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说与巫教,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说与论文,古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巫教是人类幻想依靠某种超自然力来强行影响和支配某种客观事物的原始宗教。从人类的原始部落时代直到现代,它一直存在于社会生活之中。文明之初,它在人们的精神生活中占据着绝对的支配地位,至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甚或唯物主义盛行的社会主义社会,它对人们的思想行为也仍然有着巨大的影响。今天,我们能随时随地寻觅到它活动的踪迹。反映社会生活尤其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小说,自然对它有许多表现。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巫教及其有关的故事,不但是小说的重要而引人入胜的内容,有时,还是构建故事的原发点与人物塑造的材料。遗憾的是,这一视角未被小说理论界所重视,以至很少有先贤时哲涉猎这一问题。笔者不揣浅陋,就巫教在古代小说中的表现及其在小说美学中的作用作些简单的探索,以期引玉。
一、巫师在小说中多是被歌颂的对象
原始社会中的巫师,是部落的精英。他们是组织生产的长官,抗御外敌的统帅,疗伤治病的医生,能歌善舞的艺术家,创造器具的发明家,他们更是能知过去、预卜未来、解释奇异现象的天神的使者与思想家。他们在人们的心目中,是苦难的救星,是最可信赖的同伴。因此,人们热情地讴歌他们不平凡的业绩与奇特的本领。
在小说的萌芽——神话中,被歌颂的创世英雄实际上大部分是巫师。他们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改善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或者说繁荣了人类本身。神农(即炎帝)在庄稼种类的选择与种植上起了开创性的作用,然其行为并非来自于实验,而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搜神记》卷一云:“神农以赭鞭鞭百草,尽知其平毒寒温之性,臭性所主,以播百谷,故天下号神农也。”《述异记》卷下云:“太平神釜冈中,有神农尝药之鼎存焉。成阳山中,有神农鞭药处。”这些记载,表现了神农的巫师特征。那“赭鞭”即是巫师所用的法器,具有非凡的魔力。通过它,能知道植物的种子是否可以食用,是否具有疗病的药性。《史记·补三皇本纪》则说:“(神农氏)以赭鞭鞭草木,始尝百草,始有医药。”这说明神农不但是谷物种植的发明家,还是个医生。而远古时代的医生即是巫,这可以由繁体字“毉”得到证实。
女娲被人们认为是我们民族的始祖,因为她用特殊的方式创造并迅速繁衍了我们的民族。《太平御览》卷七十八引《风俗通》所引述的神话云:“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絙泥,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也;贫贱凡庸者,絙人也。”用黄泥作成一个个泥人,然后施巫术于小泥人,这些泥人便有了真人的气息、血肉与灵魂,人便这样造了出来,这是典型的模拟巫术,由此又可以得出,女娲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巫。
创造文字的苍颉也是神话中的一个显赫的人物。因为他的发明使我们的先祖跃进到文明的时代。汉代的许慎用凡人的思维揣度了苍颉创造文字的起因,力图用实际生活的逻辑来诠解这一伟大的发明,他在《说文·序》中说:“黄帝之史苍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χ,万品以察。”然苍颉在“街谈巷语”的小说中的形象就不是这样了。《汉学堂丛书》辑《春秋纬元命苞》云:“仓帝史皇氏,名颉,姓侯冈,龙颜侈侈,四目灵光,实有睿德,生而能书。……于是穷天地之变,指掌而创文字,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乃潜藏。”文字、言语所构成的符、咒正是巫师们常用来征服对象的工具,苍颉所创造的文字,具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作用,岂不是巫师的魔力所为?
除了创世的巫师得到颂扬以外,对于那些坚强不屈、敢于斗争的巫师,人们也持积极赞赏的态度,刑天即是一个典型。《山海经·海外西经》云:“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刑天即断首之意。晋陶渊明《读山海经》诗云:“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首去而人不死,这实际上是远古时代即已流行的一种无头巫术。这种巫术在后来仍然存在。《搜神记》卷十三云:
秦时,南方有落头民,其头能飞。其种人部有祭祀,号曰“虫落”,故因取名焉。吴时,将军朱桓得一婢,每夜卧后,头即飞去,或从狗窦,或从天窗中出入,以耳为翼。将晓复还数数如此,傍人怪之。夜中照视,唯有身无头。甚体微冷,气息裁属,乃蒙之以被。至晓头还,碍被,不得安,两三度堕地。噫咤甚愁,体气甚急,状若将死。乃去被,头复地,傅颈。有顷和平。桓以为大怪,畏不敢畜,乃放遣之。既而详之,乃知天性也。时南征大将,亦往往得之。又尝有覆以铜盘者,头不得进,遂死。
又《酉阳杂俎》前集卷之四引《王子年拾遗记》云:
汉武时,因墀国使言,南方有解形之民,能先使头飞南海,左手飞东海,右手飞西泽,至暮,头还肩上,两手遇疾风,漂于海水外。
明代吴承恩小说《西游记》第四十六回《外道弄强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描写孙悟空与鹿力大仙比赛砍头术,实际上是无头巫术的变异。刑天的形象已使人们不再注意其巫术的力量,而是其战斗不息的精神,故而,后代很少有人将这一形象与巫联系在一起。
由于人们对巫的高度敬仰,使得神话时代之后,这种心理定势代代相续。无论是在短篇的志怪,还是在长篇章回小说中,巫仍然大都是人们肯定歌颂的人物。
《三国演义》中,巫师的形象是很突出的,读完全书,谁也忘不了于吉的形象。穿着虽然古怪,但神态极为潇洒,“策起身凭栏观之,见一道人,身披鹤氅,手携藜杖,立于当道。”他在世间为百姓所尊崇,“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有不验。当世呼为神仙”。时当天旱,孙策令其求雨,“吉领命,即沐浴更衣,取绳自缚于烈日之中。”“将及午时,狂风骤起,风过处,四下阴云渐合。……忽见黑烟一道,冲上空中,一声响亮,雷电齐发,大雨如注。顷刻之间,街市成河,溪涧皆满,足有三尺甘雨。于吉仰卧于柴堆之上,大喝一声,云收雨住,复见太阳。”孙策不听吴太夫人与众人的说情,竟屈杀了于吉,可有巫术在身的于吉是杀不死的。“是夜风雨交作,及晓,不见了于吉尸首。守尸军士报知孙策。策怒,欲杀守尸军士。忽见一人,从堂前徐步而来,视之,却是于吉。”(第二十九回)用符水治病与祈禳求雨,是巫师们的重要职责,也是他们之所以能获得民众信仰的原因。回溯中国的巫教史,求雨的记载几乎触目皆是,当然,祈禳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绎史》卷四所引的《神农求雨法》介绍的方式是,巫师们先组织儿童、青壮年、老人一起跳舞,“如此不雨,潜处阖南门,置水其外,开北门取人骨埋之。如此不雨,命巫祝而暴之;为此不雨,神仙积薪击鼓而焚之。”于吉自缚于烈日之中,属于“巫祝而暴(曝)之。”《三国演义》的作者在描述这一故事时,立场是站在于吉这一边的,最后,他让怒杀于吉的孙策,在于吉的戏弄之下,金创崩裂,二十六岁即死去。
左慈的事迹在三国亦或稍后时即广为流传,《搜神记》卷一云:“左慈,字元放,庐江人也。少有神通,尝在曹公座,公笑顾众宾曰:‘今日聚会,珍馐略备。所少者,吴松江鲈鱼为脍。’放曰:‘此易得耳’。因求铜盘贮水,以竹竿饵钓于盘中,须臾,引一鲈鱼出,公大拊掌,会者皆惊。公曰:‘一鱼不周座客,得两为佳’。放乃复饵钓之。须臾,引出,皆三尺余,生鲜可爱。公便自前脍之,周赐坐席。公曰:‘今既得鲈,恨无蜀中生姜耳。’放曰:‘亦可得也。’公恐其近道买,因曰:‘吾昔使人至蜀买锦,可敕人告吾使,使增市二端。’后经岁余,公使还,果增二端,问之,云:‘昔某月某日,见人于肆下,以公敕敕之。’……”罗贯中将其事迹纳入《三国演义》中,使其本领更为神通广大,说他“天遁能腾云跨风,飞升太虚;地遁能穿山透石;人遁能云游四海,藏形变身,飞剑掷刀,取人首级。”他不再像民间传说中那样,为曹操座上的宾客,无爱憎分明的政治立场,而是拥刘反曹,与小说所反映的人民愿望趋向一致。他一出场时,就戏弄曹操,把吴国进贡的柑子皆去肉存壳。见到曹操时,又直言劝其退隐,曹操以朝中无人来推托,慈则曰:“益州刘玄德乃帝室之胄,何不让此位与之?不然,贫道当飞剑以取汝之头也。”态度何等的鲜明!后又在操派兵追赶时,化作一羊,走入羊群内。“(许)褚取箭射之,慈却不见。褚尽杀群羊而回。牧羊小童守羊而哭。忽见羊头在地上作人言,唤小童曰:‘汝可将羊头都凑在死羊腔子上。’……小童回顾,见左慈已将地上死羊凑活,赶将来了。”
循身,是巫术中之高级者,世世传说不辍。《列仙传》卷下云:“阴生者,长安中渭桥下乞儿也,常止于市中乞。市人厌苦,以粪洒之,旋复在里中,衣不见污如故。长吏知之,械收系,著桎梏,而续在市中乞”。这是现存文献中最早的关于隐遁的描写。唐时隐遁之说大为张扬,《增补秘传万法归宗》卷二“执草隐形避难法”对这种巫术有详细的描述,唐人还以实例宣传此术之不诬。《太平广记》卷七八“茅安道”条引薛用弱《集异记》,谓庐山道士茅安道谒韩晋公滉,“清水一器,公恐其得水遁术,固不与之。”之后的说部作者,常运用巫术来构思情节,《封神演义》所写诸种遁法有土遁、木遁、火遁等,《西湖二集》卷二五“吴山顶上神仙”,写冷谦因盗窃库中金银,被“洪武爷”拿后,竟遁入瓶中,“连影子也通不见了。”至于把割开的羊头按在死羊腔子上,使羊复活,这毫无疑问,即是上面讲过的无头巫术。由此可证实,左慈是一个巫师。罗贯中在其形象的描写中,显然是用力歌颂的。
《三国演义》中的主要人物之一诸葛亮,虽不是一个职业的巫祝,但在他的军事活动中,常运用巫术。如借东风与用“馒头”祭泸水,皆是纯粹的巫事活动。
第四十九回“七星坛诸葛祭风”对祭风的过程作了详细的描述,云:
孔明……令军士取东南方赤土筑坛。方圆二十四丈,每一层高三尺,共是九尺。下一层插二十八宿旗:东方七面青旗,按角、亢、氐、房、心、尾、箕,布苍龙之形;北方七面皂旗,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作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按奎、娄、胃、昴、毕、觜、参,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按井、鬼、柳、星、张、翼、轸,成朱雀之状。第二层周围黄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上一层用四人,各人戴束发冠,穿皂罗袍,凤衣博带,朱履方裾。前左立一人,手执长竿,竿尖上用鸡羽为葆,以招风信;前右立一人,手执长竿,竿上系七星号带,以表风色;后左立一人,捧宝剑;后右立一人,捧香炉。坛下二十四人,各持旌旗、宝盖、大戟、长戈、黄钺、白旄、朱幡、皂纛,环绕四面。孔明于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沭浴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发,来到坛前。……缓步登坛,观瞻方位已定,焚香于炉,注水于盂,仰天暗祝。……冬日之风,皆从西北来,为了得到东南风,诸葛亮用模仿巫术祈求东风,他用旗帜布出二十八星宿之状,形成一个模拟的天界,然后向天祈祷。又用鸡羽之葆、七星号带表风信与风色,让天界的风向、风力随从变化。在这巫术的作用下,竟然换来了东风,使赤壁大战中的火攻计谋得到了实现。
孔明祭泸水,本应用四十九颗人头祭奠狂魂冤鬼。孔明仁爱,不愿杀人,“唤行厨宰杀牛马,和面为剂,塑成人来,内以牛羊等肉代之,名曰‘馒头’。当夜于泸水岸上,设香案,铺祭物,列灯四十九盏,扬幡招魂。”这很明显,是模拟巫术——施术给予象征人头的馒头,用此“人头”来祭奠孤魂。
将巫术融进诸葛亮的活动中,便使他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智者,也使他的形象在读者心目中更为高大。从另一个角度说,这样的构思无疑也反映出小说作者对巫教与巫师的肯定和崇敬。
文言短篇小说中谈巫的甚多,然专将巫祝当作一正面主人公进行歌颂的,莫过于宣鼎的《夜雨秋灯录》之《巫仙》。小说开端,先对巫教作一概述,云:
巫之一教,流传已久,曰端工,曰香火,曰童子,名虽不一,总不外乎乡傩之遗意。古之巫也,仅仅逐疫疠,御旱潦。近则愈幻愈奇,击腰鼓,吹画角,口吐秦腔,弟子鸣钲相和,跳舞若狂。更有搭台演戏若优伶,延若辈来跳神,数昼夜不为倦。丁男子妇环坐听唱九郎官、水母娘娘各故事,然后饱啖神胙,不醉无归。虽有贤宰官之严禁,而其风究莫能革也。然吾闻诸父老云:昔有巫仙,则不可同日语矣。
宣鼎认为现时巫教之活动,等同于演剧说唱,并且巫师们带着谋利的目的,大大违背了“遂疫疠、御旱潦”之本意,故而,他加以讥斥。然他并非不相信巫,只是反对假巫,于是他根据父老传说,讲述了一个巫仙故事。巫仙名叫金鼎,性至孝,母在,不敢自伤体肤;母病,刲臂上肉以进。对师父亦孝,师病时,亦刲臂肉以进。他品行高尚,邻有奔女,每却不纳。路有遗金,弃之不拾。人之赞誉,遍达乡里。巫之术精,能作奇异之事,酬神之时,“咒钵生莲花,十分娇艳;空盎取浊醪,如涓涓流泉,盈盎乃止。招鹤舞庭际,拘蛇蟠烛花之上,作种种幻相。”一次,为大盗邀至岛上酬神,盗遣二美女伴宿,巫坐怀不乱,感动美女,告以盗将剖其心下酒。巫与女谋,共逸盗巢。昱日,携二美女乘苇箔遁去。后在乡绅帮助下,剿灭大盗,还归乡梓,与二女过着幸福的夫妇生活。故事述完后,宣鼎总结其巫成功的原因在于他有高尚的品质,尤其是孝亲之心。
小说家们对巫师的颂扬,不能仅仅看作他们受认识的局限,迷信巫术。他们之所以肯定巫师,更多的还是因为大多数巫师承接了巫之逐疫疠、御旱潦、治人病甚或除奸佞等为民谋福之传统,在对其生活故事的叙述中,贯穿着正义的原则与反对邪恶的精神。
二、小说所表现的巫师本领与巫术种类
古代小说中的巫师们,都带着浓厚的神秘特性,都有着或大或小的超人本领。每当遇到人力难以克服的困难时,只要他们出场,问题便会迎刃而解,读者也便会由此获得一种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的畅快。综合观之,小说从各个方面宣扬了巫师的本领与巫术的高明。
在小说家看来,巫是神人之媒介,他们都能通神。在作法事时,他们让神灵附体,做出见到鬼神或直接模拟鬼神的样子。僭名陶潜作的《搜神后记》卷六云:
夏侯综为安西参军,常见鬼骑马满道。与人无异。尝与人载行,忽牵人语,指道上一小儿云:“此儿正须大病。”须臾,此儿果病,殆死。其母闻之,诘宗。宗云:“无他,此儿向于道中掷涂,误中一鬼脚。鬼怒,故病汝儿尔。得以酒饭遗鬼,即差。“母如言而愈。又宋洪迈《夷坚志》丙志卷五云:
叶议秀才死,邑有女巫,能通鬼神事,遣询之。方及门,巫举止言语如叶平生,大恸曰:“我以宿业,不幸死,今已得凶人,更数日就擒,无所憾,独念母老且贫。吾囊中所贮,可及百千,望为火吾骸,收遗骨及余赀与母,则存没受赐矣。”阴阳相通,人鬼不隔,于是他们能预知、解释,甚至说出已死之人的心愿,由于有这样的本事,苏北民间称巫为“阴阳人”。
占卜虽不是每一个巫师都具有的本领,但大部分巫师都曾给人占过卜。我国巫师占卜吉凶,可谓历史悠久。由今存的甲骨文可知,远古的人们不论大小事情,都要请巫师占卜。小说中的占卜描写,几乎每部都有,由于运用了文学的描写手法,占卜的故事比起现实生活更为玄妙奇特,也更为动人心魄。
《西游记》第九回“袁守诚妙算无私曲,老龙王拙计犯天条”,写巫师袁守诚“六爻熟谙,八卦精通,能知天理,善晓鬼神之情。一般子午安排定,满腹星辰布列清”,知凶定吉,断死言生。兴云作雨的龙王问他“明日甚时下雨?雨有多少尺寸?”他测说的下雨时间与雨量,与玉帝之旨丝毫不差。龙王有意与他作对,违背了玉帝的旨意,改了下雨的时辰,克了雨量三寸八点,结果犯了天条,在“剐龙台”上,尸首分家。由此证明袁守诚卜卦的准确。
解析梦境亦是预卜之一种,巫师们工于此事。《说岳全传》第五十九回“召回兵矫诏发金牌,详恶梦禅师赠偈语”,写禅师道悦对岳飞的梦境“两只黑犬,对面蹲着讲话。又见两个人赤着膊子,立在旁边。”“扬子江中狂风大作,白浪滔天,江中钻出一个怪物似龙非龙,望着岳爷扑来”,作了这样的解析:“两犬对言,岂不是个‘狱’字?旁立裸体两人,必有同受其祸者。江中风浪,拥出怪物来扑者,明明有风波之险,遭奸臣来害也。元帅此行,恐防有牢狱之灾、奸人陷害之事。”后果一一应验。岳飞来到京城,即被缧绁,风波亭是他的受刑之处,陪死的恰好是二人,即岳云、张宪。
禳灾治病,在巫事活动中最为频繁。巫确实是人类早期的医生,他们对早期的医学曾作出过贡献,如辨别百草的药性,制作带有化学成份的丹丸,但他们治病的方法更多的还是咒语、画符与喷水等巫术。这在小说中也多有表现。清代清凉道人著的《听雨轩笔记》“岭南异术”云:
小仆崔升者,本城人。一日于楼头凭栏自徙倚,讵阑干外实而中虚,从空倒坠于阶石之上,头碎胸裂,一息奄然,予以为必死矣。遂给以药资,令其父负回。未及旬而崔升仍进署执役,骇问其速愈之故,日:‘请巫师化水耳。’其法以五色纸书符其上,诵咒而旁人鸣钲鼓助之,演法良久,焚符于水碗中,以饮病者,血即顿止,次日结痂矣。予视其头破处,仅如红线一缕,胸前靥如钱大,饮食行动如常初,无疾苦也。这是用巫术治疗外伤,而巫术治疗得更多的则是体内的疾病。在巫觋看来,体内疾病不是由人的阴阳失调、精神耗省、肾亏肝伤等病因引起的,而是外部的疫疠鬼怪施加的。所以,治病的根本方法在于消除疫疠、驱除鬼怪。因此,小说中所描写的巫师治病,多是用巫术祈禳正神,以祛瘟鬼。
《金瓶梅》中的李瓶儿患血崩之病,开始给她治病的是正儿八经的医生任医官,任医官用中医的病理对瓶儿的病作了分析:“七情伤肝,肺火太旺,以致木旺土虚,血热妄行,犹如山崩而不能节制。”后吃了“归脾汤”,仍血流不止。于是,又请胡太医、赵太医、何老人来治,俱无效果。就在这时,瓶儿夜里梦见前夫花子虚“拿刀弄杖,和我厮嚷。孩子也在他怀里。我去夺,反被他推我一交。说他又买了房子来,缠了好几遍,只叫我去。”于是,治病的方向移到了驱邪上来,请来了五岳观的潘道士。潘道士实是巫师,过去道士常做巫事。所以,小说中又称他为“潘法官”。他的打扮即是巫师的打扮:“头戴云霞五岳冠,身穿皂布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插横纹古铜剑,两只脚穿双耳麻鞋,手执五明降鬼扇。”进到屋内,踏罡布斗,挥剑念咒。法事过后,月明星灿的天气,忽然地黑天昏,起三阵怪风,接着又是一阵冷气,把李瓶儿二十七盏本命灯尽皆刮灭。“潘道士明明在法座上,见一个白衣人,领着两个青衣人从外而来,手里持着一纸文书,呈在法案下。潘道士观看,却是地府勾批,上面有三颗印信,吓的慌忙下法座来,向前唤起西门庆来,如此这般,说道:‘官人请起来罢!娘子已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本命灯已灭,岂可复救乎?只在旦夕之间而已。”此段描述也反映了民众对巫教这样的认识:巫术再高明,也拗不过命运的安排,所谓“阎王教你三更死,怎敢留人到五更。”《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为延长寿命,完成北伐大业,祈禳北斗,请求增寿一纪,然竟无效。此亦说明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
除上述之外,巫师的本领还有用巫术判断案情是非、变幻他物、促进夫妻恩爱、借物遁逸、祈风求雨、搬运僵尸等等,几乎涉及人类生活的每一个方面。搬运僵尸的巫术在民间传说甚多,据说湘巫最擅长此术,小说中关于此巫术描写得最为生动的当是徐铉的《稽神录》的“袁元”。云道者袁元,受孝子李生的热情接待,他卜算出李生有“大厄”,诫其“慎勿殴人,殴人则人死。”然李生忘记袁元之诫,对辱咒己之跛足乞丐,忿然殴之,乞丐仆地而死。即在李生被捕之时,袁元阖户闭目,作起巫法。“俄而跛者起坐,少选乃行,去甚速。吏乃舍生令归。生入室,视先生尚闭目端坐,若入定者。翌日,乃开眼谓生日:‘彼者(乞丐)固已死矣,吾出神入其尸,使走焉。吾驱其尸在灵崖山洞涧旁,人迹所不至处矣。’”
当然,就像普通的人群中分为左、中、右一样,巫师们也不是清一色品行高尚的人,有的巫师虽从事巫业,然并未掌握巫术,招摇撞骗,哄人钱财,有的借助于所掌握的奇异本领,为自己谋取不义之财,或夺人性命。这方面的情况,小说也常有反映。宋费衮《梁溪漫志》云:
江东村落间有藂祠,其女巫多付托以兴妖,里民信之,相与营葺,间土木寝盛。有恶少年不信,一夕,被酒入庙,肆言诋辱。巫骇愕,不知所之。聚谋日:“吾侪为此祠劳废不訾,一旦为此子所败,远迩相传,则吾事去矣。”迨夜,共诣少年,以情告曰:“吾之情状若固知之,倘因成吾事,当以钱十万谢若。”少年喜问其故,因教之曰:“汝质明复入庙,詈辱如前,凡庙中所有酒肴,举饮啖之,斯须则伪为受械,祈哀之状,庶印吾事,今先赂汝以其半。”少年许诺受钱。翌日,又果复来庙庭,袒裼叫呼,极口丑诋不可闻。庙旁民大惊,观之者踵至。少年抵神相前,方祭赛罗列,即举所祀,皆恶饮之,以至肴馔无孑遗,旋俯躬如受絷者,叩头谢过,忽里血自口涌出,七窍皆流,即仆地死。里人益神之,即日宣传旁郡,祈禳者云集。庙貌绘缮极丽,盖所得不可胜计。越数月,其党以分财不平,诣邻反告乃巫置毒酒中杀人。捕治引伏,魁坐罪,余分隶诸郡,灵响迄息。(引自《说郛三种》十八)
捣鬼骗财,并非真正的巫师所为,然而这类冒牌货极多,损害了巫师的声誉,以至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巫师即是反社会的骗子。
旧时将害人性命、谋人钱财的巫术称之为黑巫术,令人谈其色变。这些都是心术不正者为之。《太平广记》卷二百八十六所引的《河东记》叙述了一个旅店老板娘运用黑巫术谋财害命的故事。故事讲唐代汴州一个叫三娘子的寡妇,用巫术耕种庄稼,从播种到收获,片刻功夫而已。用所获荞麦,磨面作饼,招待住宿旅人,旅人吃饼后,“忽时踣地,作驴鸣,须臾皆变驴矣。三娘子尽驱入店后,而尽没其货财。”
历代邪恶的巫师们为非作歹时最常用的巫术为魇魔与蛊毒。小说在描写反面人物时,常附此内容以表现他们的阴险与狠毒。《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通灵玉蒙蔽遇双真”较为详细地描写了魇魔术。
赵姨娘为去掉当家的凤姐与接班人宝玉,央求女巫马道婆行魇魔之法。马道婆收了赵姨娘的银子后,“向赵姨娘要了张纸,拿剪子铰了两个纸人儿,问了他二人年庚,写在上面,又找了一张蓝纸,铰了五个青面鬼,叫他并在一处,拿针钉了:‘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验的’”。结果,“宝玉大叫一声,将身一跳,离地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尽是胡话。”“正没个主意,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犬杀犬,见着人,瞪着眼就要杀人。”因魇魔是最为恶毒的巫术之一,其它巫术解不了它。“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说送崇的,有说跳神的,有荐玉皇阁张道士捉怪的,整闹了半日,祈求祷告,百般医治,并不见好。”幸亏癞和尚和跛道士主动来治,才使凤姐、宝玉脱离生命危险。
《封神演义》第四十九回“武王失陷红沙阵”,写陆压害死赵公明的“钉头七箭书”巫术与魇魔法极为相似,原理都是模拟性。用一物代表对方,然后对此物施行巫法与打击。陆压为了害死赵公明,先假意来与他参战,“此非是会公明战,实看公明形象。”认清了对方的容貌后,制作模型,做替身,定姓名,模拟物一旦制成,使掌握了对方的躯体与灵魂。接着便施巫法,画符、念咒、披发、舞剑、步罡,使对方昏迷。二十一日后,向模拟物连射三箭,使之身亡。
蛊,是一种传说中的剧毒之物,可以人工培养。《通志·六书略》说:“造蛊之法,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为蛊。”意为将百种毒虫置于器皿中,互相残酷咬食,最后剩下的最毒,即为蛊。也有说平凡之物亦可成蛊。干宝《搜神记》卷十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荥阳郡有一家,姓寥,累世为蛊,以此致富。后娶新妇,不以此语之。遇家咸出,唯此妇守舍。忽见屋中有大缸,妇试发之,见有大蛇,妇乃作汤,灌杀之。及家人归,妇具白其事,举家惊惋。未已,其家疫没,死亡略尽。由此又可见,活蛊害人,死蛊害己。“以此致富”,并非劳动所得,而是用蛊毒害人,然后劫人财富。因而,蛊毒巫术的反社会性质是非常明显的,古时的人们对这一巫术深恶痛绝。
历史上,蛊毒巫术常成为宫廷内权力斗争的工具。《史记》一一八《衡山王赐传》云:“厥姬乃恶王后徐来于太子曰:‘徐来使婢蛊道杀太子母’”又《汉书·江充传》云,汉武帝时,方士与神巫多聚京师,女巫出入宫中,教宫人埋木偶祭祀免灾。适遇帝病,江充谓帝崇在巫蛊,因于宫中掘地搜查。充与太子据有隙,遂诬称在太子宫中得木偶甚多。太子畏惧,起兵捕杀江充,失败自杀。这就是历史上极为有名的“巫蛊之狱”。汉代之后,宫廷中蛊毒巫术事件仍时有发生。《隋书》卷七十九《独孤陀传》说,隋炀帝的舅舅独孤陀用猫鬼蛊毒,偷人钱财。炀帝本身亦爱蛊术,常用蛊得人美妾。
袁枚的《子不语》曾描述过云南的蛊毒,其卷十四“蛊”云:“云南人家家畜蛊。蛊能粪金银以获利。每晚即放蛊出,火光如电,东西散流。聚众嗓之,可令堕地。或蛇或虾蟆,类亦不一。人家争藏小儿,虑为所食。养蛊者,别为密室,命妇人喂之,一见男子便败,盖纯阴所聚也。食男子者粪金,食女子者粪银。此云南总兵华封为予言之。”“家家畜蛊”,说明并非全是巫师所为,普通人亦掌握了这一巫术。蛊的形体表现即为蛇与蛤蟆,故防不胜防,听来真是让人战栗。
三、巫术之于表现小说思想与构建小说情节的作用及美学意义
小说家在其作品中描述有关巫术的故事,不仅仅是为了反映丰富的社会生活。在他们对作品进行整体构思时,应该说,是有目的地利用巫术故事来表现某种思想,与作为构建情节大厦的材料,使小说的思想力度增强和故事情节曲折有致,并对所发生的现象作出具有哲学色彩的解释。
通过占卜与梦境解析的巫术描写,表现“人生由命,富贵在天”的思想,是小说家们常用的手法。《古今小说》第五卷“穷马周遭际卖媪”,开篇由四句诗揭示了这一思想:“前程暗漆本难知,秋月春花各有时。静听天公分付去,何须昏夜苦奔驰?”主人公马周本是个酒鬼,饭可以不吃,酒不可不喝,“若自己没钱买时,打听邻家有酒,便去噇吃,却大模大样,不谨慎。酒后又要狂言乱语,发疯骂座。”可就是这一个人,竟平步青云,直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更令人惊讶的是长安街上的寡妇“卖媪”,年已三十余,后来居然做了马周之妻,成了一品夫人。何以会如此?因为命里注定。早年神相袁天罡见了她的容貌后说:“此媪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大贵之相,他日定为一品夫人。”可以肯定,许多读者将故事看完后,一定会被宿命论俘获。他们将不再作主观的拼搏努力,随命运低昂而已。
《古今小说》第十一卷“赵伯升茶肆遇仁宗”中的赵伯升与马周同样,后天的才学比起先天的命运,如同烛火之于狂风,在人生的道路上压根儿起不了什么作用。赵伯升本是个饱学之士,入场考试,也极为顺利,于是心中暗喜:“我必然得中也。”然而,命运不该他于是年入仕,因一字之误,从前三名中掉落下来,潦倒得孤身旅邸,卖文为生。正在这时,仁宗皇帝梦见一金甲神人,坐驾太平车一辆,上载着九轮红日。经苗太监占课后,得出梦像是一个称为“旭”的人名。而“旭”正是赵伯升的名。于是,就在当日,赵伯升写在粉墙上的词章为仁宗看见,而仁宗丢失的扇子恰巧又被伯升捡到。仁宗于是抬举伯升坐上了西川五十四州都制置的交椅。这种急遽的否泰变化连赵伯升本人也无法适应,只得归就于“命运”二字。由此两故事可见,若无对占卜和梦境解析之巫术的渲染,命运思想就不能得到淋漓的体现。
《三遂平妖传》写北宋仁宗时胡永儿与王则造反的故事,但作者是站在统治阶级立场上的,故而,称颂宋王朝对起义运动的镇压。既然肯定、歌颂一方,必然要贬低、诬蔑另一方。那么,小说家是怎样将胡永儿、王则说成是该杀之人的呢?作者的方法就是将胡永儿、王则与黑巫术联系在一起,进行百般的丑化。
胡永儿的家里遭受天禄,财产皆焚,于是胡永儿用巫术变米变钱,使他父亲重新成为富有的员外。由巫教自称,巫术并不能凭空生成,只会从甲处移至乙处。也就是说,胡永儿的钱米,是她用巫术从别人家偷来的。
她戏弄一个老实的小贩,用巫术诬陷他逼自己跳井。等到官府派水手打捞尸体时,她让那水手“当初下去红红白白一个人,如今绞上来看时,一个脸便如蜡皮也似黄的,手脚却板僵,死在箩里了。”其同党巫师杜七圣常在街面上弄剁头的巫术,“把我孩儿卧在凳上,用刀割下头来,把这布袱来盖了,依先接上这孩儿的头。”后一和尚将孩子魂儿摄去,他不能接上孩子的头,便作法让那和尚的头“从腔子上骨碌碌滚将下来。”
巫师们造反的兵马则是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座骑是大虫、狮子,或是仙鹤。
他们造反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民众,而是为了占城霸州,僭王称帝,谋取更多的利益。
由此种种巫术的描述,小说家便让读者认同了胡永儿等人是“妖”的论断。既然是“妖”,就应该去“平”,去镇压。于是统治者镇压农民起义是合理的思想便得到了逻辑上的支持。
可以这样说,小说家们在写作中描写巫术,大都与表现思想有关。即如上文讲过的《红楼梦》中赵姨娘让马道婆用魇魔法毒害凤姐与宝玉,也与表现思想有关。这个情节实际上就是对探春所揭示的贾府内部尖锐性矛盾的注解,真是“一个个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正因为有了这类情节,作者的关于封建大家庭衰败的根本原因在于“自杀自灭”的观点才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巫术在情节构建中的作用也是很大的,它们往往成为故事继续得以开展的支撑点。《西湖拾遗》卷四十《借尸还魂成婚应梦》,写魏鹏与贾云华相爱,后两人各居一地,山遥水远,云华竟相思成疾,奄奄逝去。情节到此,说一些男女阴阳相隔、生死茫茫之类的话,就该结束了。然作者觉得这对有情的男女不能成为眷属,实在遗憾,便用借尸还魂的巫道,让云华借助于死去不久的宋小姐的尸身,返还阳世,与魏鹏结成连理。借尸还魂事,在小说中,虽是阴曹的安排,而非巫师所为,但确是巫术中之一种。
《水浒传》第三十九回写宋江在浔阳楼上写了反诗后,被官府捉拿,通判黄文炳建议知府蔡九道:“急急修一封书,差人星夜上京师,报与蔡京丞相,问他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若要活的,便着一辆陷车解上京;如不要活的,就于本处斩首号令。”为了快速度,便想到了会使神行法,一日能行八百里的戴宗。戴宗出发时,“身边取出四个马甲,去两只腿上每只各拴两个,肩上挑上两个信笼,口里念起神行法咒语来。”于是,“顷刻才离乡镇,片时又过州城。”每日行后,“投客店安歇,解下甲马,取陌金钱烧送了。”这一段巫术的描写,对下面的情节的发展至关重要。若戴宗不会神行之术,蔡九知府就不会让戴宗去送信。信件即使被梁山好汉截获,也没有人能够迅速地去济州城里请来圣手书生萧让与玉臂匠金大坚,也没有同伙人将伪造的蔡京回书送返蔡九知府,那么,宋江则必死无疑。而宋江是小说中的核心人物,他若在三十九或四十回时即死去,下面的故事怎么讲呢?
《封神演义》这部小说似是巫术的大展览、巫师之间的大较量。占卜、符咒、禳灾、变幻、蛊毒,几乎无所不有。其情节的构成也与巫术紧密相关,其中,土行孙的行为最为典型。土行孙的本领为土遁。因为有此巫术,小说便构建了许多让他到敌营中去偷盗神驼、刺杀敌酋、探听消息等故事。试想,若没有土遁这一生活原质,小说家就不可能凭空构思出这些故事的内容。
小说中融入巫教的内容,从接受美学来说,能产生出许多怡心悦目的美感,读者会随着故事中的人物走进一个个幻想的世界,得到一种奇异而令人兴奋的体验。
不论何种巫术,其目的都是用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去征服和支配自然力或强大的社会力量,用咒语呼风唤雨、移山倒海、剪纸作月、划地成河,或腾空行走、缩地土遁,或剪草作马、撒豆成兵,或指挥鬼类、驱动牲畜等等,让读者在瞠目结舌中,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种超凡的似可压倒一切的力量,若是正巫术,即品德高尚的巫师为了正义或健康的目的而作法,读者会从中领略到崇高、庄严的美,若是黑巫术,读者也会感受到美学意义上的恐惧。
融入巫术的故事都表现出内容奇异的特点,它们在现实生活中是很难见到的。脚上拴起四个甲马,便会行步如飞;用针戳击象征某人的木偶,那真人便会有心痛的感应;亡灵附身,即可用那已死之人的腔调讲出许多往事;人头可以搬来搬去,而无生命的危险;千里之外的僵尸,可以让他自己回乡,等等。这种奇异的内容吻合了读者的审美趣味,因为中国古代的读者对于通俗文艺的基本要求即是无奇不传。若所描述的与现实生活没有什么不同,读者便会感到索然无味。宗法制农业社会中的农民,因在土地的束缚下,视野极为狭窄,他们非常渴望想看一看外面精彩的世界。现实生活不容许,他们便想在小说中得到补偿,而有巫术内容的小说,恰好满足了读者猎奇的心理。
有巫术内容的小说都显示了作者丰富的想象力,而这想象力又激发了读者的进一步幻想。由于有许多想象符合人类的愿望,故而,这些想象的画面与人物能够对读者作健康的诱导,并产生欲望上的共鸣。夏天蚊虫肆虐,但巫师能念念有辞,把一屋子的蚊虫拘在一个旮旯里,不让他们飞动,这表现了人类要消灭蚊虫的渴望。贯穿阴阳两界,打破一切物质阻碍(遁甲),表现了人们想冲破时间与空间的束缚,进入绝对自由自在境地的意识。当读者的想象力被激发出来后,会情不自禁地进入小说家或自己幻想的世界,并陶醉其中,享受着因幻想而带来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