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苹果”看语用-句法互动_介词短语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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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甘青河湟方言,即学界习称的“甘青方言”,主要分布在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古河州)和青海省东部农业区,属于中原官话秦陇片、陇中片。这两个相毗连的多民族地区因处于黄河上游及大夏河、湟水河流域,自古便以“河湟之地”并称。河湟方言主要为汉族、回族所使用,也是当地各民族的通用语。其他民族语分别属于汉藏语系(藏语)和阿尔泰语系(蒙古、东乡、保安、土族、康家、撒拉语)。自1980年代开始,甘青方言名词的数范畴、格范畴、SOV语序等非汉源语法特征便引起了学界的关注(程祥徽,1980;马树钧,1984);之后,在河湟迤南的甘青、川西地区也相继发现了此类语法现象,例如汉藏混合语五屯话(陈乃雄,1982)、倒话(意西微萨·阿错,2004)、白龙江上游迭部、舟曲方言(莫超,2004)。本文调查发现,河湟两地的格范畴及其标记系统自成一体,格范畴的类型属性及影响源与上述方言、混合语也不相同。因而,为方便比较和称说,本文将甘青河湟地区方言称为“河湟方言”。

本文拟在已有成果的基础上,通过对河湟两地26市县方言点的语法调查,考察河湟方言格范畴的地理分布、基本特征及类型属性;格范畴的次类层级、语法意义及句法功能;后置格标记与相关前置词的分布特点、优势等级及其与OV/VO语序的关联,力求对河湟方言格范畴的整体面貌及特质获得视域开阔、相对清晰的认识。

一 河湟方言格范畴的地理分布、次类层级及类型属性

1.1 河湟方言格范畴的地理分布

本文调查的河湟两地及周边的26市县方言包括30个调查点,其中青海东、北部16市县19个点,甘肃临夏州8市县9个点,此外还包括与青海相邻的兰州窑街镇、与临夏相邻的甘南夏河县2个点。各点调查合作人首选汉族和回族,也兼及当地人口较多的其他民族(能说纯熟当地话者)。同一市县不同民族合作人格范畴表现如有较大差异,则按不同点分别记录,力求使选点及调查结果能够大体覆盖河湟方言区,反映本方言格范畴的基本面貌。26市县分列如下,其中西宁、大通、互助、临夏、东乡各设2个点,调查对象的民族身份详见下文90页表4。

青海省:西宁市、湟中县、湟源县、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平安县、乐都县、化隆回族自治县、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互助土族自治县、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祁连县、门源同族自治县、共和县、贵德县、乌兰县、同仁县。

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临夏市(含临夏县)、东乡族自治县(其中唐汪镇单另设点)、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永靖县、康乐县、和政县、广河县;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兰州市:红古区窑街镇。

1.2 河湟方言格范畴的次类层级

本文讨论名词短语(名词性词语)与谓语动词发生句法语义关系的格范畴,因而不包括属格。河湟方言的格范畴有专职的形态标记格助词,格助词后附于名词词干,一般读轻声,具有分析型词法形态标记的性质。此外,各点还可以用前置词(介词、连词,下同)表达格范畴(语义格)的语法意义,但前置词的多寡及优势程度在河州、青海两片有很大差异。本文讨论的重点是形态格范畴,因而将依据形态标准即格助词来划分格范畴的次类。

根据句法语义特征和形态标记的表现(用否及异同),河湟方言的格范畴可以区别出9个小类:主格、宾格、与格、位格、从格、向格、随格、联格、凭格,9小类还可以归纳为两层范畴聚合:首先归纳为主体、客体、方所、随联、凭借格5个聚合,再归纳为基本格、从属格两大聚合(参看袁毓林,2002;刘丹青,2008:98-110)。格范畴次类的层级划分、青海和河州两片所用的格标记请看表1。表中格助词的标音是常见形式,同一字的读音每行左起首现标注。不同点的同源词如语音差异较大,则用不同的方言同音字表示,例如“唡—咧—啦”、“垯—塔—迭—的”。与格括号中的词项是兼有与格用法的从属格标记。

1.3 河湟方言格范畴的基本特征和类型属性

河湟方言格范畴系统的基本特征和类型属性可以通过与甘南州白龙江上游迭部话、青海同仁县五屯话、四川甘孜州雅江县倒话格范畴或相近特征的比较来观察,请看表2。表中河湟方言用西宁、临夏两地回民话代表,迭部话据莫超(2004),五屯话、倒话据阿错(2004),五屯话另参见陈乃雄(1982),所列范畴标记都是后附置词。

综合表1、表2可以将河湟方言格范畴系统的基本特征、类型属性作如下概括:

1)河湟方言的基本格以客体格的有标记与主体格的无标记(零形式)相对立,具有宾格型语言的特征(另见张安生,2007)。倒话以作格(及物动词的施事主语)的有标记与通格(宾语和不及物动词的主语)的无标记相对立,具有作格型语言的特征。五屯话第一第二人称代词也表现出作格和通格的对立(阿错,2004:228,229),与河湟方言类型有别。

2)河湟方言各点的客体格(宾与格)通用格助词“哈”,内部高度一致;“哈”用于宾格可以作典型的受事成分标记(详第二节)。五屯话的-ha应该与河湟方言的“哈”同源,但在不同的基本格对立关系中发展方向不同,属于与位格标记。迭部话的“啦”[la/ra]看似与河湟方言的“哈”功能相近,但从莫著例句看大部分是与格用法,很少作典型受事成分的标记,表现出与藏语康方言向与格助词-re的渊源关系。

3)河湟方言的从属格普遍有方所、随联、凭借格三个次类范畴。方所格的特点是“从格有标”。随联、凭借格标记在各点内部同词(详表4),在河湟方言内部同源,因而随联、凭借格也可以统称“凭联格”。五屯话、倒话没有随联格,迭部话则未见从属格的报道。

河湟方言与迭部、五屯、倒话范畴特征的上述差异高度平行于各自影响源语之间的差异,本文将在后续研究中具体讨论①。

二 河湟方言格范畴的语法意义及功能

从现代语法学角度(刘丹青,2008:98-110),河湟方言基本格、从属格两大范畴的句法语义功能可概括为:基本格表示动词谓语的基本论元/直接论元,主要充当主语、宾语;从属格表示动词的间接论元,主要充当状语。各类格短语的惯常语序是在谓语前,由于语言接触的动因,某些局部也存在异于常规的参差。本节概述客体格、从属格各小类的语法意义及句法功能,各点所用格助词及相关前置词请看表1、表4,零形式主体格例同下列,不赘述。

2.1 客体格

2.1.1 宾格和与格

1)宾格表示动作行为的受事、结果、对象等客体,主要作宾语或双宾句的直接宾语。在前后置词并用、特别是前置词优先型方言里(如乐都、窑街、康乐,以下称“乐都型”,详见第四节),宾格助词“哈”也可以与前置词“把”框式共现(“把”的功能详第三节讨论)。下面分别举例,例句括号里的标记为非首选词项。

河湟方言出现在动词前的宾语类别有限,普通话的工具宾语(吃大碗)、处所宾语(上山、在楼上、走进教室)、存现句中的存在、隐现宾语(动作、行为、状态的主体)、判断宾语/表语,在典型、老派的河湟方言里(特别是河州片),惯常语序一般是在谓语前分别作状语、主语、表语,不能使用“哈”,因而都不是宾语,也不应视为宾语前置。例如:

2)与格表示动作行为的与事、涉及的对象等客体,主要作间接宾语或状语。使用“哈”的与格短语在后置词具优势的方言里(多在河州片,详第四节)主要作间接宾语;在前置词和后置词并用、特别是前置词优先型方言里,可以与“给、把”等前置词配合作状语:

格助词“上”用于与格主要见于青海片西宁、互助回民话,来源于方位后置词的语法化。“上”的基本功能是作方所格标记,互助话主要用于从格、向格,西宁话主要用于向格。向格、与格语义相近,因而“上”兼有向与格和从格标记的性质。“啦/唡”用于与格主要见于河州片,是随格标记功能的延伸。“上”和“啦/唡”作为与格标记主要标注对象类客体(动作关涉对象),义同“向、对、对于”,因而在一定条件下都可以与“哈”交替。例如:

2.1.2 被动态、使动态动词的客体成分及其标记

“给/的”作为被动态助词一般用于“及物动词+结果补语”的动结式之后,动词的受事要移序到话题的位置,一般要使用宾格标记“哈”。例如:

“给/的”作为使动态助词可后附于及物动词、不及物动词、形容词并使之“增价”(高出一个配价)。当二价及物动词变价为三价使动态动词时,它所关涉的致使宾语/使动宾语相当于双及物动词所带的间接宾语,其标记“哈”表与格义,动词的受事是直接宾语;当一价不及物动词/形容词变价为二价使动态动词时,它所关涉的致使宾语是直接宾语,其标记“哈”表宾格义(使动态动词的变价及宾语的性质参看科姆里,2010:204-210;刘丹青,2008:442-445)。请看下例,例中曲线表致使宾语,双横线表及物动词的受事宾语:

从(37)(38)(39)可以看出,使动态及物动词的致使宾语和受事宾语在语序和标记的使用上有区别,这种区别与当地双及物式中的间宾/直宾大体平行:间宾一般取OV式,直宾可以是OV或VO式;当间宾、直宾都取OV式时,间宾一般是有标项,直宾可以不用标记。

请注意(38)中的“尕娃”是使令动词“使着”、使动态动词“买的”共同支配的致使宾语,在河州片这种用形态、句法双重手段表使动义的现象比较常见。

2.2 方所格

2.2.1 从格

从格表示动作行为开始、经由的方所、时间或获取的源点、途径等。各地所用的格助词较多,差异较大,多数点有多个词项可以自由交替(详见表4)。

“的”在从格标记里是个“异类”,表从格义只在循化话里有零星用例,并可以与从格惯用标记“啦”交替,例如:傢家里的/啦跑着来下的他从家里跑来了。“的”一般用于OSV式的无生性施事后,构成施事短语(“施事短语”参看科姆里,2010:17;刘丹青,2008:434),表示动作、行为的来源,用如介词“由、被”,只出现在不多的点(这些点没有介引施事的介词)。例如:

在大通土话里,有“的”标记的施事短语既可以用于上述OSV式,也可以用于SOV式:

以上“NP的”很像汉语的“的”字结构,其实是貌合神离,所来各异,这种用法的“的”,音形和功能均借自蒙古语族语位格标记-d/-de(刘照雄,1981:38;道布,1983:28)。

2.2.2 青海片的位格和向格

位格和向格分布在青海片部分点,所用标记与从格基本相同。

1)位格表示动作、行为、状态发生、存在的方位、处所、时间、范围等。本文调查只在西宁回民话一个点发现可以用“价”表位格义,也可以不用③。例如:

2)向格表示动作行为的方向、目标、终点(空间、时间),向格短语主要作状语,也可以作补语。向格使用标记主要见于互助回、西宁回、化隆回、大通土等点,也可以不用。

在互助(69)(70)里,“到”后表终点的名词短语可以附加方所格助词(上唦)。在(71)里,“V着”的“着”是表动作趋向、终点和结果义的动词后附成分,“NP+上/唦/价”格短语作“V着”的方所补语;从属语标注(上/唦/价)与核心标注“着”共现具有一定的双重标注的性质(双重标注见刘丹青,2003:176)。这类格式也见于西宁回民话:

(71)-(73)一类句子河湟方言更常见的结构是“V着在/到+NP(方所词)”,其中的“着”经常被写作“者”,动词义尚未彻底虚化,功能相当于趋向补语而非介词。因而,可以有“V+不着到+NP”的否定式,兼表对动作趋向结果可能性的否定,其结构及功能平行于“走不进(教室)、放不到(手上)”的动补式④。例如河州“花儿”民歌(马少青,2001:159):

2.3 凭联格(随联格、凭借格)

2.3.1 凭格、随格、联格的语法意义

河湟方言各点,凭、随、联三格都使用同一助词“啦/唡”,因而可合称为“凭联格”,类似于当地土族、保安、康家、撒拉等阿尔泰诸语中的“造联格/凭联格”。

2)随格表示动作行为的伴随对象及其他关涉对象(例如比较对象)。请看以下例句,表示其他关涉对象的例子另见(31)(32)(108)(109)(110)(111)。

2.3.2 随联格标记的功能

2.4 格形态在比较句中的功能

河湟方言里,客体格标记“哈”、随格标记“啦/唡”、向与格标记“上”以及从格标记还可以用来标注比较基准,构成如下平比、差比句:

据笔者调查,河湟方言用于比较的格形态,客体格标记“哈”的使用最不受限,可用于平比、差比,因而最为常见。随格标记表比较的功能与介词“和”相当(和N相比、和N一样A),似比从格标记表比较更为常见。

三 格助词与相关标记的分布及特点

从表1和以上举例可以看出,河湟方言已形成完备的后置格标记系统,同时名词短语的各类格意义也可以用前置词表达,表现出汉语固有的类型特性。据笔者调查,在河湟方言范围内没有一个点是完全不用前置词的,区别仅在于前置词的优势、优先程度。进一步观察还可以发现,这两套“示格”标记在语源、语义、构词等方面各有特点,同时在范畴分布、配搭使用、语法化方向等方面又形成了相互影响、相互制约、此消彼长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此外,方所格范畴各次类的助词分布格局不仅与前置词相关,还与方位后置词的使用有着直接联系。因而,梳理考察格助词与相关标记的联系,既可以深入认识本方言格标记系统的特质,也是进一步探寻其影响源及成因的前提。本节首先描述河湟方言格助词系统和相关前置词的分布及特点,然后讨论客体格、方所格助词与相关标记的几个问题。

3.1 格助词系统和相关前置词的分布及特点

3.1.1 格助词和相关前置词的分布

河湟方言的格助词及相关前置词在各点的范畴分布请看表4,表端的“前、后”分别代表前置词、格助词。为方便对比,以下行文中格助词也称作后置词(严格意义的“后置词”概念仅指介引谓语核心从属语的后附置词;宽泛用法也可指称宾语等基本成分的后附置标记,参看科姆里,2010:103、104)。表中各点同类的多个词项中,首现为常用词,括号中是非常用或非首选词项。用竖线“|”隔开的标记,为不同民族调查合作人所用。

3.1.2 格助词的特点

1)格助词的基本音一般是无调/轻声的“辅+元”(C+V)开音节类型,多数为单音词,双音节复合形式集中在方所格标记(主要是从格标记)里。所有的格助词语义抽象度都很高,只有一定的范畴义。抽象度最高的是三大范畴聚合内部各小类的通用词,即客体格的“哈”、方所格的“价、唦、垯、塔”、凭联格的“唡/啦”。词源考索表明,大多数格助词是非汉源词(异源词),可以确认的汉源词只有“上、价”两个(另文详述)。

2)名词短语如果同时后附数(复数)、格、人称领属范畴标记⑤,格标记一定位于外层,其顺序是“NP+数+人称领属+格”。例如:

3)河湟方言主要分布区各点都有稳定的格助词系统,边缘地区、特别是其中前置词居优势的少数点(如康乐、窑街、乐都、互助汉),有的从属格标记空缺(如康乐、窑街)、有的客体格标记用频很低或正在消变(如乐都、窑街、互助汉、夏河汉),详第四节。

3.1.3 前置词的特点

1)与格助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置词都属于汉语动源词,如表4所列“把、给、对、带、在、从、来、往、到、和、跟、连、用、拿”以及介引施事的“叫”。

2)前置词的范畴分布、地域分布都有差异。向格普遍可用前置词,其他七格青海片普遍可用前置词,河州片除康乐之外的各点用得很少,少量前置词也一般出现在汉民话里(如临夏、循化、夏河)。因而就词项多寡和范畴分布而言,河州片前置词匮乏,属于后置词优势型方言,青海片大部分点属于前、后置词并用型方言(详第四节)。但是如果仅就词项多寡而言,青海片多数点以及河州片的康乐,表达格意义的前置词也十分有限。例如西宁回民话,从属格本土常用词只有“带、往”两个(不包括“青普话”中的共同语渗透词项),康乐话只有“在、来、往、到”四个。因而,青海片事实上也存在前置词总量匮乏的特点。

3)河湟方言(主要是青海片)表达从属格意义的某些前置词已语法化为超级跨类多功能通用词,语义也高度抽象化。像青海片的“带”可用于向格之外的所有从属格,康乐的“来”可用于位格之外的所有从属格(见表4)。例如康乐话:

从属范畴前置词的大跨度语法化,在河湟周边方言中也有发现,可以为我们考察河湟方言此类标记语法化的特点、词源及本字提供重要参照。请看表5几个前置词的比较,表中白龙江下游方言引自莫超(2004),余为笔者调查。

3.2 宾与格、方所格助词与相关标记的讨论

3.2.1 宾与格助词“哈”与前置词“把”

1)“哈”的合音

宾与格标记“哈”在多数点都出现了弱化音[a],在河州片弱化尤甚。“哈”的弱化又使河州片的三个单数人称代词“我、你、他”普遍出现合音宾与格形式,也即“哈”正在由分析型形态成分变异为融合型形态成分。“我”、“你”的合音主要表现为变韵,并伴随有长音、变调等特征;“他”的合音主要表现为主元音[a]的音长延宕。有意思的是,合音的普遍性程度三类代词表现不同,依序为:第Ⅰ人称>第Ⅱ人称>第Ⅲ人称。请看表6,表中短横线“-”前面是代词的本音,后面是代词的合音。

有的点,代词的合音形式与未合音形式可以自由交替,合音形式后还可以再叠加“哈”:

2)“把”的功能

河湟方言普遍具有OV语序优势,因而在前、后置词并用的青海片以及河州片个别点,特别是在前置词居优势的乐都、窑街、康乐等点,“把”除了有北方方言一般的处置式用法外(如例(8)(9)(65)),还可以标注更多类别的受事、对象成分,与“哈”的功能大部分平行,具有一定的客体格句法标记的性质。因而“把”可以与“哈”共现,或二者只用其一。试比较以下例句中“把”与“哈”的用法:

3.2.2 方所格助词与方位后置词

1)方所格助词的地域、范畴分布

由表4可见,汉源词“价、上”及[s-]系异源词主要分布在青海片,唯“些”在河州片有零星分布(唐汪、永靖);[t-]系异源词主要分布在河州片,其中“垯、塔、唡”也散见于青海片若干点。河州片的从格助词,分布最广的是“垯”,“垯啦、塔啦、啦”集中分布在临夏回、积石山、循化、同仁一带,“垯啦、塔啦”用频较低,并可与“垯、啦”交替⑥。

第二,方所范畴三个小类格助词分布不平衡:其一、从格普遍有助词,位格普遍没有助词,向格只在青海片若干点使用助词。从格助词有确定的“从由”义,在不用/缺少前置词的情况下,从格助词的使用一般是必选的,否则会影响到格意义的表达。例如:

其二、从所用词项来看,青海片地域分布有限的向格、位格助词当来源于从格助词范畴分布的扩展(价、唦、塔、唡)。从格助词用于向格、位格时,所表语法义已由“从由”泛化为“方所”(只是方所格标记),因而是可选的。可见“从格有标”是河湟方言方所格共有的基本特性。因而,若以形态论,可以认为河湟方言多数点(特别是河州片)没有位格和向格。但是,进一步观察可以发现,本方言方所格标记的这种分布格局与方位后置词以及前置词(介词)的分布及标记功能有着密切关系,需要一并深入考察。

2)方位后置词的功能及其与格助词、介词的分布关系

方位后置词的主要功能是加接于普通名词、动词性成分后,构成表方所、时间义的名词性词语,作谓语动词的从属语(状语、补语)。相对于普通话,河湟方言的某些方位词附缀性更强,结合面更宽,语法化程度更高。其中,语义抽象度最高的是“上、里”,两词可以附加在已包含方所成分的处所词后,表示抽象的复指性处所义,用如“处、这儿、那儿”:

“上”在青海片部分点还进一步语法化为从格、向格、与格助词(详第二节)。方所格助词“上”可以与方位后置词“上、里”等叠用,也可以与同类格助词交替或连用,这是确认“上”已语法化为格标记的重要依据。例如互助回民话:

“里”虽然没有语法化为格助词,但是在一定的语境里可以用如位、向、从格甚至客体格、凭借格标记,请看河州民歌“花儿”中的用例(郗慧民,1989;马少青,2001):

像“花儿”这样,方位词短语与谓语动词相配合表达方所格、客体格、凭借格范畴义的实例在我们的调查中并不鲜见,例如:

但是据笔者观察,河湟方言、特别是后置词居优势的河州片,方位后置词、格助词以及相关介词表达方所范畴义的功能已形成大体互补的关系,请看表7(表中不包括无方所格助词的窑街、康乐两点以及河州片个别点偶用的介词、青海片个别点可选的位格助词)。

表7显示:第一,方位后置词是表达位格义的重要标记。河州片位格只有方位词一类标记;青海片大部分点虽然有位格介词,但是介词可以不用或习惯于不用,即使是乐都这样的前置词居优势的点,方位词同样可以兼表词汇义和“所在”范畴义。因而在河湟方言里,存在句即使不用动词,方所短语也可以表达(或者说默认)“所在”义。例如:

第二,相对于静态格(位格),动态格(从格、向格)表现出对专职标记(格助词或介词)的需求。格助词是从格的重要标记,即使是在前后置词并用的青海片,格助词也往往是表达从格义的首选标记。向格助词匮乏,因而介词和方位词都是表达向格义的重要手段:其一,方位短语与动词(尤其是趋向动词)配合可以表示向格义,特别是在介词匮乏的河州片;其二,即使是河州片,表达方向义的“往”也得到了普遍运用(参见表4)。向格例如:

第三,和格助词同为后附置词的方位词,用于位格、向格是对格助词空缺的补偿;用于从格,则与格助词形成“双重标记”关系。事实上,方位词和格助词在范畴义表达上的这种既互补又叠加的分布格局所来有自,我们将在后续研究中通过跨语言比较来探讨其渊源。

四 格范畴前/后置标记地理分布的优势等级类型

从上述二、三、四节中不难看出,河湟方言内部格形态以及诸多相关语法特征总是与前/后置词的优势程度密不可分。例如,动词有被动态和使动态、随联格标记“”分化出后置并列连词“”的方言,一般有前置词匮乏、后置词强势的特点;前、后置词经常框式共现标记格成分的方言,一般是前后置词并用型方言;而“把”被高频用如客体格标记的方言,一般具有前置词优势和OV语序优势。此外,本文考察还发现,河湟方言内部OV语序的优势程度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与后置词地理分布的优势等级类型呈现大体平行的关系。因而,进一步考察河湟方言格范畴前/后置标记地理分布的优势等级类型及其与VO/OV语序分布差异的关联,可以深化对本方言不同语法现象之间的内在联系以及语法系统性的认识,使相关研究更具有预测性、洞察力和解释力。

4.1 格范畴前/后置标记地理分布的优势等级类型

河湟方言前/后置词地理分布的优势等级类型可以通过比较表4各点宾、与、从、随、联、凭六格两类词的分布进行归纳。鉴于位格、向格在大多数点没有严格意义的格助词而方位后置词又有较强的标记功能,不可一概而论,因而本项考察不包括这两格。考察的结果是,两类标记的地理分布可以大致归纳为后置词优势程度递减/前置词优势程度递升的A>B>C>D>E五种等级类型,请看下页表8。表中同一格里“-+”表示同类方言有的不用此类标记,有的可用;“(-)”表示不用此类标记的方言点少,“(+)”表示此类标记的使用少见或非首选。

表8的五种类型里,A~D型方言各格都用后置词,级差表现为前置词在各格的分布不同。其中,A、B是后置词强势型方言,都分布在河州片,合称河州型;C、D是前/后置词兼用型方言,都分布在青海片,合称青海型。E是前置词优势型方言,只有三个点,合称乐都型,三个点的差异表现为后置词在各格的分布不同。下面分别说明五种类型的特点。

A.东乡型:是后置词优势等级最高的方言,包括东乡、唐汪、积石山、同仁、永靖、广河六个点,特点是六格都不用前置词。本类型的永靖、广河两点接近B类方言,其相关表现是联格义可用“NP1-啦+NP2”式(平行于“NP1+和-NP2”)表达而不用“NP1-啦+NP2-啦”式;其他四点则相反(详第二节)。

E.乐都型:只有乐都、窑街、康乐三个点。前置词优势表现在,六个格都用前置词,部分格不用或偶用格助词。康乐客体格用“哈”,从属格没有格助词;窑街从格没有格助词,客体格偶用“哈”;乐都的客体格标记亦属偶用,但从属格有格助词。因而就形态格而言,康乐只有基本格没有从属格,窑街没有方所格,乐都接近于只有从属格。

4.2 前/后置词地理分布的等级类型与VO/OV语序分布的关联

语序类型学研究证明,动宾关系的VO/OV语序表达大致和谐于前/后置词(Pr-N/N-Po)的语序类型。毫无疑问,河湟方言以后置词为标记的格系统的衍生有动宾语序OV化的背景,二者如影随形,相互制约。本文曾以普通话三种句型(小句、连谓句、双宾/双及物句)的动宾句式作为参项,比较河州型、青海型、乐都型三类方言VO/OV的语序表现,考察三类方言VO/OV的语序差异与前/后置词地理分布优势等级之间的关联。因篇幅所限,笔者同意审稿专家的建议,具体考察内容此处略去,另文详述。下面是考察的初步结论:

1)河湟方言普遍具有OV语序优势,即使是前置词具优势的乐都型方言也不例外。但是就整体而言,河湟方言仍然是OV/VO语序并行,恰好与本方言前/后置词的并行相和谐。

2)河湟方言内部,OV语序优势程度的差异大体平行于后置词地理分布的优势等级类型,即:OV语序/后置词优势程度:河州型>青海型>乐都型。

3)乐都型的前置词优势与OV语序优势是局部不和谐的表现,应该是在接触性语法“型变”过程中,语序、形态的借用不尽同步、语序转型易于形态迁移的反映,可以由语法借用的“托马森等级”理论(吴福祥,2007)获得解释。

五 结语

本文基于甘青河湟地区26市县的语法调查材料,对河湟方言名词格范畴的类型属性、次类层级、语法意义,标记系统等进行了初步考察。全文要点概括如下:

1)河湟方言的格范畴(不包括属格)可以划分为基本格(主体格、客体格)、从属格(方所格、随联格、凭借格)两层次类聚合3~9个不等的范畴小类,多数点有主、宾、与、从、随、联、凭7个格。基本格具有宾格型语言的典型特征,区别于河湟迤南甘青、川西地区的“藏式汉语方言”或“倒话”等作格型汉藏混合语。

2)河湟方言的格助词具有后附置分析型词法标记的性质,语义高度抽象,大多数为异源词。客体格各点通用“哈”;随联、凭借格标记各点内部同词,河湟方言内部同源;方所格普遍“从格有标”且方位后置词具有一定的标记功能,形成从格的“双重标记”现象。从格标记复杂,除了已发现的“垯、些、唦、价”外,又发现有“啦、迭、塔啦/垯啦、上”等。

3)河湟方言各类格意义还可以用前置词表达。前/后置词的地理分布可以归纳为A>B>C>D>E五种等级类型:A、B(河州型)是后置词强势型方言,C、D(青海型)是前/后置词兼用型方言,E(乐都型)是前置词优势型方言。

4)河湟方言普遍具有OV语序优势,OV优势程度的内部差异大体平行于后置词分布的等级类型。河州片后置词/OV优势程度最高的区域在临夏、东乡、积石山、循化、同仁一带,这一带是本方言异源性语法特征的集束分布区,也是回族、阿尔泰语民族以及藏族的集中分布区,在河州片或者说在河湟方言里享有核心区域的重要地位。发现这一点对于进一步探究本方言格形态等接触性语法特征的影响源、影响区域、影响强度将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本文曾在第五届汉语方言语法国际学术研讨会(2010,上海)、全国汉语方言学会第16届年会(2011,福州)宣读。本文调查例句的编制主要依据刘丹青、唐正大《现代汉语方言语法语料库调查方案》;调查合作人、青海民族大学舍秀存博士对本文的田野调查给予了大力协助。

①张安生(2007)认为,SOV语序是甘青汝、藏、阿尔泰诸语“语言联盟”最显豁的区域特征;但是从名词格标记的类型看,汉语河湟方言与阿尔泰诸语属于宾格型语言,藏语属于“作格型”语言,这可以作为考量语言关系的一个重要参项。河湟方言各类格范畴跨语言的具体比较笔者将在续篇详论。

②阿·伊布拉黑麦(1985)、李克郁(2008:219)分别讨论了唐汪话、青海话用“给”标记的使动态。

③据阿·伊布拉黑麦(1985),唐汪话从格标记-∫ie(些)也可以表示动作进行的场所,例如:羊山上-∫ie吃草(着),但笔者调查唐汪话时尚未发现这类用例,有待进一步调查。

④河湟方言这种“V不着(NP)”结构中兼表可能的“着”在兰州话里进一步语法化为能性补语助词,出现在“V+不着+趋向补语”结构中,如:车子推不着进去(例见王森、赵小刚,1997:83)。

⑤河湟方言少数点名词有第三人称单数领属范畴,形态标记有-ni(尼)和-ti(的),例如和政话:他跟阿妈的姓着哩。“的”的这种用法也见于兰州(王森等,1997)、陕北(邢向东,2006)等西北方言。

⑥据马树钧(1984),河州话有表示动作终点的“止格”助词[-thala],如:他晌午-thala(塔啦)睡了(他睡到晌午了);而笔者调查到的河州片的“塔啦”、“垯啦”是分布有限、用频较低的从格助词,例见(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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