定背景之厚实和丰满——包括其“野性的”和“驯化的”方面。这 种“背景论”立场显然本性上是反本质主义的。
(2)视自身为一脆弱的、创造性过程,在与经验的相互作用中,被赋予一个渺小而又重 要的角色。在这么一个角色中,仅仅因为处境的模糊暧昧,结果并未预先保证。
原则上,对我们读者而言,詹姆士的作品应作为本性上指引的而非仅仅描述的,应作 为超越其自身而指回到日常经验之肌理的“尖锥”或“马刺”。
结尾部分我打算就死亡(death)或垂死(dying)问题提出两点看法。在此,借詹姆士的 思想作为媒介或跳台我想或许可做出点贡献。第一,我相信,詹姆士或许赞同那种表明 ,在我们西方曾经过于关注死亡的“事实”——相对于垂死之过程——的看法。也就是 说,我们曾经过多关注在一个模糊性占统治地位,健康多元论是必要的领域,要求重获 确定性。詹姆士的观点大体上是视人为一相对过程而非完成的实体。与此相应的是视死 为一过程而非一事件。或者更明确说,强调垂死较死亡的首要性。垂死之相对之流较死 亡的抽象概念更丰富——尽管我们有时忽视其丰富性,借一个确定的,即一个背景生理 学或逻辑的定义试图据有它。
我的第二点基于詹姆士之视意识为一个流,也基于其彻底经验主义的相对的形而上学 。作为哲学家,詹姆士始终要求厚重而非浅薄地描述现象——无论这些现象是意识到的 抑或是经验本身。如果我们扪心自问厚重性都包括哪些,我将提供下列说明:首先,如 前所述,厚重要求我们重视绵延甚于实体,飞逝一如停息,关系犹如其所连接的项目。
其次,在这些相关方面我们务必保证同等地重视其分离和联系的绵延。决计只重视联 系的绵延导致巴门尼德或黑格尔的观点,詹姆士轻蔑地称之为“大块宇宙”;决计只强 调分离的绵延将导致洛克或休谟式的宇宙——装作经验论而实际上与人们亲历经验的方 式毫无相似之处。
再则,丰厚的描述同样必须认识并承认,经验的某些部分或侧面是不可命名的,而且 本性如此。厚重描述不是总体描述。简单地说,这个过程的有些方面是野性的。既然如 此,它们不可驯化即命名。驯化它们将使其过于家常,因此而非真。
质言之,对待死亡的詹姆士方式着眼垂死过程。其次,关于那个过程,詹姆士要求维 护其延续性。但在那个过程中,詹姆士方式对分离和联系方面同等重视。然而,这种做 法尚不是我们当今时代的实情,至少在美国如此。我们已经从忽略死亡作为一个主题的 时代走向在垂死的过程中重视其显见的连续性,我们强调连续甚于分离,演进重于瞬间 。这种对待垂死的方式已经引向使其成为“驯顺”而非“野性的”绵延。死亡,犹如詹 姆士的宇宙,是野性的——至少部分如此。这么过分地强调死亡的驯服导致一个不复“ 真正有风险的”宇宙。诚然,如果要维护过程之充盈丰满,野性对驯服的二重性应被超 越。但我愿指出,目前更大的风险在于绵延之野性方式正在边际化,这可以有若干种做 法:人们当初可视死亡为最终的疾病,继而视为可把握即可理解的某物,最后战而胜之 。其次,我们可以一上来以相反方式看待死亡,即视之为不是一种疾病,而是自然之事 。这里我们经常忘却“自然的”这一概念本身是在社会中建构出来的。一不小心,这里 的自然同样将意味“可把握的”,并且延伸意义,“可接纳的”。死亡或垂死,都开始 脱落其芒刺。在较差劲的剧情设计中,我们滑入一种“健美体操”的念头。这种念头将 是根本的非经验的——并且非詹姆士式的。为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我们需要再次重申垂 死之“非驯化”方面——怵目惊心。
结论是,死亡是一个事件还是一个过程的旧日争论已经为另一种认识所取代,至少在 我们的时代,死亡已经从一个事件演化为或移交给一个过程。并且,至少在某些重要方 面,我们无能逆转。确定性之丧失或模糊性之驾临,尚未被充分承认——因为它引起某 种不安或焦虑。结果是:我们开始“重新驯化死亡”——借以使之似乎(supposed)更可 接受、更自然些。这样的做法包括:(1)简化死亡的模糊过程为一组可理解、可预知的 阶段。(2)专心于获得一个唯一正确的法定的死亡定义。但从詹姆士方式看待死亡或更 不精确点,垂死,它仍然存留着些许野性游戏风情。这才真正是我们需要把“接受”死 亡的事情看作模糊的实况,而正是模糊性可作为抉择、挑选、有效行动的场景。易言之 ,垂死主题之分外模糊性,也许唯有我们实践“信仰意志”才能结束它。在此,我们可 能真正面临这样一个处境,在这儿的选择是,借詹姆士的话说,“强迫的”、“生动的 ”、极重要的。死亡的各种生理定义(呼吸循环之结束,整个大脑死亡,新皮层的消失) 可视为三个等值地连续的、适用于一些经验材料的范式。我们不能坐待,即接受死亡本 身。没有绝对的保证我们所选择的方式将实际“出现”,但那不是不接受机遇的充分理 由。结尾摘自詹姆士论文《信仰意志》的一段话可适用于垂死主题本身。话近尾声,我 们想起先前提及的詹姆士的警言:“只要我们继续谈论,理智主义就继续扰乱哲学的领 地。”《信仰意志》中他又如是说:
生活里所有重要的交易中,我们必须冒险……无论我们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冒着风 险……我们伫立于雪飞雾障的山隘,透过雾雪我们时不时地瞥见一些也许会使人上当的 小径。如果我们仍站着不动,我们将被冻死;如果我们走上歧路,会被山石砸得粉碎。 我们确实不知是否有正确的道路,我们必须怎么做?“坚持并十分勇敢”,朝向最好的 方面努力。抱最乐观的希望,承受面临的事物……如果死亡结束一切,我们也不能找到 比这更好的面对死亡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