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与救赎:邓恩的思维方式与陌生表达_邓恩论文

暴力与救赎:邓恩的思维方式与陌生表达_邓恩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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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约翰·邓恩(John Donne,1572-1631)的诗总是新奇迭现,令人匪夷所思、迷惑不解。他思维新奇,使用了与其时代不合节拍的表达方式。无论是用词、用韵还是意象创造,都充满一种强势的暴力色彩,陌生化了当时的诗歌传统。17世纪的英国社会冲突和宗教斗争十分激烈,这个特殊的时代造就了邓恩,使他的诗歌蒙上了暴力、颓废、虚无主义的色彩。然而这种表象之下却表现了邓恩对爱情、生活和信仰的热切追求与向往,同时也表达了他渴望得到救赎的心情。

二、暴力性词句

为了生计,邓恩背叛天主教而改信英国国教。这一叛教行为一直使他自责、使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诗人不敢正视上帝,只是把他向往,乞求得到他的拯救。这是诗人主动把自己放在上帝的监视之下,以达到能修成正果的目的。凌驾于诗人和世事之上的上帝起到一种惩罚和纠正的作用”①。他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和矛盾与挣扎就凸显在他的诗中。

邓恩的神学诗始终围绕着一个主旋律反复吟唱,那就是忏悔。他的忏悔包含多重意义。首先是在情感与理智相互斗争中产生出来的绝望。邓恩是理智的。即使在他诗情四射时,他诗文所展现出来的仍旧是他理智的一面。正是由于他理智地选择了背叛原来的宗教情感,才使他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其次是对死后灵魂无法升入天堂的恐惧。他背叛了自己和全家最敬爱的天主教上帝,又不知新教上帝是否能接纳他。这种进退两难的恐惧使他反复地祈祷、忏悔。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将邓恩心中的恐惧暴露无遗。最后就是无助。邓恩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接受命运为他安排的一切,反抗只是徒劳,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他害怕自己已经不是上帝面前的那个自己。

邓恩常以强势姿态掩饰其柔弱内心的绝望、恐惧和无助,使其诗具有奇特的生命力。充满暴力色彩的词句就是邓恩克服绝望、恐惧、无助同时又表现其热切追求的方法之一,他有时甚至使用一些带有暴力乃至色情含义的语言。这是由于“他对爱情的认识和描写具有一种感官的、精神的以及肉体与灵魂(或感官与精神)相互交错相互融合的多样性和复杂性”②。像“强奸”(ravish)这样粗俗型暴力性词语多次出现,反映出邓恩内心深处极度的挣扎与惶恐不安,甚至要强迫上帝对自己施暴,以使自己纯洁并借此拯救自己。他急于在自己和上帝之间寻求一种新的联系,一种人类最难以忘怀的联系,因为他不能割裂自己与上帝之间的纽带,还因为邓恩认为,男女之间的结合是二人最好的交流方式,也是心灵最契合的时刻。所以他企盼上帝强奸自己使自己的身心永远属于上帝:“因为/我将永远不会自由,除非你奴役我,/我也永远不会贞洁,除非你强奸我。”将如此暴力的语言引入神圣十四行诗,也是邓恩心中虔诚的粗暴型张扬。用这种男女关系来形容自己与上帝的关系,手法新颖,效果陌生,令人震撼。

邓恩在他的一些艳情诗中也使用了许多充满暴力意味的词语,表现得粗鄙而大胆。《上床》一诗便是佳例。张德明认为:“这首诗诗题本身就含有粗鄙的征服欲望和暴力倾向,而整首诗的叙述过程本身可视为一个完整的。男人征服女人的性暴力(sexual violence)行为的展开的过程。”③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中无人如此大胆。男主人公不仅在动作上对女主人公轻佻放荡,语言上更是不加掩饰、百般调戏。他用一种祈使句式命令女人上床,仿佛他是主人,女主人公是奴隶:“来,女士,来吧,我的精力蔑视休闲。”两个“来”(come)连用表现了男主人公迫不及待的心情,之后又连续运用“分娩”(labour)、“临产”(in labour)和“久站”(standing)这几个性暗示很强的词语催促女人上床。男主人公始终以征服者的姿态在发号命令,从头到尾都充斥着祈使语气。男主人公并不自己动手,而是发布命令。他得到满足后,立即激情洋溢地抒发这种占有后的满足感,将他野蛮的征服欲和占有后的满足感表露无遗。邓恩就是这样强势并且暴力地展示着他的内心。这种占有欲也是对他入世艰难和一无所有的弥补和心理满足,对其自尊也算是一种拯救。

在邓恩的此类诗中,女人不仅是受虐者,更是色情魔女和妒忌者。邓恩对女人的评判常常言辞犀利,一语中的,并且粗暴难忍。在他眼里,女人们水性杨花,并且比比皆是,所以他常常对女人伪装的忠贞嗤之以鼻。在语言使用上,邓恩毫无顾忌,色情与暴力被他直率而又自然地描述出来。如《哀歌》第十三首《朱利娅》中,朱利娅便是诽谤者和妒忌者。她充满了无尽的欲望,是恶毒怪兽的象征,她生来便是伤害和折磨男人的。作者使用控诉与描写相结合、综述与举例相交替的方法,刻画了蛇蝎女人朱利娅的形象:“她有一双喷火的眼,/燃烧着愤怒;愤怒喂养着欲念;/欲念长着和夜枭一般的舌头,发出预示/厄运的叫声只是为了制造新的伤害。”这就是朱利娅的形象,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老虎也比不上她一半的凶残,“她自己的孩子/也逃脱不了妒忌的暴雨”;在控诉之后,诗人无奈地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什么毒药有朱利娅一半凶恶。”他在对女性的谩骂之中找到了心理慰藉。

三、暴力型音韵

在格律音韵使用方面,邓恩喜用四音步,多用扬抑格,极显其暴力思维。爆破音和头韵连用也证明邓恩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与困惑和激情四射的诗人。邓恩的性格决定了邓恩的命运,注定了邓恩起伏跌宕的一生。动词的使用在邓恩诗歌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和作用。邓恩喜欢使用一些连续性很强的动词,并且大多使用扬抑格,读起来铿锵有力,效果明显。《撞击我的心吧,三位一体的上帝》这首诗便是妙例。这首诗是邓恩内心深处对天主教矛盾心情的展现,主题是作者恳求借助上帝的力量获得心灵的救赎。但是轻微的改造不足以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仅需要修补他现实生活的不足,更需要塑造一个具有全新意义的生命。因此,改良不能完成这一任务,必须采用革命的形式”④。这首诗第一个动词是“砸烂”(batter),使用扬抑格,其力之大,可以想象。紧接着,“敲打”(knock)、“粉碎”(break)、“鼓风”(blow)、“焚烧”(burn)这些动词连续使用,掷地有声,仿佛邓恩在上帝暴力的锤打下已被扯碎又重生,这种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情景深深撞击着读者的心。他得不到上帝重铸,他心中对上帝的爱没有获得好的效果,不愿把自己许配给三位一体上帝的宿敌。实际上,邓恩是以此向天主教上帝申诉自己是被掠的城池,是被迫放弃宗教信仰的,之后他又用了一连串悖论的语言将自己形容成“受虐者”,希望自己能变成上帝的私有财产,被上帝幽禁、奴役甚至强奸,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忠诚而纯洁并且获救。这思维很具暴力倾向。

充满强势与暴力的爆破音和头韵是邓恩喜用的写作手法。在此诗的开始,依靠“轻叩”(knock)、“吐气”(breathe)、“照射”(shine)这些温柔的方式和词语不足以缓解邓恩内心的痛楚,必须要“猛打”(break)、“猛吹”(blow)、“猛烧”(burn)才能使他的内心彻底解放并得到救赎。这里作者连用三个爆破音[b],同时又押头韵,如同击鼓一般的节奏撞击着读者的内心。这种爆破音和头韵共同使用的情况在《上床》这首诗中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现。除了一连串命令式的动词外,作者还连续运用了五个表示方位的词,“前”(before),“后”(behind),“中间”(between),“上”(above),“下”(below)恰好又是四个爆破音[b]与头韵连用,读起来有一种紧促感和压迫感,将男主人公迫不及待的心情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并且before,behind,between,above,below这几个词都是双音节词,重音都在第二个音节,轻重有致,读来上口,还让读者产生空间感,并且让读者的想象随诗中主人公的手游走。这种征服、占有和拥有的欲望对穷困潦倒的邓恩是一极大补偿和救治。

爆破音和头韵的使用在邓恩诗中比比皆是,显示了他运用这两种技巧的娴熟和偏好。比如《图像蛊术》中“在你的眼眸中可怜我的肖像在那里焚燃”(Pity my picture burning in thine eye)。“可怜”(pity)、“肖像”(picture)、“焚燃”(burning),又是三个爆破音[p][b]连用,爆破音凸显力量,宣泄情感,刻画了说话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肖像在情人眼中焚烧殆尽的惨状,让读者心生同情。“pity”和“picture”两个词又押头韵,使得整行诗结构紧凑,语气紧促。“用画影图形再加以毁坏的方法杀戮”(By pictures made and marred,to kill),“made”和“marred”两词也押头韵,阅读效果好。在《圣露西节之夜》中,诗人说自己再生于空无,“我又再生自空缺、黑暗、死亡;不存在的东西”(and I am re-begot of absence,darkness,death; things which are not)。“黑暗”(darkness)和“死亡”(death)两个词押头韵,将诗人由于对生活毫无信心而从内心深处产生出强烈的怀疑和虚无主义倾向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黑暗与死亡不仅是外部世界的反映,也是邓恩在精神上没有寄托的匮乏与空虚的表现。

强势与暴力是邓恩内心张力的体现,不仅显示出其独特的韵味,还体现出邓恩的虚张声势与外强中干,更使读者阅读时感官有多重冲击感,同时把诗的感染力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延长了读者的感知过程。邓恩用强势的暴力性音韵表达他不向世俗示弱的精神。精神在,人在。这就是一种追求,是希求救赎的一种表达。

四、暴力型意象

邓恩是一位敏感而又情感细腻的诗人。他经历了三个王朝,年轻时吃尽苦头,四处碰壁,心内矛盾重重。这种内心的矛盾反映在他的诗中,使得许多意象残酷无情,尤其是表现在他对待女性的态度上。他既追求感官刺激与享受,又渴望精神之爱;既不甘心被女性玩弄,又怕扯断与女性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许多与女性相关的诗中,邓恩竭尽所能地丑化女性、贬低女性,甚至对女性进行妖魔化描写。女性经常被形容为凶手、木乃伊,而男性则以征服者和强者的姿态出现。在《爱的炼金术》中,作者讲述了灵与肉之间的关系。他认为,爱一个人不止要肉体结合,更要心灵契合:“那痴爱着的倒霉鬼发誓说,/那不是肉体,而是心灵的婚配,/并觉得她的心灵美好有如天使。”心灵本是虚幻的东西,作者却将其实化,形容成可以婚配的两个物体;而肉体是实在的东西,作者又将其虚化,心灵可以有思想,女人本身却是一具空壳。

诗中说话者努力发掘,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即女人与木乃伊之间有共同之处,她们都只有肉体而没有心灵,在看似坚实的外表下,只是一具空壳:“可别在女人体内冀求心灵;至多她们只有/甜美和智巧;她们不过是木乃伊,一旦被拥有”。邓恩将木乃伊这个可怕的令人发指的粗暴意象与女人并置,将他内心的张力展现无遗。在《鬼影》一诗中,一开头说话者就指责女主人公为“女凶手”:“我因你的轻蔑而死,呵,女凶手。”如此严苛的指责和如此暴力的死亡意象将女主人公抛弃说话者后的残酷刻画得淋漓尽致。说话者带着满腔哀怨将自己化作游魂,回到女人床边。说话者原本是以残酷的复仇者形象出现,想报复这个冷漠无情的“女凶手”,却未料到女凶手的境遇比他自己还凄惨:她正躺在比说话者还差的人的怀抱里,恐惧而得不到心灵的慰藉。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更痛苦,比鬼还像鬼。女人的委身者早已熟睡,剩下她一个人瑟瑟发抖,可怜无比。于是,说话者“鬼魂”的意象逐渐高大,他决定不再惩戒这个下场凄凉的负心女人,他要让她长久地忍受精神折磨。“女凶手”的意象却由最初的强悍变为渺小。邓恩在爱情诗中一直在寻找忠诚的女子能对爱始终如一,但是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背叛,更加重了邓恩对爱情的怀疑。当希望破灭时,一种怀疑和虚无的情绪就会占据邓恩的内心,所以他希望以胜利者姿态出现,对其进行弥补与救赎。

另一方面,在男女关系中,如果男性处于上风,情况就又不同了。男性往往以征服者和强者的姿态出现,对女性尊严进行无情的践踏。在《共性》这首诗中,作者将自己设定成一位实践者,女性就是他实践的对象。合不合口味,总要试试才知晓:“我们既不喜爱,也不憎厌,/而是一个又一个地试验,/既然我们要找到特别的好恶。”女性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只是男性的附属,可以被替换,也可以被任何男人使用。女人的从属地位与男人的领导地位就这样被确定。“但是,她们是我们的,一如果子属于我们,/浅尝辄止的男人,狼吞虎咽的男人,/和不屑一顾的男人,行经全然相似:/变换了的爱情不过是更换了的食物,/把果肉吃掉了之后,/谁又不把果核抛弃?”诗人将自己把女人抛弃的过程说得像丢果核那样简单、自然,仿佛这是谁都会做,谁都该做的一件事,所有的女性都任他蹂躏。征服者的意象赋予读者新的刺激感,男人是施动者而女人是受动者。邓恩心中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这样,他就在与女人的复杂关系中,挣扎着寻找心理的平衡与救赎,在文字装腔作势里克服了内心的虚无与软弱,在意象使用时的扬男抑女中,表达了对自尊与心灵的拯救。

五、结语

邓恩就是通过这样震撼人心的遣词造句,将自己最真实的喜怒哀乐传达给读者,留给后世一个纯粹的邓恩,一个毫无矫揉造作的诗人。邓恩渴望的是灵与肉的统一,追求的是对爱情和信仰的唯一,坚持的是个人情感与诗歌表达的始终如一。通过暴力的语言和诗歌意象,他宣布了一个完全不同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诗歌理念,昭示了诗人想要冲破当时诗歌温情的牢笼,揭开生活本来面目的勇气,同时激活了读者已经钝化了的,形成定式思维的大脑,启发读者对人生、爱情和生命更深层的思考。邓恩这种暴力型思维模式决定了他的一种新的表达方式,而这种表达有力地表现了他的救赎心理。

注释:

①李正栓:《邓恩诗歌中的三角意象》,载《外语与外语教学》1998年第8期。

②白锡汉:《邓恩诗歌创作探源》,载《山东师大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年第2期。

③张德明:《玄学派诗人的男权意识与殖民话语》,载《浙江大学学报》2001年第5期。

④李正栓:《展虔诚于不敬,现亵渎与臣服——邓恩诗中数字与几何意象映照下的人神关系》,载《名作欣赏》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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