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月亮和月亮的一轮思考_李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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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古的神话里,月亮女神和太阳女神算得上是姐妹。不过,月亮和太阳相较,月亮显得温柔,太阳则刚健,形于诗,人们更多地表现出对月亮的青睐,以月亮意象表现人的情思。在这样的时候,月亮的人化是普遍的现象,借此表现人的自身。而月亮的物理特性,使它不像太阳会因为光照的强烈直接遭到人们的怨愤,其光照永恒不变给人们提供的寄情场所,一代代诗人都因之生发歌吟,诗歌也就有了因月而寄思念的永恒主题,源源不绝。

一、静观人世沧桑,以不变应万变

在诗人的心目中,月亮美得可人,又美得冷峻。这并不得力于嫦娥的神话,而在于月亮自身的皎洁和光辉的柔美让人心往神驰。但诗人们并不从描绘月亮的美妙中获得审美愉悦,而是让月亮既处在诗人心中,又处在诗人心外,像一个温柔的冷面美女,站在高高的天空之上,静观人世的沧桑,以不变应人世的万变。当诗人们抬头仰望它的时候,很自然地以从前人那里得到的月亮的不变去体悟变动不居的人生,从而有了很深的感伤。

唐代诗人张若虚有一首名诗:《春江花月夜》,在这首诗中,他把春、江、花、月、夜五者相融为一,构成一幅别致的春江夜景图。其中主要是写月亮,并用月亮来贯穿全诗。诗人以月升月落为全诗的时间流动过程,所以,下笔就写月亮的升起:“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直到“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在这个过程中,他展现的江流之美,花林之美,都得力于明月的光辉。显然,诗人并不是要写春江和月下之花,当月亮映照它们的时候,反过来,又以它们映衬月亮之美。诗人的落脚点在于思妇的相思,楼上月的徘徊,其实是思妇思而不得内心痛苦的自我徘徊。相思之愁的不能排遣在这里演化为月光照在捣衣砧上拂去又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就算是此时的权宜之计了。但思妇之情并没有完结,又以梦来写自己的相思之情,说是“昨夜闲潭梦落花”,并以似梦非梦的情状来写对夫君未归的怨艾,使她的思夫之情更显浓烈。值得注意的是,诗人表现思妇想念丈夫,以时光的流逝为基点有双重含义,一则是夫君离家太久,可怜春半不还家;二则是“江水流春去欲尽”,既是韶华时光将尽,又是思妇的青春年华将尽的象征,这首诗意味的深厚就可想而知了。然而这些在诗中的象征表现上都是次要的,诗人主要是以月亮意象来表现人生随时光流逝而渐逝:“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江天一色,浩瀚洁净,使皎皎孤月更为皎皎,也更为孤独。诗人借此而发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询问。这实在无从回答,诗人自己不明白,也无意要人解答,以便把它弄得明明白白,而是要从空间之月进入时间之月,以走向人生。人生的无穷是因为代代传衍,不说其变而变在其中,江月却年复一年还是那种模样。宇宙的无穷和人个体生命的有尽真让人有难以诉说的感伤,江月总在等待,就像长江总送流水。于是人的渺小、人生命的短暂都不言自明了。

在这里,月亮意象表示永恒的时间,由于诗人把它拟人化了,它与人相对而存在,成为人的观照对象,又大大地超越了人,这在诗中作为思妇之思的神髓,在衬托其思念的同时,也使全诗之意得以升华。张若虚这样写,启发李白也写了一首问月诗,题为《把酒问月》。李白并不把问月之事坐实,带着几分酒意慨然问月,也显示出几分潇洒飘逸。诗人劈头一句:“青天有月来几时”,仿佛要索解这远古以来的宇宙之谜,寻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实际上它绕开了这个问题,转而叙说月亮之貌、月亮升落以及关于月亮的神话。月亮与人相隔,“人攀明月不可得”可证;月亮与人相亲,“月行却与人相随”可证。在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中,李白问月而赞扬月亮之美,说月亮生于海上,没于云间,表明人与月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有趣的是,在月亮的世界里,白兔的辛劳和嫦娥的孤独一如人间。有人说李白对她们深表同情,并以此来表现自己孤苦的情怀。是否真的如此,见仁见智,不必考究。不过诗中的“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足以动人心弦。古时月、今时月,就是古人今人共看的一轮明月;换句话说,那明月既照古人又照今人。月亮的不变,不也就是“江月年年只相似”吗?李白没有重说张若虚“人生代代无穷已”的话,而以“古人今人若流水”来表现人事的代谢。共看明月的一代代人像流水一样逝去,哪像明月那样长久?他对人生的感喟,自然而然从字里行间溢出,比张若虚显得要消沉得多。同样的,这里的月亮意象也是永恒时间的象征,由于李白所表现的是自我,从对月亮的体悟中直接抒发出自我的人生态度:“惟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这两句诗在艺术表现上照应诗题,使把酒问月有了不一般的意义;并化用了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诗意以见出他的人生态度。月亮和人的对比,人生短暂促成他对及时行乐的追求,产生新的生活期待。李白这首诗据说引发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但苏词和李诗其实异趣,不宜同论。而引发的另一首宋词则较为相似,这是汪莘的《水调歌头·听说古时月》,词前有一则小序,叙说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本于李白,而李白则本于东晋葛洪《抱朴子》的“今月不及古月之朗”,然后写了这首词。在他看来,月亮今古不变,但人生不断在变:幼年、少年、老年,每一阶段有每一阶段的特点,“明月不再盛”,何尝不是年轻不再有?不过他又说,“别有一轮月,万古没成亏”,月亮是不变的,从传说中的虞舜时代到南朝陈代、隋朝,都为那月高照。诗人没有直接抒情,人生的感伤已在诗中了。

月亮的不变引发人的感伤是相当深沉的,诗人从明月中获得现实人生感受的同时,也获得一种历史感。这种历史感有时表现得含蓄,像《春江花月夜》并没有说过去,但你从人年年见月、月年年相似中隐隐约约感觉到它蕴含着过去的故事,让人思索。有的则表现得比较明朗,如《把酒问月》中把古时月、今时月相对,把古人、今人相对。王昌龄的《出塞》也属于明朗的。这首诗只有四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它以古说今,景是古时的景:秦时明月汉时关;人是古时的人:龙城飞将即西汉飞将军李广,以表现诗人的英雄豪气,并通过追忆龙城飞将暗寓对当今将军不能防守边疆的批评。这首诗最富韵味的是首句“秦时明月汉时关”。本来是当今的明月,诗人要说是秦时的明月;当今的关塞则说成是汉时的关塞,而它们确实又是互文,秦时的明月又是汉时的明月,汉时的关塞又是秦时的关塞,历史与现实是这样交融在一起,使现实中的明月与关塞都是历史的见证。对于明月来说,它和上面两首诗的明月虽有表现上的不同,但都为意象的本质意义是相同的。

月亮在以自身的不变表现人世变动的过程中,诗人的主体意识在起作用。他们赋予月亮之意,其中包含了赋予月亮历史的沧桑感。这种情形在诗歌中可以说屡见不鲜。元代耶律楚材的《过沁园有感》所咏的沁园在未遭元灭金的战火以前,是一个休闲游览的好所在,如今毕竟遭了战火,不仅是赏月亭破败,诗碑蒙尘,而且竹、梅也是一派凄凉,只有月亮依然如故。诗人说月亮多情,而和诗人自己伤亡悼乱、怀念从前比较起来,其多情正是无情,平淡冷静地面对社会的巨大变化,给人的不是温暖而是阵阵凉意。这是诗人感受社会现实之后托付给它的。元代另一位诗人陈孚在《凤凰山》诗中写道:“浮屠百尺耸亭亭,落日鸦啼野蔓青。故国尽销龙虎气,荒山空带凤凰形。金根辇路迎禅驾,玉树歌台语梵铃。惟有钱塘江上月,年年随雁过寒汀。”诗中的“龙虎气”用的《史记·项羽本纪》中的典故,象征帝王之气。诗人用这个典故时内心充满了悲愤的情绪,他所依恋的故国如今在哪里呢?有的是佛塔高耸,“金根辇路迎禅驾,玉树歌台语梵铃”,佛教盛行得厉害。他想说些什么,又无话可说,于是寄意钱塘江上月,让本来无语之月也不欲语,只是冷眼看世界,委婉地表现了诗人的无奈情绪。类似的诗还有一些,有的不着眼于社会而从月亮来看自我的人生,在月亮的变化过程中,人事也是不断地在变。由于有月亮作为诗人的观照对象,人事变化也就显得相当自然。

二、月圆人不能团圆,望月即起的家园之思

月亮在诗歌中最普遍的意象大概是以月来表现月圆人不能团圆,望月即起的家园之思,而以它构成的诗在涉月诗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在这一点上,诗人们往往接受了世俗的思维定势,即以月圆为家人团圆的时刻,自然地见月圆就思亲、思乡,尤其是远在异乡的游子。由于月圆一般是在阴历十9五,就有诗人以此来象征月圆,并把十五化为三五,如方干诗《新月》:“更怜三五夕,仙桂满轮芳”;李如璧诗《明月》:“三五月华流烟光,可怜怀归郢路长”,都以三五表示十五的月亮。特别是八月十五的中秋之月更为诗人关注,“最团圆夜是中秋”,人们中秋赏月或说玩月。而伴随着这种活动的吃团圆饭以及音乐歌舞都不断地强化着团圆的气氛,使诗人以诗颂团圆,寄托亲情。而团圆除了亲人的团聚之外,还有友人的团聚。如张《十五夜与友人对月》:“每到月圆思共醉,不宜同醉不成欢。一千二百如轮夜,浮世谁能得尽看。”这首诗写得很洒脱,十五之夜,要玩得开心,玩得尽兴,以共醉为欢,令人想见当时那种你斟我酌、欢声笑语的场面。而诗人艺术表现的是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呢?终使人感到对人生过于消极。

十五之夜更容易起的还是相思之情,望月怀亲,真令人有情不自禁的感觉。一是闺中之妇见月而思念远征在外的丈夫,二是游子思念在家里的亲人。它们的风格也不一样,权德舆在《秋闺月》诗里细腻地刻画了思妇的心理活动,十五的月亮只是思念的媒介,它进了少妇的闺房,引发了她一连串的行为:愁坐、独眠、看月、弹曲、泪流,一切无声。少妇内心之愁深是可以想见的。愁深因为爱深却离别,在海上天涯人“共见”十五之月的时刻,希望早晚归来“欢宴同”;正因为此刻不能共同欢宴,少妇眼前所见的就是那一轮明月及其皎洁的光辉,“看不足”在于情缠绵;说“三五二八光如练”、“可怜歌吹月明中”、“愿随清影到辽东”,既以月为景,又道月有情,月能见她的愁苦,而那远行在外的丈夫见了明月是否能够了解她的愁苦呢?而在游子何尝又不思家呢?李洞的《客亭对月》诗虽然因花起兴,见花而有人生漂泊之感,或者说把自己比拟为陇上的花,如花在风中飘摇,但他面对的是十五之月,月之圆自然使他想到人应该团圆,与亲人相聚。实际的情形是月亮圆了缺,缺了又圆,月复一月,一年十二度,而游子没有这种享受,“一年十二度圆月,十一回圆不在家”。他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浪迹天涯想家也无法回家,只有翘首望月,增添乡愁,也寄托HH乡愁。

有的诗不直接写十五之月表现情思,或者写的本是十五之月却不明确交代,但并不妨碍以月亮为意象。杜甫的《月夜》,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是很好的例子。这两首诗流传很广,诗美情深,无论是杜甫诗的小家气象还是张九龄诗的气度恢宏,都各尽其妙。杜甫在月夜不写自己望月,而写远在鄜州的妻子看月,使这首诗的构思就不平常。当时,安史之乱已经暴发,叛军破了潼关,杜甫携妻子儿女逃到鄜州羌村。不久,肃宗李亨即位于灵武,杜甫离家赴灵武为朝廷效力途中被叛军俘获,关押在沦陷后的长安。这首诗就写在长安。从诗中来看,杜甫以往有过和妻子共同赏月的经历,如今异处,“闺中应独看”暗寓了他在长安的独看,而且,看月不再是赏玩,而是看月寄托思念。在妻子是忆长安,不知丈夫是否平安;在他是忆鄜州,不知妻子处境怎样。这就构成了全诗的明暗双线,明写妻子,暗写自己。在他的想象中,妻子情痴,竟然是“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露气打湿了头发,手臂感觉到月光的寒意,况且“双照泪痕干”含蓄表现了她望月流泪,可见她在户外看月之久,忆夫之深以及杜甫的望月流泪。于是,鄜州之月也就不再是纯粹的自然之月,而是杜甫妻子心中之月,实际上首先还是杜甫心中之月,他思念妻子之情的深厚也是不言而喻的。张九龄《望月怀远》的首句有从张若虚的“海上明月共潮生”化用而来的意味,不加点染而成妙语。它也写相思之情,情深难耐方觉夜漫长,而明月是那样可爱,惹人相思,以致于想以自己所爱之月光送人,这像折花送人一样,明月蕴含着情人的深情。

以明月寄寓诗人相思情意,杜甫、张九龄的诗都表现得十分执着,似乎把人生的幸福都凝聚在亲人的团圆欢聚上。这虽然有点狭隘,但它确实是人们的幸福点,因此才导致人们在月圆之际家人不能团圆的深深忧愁和痛苦。不过也有人在这时候显得很旷达,苏轼就是其中一个。他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写于丙辰(宋神宗熙宁九年)中秋之夜,见月思及自己的人生遭遇和亲人,并不怎么愁苦,通宵开怀畅饮,大醉也就大醉。从全词来看,他开篇就出奇语,抬头望明月却问“明月几时有”,并以“问青天”作引子,发奇想欲乘风去天上宫阙。然而“高处不胜寒”的自我畏惧,使他不得不回到社会现实,在明月清影下翩翩起舞,虽是在人间,不也像是在天上宫阙吗?他思绪的起伏中,那含蓄蕴藉的风格使人们历来认为词人别有寄托,即在仕途的坎坷中想超脱尘俗,又清醒认识到自己仍在人间,只能委婉表示一下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同时他和弟弟苏辙已有七年没有见面,在这月明之夜,见到月圆人没团圆,不禁责问道:“何事长向别时圆?”说是不应有恨,其实心中正恨恨然。不过他不缠绵于离愁,把人的悲欢离合视为像月亮有阴晴圆缺一样自然,只要人的生命能够长久,相距千里可以共享明月,离别也就像是聚合,他的开朗豪放跃然纸上。不过苏轼也不尽如此,他还写过一首《中秋月》的诗:“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情绪就有些惆怅。

同时,望月即起的家园之思也包括了故国之思。南唐李煜的“小楼昨夜又春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就是典型的例子。

三、月的孤独,让人深悟了自我的孤独

在诗人的笔下,月亮的光辉并不一定使它自身享受人们所感受到的温馨。当诗人觉得自己孤独的时候,月亮再圆再亮,也是孤独的。这样的时候,诗人把月亮作为自我的观照对象,让“我”与月相融合。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就是结合得很好的诗。这首诗妙在以孤独之苦写乐,以乐映衬孤独之苦,使其苦更甚。他先以“我”的孤独来写月,再从月的孤独来看“我”的孤独。相传这首诗写在天宝三年,当时李白供奉翰林,因人进谗言而被唐玄宗疏远,他无处诉说,只好借月下赋诗抒发内心的苦闷情绪。李白确实是善发奇想,他面对空中之月独酌,在这欲有人相亲却无人相亲之际,他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轻巧地把月亮人格化了,使本不与他相亲之月成为与他相亲之月。然而,月亮的不知饮酒,意味着它的不知人间;另一方面,李白在实际上也不知月,于是所谓的相亲就只是表面形式上的,所以,月与影的伴他同时是他在伴着月与影,内在依然是彼此的孤独。而这一点又使他(它)们彼此相通,“我歌”“我舞”自然是月歌、月舞,尽管李白表示“行乐须及春”,透露出人生应该及时行乐的消息,但在他与月的欢乐之中,总让人感到有一些淡淡的、难以言状的悲愁。这才希望与明月有“无情”即忘却尘世之游,游于浩浩长空。李白这种情绪在其它诗里也流露过,其中有一些与明月相关:“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觉来盼庭前,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从这些再来看他的《月下独酌》,李白的人生孤独感是相当强烈的。

诗人寄愁于月,当他把月作为自我观照对象,并认为月与人相通的时候,无论直白还是含蓄,细腻还是粗放,仿佛月比世间任何人都能洞明世情、了解诗人。而诗人不为外人道的心理活动,也向明月开放,或者说不说明月也是知道的。韦应物有一首《沣上对月寄孔谏议》:“思怀在云阙,泊素守中林。出处虽殊迹,明月两知心。”韦应物早年生活放浪,任侠使气,唐玄宗死后,他后悔自己历来的行为,改变节操,发奋读书,生活作风也一变。这首诗大概写在他生活的后期。它表现了诗人既想兼济天下,又想独善其身的矛盾,他明知这是两条很不相同的生活道路,把它们揉合在一起,难免引人非议,韦应物不作辩解,只说“明月两知心”。其实明月知道他什么,怎么能够判断他入世与出世的是是非非?但他把明月人格化之后,以明月来闪烁其词或者说是掩饰难言之苦。明月与诗人的“两知心”正是诗人的超脱尘俗、与他人不相知的表现,诗人的孤独是显而易见的。不妨再看戎昱的《秋月》(一题为《江城夜月》):“江干入夜杵声秋,百尺疏桐挂斗牛。思苦自看明月苦,人愁不是月华愁。”杵声、疏桐、斗牛星以及明月构成江畔秋夜的景色,动静、声形都表现得十分自然。不过诗人无意于欣赏如是迷人的秋夜,而以自我的“思苦”来看“明月苦”,他没有说苦在什么地方,人们可以从“思苦”中体味出诗人身处异乡的孤单之苦,那么,明月之苦也就苦在它的唯一,它的孤单。这首诗和上述两首诗不同的是,当诗人以明月为参照对象,看明月意在看自己的时候,并不完全把自己同化于明月,说“人愁不是月华愁”,就在人与月之间划了一条界线,使人感受到他的愁苦比明月的愁苦更深。在这样的时候显得豁达一些的是杜甫,他胸襟开阔,即使自己身处艰难困苦之中,往往首先想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像他一样的许许多多的人,想到国家。在一首《月圆》诗里,他并不说自己在月圆之夜的孤独,而落笔写孤月,它高悬而空山静谧、众星稀少,映衬之下可见明月的孤独。但诗的气氛并不显得凄冷,月照寒江,在波涛上闪动的是金色的光辉;照在床榻上也显得华美。他情绪的昂奋当然不能取代孤月之“孤”的现实,他却可以化解,一句“故园松桂发,万里共清辉”使人不觉得明月的孤独,也不觉得诗人的孤独。不过这终究是艺术的表现,孤月中蕴含的诗人生活的孤独仍是存在的。

杜甫在这首诗中把自己的孤独表现得曲折委婉,当他说“万里共清辉”的时候,也有人不以为然,元稹在《江楼月》里写道:“诚知远近皆三五,但恐阴晴有异同。”白居易则在《江楼月》说:“嘉陵江曲曲江迟,明月虽同人别离。一宵光景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月是一个月,照着你、照着我、也照着他,但地域不同,阴晴是不是就相同呢?诗人们说担心异地则异阴晴,说不知两地的阴晴,明看是在说月,暗里是在说人。当他们见月怀人的时候,被怀的人是不是也在思念着他们呢?这和那认为彼此相思的心境是很不一样的。认为彼此相思不论是真是假,都以心灵的相通得到某种安慰,孤独之苦自然有所缓解。当元稹、白居易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既有客观的景象不同导致与家人不能同时彼此相思,又有自己在思念,不知家人是否也在思念的隐忧,那么,他们的孤独之苦也就更加厉害了。在以月亮意象表现诗人孤独的诗中,像杜甫《月圆》那样谈月而不谈自己的也不乏其例。李商隐《月夕》就是如此。这首诗勾画了具有阴冷色彩的自然景色,然后以月亮的神话传说入诗,使诗的前半偏于实,后半偏于虚,而虚者的格调和实者相一致。李商隐运用的神话传说并不新鲜,但它的“此夜姮娥应断肠”则显得别致,诗中月宫之景与人间之景的相对应,无疑表明诗人是用姮娥来比拟人间同心而离居的夫妻、恋人的愁苦。在这样的诗中,一般都注意环境描写,以环境衬托人物的悲苦。类似的还有辛弃疾的《满江红·中秋寄远》,他在写了月宫的清冷之后,接着写道:“问嫦娥,孤冷有无,应华发。”同样是以嫦娥象征月亮来观照人的愁苦。

另外,诗人无一没认识到天空只有一轮圆月,但不同的诗人、不同的创作时间和地点,使诗歌中的月亮意象有它的时令和地域性。在诗歌意象的时令和地域性上,时令之月多为秋月,地域之月则多为关山月,除此则有春月、江月之类。秋月诗有的也有悲秋的成分,但它们总体上没有悲秋诗那么重的人世沧桑感。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秋月给人的感受和秋天凋零之物给人的感受绝然不同。人们吟咏的秋月一般是八月十五正圆之月,月亮皎洁,光辉宜人,月亮的蓬勃生气感染着人,人们望月盼望的是幸福的生活,而没有悲秋之诗那种渗透了人生悲凉的末世之感。月亮意象的地域性受诗人所处地域或者是诗人想象的地域的影响,最具地域特征的是关山月诗。本来,因月起愁旨在思亲,使得这一类诗都存在一定的空间距离,它在客观上成为月亮意象地域性的基础。诗人喜欢写关山月,诗中的人物一般都远离家乡,所见之月虽然是家乡亲人能见之月,但由于地处遥远,以月寄托的情意就更显深切。这一类诗中,关山的风情并不是表现重心,能够见到的不过是玉门、天山、关山、胡笳、羌笛这些地名或乐器名,以及仿佛听到的胡笳声、羌笛声。诗人着重表现的是诗中人离家之远,思家之切,忧愁之深。不论诗中是写征人还是写思妇都是如此,苍茫的景色也显得滞重。

在月亮意象中,其主导趋向是表现亲人异地的相思,但不论是它还是其它的月亮意象,诗人在表现上或是以月、明月直接出之,或是以描述之笔来写明月,使明月更易让人感受,从而使月亮意象有了不同的艺术形式。虽说后者显得有些复杂,不免象与境俱生,但其境为象铺垫,象仍然是主要的。再则诗人在描写中,使象也显得多姿多彩。

收稿日期:1996-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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