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中的爱尔兰灵魂--浅析悉尼诗歌中一位生物学家的死亡_希尼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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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生物学家之死》是1995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1939—)在1966年春发表的第一本诗集,收入作者在此以前所写的大部分诗品,共34首。其中,第一首《挖》和标题诗(第二首)《一个生物学家之死》以及最后一首《心中的赫利孔山》(Personal Heliccon),是了解和研究谢默斯·希尼非读不可的。

《挖》共八个诗节,每一节二至八行不等,其内容唱述父亲挖土豆和祖父掘泥炭的情景。土豆和泥炭是爱尔兰农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粮食和燃料,是生命延续的保证。作者咏诵日常田野劳动作为创作的起点,可以说他是从“泥土中走来”[①]。在本诗集收入的《挖土豆赞》中,诗人称土地为“黑色的母亲”,留下受华兹华斯影响的痕迹。华兹华斯在长诗《序曲》中把每一个人说成是“土地的儿子”。

诗的最后一节是作者的宣誓书,“拇指和食指间/握着短粗的笔。/我要用它挖”。这诗节庄严表示,要继承父辈的传统,热爱土地,用笔作铲,挖掘爱尔兰的古老民族精神,针砭世事时政,歌唱生活。从诗人以后的写诗生涯中,可以看到贯穿着这一创作主旨。

希尼的父亲在北爱尔兰伦敦德里郡(爱尔兰称之为德里郡)西南部卡斯尔道森镇附近拥有一个240亩地的农场,农场的名字叫穆斯波恩。父亲养牛出售,生意经验丰富,善于把牛售出,而且是卡斯尔道森镇农村政务委员会委员,家境尚好。随着牛集市的萎缩,他思想中的观念垮了,陷入迷惘。[②]希尼在童年一直把父亲看作是一个有魔术般力量的人。《挖》中的父亲似乎是爱尔兰古代英雄史诗《库尔尼夺牛战记》中的英雄人物库赫林[③],他把“铲子的光亮部深深插入”。诗人为了表达对父辈的爱和敬重,表达他们的力量和自信,用了一些强劲的动词,如cut,straightened,heaving等。由衷地感叹“苍天作证”,颇似演戏的重复口头语言“老汉”,自傲而又确凿地断定“我爸爸一天铲更多的泥炭”——所有这些,都说诗人童年敬畏父辈。诗中描述了孩子们带着感激的心情拾起四散的土豆的场面。作者童年送一瓶牛奶给爷爷喝的土里土气的样子,使人不免想起希腊神话中神的侍酒俊童伽倪墨得斯。这两点都强调了孩子对成年人行为的依赖和屈从,从而进一步申告父辈的英雄般的地位。

从诗的节奏和音韵来看,希尼的大多数诗遵循传统的形式。《挖》共31行,每行以四音步八音节为主。最后一行只有四个音节,而且用了三个短元音[i],显得坚决果断,铿锵有力。希尼在语言技能上颇有天赋,《挖》中运用头韵十分成功,重复“s”、“d”和“g”,增强了音乐感,产生荡气回肠的音乐美,提高了感染力。这可以追溯到母亲对他的影响。希尼的母亲虽然不是文人学士,但她非常喜爱语言和词形变化。词作为历史和奥秘的载体之所以激发希尼萌动中的兴趣得归功于母亲的教育。希尼在他的散文集《沉思》中回忆说:“或许很早就开始了,我母亲常常自己背诵——还要我背诵——一长串前缀、后缀和拉丁文词根,伴有英语中的意义。她还要我跟着她背韵文。那些韵文是本世纪初她学的学校教育中的课程。”

《一个生物学家之死》最初见于1964年秋贝尔法斯特诗社内部散发的第四期活页诗刊上。经过诗社成员的坦诚研讨和批评,作品正式发表时作了修改。诗集的这首标题诗反映从天真无邪过渡到人生经验的获得。诗的背景亚麻沤坑非爱尔兰人都不够熟悉。北爱尔兰盛产亚麻。亚麻在淡蓝色的花朵掉落之后,种子未成熟时,连根拔出,放在沤坑内浸泡。七至十二天后,茎的心髓腐烂,发出刺鼻的怪味。诗一开始读者就遇到一串接踵而至的溃烂的意象:fested,rotted,weighted和sweltered。令人恐怖的压抑感由单音节词占多数的低沉节奏、头韵和半谐音得到加强。接着,出现了短暂的诱人情境:“气泡发生怡人的敕敕声,矢车菊/在气味四周编织牢牢的薄纱声障”。随后,让蜻蜒和花点子蝴蝶飞舞着引出“粘稠的蛙卵团”。通过女教师沃尔斯小姐的讲述,希尼巧妙地表现了儿童的心理以及认识自然界奥秘后的喜悦,充满童趣。

《一个生物学家之死》是讲青蛙由卵变成蝌蚪再变成青蛙的故事。在头九行中我们还没有看到青蛙,但呱呱蛙声已不断传人耳膜。frog(青蛙)内的元音[]颇似青蛙的叫声。从第三行到第九行之间,[]的抱韵出现了八个。它们是:rotted,sods,bluebottles,strong,spotted,slobber,frogspaun和clotted.

以上是诗的第一诗节,21行。第二诗节有13行。全诗共二节,34行。每一行以十音节为主。

第二节发生急转,美的境界被恐惧情绪替代。男童发现雄蛙交配前的丑陋的吓人样子,因而“恶心了,扭转身,走了。”诗的音频也由高亢、舒畅滑入低沉和混浊。如果说作者童年曾经对自然界发生兴趣,憧憬过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理想,那么在看到青蛙交配时令人憎恶的可怕景象后,他的理想毁灭,一个未来的生物学家死了。关于第二诗节,国外诗学界有不少说法,限于篇幅,这里不介绍了。

令人瞩目的一个特点是人作者细致地在颜色、声音和气味上下功夫,使之作用于读者的感觉器官上。我们领受到green,yellow,brown(视觉);garbled,croaked,bass chorus,slap,plop(听觉);the smell,rank(嗅觉);和hot,warm(触觉)。说到触觉,clutch这一词真使人觉得一个儿童的幼嫩的手被青蛙“紧紧咬住”的动态感。

希尼家附近确有这么一个沤麻坑,他的外祖父就在家乡的一个麻纺厂当锅炉工。可以说,《一个生物学家之死》还意味着恬静宜人的穆斯波恩农场的田园风光不再存在,一个天真无邪的儿童心灵受到了残忍的外部世界的侵袭,并从内部被阴暗的、凡夫俗子的共有意识所干扰。

诗集的最后一首诗《心中的赫利孔山》既回顾孩提时代种种恐惧的和喜悦的经历,又展望未来,展望诗艺成熟和自我完善,表明作者已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向更高的层次和理想中的目标攀登。是的,1966年是作者人生旅途上成熟的一年,丰收的一年。《一个生物学家之死》出版后,受到诗学界的赞颂。当年7月,他和妻子玛丽·德尔文的第一个孩子迈克尔出生。10月,贝尔法斯特的皇后大学聘他任英语讲师。是年27岁,广阔的天地在等待着他。

《心中的赫利孔山》写各种各样的古井和古泉。有长满水草、真菌类植物和苔藓的古井,有用抽水机的井,有用辘轳的井,有处在干涸了的石砌壕沟下的浅水井,有发出回声的深不见底的井。据统计,爱尔兰岛各地有各种井泉3,000口,多数与圣人和先哲有联系,人们称之为圣泉。圣泉在凯尔特人的民俗民风中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人们相信,喝了圣泉的水,可以得到天主的赐福,延年益寿,吉祥保太平。公元432年基督教传入爱尔兰岛之前,凯尔特人信仰德洛伊教。传说德洛伊教祭司能用占卜杖寻找出水源。[④]一直到今天,圣泉仍然是人们信仰中的圣物。希尼当然不会在这里以写古井古泉为目的,他要说的是,要象先辈一样,寻觅创作上的源泉,不懈地探求诗的灵感。其中渗染着凯尔特民族的高风亮节,傲然之气欲吞山河。

《心中的赫利孔山》不仅与爱尔兰的神话传说密切有关,另有两处出自希腊神话。打开《牛津英国文学指南》,我们可以读到诗名中的赫利孔山位于希腊中东部的维奥蒂亚,山上有一神庙,是文艺女神居住的地方。相传诗及诗的灵感源自赫利孔山边上的两口泉水。因此,赫利孔山指诗的灵感的源泉。另一处是在诗的最后一节内,作者把自己比作希腊神话中的英俊少年那喀索斯(Narcissus)。一天,那喀索斯在一口泉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以为是当地的一位美丽仙女,十分欣赏迷恋。徒劳的追寻这一仙女使他陷入绝望,死后化作水仙花。作者表明,他要不停地探求民族的根,用手指触摸泥土,向井泉凝视,象那喀索斯一样去寻找美丽动人的诗境,至死不悔。另一方面,他是“失尽成年人的尊贵”,这是一种自贬的谦逊态度,或许是作者自我陶醉、孤芳自赏吧。(据说水仙花有麻醉作用。)

拿节律和音韵来说,《心中的赫利孔山》写得比较刻板,每一行都是五音步,押韵工整,读上去象是华兹华斯时代的诗,不象一首现代诗。讲的是古泉,用的是传统格式,说明内容和形式的一致。

本诗有一个副题:“献给迈克尔·朗莱”。朗莱和希尼同年生,是好友,两人都带着各自的未婚妻在贝尔法斯特诗社活动,探讨诗艺,持续数年。希尼出身天主教家庭,朗莱来自新教家庭,彼此抛开几百年的宗教偏见和分歧,推心置腹,诚挚地磋商诗歌创作。两人都十分珍惜这样的友谊。但是,朗莱的诗以现代题材为主,与希尼是不一样的。希尼对朗莱说:“我真希望能象你一样写诗,但我得走自己的路”。[⑤]献给朗莱的这首诗进一步表明希尼的写诗态度。

让我们顺着副题再读下去,第一行说“他们无法使我不接近古泉”,第十六行里有“一只老鼠嗖地窜过我的倒影”,反映出创作道路是崎驱不平的,有阻力,有危险。然而,作者不顾艰难险阻,决心要让暗淡了的历史发出回声,让苦难深重的民族找到自己的光辉传统。他在最后两行中响亮地唱着:“……我写诗/为了找到自己,让幽暗发出回声”。“幽暗”指渐渐隐去的、被人们慢慢遗忘了的历史。这与本诗集第一首《挖》的最后一行“我要用笔挖”遥相呼应。希尼的决心在第二本诗集《通向幽暗之门》和第三本诗集《在外过冬》中得到了具体实现。

那么,在《一个生物学家之死》诗集内,夹在第一、二两首和最后一首之间的,象三明治一样,是些什么样的诗歌呢?主要的诗章都涉及童年的体验,从孩子的视角捕捉富于诗意的生活瞬间。有写父辈的,如《追随者》和《祖先的照片》;有写民俗民风的,如《采黑刺莓歌》、《搅制黄油日》、《探水者》、《颂民歌歌手》、《火鸡店有感》和《挖土豆赞》等。有写穆斯波恩农场的谷仓和怀孕的奶牛的;有写家乡的河流、小桥和河里的鳟鱼的。

《阿兰岛恋人之歌》、《诗情画意》和《蜜月旅行》等咏唱与妻子玛丽·德尔文的甜蜜爱情和新婚之喜。玛丽·德尔文1940年生,蒂龙郡人,天主教家庭。母亲是小学教师,父亲是小酒店老板,曾获蒂龙郡跳高冠军。玛丽是一个典型的凯尔特女孩,皮肤细白,眉清目秀,金黄色的头发闪耀出红光。她性格活泼,体魄健美。她读完师范学院的语文和戏剧专业(1958—1962)后,在当郡任教师。1962年10月在贝尔法斯特一次聚会上两人相识,希尼借给她一本诗集,交往从此开始。玛丽思想敏捷,语言天赋高。相似的经历,共同的爱好和性格上的互补性使两人结为终身伴侣。从此以后,两人共同钻研,句斟字酌,希尼也就有更多的诗是写妻子的。诗集《野外作业》(1979)内的《臭鼬》把妻子比作一只美丽动人的臭鼬,夜间“翘着尾巴狩猎在下抽屉中/寻觅黑色的低领口睡衣”。这是说玛丽在希尼的诗中找岔子,使之不断提高、完美。

诗人与妻子也有不愉快的时刻。两人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吵,诗人忍受了“无望的一天”。没有她在身边,犹如一个被放逐者,象乔伊斯一样身在巴黎心在都柏林(《吸力》)。与她相聚,他感到安全、“锚定”;与她分离,他是被“抛在海上”,没有“系泊好”(《告别辞》)。

诗集内只有两处提了一下母亲。难道希尼不写母亲吗?不。他对母亲的情感远远超过对父亲的。1984年母亲病逝,希尼写了一组由八首十四行诗构成的系列诗,名“结关”,全面地归纳了对母亲的爱。怀着渴望与母亲相伴的思念,诗人咏唱道:“如鹿切慕溪水,我的心……”以及“我昼夜以眼泪当饮食”。[⑥]希尼在诗中用缕缕情丝编结解不开的恋母情结。

青年时代的希尼,对时政不甚关心。北爱尔兰局势相对稳定可能是原因之一。1963年特伦斯·奥尼尔就任北爱尔兰首相,采取绥靖政策,安抚天主教力量,使紧张的气氛暂时趋缓。[⑦]但是,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住历史的积怨和潜藏的危机。希尼毕竟在诗章中表示了对暴力和仇视的否定态度。《码头工人》写一个代表反天主教力量的人物。他咄咄逼人,体现着威胁和傲慢。“拳头会把大铁锤向天主教徒敲去——/哦,真的,这类事儿可能再次发生”。贝尔法斯特最大业主之一是Harland &.Wolff造船公司。其员工队伍无论过去或今天都由新教徒组成。天主教徒在社会上是少数派,地位低下,被认为是二等公民。诗中弥漫着的对立情绪预示着未来的暴乱,“大铁锤”和“虎钳”意味着真正的武器。英国人和爱尔兰人之间的鸿沟和敌意在《“伊莱扎”号船长》中得到激越的反映。诗人用缉私巡逻艇的英国人艇长的口吻,写出艇长拒绝给因饥饿濒临死亡的爱尔兰船民任何食品。见死不救的铁石心肠令人憎恶。诗中说:“让当地人靠自己的努力昌盛;/不会游泳的人尽可先走,沉下海去”。《早洗》中一个六岁的儿童看到小猫被溺死的可怖景象,引起阵阵恐惧感。有人认为暗指前苏联斯大林肃反运动扩大化。[⑧]

但是,希尼的诗就其总体来说不以冲突和对立为主旨,他的诗颂扬和追求和谐、一致和融合,在人与自然、神话和现实、过去和当今、思想和语言、内容和形式等诸多方面保持着平衡和统一。

《阿兰岛恋人之歌》写的是爱尔兰西部沿大西洋的风光。诗人唱诵道:“张开岩崖巨臂迎着浪潮”,把自己比作阳性的岩崖,把恋人比作阴性的海浪,海浪涌入崖壁怀抱,于是:

是大海限定陆地,还是陆地限定大海?

各自从浪涛冲撞中获得新意义。

大海迸溅于陆上,完全的认同。

烟波淼茫的大海和广漠的陆地融合为一体,人与自然融合为一体,是人处身于大自然之中。也可以说是大自然被包孕在诗人的广阔胸襟中。诗人和妻子的爱情就象大海和陆地的认同一样,彼此合一,亲密融谐。

《跟随者》先说诗人幼年跌跌撞撞跟在象迎风满帆的父亲后面;而今天,蹒蹒跚跚跟在自己后面的是年迈的父亲。幼年和老年形象相似,在时间的长河中产生配置匀称和谐和的意义,平衡地保持在生命的两端。与《跟随者》相类似的《挖》和《祖先的照片》以及未发表的《驱使父亲忏悔的男童》,都涉及到血缘、祖辈、根、成长和走向世界,反映一种发自内心的需要,需要在一个孕育中的诗人和一个过去的男童自我之间进行某种形式的调和。希尼的父亲帕特里克·希尼发现与儿子交流思想有难度,父子之间由于时代和教育的不同存在着明显的代沟。诗人希尼企求在诗中弥补过去实际生活中父子间缺乏感情沟通的不足,把父亲描绘成以肩顶天的巨神阿特拉斯,这是爱和敬畏的证据,也是将过去和现在融合起来的一种尝试。

令读者神往的《蜜月旅行》中,作者创造性地把景貌描写与婚礼巧妙地结合起来:

下方,拼缀品土地,树篱的深色滚边,

灰色长带似的路系结和脱开

自由联姻的村庄和田野:

我们弯飞在小湖和农舍上空“拼缀品”指用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布料拼织起来的百纳衣式的沙发背垫或床罩,是新婚用品。“滚边”指婚纱礼服上缝成皱褶的边沿。“灰色长带”是主持婚礼的神父披戴的圣带,在一些天主教国家内用来象征性地系结新娘和新郎的手,愿他们永系同心结。

对希尼来说,与玛丽·德尔文结为夫妻关系,具有一种“宗教的力量”。新的信念支持他,使他坚定、自信。这里说的“宗教”一词源出后期拉丁语religare,意思是“系结”。

《蜜月旅行》歌唱婚礼之后乘飞机去旅游地度蜜月,充满喜悦心情,时代气息浓重,但新的生活被固定在传统的形式内,每一诗行都是十音节五音步,从头到尾严格地隔行押韵。这又是一种掺合。

《阿兰岛恋人之歌》和《蜜月旅行》是把恋人之情、热爱爱尔兰山川地貌自然景色之情和热爱新的生活之情三者融合凝聚成一体的成功之作。

希尼的诗,就其表现形式来观察,是莎士比亚和华兹华斯的后随者,诗的框架结构体现着传统的手法,大部分沿袭旧的诗体,诗意紧紧联系着古老的土地母亲,然而他又具有现代派年轻诗人的那种躁动和幻想。当今新一代诗人把他当作同路人。可以说希尼在P·卡瓦纳等爱尔兰老一代诗人和新一代诗人群体之间发挥了沟通作用、中和作用。

谢默斯·希尼之所以成为当代爱尔兰人喜爱的诗人,最重要的原因是诗中的爱尔兰魂,它闪耀在融谐中,象天幕上灿烂的星星一样。打开诗集《一个生物学家之死》,一股新鲜的土豆气味和润湿的泥炭气味随着浩瀚的大西洋海风扑鼻而来。各个诗篇内差不多都可以找出维系爱尔兰民族特征、历史演变、宗教信仰、地理环境和民俗民风的线索。不告诉你作者是谁,基本上能说准是出自一个爱尔兰诗人之笔。诗文中的选词造句有许多属于爱尔兰英语范畴内。而当今相当数量的一批年轻诗人,写的是扭曲了的英国式的城市生活,很难说准是英国诗人写的还是爱尔兰诗人写的,凯尔特人的风骨和禀性荡然无存。

读希尼的诗,可以发现爱尔兰印迹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吸力》中的奥康奈尔大街、《一个生物学家之死》中的沤麻坑(flax-dam)和教区分区(townland)、《早洗》中的抽水机、《期中歇学》中的葬礼、《码头工人》中的凯尔特人十字架以及《采黑刺莓歌》、《挖土豆赞》中的情景,无不洋溢着爱尔兰人所熟悉的特征,散发出爱尔兰民族的固有的韵味。《阿兰岛恋人之歌》更使人想起爱尔兰古风。在英国殖民者800多年的统治下,爱尔兰人英国化了,爱尔兰语也消失了。只有西部沿海(包括阿兰岛)贫瘠的农村还保持着凯尔特人的传统生活方式(如为死者整整一夜守灵),说爱尔兰语的人也只剩下五万人左右。剧作家约翰·辛格为了了解爱尔兰农民和渔民的心声,曾长期逗留阿兰岛,深入民间,体验生活。阿兰岛是一个荒僻的小岛,但是代表了爱尔兰民族的古老传统和深重的苦难。爱尔兰周围沿海有数千个小岛,选择阿兰岛显然是经过精心考虑的。

1961年起,希尼有一个好朋友,是爱尔兰著名画家T·P·弗拉纳根。弗拉纳根是圣玛丽学院艺术系主任,玛丽·德尔文的老师,也是贝尔法斯特诗社成员。他的画以爱尔兰自然风光为主,乡思和忧伤是基调,庄重,朴实无华,浓厚地反映出凯尔特-天主教精神。费拉纳根用彩色油膏画出了希尼心中的声音和血脉中流淌着的感情;要充分理解希尼的诗,可以观赏弗拉纳根的画。换句话说,画和诗彼此映照,相得益彰。有一次,弗拉纳根和希尼一起驾车去多尼戈尔,去观赏那里的湖光山色和沼泽地。弗拉纳根写生,勾出轮廓后不愿意给希尼看,因为他担心会影响希尼在诗作中发挥想象力,损害诗人自己的独创性。

希尼早期诗歌创作风格受特德·休斯(1930—)和G·M·霍布金斯(1844—1889)两位英国诗人的影响较大。休斯擅长咏唱大自然,尤其是动物。希尼开始步入诗歌殿堂时,1962年9月在贝尔法斯特公立图书馆借到休斯的诗集《牧神节》,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在休斯看来,一头动物死了,就一钱不值,毫无尊严;如果活着,即使活在想象中,它的灵魂仍然清晰鲜明,令人畏惧。休斯的《对猪的印象》说:死了后“仅此而已/若干磅油和肉”。可是复活以后,白纸黑字写在纸上以后,它现出了活的形象:

猪该有热血,摸去似火炉。

啃咬比马历害——

一口啃下一轮弯月。

它们吃木炭、死老鼠。

《对猪的印象》与希尼的《火鸡店有感》,甚至《鳟鱼》,都有相似之处。但是,希尼不是单纯地模仿休斯。他们的相似是在诗的内在力量。[⑨]诗文散发出类似的魅力,而且都有丰富的意念和寓意。

霍布金斯(他的诗全部在死后发表)对希尼的影响主要在语言方面,特别是强烈的节奏感和选用具有感染力的词汇上。

就诗艺来说,诗集《一个生物学家之死》不是十全十美的。有的抒情诗读上去比较别扭,显得有点矫揉造作,这或许是作者急于求成的缘故。还有,象征和影射尚不够纯熟和深遂。虽然作者在这一方面作了努力,如《采黑刺莓歌》中提到了蓝胡子。蓝胡子是法国民间故事中连续杀害六个妻子的凶手。现在“……我们(孩子们)的手辣乎乎/沾满了尖刺,手心粘得象蓝胡子的。”秋天到了,黑刺莓经过阳光的照射和雨水的浇灌,成熟了。孩子们带着一股童贞稚气,跳跳蹦蹦去采黑刺莓,十分欣喜。把他们譬喻作凶残暴戾的蓝胡子,似乎勉强。

我们在《一个生物学家之死》诗集之后出版的诗章内,可以找到十分引人入胜的艺术形象和现实意义的完美结合和升华。

注释:

①傅浩:《他从泥土中走来》,载《外国文学动态》1995年第2期。

(25)Michael Parker:Seamus Heaney:The Making of the Poet,Dublin,Gill and Macmillan,1993,PP.1,53.

③丁振祺:《爱尔兰古代文学探析》,载《国外文学》1991年第3期。

④Eileen O'Faolain:Irish Sagas and Folk Tales,London,Oxford Unirersity Press,1957.

⑥源出《旧约·诗篇》第42篇。

⑦Robert Kee:Ireland,A History,London,Abacus,1991,P.232.

⑧Seamus Deane,General Editor:The Field Day Anthology of Irish Writing,Vol.ш,Derry,Field Day Publications,1991,P.1364.

⑨Tony Curtis,Editor:The Art of Seamus Heaney,Dublin,Wolfhound,1994,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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