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代山东方言的共时语音现象看其历时演变的轨迹,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山东论文,方言论文,轨迹论文,看其论文,语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声母
1.1全浊声母 並、定、群、从、澄、崇、船等中古全浊声母的字,今官话方言读为清声母,塞音和塞擦音大多按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分为两类。山东胶东半岛东端的荣成、文登等地基本也是这种情况,但有5~60字口语平声读为不送气音。(参见钱曾怡1981)5~60字有新老、文白异读或两可的现象。主要是白读、旧词语读不送气,文读、新词语读送气,如“台”字,“锅台”、“戏台”的“台”不送气,“讲台”、“舞台”的“台”送气。就使用的人来说,老人和小孩及不识字的人多用白读,但是小孩一旦上了学,就会逐渐改变。
王淑霞(1995)“同音字表”,其中中古全浊平声字存在平声不送气一读的字有60个,这些字全部另有文读音是送气的,见表一(声调全部阳平,调号一律省略):
当地有顺口溜描写方言的这种情况:
从以上的情况推断:文登、荣成等地的古全浊声母字,早先转变为清音是不论平仄都读不送气音的,后来受共同语或周围方言的影响,平声字逐渐读为送气音。只是一些老人或日常生活用词,还保留不送气的读法。1965年笔者在荣成参加“四清”,老百姓称笔者“老钱”,“钱”是不送气的,从而引发了笔者对当地古全浊声母字今读送气不送气问题的注意。
1.2尖团音 分不分尖团音,是观察汉语方言特点的一项重要内容。
古精组和见晓组声母各自按韵母洪细分化,分化后两者的细音合并。这种现象,音韵学称为不分尖团,是汉语声母历时演变的总体趋势,许多方言都符合这一走向,例如北京。北京的精组和见晓组字分别在逢细音韵母时跟读洪音韵母的字分开,两者又合并为相同的声母。如表二:
分尖团的方言,则是精组或见晓组的细音虽然也与洪音字分开了,但是并没有像北京那样两相合并,而是各自独立为不同的声母,实质上是精组和见晓组按韵母洪细分化后,又细音逐渐归并的过渡情况。由于两组细音声母的演变进程在不同地域有所不同,因此就有不同方言尖团读音的多种差异。在分尖团音的方言中,凡是来自古精组的字音叫尖音,来自古见晓组的字音叫团音。
山东境内分尖团的方言分布在山东东区(山东方言的分区参见钱曾怡2001,第三章)的绝大多数地方,以及西区西鲁片的菏泽、郓城、曹县等地和西齐片的滨州、利津。按地域分布可分为两大类型:
西区分尖团的情况比较单纯,如菏泽、滨州,一般是团音读,细音读ts、ts‘、s,是汉语方言分尖团方言的最为普遍的读音类型。这种类型的特征是,见晓组字的读音在细音前演变为,跟北京相同,而精组字仍然保持ts、ts‘、s的读音,与洪音声母相同。
东区的尖团读音有多种音值,体现了一定的历时演变过程。下面主要讨论东区的尖团读音问题,先看表三(表中地点从半岛的东端向西、向南排列):
见晓组和精组由舌根音或舌尖前音发生音变的动因是细音韵母,是由于舌面前高元音(古开口三四等和见晓组二等字)跟太靠后(舌根)或太靠前(舌尖前)的辅音拼合不便,是韵母牵动了声母发音部位的变化。在山东分尖团的方言中,半岛东端的荣成等地,是最原始的一种尖团读音,表现为精组不变,见晓组由舌根稍稍向舌面过渡,处于分尖团的起始状态。随之向西、向南发展,见晓组进一步读为舌面前音,精组字也开始向舌面变化。上表由东北向西南的大体演变,见晓组线条比较清晰,精组各地有不同情况,大致是:
表四说明:尖音或团音,都有跟照三类声母“蒸称声”等字合并的现象:北部是尖音跟照三类合并(又如牟平、烟台尖音和照三都读为);南部则是团音跟照三类合并。但是东端及两地中间的大片地点是三类分立的,例如荣成(东端)和青岛(两地之间):
在诸城方言中,首先是深臻摄开口三等字拼tθ、t∫两组声母时读成了开口呼,从而在声母相同的条件下,牵引了其他韵母也类化成了开口呼。
1.3古知庄章三组声母的读音 古知庄章声母分化为两类是山东东区方言的重要特点,其分化条件跟《中原官话》一致(参见钱曾怡2004),甲、乙两类的音值按甲类的读音可以分为两种,一、二两种又按乙类的读音各分为三,如表六(本文的讨论不涉及西区知庄章分两类的方言):
在地理位置上处于“天尽头”的荣成、文登等地,知庄章三组的读音是胶东半岛知庄章两组读音的代表(参看钱曾怡2004),其特色跟尖团音一样是由东向西、由北向南逐渐变化的。甲乙两组的大致演化情况是:
二、韵母
2.1古蟹、止、山、臻四摄合口端系字的韵母 古蟹、止、山、臻四摄合口端系字,文登、烟台、蓬莱等地今读开口呼。请看表八:
一是端组t、t'、n、l拼ei、an、n的,四处读音除an的读音有前a和后α的不同以外,其余完全相同,就连“嫩”读边音都一样。
二是精组ts、ts'、s拼ei、an、n的,四处读音也很一致。
三是知庄章拼古蟹、止、山、臻四摄合口端系字的读音,韵母都是合口呼。
表八涉及两个历时音变问题:第一,知庄章声母分为两类是山东东部方言的重要特点,其中的甲类字在牟平、龙口、长岛(还包括烟台、福山)等地跟精组洪音合为ts、ts'、s声母,而在荣成、文登等地仍读声母;第二,古蟹止山臻合口前拼端系声母时读为开口呼。那么,知庄章甲类字在牟平等地与精组洪音字的声母合并,与蟹、止、山、臻四摄合口端系字读为开口呼,这两种演变孰先孰后?看下面牟平的比较:
知庄章字还有u介音。可见,牟平等地合口端系读为开口呼的历史要早于知庄章甲类读为ts、ts'、s而跟精组洪音合并的历史。因为,如果知庄章甲类字先于蟹、止、山、臻合口字读开口呼而跟精组洪音合并,那就会出现“”等同音现象,然而并不如此。在以上声母相同的条件下,u介音的丢失就不可能再因古精组或知庄章甲类的不同而分化为精组丢失而知庄章甲类仍然保留。
2.2古咸山摄开口一等见晓组入声字的韵母 古咸山摄一等开口字,只跟端、见两系声母拼合。今北京舒声字不论端系还是见系,都读an韵母,而入声则按声母分为两类;端系读-a,见系读-γ。山东全省内部舒声字跟北京相同,也是没有分化;入声则不一致,见表九的比较:
表九地名大体由东向西排列,表中可见,咸山开口一等入声,端系字山东各地也都跟北京相同,见系则东部荣成、青岛等读-a,西部德州、临清等读-γ,中间莱州、直到济南都存在白读-a、文读-γ的情况。这种现象说明:咸山摄一等入声跟阳声韵一样,原先并没有按声系的不同而不同,入声虽然失去了塞音尾,但韵母的主要元音仍跟阳声韵母同为低元音a,后来西部受北京话的影响,见系字入声读成了-γ,东部方言则不论端系还是见系都保持统一读为-a的原始状态,中间地区存在文白两读的过渡现象,可以明显地看出权威方言由西向东的渗透。见下页表十。
2.3古曾开一、曾开三庄组、梗开二入声字的韵母 汉语古入声韵丢失塞音韵尾以后,分别与阴声韵合并。北京古曾梗摄一二等入声字今读o、ei、γ、ai四韵跟与阴声韵合并的情况见下页表十一(其中o只拼唇音声母,γ拼其他声母,两韵互补)。
例外字:。
据我们对山东55个方言点的调查,山东各地的读音大致有以下五种类型,见下页表十二。
五种类型各举代表点的读音见表十三:
表十三中的五种类型的分布地按“东北→中部、西南→西北”排列,下面从地域分布说明古曾梗摄一二等入声字的演变。
第二类烟台、牟平两点除在唇音声母后读为圆唇的o以外,其余统一读为γ(牟平为)韵母。唇音是有条件的分化,与γ(或)是同一音位,这些字大多也是来源于曾梗摄。
第三和第四两类分布于中国山东中部及西南的广大地区,是山东方言曾梗摄开口一二等和曾开三庄组入声的主流读音,统一读为ei(有的点记为i或e)。这个韵母到了这些地区已和古阴声韵蟹止摄的部分字合并,不是独立的入声韵了。跟第三类不同的是第四类的部分字有文读(或称新派,本文一律称为文读)音(或γ),大多是“德客革”等新词语的字。
第五类位于鲁西北跟河北省相邻地带,跟第三、四类不同的是梗开二的许多字读为ε韵母,进一步与蟹摄字合并,跟其西部河北东南的盐山、沧州、故城等地一致。这个韵母再往北,到了保定及其以北,就多读成与北京相同的复合元音ai了。
山东的五类读音跟北京比较,可以明显看出古曾梗摄开口一、二等和曾开三庄组入声字由东莱片的独立入声韵逐渐与古阴声韵蟹、止、果、假等摄合并的轨迹,也可看出权威方言自西向东的渗透。见表十五:
三、声调
汉语方言声调的演变,声母清浊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次浊声母字在方言声调的古今演变中,是随全浊声母走?还是随清声母走?还是独立的发展?各地方言的情况很不相同。在山东方言中,比较一致的是上声和去声:古上声字次浊声母与清声母同归上声,全浊上声归去声;去声没有分化仍为去声,不存在次浊声母随哪类声母走的问题。古平声和古入声的情况是:东区东莱片以外地区古平声随全浊声母都读阳平;古入声除西区西鲁片(属于中原官话)随清声母归阴平以外,其余中部及鲁西北多数地区归去声,既不同于清声母,也不同于全浊声母。值得注意的是,东莱片方言古平声和古入声次浊声母的归类问题。下面分别讨论。
3.1古次浊平声字的今读调类 东莱片荣成、文登、威海、牟平、乳山、海阳、烟台、福山、招远、栖霞、莱阳、莱西共12个点,中古次浊平声字无条件分化为两类,据笔者1980年5月文登方言289个次浊平声字的调查(《方言调查字表》中减去当地不用的和“熊铅”等特字),其中读四声的字数和百分比见表十六:
次浊平声分化为阴平和阳平是无条件的。仍以文登为例,音韵地位完全相同的字在文登读为阴平、阳平两类的字见表十七:
在烟台等只有三个调类的方言,中古次浊平声分归阴平和去声,酌举数例,见表十八:
目前已知古今语音演变无条件分化的情况已经不少,希望能够找到分化的原因。王淑霞《荣成方言志》语音部分的“附录二”,对山东东莱方言中古次浊平声无条件分化为阴平和阳平的原因做了专题讨论,经淑霞了解,荣成、文登次浊平声的分化基本一致(但也存在人与人之间的一些不同,这里略去)。荣成据247个常用次浊平声字的统计:读阴平的137个,读阳平的75个,读上声和去声的35个。
在137个单字调读阴平的常用字中,有9个字在某些词中有阳平一读,见表十九:
在75个单字调读阳平的字中,有19个字在口语中又有阴平一读。以下选择11例,见下页表二十。
还有阴平、阴平两读的情况,如“杨子荣”的“杨”、“魔鬼”的“魔”、“由着性儿”的“由”等。以上两读的现象,一般是旧词语、地名、人名读阴平,新词语、书面语、通行地域较广的词语读阳平。王淑霞通过对荣成方言古次浊平声今阴平、阳平两读的情况分析,做出的结论是:“我们推测中古平声字按声母清浊分化为阴平和阳平时,荣成一带的次浊平声是同清声母一起读阴平的,后来这一部分字又向阳平转化。目前不规则分化是一种过渡状态,说明这种转化尚未完成。从同一个字在不同的词语中存在不同的读音来看,可以看出这一带方言一些次浊平声从阴平向阳平转化是由这些字组成的一个个具体的词语开始的,由词语的一步步扩散,完成整个字音的演变;而同一个字在不同的词语中转化又首先是从它们作为书面语或通行区域较广的语素开始的。这也可以说明共同语和周围方言的影响是促使这一带方言次浊平声由阴平向阳平转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据笔者所知,位于荣成西部的烟台,虽然也存在古次浊平声分化为平声和去声两类,但是读去声的字多于平声,这跟荣成等地读阴平的字多于阳平的情况不同,说明烟台在从古次浊平声原读阴平而向阳平的转化上,比文登、荣成走得更快。
上文提到烟台(东莱片还有威海、福山、栖霞等地)只有三个调类,跟四个调类的文登等地相比,是文登等地的阳平字在烟台等地与去声合并。这样,就有两种历史演变情况需要搞清:一个是古次浊平声由阴平向阳平转化,另一个是阳平和去声的合并。据现有的材料,我们无法考证这两种现象在烟台等地是发生在什么时代,但是可以推测,阳平跟去声的合并要早于次浊平声由阴平向阳平转化。因为,如果次浊平声由阴平向阳平的转化在前,那么,就会造成原次浊平声字跟次浊去声字的同音,如:“犹由游=又”、“郎廊=浪”、“洋阳杨=樣”等,而目前还找不到上述例字分化的条件。表二十一表示两项音变的顺序,(1)、(2)、(3)表示时间先后:
3.2古次浊入声字的今读调类 在东莱片方言古今调类分合演变的研究中,还有一个次浊入声字的归类问题尚未引起注意,一般论著都说该地区次浊入声归去声,其实这些地区次浊入声的分化很不一致。笔者从对12个方言点96-162个数量不等的常用次浊入声字的今读归类统计中,窥测当地次浊入声演变的迹象。先看表二十二(表中“总数”指所统计的次浊入声字数):
上表可以看出:在东莱片方言中,次浊入声字从东到西,是由归上声较多而逐渐向归去声较多转化的。次浊入声今归去声,是山东方言中部及鲁西北广大地区的情况。表中列出东区东潍片的寿光以资比较,可以看出,寿光的次浊入声归去声已占68%,跟普通话大体一致。
以上从山东东莱片方言次浊平声和次浊入声的情况,我们推测:东莱片方言的古次浊声母字,可能曾经是全部随清声母走的。后来平声由阴平转为阳平;上声随清声母仍是上声;去声没有分化;入声随清入归上声,后来受权威方言影响转为去声。见表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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