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的被动性--重读“1844年马克思经济哲学手稿”_费尔巴哈论文

论人的被动性--重读“1844年马克思经济哲学手稿”_费尔巴哈论文

论人的受动性——重读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手稿论文,经济论文,学哲学论文,受动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马克思提出了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是人的类的特性的思想,充分肯定了人的主体性的能动性。在看到马克思关于人的能动性思想的同时,也不能忽略马克思关于人的受动性思想。研究《手稿》中马克思关于人的受动性思想,对于全面认识人的主体性存在,认识人的实践,认识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关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所谓受动性,就是人的存在及其活动的受限制或受制约性。这一思想是马克思在批判黑格尔把人当作抽象的自我意识、片面夸大精神的能动性和决定性的情况下提出来的。马克思认为,不是“自我意识”创设对象,而是对象规定自我意识。因此,“并不是它在设定这一行动中从自己的‘纯粹的活动’转而创造对象,而是它的对象性的产物仅仅证实了它的对象性活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24页,以下只注页码)。这样, 马克思就把黑格尔的抽象的人拉回到现存的实物世界,得出“人是直接地自然存在物”的结论。这里“直接地”的含义就是说,既不需要黑格尔“绝对精神”这个中介,也不是上帝有目的的“创造”,人来自自然,是自然的产物。

人做为现实的自然存在物,具有两重性:一是能动性,即马克思所说的:“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二是受动性,即“人是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和受限制的存在物”(124页)。 马克思关于人的受动性思想,首先表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主要从以下两个侧面来阐述。

第一,人是对象性的存在物,人和自然是对象性的关系,这种对象性关系中人有依赖自然的一面。

人作为有生命的、现实的感性存在物,是一个对象性的存在物。所谓对象性的存在物,就是说他离不开外部自然界,他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马克思说:“说一个东西是对象性的、自然的,感性的,这是说,在这个东西之外有对象、自然界、感觉。”(124页)如“饥饿是自然的需要;因而为了使自己得到满足、 得到温饱,他需要在他之外的自然界,在他之外的对象”(125页)。 在马克思看来,非对象性存在物,是一种非现实的、非感性的,只是思想上的即只是虚构出来的存在物,是抽象的东西。我们不能设想,一个人存在着,他什么也不需要。没有任何需要,孤零零地独自存在着的人,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永远不会有。我们认识一个人,首先遇到的、不能回避的事实就是他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存在,是现实的感性的存在。马克思非常重视对“感性的人”的研究,他把人的实践活动称之为“感性的活动”,就是指那是现实的、活生生的个人进行的满足他们的现实生命需要的活动,以区别于黑格尔的“抽象的精神劳动”。承认人是一个感性的存在物,也就必然要承认人是一个受动性的存在物。正如马克思所言:“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即现实的,这是说,它是感觉的对象,是感性的对象,从而在自己之外有感性的对象,有自己感性的对象。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就是指它是受动的。”(125 页)人的感性的存在是人依赖自然的基础。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人的这种“受动性”奠定了人的“能动性”的前提。人们经常谈论人是主体性的存在,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能够能动地改造自然。这固然不错。但我们不禁要问:人为什么非得去改造自然不可呢?这就涉及到了人的自然存在的问题。其实,人这种感性的存在物,是有许多先天“缺陷”的,就是许多学者所指出的,人的生理器官是“未特化的”。“人是未完成的”。这就注定人必须以自己的实践活动来弥补器官的不足,通过改变自然界来满足自己的需要。自然界创造了人,包含着创造人的生存方式,离开人与自然的这种特殊联结方式,人就不成其为人,这是人的受动与动物之被动的根本区别。

第二,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

马克思不是一般地谈论人应当依赖自然,而是从更高的层次上揭示了人和自然须臾不可分割的关系,即把自然看作“人的无机的身体”。马克思说:“无论在人那里还是在动物那里,类生活从肉体方面来说就在于人(和动物一样)靠无机界生活,而人和动物相比越有普遍性,人赖以生活的无机界的范围就越广阔。”(52页)在马克思看来,人依赖无机界表现在两个领域:一是理论领域,一是实践领域。“从理论领域说来,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一方面作为自然的对象,一方面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52页)。自然界作为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说人的精神生产要以自然界为对象,人的意识的产生是对外部物质世界的反映,没有自然界,人的意识就会失去反映的对象,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人在这一层次上依赖于无机界的情况是动物所没有的。从实践领域来说,自然界是人生活和活动的一部分。“人在肉体上只有靠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不管这些产品是以食物、燃料、衣着的形式还是以住房等等的形式表现出来。在实践上,人的普遍性正表现在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52页)。这里,马克思反复强调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思想,包含着十分丰富的含义。长期以来,人们在利用马克思的上述论断说明人的能动性。在我看来,上述论断不仅包含着人的能动性的涵义,而且包含着人的受动性的深刻内涵。

就发生学的意义而言,自然界这个无机的世界经过长期的演化,产生了人这个有机的身体。人的有机的身体来自自然这个广袤无际的无机界,说明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由于人的有机体是自然界中的特殊部分,所以,人的生存方式不同于其他动物界,其中重要的一点就在于他能够通过自己的活动从自然界那里获取自己的生活资料。这就决定了自然界就成为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动的一部分。就自然界先于人而言,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就人能够改造自然从自然界获得人的生活必需品而言,自然又成为人的生活和活动的一部分。马克思用“两个身体”形象地说明了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人的有机的身体不能离开自然这个无机的身体,二者构成了人的“完整的身体”。自然这种无机的身体,从表面上看是被动的,是人的有机体改造的对象,但是,自然界本身也有自己的运动和发展的规律,当人的有机身体任意改造、破坏这个无机身体时,就会受到自然界的惩罚,使人的有机身体受到损害。

长期以来,由于我们不加分析地强调人的能动性,如“人有多大胆产,地有多高产”,“人定胜天”,尤其是利用科学技术的力量“征服自然”,使自然界发生了“天翻地复”的变化,自然界越来越成为人化的自然。自然界的改变既有有利于人的有机身体的一面,又有危害人的有机身体的一面。如众所周知的“伦敦的烟雾”、“洛杉矶的光化学烟雾”、“日本的水俣病”、“北欧的酸雨”等不仅严重危害人的健康甚至使成千上万的人死于非命。这就告诉我们,损害自然界,破坏人的无机身体,也就等于是自我毁灭。遗憾的是,马克思关于自然界是人的无机身体的思想,至今还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常见的情况是:为了人们眼前的、自身的利益,滥砍森林,滥采资源,乱倒垃圾,乱弃废渣废水,使资源枯竭,环境污染。同时人们也越来越注意对自身有机体的保健:各种新的医疗技术;各种各样的气功锻炼,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各种各样新潮的时装,各种各样的舒适用品等等。人们对自身有机体的重视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人们在追求自身有机体的各种满足的同时,却忘记了人还有一个无机的身体,肆意践踏、毁坏这个无机的身体,似乎把这种无机的身体看作是与人的生存毫不相干的“身外之物”。这是从根本上背离马克思关于人的两个身体的理论的。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没有这种无机的身体,人的有机身体将不复存在。这决不是可以割裂的毫不相干的两个身体,而是一个统一的身体。也就是说,自然的无机身体就是人的有机身体的无比硕大的保护伞;只有这个保护伞完好无损,人的有机的身体才能不受到损害。据科学家观测,在南极上空已出现了一个“黑洞”,这是由于工业发展破坏了臭氧层的结果。试想,如果臭氧层越变越薄,黑洞的面积越来越大,让太阳中各种有害人体的物质直接照射到人的身体上,人还怎么生存!马克思关于人的受动性思想的当代意义,就是要求我们把自然界看作人的无机的身体,像珍惜人的有机的身体一样来珍惜自然界这个无机的身体,才能保持人和自然的“和谐”。值得指出的是,当马克思指出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的时候,科学技术的发展还没有达到大规模毁灭自然界的程度;150年后的今天,面对全球环境恶化的严峻形势, 我们不能不佩服马克思作为哲学家,对人和自然关系的深刻洞见!

马克思不仅在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说明了人的受动性,而且也从人与社会的关系方面说明人的受动性。马克思认为“人也生产社会”(78页),也就是说,社会是人们活动的产物:“人如何生产人——他自己和别人;直接地体现他的个性的对象如何是他自己为别人的存在,同时是这个别人的存在,而且也是这个别人为他的存在。”(78页)正是人们的相互交往才产生自己同别人的相互关系,产生了社会。社会是人们交互作用的产物。人生产社会,这只是人与社会关系的一个方面;人与社会关系的另一个方面是社会也生产人。马克思从两个侧面说明了这一点:首先是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看,人依赖自然,人在自然界方面的受动性是通过社会关系表现出来的,是社会的行为,而不是纯自然的行为。因为人们无论改造自然还是依赖自然,都是在一定社会关系中进行的。马克思说:“自然界的人的本质只有对社会的人说来才是存在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说来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的基础。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说来才是他的人的存在,而自然界对他说来才成为人。”(79页)人同自然关系的状况,并不是纯自然的问题,而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制约着人同自然的关系,要解决人同自然的矛盾,就必须解决人同社会的矛盾。这些思想后来发展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的理论。

其次,就人类个体来说,社会对他具有先在性,个人必须依赖社会才能存在。任何个体的存在都是社会性的存在。马克思说:“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当作抽象的东西同个人对立起来。个人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79页)以往人们往往用“鲁宾逊式”的个人来否定人的社会性,往往用科学家、艺术家的独特性活动来否定人的受社会关系的制约性,马克思明确指出,任何以个体的特殊性否认人的社会性的借口都是站不住脚的。拿人的感觉来说,其差异是相当大的,但是“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83页)。“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没有什么感觉;贩卖矿物的商人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而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特性;他没有矿物学的感觉。因此,一方面为了使人的感觉成为人的,另一方面为了创造同人的本质和自然界的本质的全部丰富性相适应的人的感觉,无论从理论方面还是从实践方面来说,人的本质的对象化都是必要的”(83页)。马克思的意思非常明白,人的感觉的不同,当然与主体有关,但主体并非生来如此,他是社会的产物,因而考察人的本质不应从抽象的个人出发,应当从一定对象中考察人的本质。“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84页)。

在谈到个人独特的活动的时候,马克思也指出:“甚至当我从事科学之类的活动,即从事一种我只是在很少情况下才能同别人直接交往的活动的时候,我也是社会的,因为我是作为人活动的。不仅我的活动所需的材料,甚至思想家用来进行活动的语言本身,都是作为社会的产品给予我的,而且我本身的存在就是社会的活动;因此,我从自身所做出的东西,是我从自身为社会做出的,并且意识到我自己是社会存在物。”(79页)马克思的这些论述实际上为1845年春天他所做的“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论断奠定了基础。在马克思看来,每一个人,都要受到社会关系的制约。任何个人的存在都是社会的存在,只要作为人存在着,他就不能不是社会的人,不能不具有人的受动性。理解马克思的上述思想是十分重要的。以往人们总认为,社会关系是十分抽象的,是“软性”的概念,人们并没有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受社会关系制约。其实,社会关系对人的制约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是在个人社会化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起作用的。人们自觉地按着社会规范行事为人,似乎感觉有到受社会关系的限制,这是很自然的。但是,社会关系也有它的“硬度”和“刚性”,违背了它是可以明显感觉到的。如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人们违背了一定的法律关系,做了法律关系所不允许的事,就要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就是这个道理。在一个法制社会,法律关系是人们必须遵守的重要社会关系。同样,人们违背了一定的伦理关系,做了伦理道德所不允许的事,就会受到社会舆论的遣责,等等。各种社会关系,虽然强制的程度不同,但都有一定的约束性。有人把社会关系比作“网”,这是很形象很贴切的。作为社会的个人,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这一巨大的网里面,应当说,每一个人都应当体会到自己是一个受动性的存在物。

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受动性的存在物,是不是就意味着把自己降低为动物了呢?是不是就抹煞了人的能动性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形成上述疑问的原因在于,长期以来,我们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人是能动的,动物是受动的。不能否认,人与动物的重要区别的确表现在有无能动性上,但决不能认为,人只有能动性而没有受动性。当然,人的受动不同于动物的受动:动物的受动是纯粹被动地接受自然的恩赐,而人的受动是意识到了的受动,是能动的活动中的受动。承认人的受动不仅不降低人的身份,反而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这一点,马克思在《手稿》中说的十分明白:“按人的方式来理解的受动,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马克思的这一论断,含义十分深刻,必须辩证地把握。

第一,什么是按人的方式?所谓按人的方式有两层含义:一是针对于按动物的方式来理解。按人的方式来理解的“受动”,是指人的受动是被人意识到了的,是自觉的,而不是盲目的、被动的,从这种意义上说,受动性活动本身就是自由自觉活动的内在组成部分。按动物的方式来理解的受动,是与人的受动具有本质区别的受动,因为动物没有意识,它们并不理解自己活动的意义,只是重复自己的本能的活动。二是针对于私有制条件下的异化劳动,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在这种劳动中,“工人的活动也不是他的自主活动。他的活动属于别人,这种活动是他自身的丧失”。在这种劳动中,“动物的东西变成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在这里,活动就是受动”(51页)。人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本质,这种奴隶式的受动,是对人性的剥夺,是非人的,应当被彻底改变的。私有制下的人的受动实际上并不是按人的方式来理解的受动,马克思在《手稿》中对这种异化劳动进行了无情的批判。这是需要认真研究的。如果认为这种方式的受动,也是一种享受,那就从根本上背离了马克思主义。

第二,为什么说按人的方式理解的受动,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这是因为,从哲学的意义上来说,当人们按照事物的规律,依赖外部的条件,实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就会感到一种幸福的愉悦。这是一种心理体验,也是动物所没有的。马克思把自由自觉的活动看作人的本质。而自由就是对必然的认识。在这里,必然性就是对自由的限制。近年来,一些同志否认从斯宾诺莎到黑格尔都强调的这一命题,认为自由就是一种不受限制的状态。这种看法是十分肤浅的。限制有两重性。奴隶般的限制,抹煞人的能性的限制,当然是自由的障碍,但规律的限制、条件的限制、时空的限制、主体知识结构的限制等等却是不可超越的。黑格尔说过,无知者是不自由的,因为和他对立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在现实生活中,这方面的例证俯拾即是:一个不熟悉汽车构造的人不敢贸然启动汽车;一个不懂电工知识的人不敢贸然摆弄电器;一个不懂医术的人不敢为病人开处方。硬要突破这些“限制”去做,其结果不是自由而是自寻烦恼,自我毁灭。在生活的许多领域里,人的自由的范围是十分狭小的。人们总爱谈所谓选择的自由,其实可供人们选择的领域和范围并不是很多的,选择也是有条件的。正如马克思所言:“如果他要进行选择,他也总是必须在他的生活范围里,在绝对不由他的独自性所造成的一定事物中间去进行选择的。例如作为一个爱尔兰的农民,他只能选择:或者吃马玲薯或者饿死,而在这种选择中,他并不永远是自由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355—356 页)按照事物的规律办事,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按人的方式理解的受动,因而就是一种享受。这说明,承认人的受动,恰恰是人的主体性的证明,是人与动物的区别所在。费尔巴哈曾告诫人们,不要耻于谈人的受动,这是很中肯的。

有的同志认为,“受动性”是费尔巴哈的用语,马克思在《手稿》中使用了“受动”这个概念,是带有费尔巴哈的痕迹,是不成熟的思想,因而不应当继续探讨受动性。我认为,这种看法是十分肤浅的。马克思的确超越了费尔巴哈,指出费尔巴哈哲学不懂得人的实践活动的重要性。但是,这不能认为,马克思和费尔巴哈没有相同之处,更不能认为,费尔巴哈使用的概念马克思就不能继续使用。费尔巴哈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他之所以被载入史册,是因为他的某些思想是深刻而独到的,如他的受动性思想就包含着一定的真理性。马克思超越费尔巴哈,是指克服费尔巴哈的局限性,并不是全盘抛弃费尔巴哈的正确合理的思想。事实上,马克思对受动性范畴也进行改造。费尔巴哈说,只有受动的和需要的存在物才是必然的存在物,没有需要的存在是多余的存在,只有受动的东西才值得存在。马克思则对“受动的”这一经验原则做了极其重要的加工和扩充,把社会实践即人为了掌握和改造外部世界而进行的有意识有目的的活动也包括进去了。在《手稿》中,马克思对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作了许多精彩的论述,如马克思在谈到人与动物的区别时说:“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即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的存在物。”“动物也生产。它也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则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同它的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53—54页)这些论述表明,马克思的受动性思想是和他的关于人的能动性思想相联系的,是以能动性思想为基础的。马克思对人的研究,有一个基本的方法论原则,这就是从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矛盾关系中把握人,从来不对人进行孤零零的个别的研究。用主体来说明客体,用客体来说明主体,用能动来说明受动,用受动来阐释能动,这种双向互动的研究思路使马克思能够够揭示人的多维属性。在马克思后来的著作中,虽然不经常使用“受动性”这个术语,但受动性的思想实质却始终没有变。譬如马克思在谈到人与环境的关系时既指出人创造环境,又指出环境创造人;在谈到人与社会的关系时,既指出人创造社会,又指出社会也创造着人;在谈到人与历史的关系时,既指出人是历史的剧作者,又指出人是历史的剧中人物等等。马克思始终把人的受动性作为人的双重存在的一个方面。这告诉我们,马克思在《手稿》中关于人的受动性思想不是被抛弃了,而是被充分肯定而有所发展了。然而,一个时期以来,人们把能动性抬高到唯此无它的地位,从而排斥了人的一切其他特性,这种理论上的片面性导致实践领域的许多失误。人的受动性既然是人存在的应有内容之一,因而对这一课题的研究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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