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罗文人崔致远与唐末文士的交游,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士论文,新罗论文,文人论文,致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崔致远是唐代最为杰出的新罗文人,他于唐懿宗咸通九年(868)十二岁时渡海来华,唐僖宗中和四年(884)二十八岁离唐归国。在留唐游学出仕的十六年中,他与唐末文人诗客、幕府僚佐诗文酬酢,交游频繁,成为与唐代文人交游最广的新罗文士。本文拟以崔致远现存诗文及中韩有关史料为依据,对崔氏与唐末文人的交游分别作以考述。
一、崔致远与裴瓒
裴瓒(字公器)是对崔致远一生影响颇大的唐末文官。据《登科记考》卷二三及韩邦近代所编《孤云先生文集》卷一《与礼部裴尚书瓒状》载,乾符元年(874)他以礼部侍郎主贡时,崔致远得以进士登第,两人在长安有“座主”与“门生”之谊。本年春放榜后,裴瓒于七月调任潭州刺史(《旧唐书·僖宗纪》),崔致远则浪迹至东都。《桂苑笔耕集》卷一八《前湖南观察推官裴璙启》曾叙及,乾符三年(876)冬,崔氏曾南下潭州探望裴瓒,并在湖南观察使府结识了裴瓒之弟、时任观察推官的裴璙。有学者推测《孤云先生文集》卷一所辑《邮亭夜雨》一诗即当作于赴潭州途中(注:阎琦《新罗诗人崔致远》,《唐代文学研究》第5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548页。)。又有学者认为崔氏此行“当是赴溧水县尉任时特地绕道湖南的”(注:梁太济《崔致远及其笔下的唐和新罗关系》,杭州大学韩国研究所编《中国江南社会与中韩文化交流》,杭州出版社,1997年,第90页。),此说恐不符唐代吏制。
据《桂苑笔耕集》数文介绍,裴瓒在湖南因身处乱世,宦途未卜,遂“情疏宦路,性悦道风”(卷七《吏部裴瓒尚书二首》其一),希望“作山中宰相”以“高扬素节,夙避危时”(卷一九《上座主尚书别纸》),然济世之心并未泯灭。湖南观察使任满后,唐廷徵调他为礼部侍郎赴东都重掌贡举(卷一九《贺除吏部侍郎别纸》),赴任时因“道路不通”受困襄州,其弟裴璙乃“远将穷恳相告”已入淮南幕府的崔致远(卷一八《与恩门裴秀才求事启》)。裴璙则“自数年继遭剽劫,生计荡尽,骨肉凋零”,长期漂泊于江南,“不幸疾苦”,乃“近投”淮南使府谋求安身(卷一八《前湖南观察巡官裴璙启》),崔致远遂撰《与恩门裴秀才求事启》向淮南节度使高骈求助。唐军平定关中后,裴瓒转迁礼尚书,准备沿水道“远赴天庭”,前去就任。据严耕望《唐仆尚丞郎表》卷一五“辑考五上·礼部尚书”条考,裴瓒转授礼部尚书约在中和三年或四年(注:《唐仆尚丞郎表》卷一五,中华书局,1986年,第841页。),崔致远在淮南“远聆美命,俯切欢心”,因“身拘碎职,末由陈贺”,乃写就《吏部裴瓒尚书二首》(《桂苑笔耕集》卷七)、《贺除礼部尚书别纸》、《上座主尚书别纸》(《桂苑笔耕集》卷一九)及《与礼部裴尚书瓒状》(《孤云先生文集》卷一)等文,向裴瓒表示恭贺。
又据《桂苑笔耕集》卷一八《前湖南观察推官裴璙启》叙及,裴璙获知兄长升迁的消息后,便转告崔氏“欲径往襄阳”迎接兄长,但“行至滁州,前去未得,道途既阻,沟壑是虞;况乃孤孀三十余口更无产业,未卜定居”。崔致远接到裴璙的书信后,深为同情,遂恳求高骈体恤裴璙 “程穷计尽”、“柱促声哀”,特赐在庐州、寿州“管内埸院,或堰埭中补署散职”,使其“月有俸入,便获安家”。在崔致远的帮助下,裴璙将其弟裴璹留在淮南“仰副驱策”,自己始“自到襄州”迎接裴瓒(注:韩国成均馆大学大东文化研究院编《崔文昌侯全集》(下简称《全集》),1972年,第390页。)。
裴瓒赴任途经淮南时,曾亲往看望崔致远,崔氏在《桂苑笔耕集》卷一九《谢降顾状》中云:“伏蒙尚书念以远方,察其独立,俯怜素志,每煦温颜,听及阶及席之言,伫铭骨铭肌之恳。早来又蒙降三清之仙驾,顾一亩之穷居。”(注:《全集》,第395页。)可见裴瓒对这位异国文人颇为关怀。从《桂苑笔耕集》卷二○《奉和座主尚书避难过维阳宠示绝句三首》可知,裴瓒在扬州时还曾作七绝三首相赠,崔氏也和以三首七绝感谢裴瓒的知遇之恩,其一有“岂料今朝觐宣父,豁开凡眼睹文章”之句,其三又云:“济川终望拯烟沈,喜捧清词浣俗襟。唯恨吟归沧海去,泣珠何计报恩深。”(注:《全集》,第403页。)说明两人在扬州曾有诗文赠答。据《桂苑笔耕集》卷一九《迎楚州行李别纸》叙及,裴瓒到达楚州时,又派“专使”赴扬州向崔致远“特降尊诲”,崔氏则另撰别纸致以问候,并亲往楚州“伫迎”裴瓒,由此可知两人交情之深厚。
二、崔致远与顾云
顾云字垂象,又字士龙,池州秋浦(今安徽省贵池县)人。事迹散见《新唐书》卷六○《艺文志四·别集类》、《唐诗纪事》卷六七、《全唐文》卷八一五小传、《直斋书录解题》卷一六《别集类上》等。但顾云与崔致远的交游则仅见于《桂苑笔耕集》及韩国有关史籍。
顾云为徽籍盐商之子,“风韵详整”,工于诗文,是唐末著名文人。在唐末江淮文人中,顾云与崔致远的关系最为持久深厚。从《登科记考》卷二三考知,他与崔致远於乾符元年(874)同榜登第,崔氏曾称顾云为“同年”(《桂苑笔耕集》卷一七《献诗启》),说明乾符初两人在长安时当已有交往。据吴在庆《唐五代作家生卒年考》“顾云之生年”考订,顾云约生於大中五年(851)(注:吴文载《辽宁大学学报》1996年第5期,第3页。),以此推算,崔氏年十八与之初交时,顾云已二十四岁。
崔氏与顾云的交往以淮南幕府时期最为密切。顾云入高骈淮南幕的时间,有学者系于乾符二年(875)至乾符五年(878)高骈为西川节度使时(注:冯汉镛《新罗崔致远入唐事迹考》,《文史杂志》1998年第1期,第5页。)。但乾符初至乾符五年,顾云时在长安任试秘书省校书郎,据宋卢宪《嘉定镇江志》卷一五“参佐·判官”条云:“顾云,乾符间高骈节度镇江兼江南行营招讨使,云以试秘书省校书郎为行营都招讨判官。”(注:《宋元方志丛刊》,中华书局,1990年,第2479页。)高骈徙任镇海节度使乃在乾符五年六月(《资治通鉴》卷二五三),顾云当于是年入幕。乾符六年(879)十月高骈转镇淮南,顾云亦随迁扬州。崔致远于广明元年(880)冬初投高骈幕府时,曾得到这位故友的引荐与帮助。崔氏入幕淮南後,遂与顾云成为关系亲密的文友、同僚。崔致远对顾云的文笔诗才十分钦敬,他读了顾云献与高骈的“长启一首,短歌十篇”后,誉为“学派则鲸喷海涛,词锋则剑倚云汉,备为赞颂,永可流传”(《桂苑笔耕集》卷一七《献诗启》)。中和二年(882)七月,顾云升任观察支使,崔氏在《桂苑笔耕集》卷六《请转官从事状》中称赞顾云为:“东筠孕美,南桂抽芳,曳谢朓之长裾,从卫青之军幕,五羖皮之为重,岂谓虚谭;百鸷鸟之不如,方知实事。”(注:《全集》,第316页。)又据《桂苑笔耕集》卷一八《谢示延和阁记碑状》载,中和三年(883),高骈筑延和阁竣工,为了树碑立传,遂命顾云“谨撰碑词”,并遣观察衙推邵宗将此“《延和阁记》碑本一轴”赠与崔致远,崔氏“披阅”之后,盛赞顾云说:“支使侍御,丘门颜回,融帐卢植,能挥直笔,妙写尊襟。……今者支使侍御以好善心得稽占力,骋真才子之藻思,辱大丞相之笔迹,推为宾席殊荣,别是儒家盛事。”认为该碑词使“四方舐墨含笔之士也,莫不竞效颦眉之态”。崔氏决定将其携回新罗,以“待过天池之外,遍夸日域之中”(注:《全集》,第388页。)。又据高丽李奎报《白云小说》称:“崔致远入唐登第,以文章名动海内,有诗一联曰:‘昆仑东走五山碧,星宿北流一水黄。’同年顾云曰:‘此句即一舆地志也。’”(注:韩国成均馆大学大东文化研究院编《高丽名贤集》第一册,1986年,第574页。)可见顾云对这位异同文人的汉诗才华也颇为欣赏。
崔致远与顾云在淮南幕府曾屡有诗歌唱和,《孤云先生文集》卷一所辑七律《暮春即事和顾云友使》(《孤云先生续集》重录为《和顾云支使暮春即事》)一诗云:“东风遍阅百般香,意绪偏饶柳带长。苏武书回深塞尽,庄周萝逐落花忙。好凭残景朝朝醉,难把离心寸寸量。正是浴沂时节日,旧游魂断白云乡。”(注:《全集》,第30-31页。)此诗即崔氏与时任观察支使的顾云在淮幕中的唱和之作。《桂苑笔耕集》卷一七《七言纪德诗三十首谨献司徒相公》之十四《天威径》诗云:“凿断龙门犹劳身,擘分华岳徒称神。如何劈开海山道,坐令八国竞来宾。”其二十三《筑城》诗云:“一心能感众心齐,铁瓮高吞剑阁低。多上散花楼上望,江山供尽好诗题。”两诗皆颂高骈功绩;《全唐诗》卷六三七则录有顾云所作《天威行》和《筑城篇》二诗,前诗有“风定云开始望看,万里青山分两片。……云南八国万部落,皆知此路来朝天”句;后诗有“画阁团团真铁瓮,堵阔巉岩齐石壁。……散花楼晚挂残红,濯锦秋江澄倒碧”句,其诗题和旨趣与崔诗颇为类同,可能为同时酬唱之作。又崔氏在《桂苑笔耕集》卷一五中编选了代高骈所撰黄lù⑦、禳火、天王院等十五篇斋词,《北梦琐言》卷七则亦称:“黄箓擅场,星辰备位,顾云博士为高燕公草斋词……”(注:(宋)孙光宪著,贾二强点校《北梦琐言》,中华书局,2002年,第161页。)说明两人当同为高骈撰道教斋词。另外,韩国古籍《十钞诗》卷中录有崔氏所作《和顾云侍御重阳咏菊》佚诗:“紫萼红葩有万般,凡姿俗态少堪观。岂知开向三秋节,独得来空九夕欢。酒泛余香薰座席,日移寒影挂霜栏。只应诗客多惆怅,零落风前不忍看。”(注:韩国外大柳晟俊《论晚唐罗隐诗与新罗崔致远诗的关系》,《国际中国学研究》第3辑,第27页。)此诗无疑是两人在淮南幕中赓歌唱和的重要补证。
崔致远中和四年秋将返新罗时,顾云作为幕友曾赋诗相送。此事仅载於韩邦文献,但所载稍有出入,《三国史记》卷四六崔氏本传曰:“又与同年顾云友善,将归,顾云以诗送别,略曰:‘我闻海上三金鳌,金鳌头戴山高高。山之上兮,珠宫贝阙黄金殿,山之下兮,千里万里之洪涛。傍边一点鸡林碧,鳌山孕秀生奇特。十二乘船渡海来,文章感动中华国。十八横行战词苑,一箭射破金门策。”(注:《三国史记》卷四六,韩国明文堂,1988年,第534页。)李奎报《白云小说》题为“同年顾云赠《儒仙歌》”,并补记崔氏“自叙”云:“巫峡重峰之岁,丝入中华;银河列宿之年,锦还东国。”李仁老《破闲集》卷中所载略同,但顾云所赋诗却为五绝《孤云篇》:“因风离海上,伴月到人间。徘徊不可住,漠漠又东还。”(注:《破闲集》卷中,韩国成均馆大学大东文化研究院编《高丽明贤集》第二册,1986年,第95页。)李朝徐居正《笔苑杂记》卷一采录了《三国史记》的记载,题顾诗为《送崔致远还乡诗》,又以“巫峡高峰之岁,丝入中华;银河列宿之年,锦还东国”骈句并非崔氏自叙,而是“赠言者”之语(注:《笔苑杂记》卷一,韩国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本,第6页。)。顾云两诗俱不载于《全唐诗》,谢海平《唐代诗人与在华外国人之文字交》将前一诗题为《儒仙歌送崔致远归新罗》(台湾文史出版社,1981年,第155页),陈尚君又以《送崔致远西游将还》之名录于《全唐诗续拾》卷三四(见陈尚君辑校《全唐诗补编》中册,中华书局,1992年,第1192页);《孤云篇》则被韦旭升收入《朝鲜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170页)。尽管诸书所载顾云赠诗略有歧异,但仍可觇知崔致远与顾云交情之深。
三、崔致远与张乔
张乔为池州青阳(今安徽省青阳县)人,事迹散见《唐摭言》卷一○、《唐诗纪事》卷七○、《直斋书录解题》卷一九等。张乔以擅长律诗驰名,“诗句清雅,无与伦”(《唐摭言》卷一○),应举前曾与许棠、张、周繇同隐九华山,时称“九华四俊”。他平生喜广交新罗文士及僧侣,留下了许多赠答新罗人的诗篇,《全唐诗》录有《送宾贡金夷吾奉使归本国》、《送朴充侍御归海东》、《送棋待诏朴球归新罗》、《送僧雅觉归海东》、《送新罗僧》(卷六三八)、《送人及第归海东》(卷六三九)等诗。但崔致远与张乔的诗歌交游,中韩史籍皆无载,今所见仅有《孤云先生文集》卷一补辑崔致远《和张进士乔村居病中见寄》一诗:“一种诗名四海传,浪仙争得似松年。不惟骚雅标新格,能把行藏继古贤。藜杖夜携孤屿月,苇帘朝卷远村烟。病来吟寄漳滨句,因付渔翁入郭船。”(注:《全集》,第31页。)此诗是崔氏酬和张乔“村居病中见寄”之作,原诗下注“松年”为张乔字,然《登科记考》卷二三据《永乐大典》引《池州府志》则称张乔字伯迁,有学者认为“致远与张乔为知交,‘松年’必有所据,或张乔先字伯迁,后乃改字松年”(注:阎琦《新罗诗人崔致远》,第554页。),此说虽有待补考,但仍可证明两人间的诗友关系。张乔对中唐诗僧贾岛(字浪仙)其为推崇,崔氏在诗中将其与贾岛相比,盛赞张乔名扬四海的诗名,标举其以“骚雅”翻新的格调及进退有度的古贤遗风;诗末借用汉代刘桢卧病之典,又转用贾岛《送令狐绹相公》之“鸿舂乖汉爵,桢病卧漳滨”语意,颂美张乔闲吟烟月的隐者风范,足见崔致远对张乔的诗歌趣味颇为了解。
崔致远与张乔交往的时间已难确考,韩国学者金文经推测当在崔氏出任溧水县尉时,张乔正隐于距溧水不远的九华山(注:《七一十世纪新罗与江南的文化交流》,载《中国江南社会与中韩文化交流》,第92页。),此说较可信。据有关学者考订,广明元年(880)九月,黄巢率军渡淮北上,十一月攻克洛阳,十二月进占长安,张乔即在此期归隐于九华山(注:参见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第四册,中华书局,1990年,第301-310页。),与隐居该山的李昭象、顾云为方外诗友(《唐诗纪事》卷六七“李昭象”条),张乔作有《赠进士顾云》诗(《全唐诗》卷六三九),他与崔致远的结识或许有顾云的引荐。广明元年冬崔氏便离开溧水转入淮南幕府,张乔乃有抱病寄诗之事。
四、崔致远与杨赡
杨赡事迹无考,《桂苑笔耕集》卷二○录有两首崔致远与之酬别的诗篇,其一为七律《酬杨赡秀才送别》:“海槎虽定隔年回,衣锦还乡愧不才。暂别芜城当叶落,远寻蓬岛趋花开。谷莺遥想高飞去,辽豕宁惭再献来。好把壮心谋后会,广陵风月待衔杯。”其二为七绝《酬进士杨赡送别》:“海山遥望晓烟浓,百幅帆张万里风。悲莫悲兮儿女事,不须怊怅别离中。”“芜城”和“广陵”皆扬州别称,说明崔氏于中和四年秋离开淮幕归国时,杨赡曾依依送别。崔氏在两请中表达了离别之际对故友的勉励、对重聚的期待及对离别的宽慰,由此可知杨赡是崔致远在淮南幕府中过从甚密的诗友。
《酬杨赡秀才送别》之“谷莺遥想高飞去”句下有小注,朝鲜徐有矩活字本《桂苑笔耕集》和《四部丛刊》本作“时杨生有随计之计”,但清潘仕成《海山仙馆丛书》本则改作“时杨生有随行之计”(注:清道光丁未(1847)镌《海山仙馆丛书》第四册,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第10页。),《丛书集成初编》本和《扬州历代诗词》皆从之(注:《丛书集成初编》,中华书局,1985年,第1866册之册三,第204页;李坦主编《扬州历代诗词》(一),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131页。)。有学者据此认为杨瞻欲与崔氏同赴新罗(注:臧嵘《唐时来华的新罗国诗人崔致远》,见《隋唐五代史论》,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364页。)。但唐人常以“随计”指州县乡贡士子入京应试,如《旧唐书·武宗纪》会昌四年条载李栖筠“天宝末……勉强随计,一举登第”;陈鱣《续唐书》卷六六亦载唐末京兆人尹玉羽“天复中,随计京师,甚有文称”(注:《丛书集成初编》,第3849册之册三,第571页。),可证原注当作“随计之计”,崔氏意谓杨赡时有入京应试的打算,遂以谷莺高飞予以鼓励,并非欲随崔氏同赴新罗。
五、崔致远与吴峦
吴峦字宝川,汶阳卢县人(一作郓州庐县人),年幼好学,唐未曾应明经试落第。事迹见《旧五代史》卷九五、《晋书》本传等。崔致远留唐时与吴峦曾交游频繁,据《孤云先生文集》卷一所辑《送吴进士峦归江南》诗云:“自识君来几度别,此回相别恨重重。干戈到处方多事,诗酒何时得再逢。远树参差江畔路,寒云零落马前峰。行行遇景传新作,莫学嵇康尽放慵。”(注:《全集》,第30页。)崔氏在诗中自述与吴峦屡次阔别的惆怅,期盼在乱世中诗酒重逢,劝勉好友善自珍重,勤作新诗,勿以慵懒蹉跎年华。又据《孤云先生续集》补辑《辛丑年寄进士吴瞻(当作峦)》诗曰:“危时端坐恨非夫,争奈生逢恶世途。尽爱春莺言语巧,却嫌秋隼性灵粗。迷津懒问从他笑,直道能行要自愚。壮志起来何处说,俗人相对不如无。”(注:《全集》,第208页。)此诗作於中和元年(881),崔氏向吴峦倾诉了淮南幕府善恶不分的风气,表明恪守直道、守拙傲俗的孤高心志。说明吴峦是崔氏平时关系笃深的益友。崔氏中和四年离唐时,曾赋《酬吴峦秀才惜别二绝句》(《桂苑笔耕集》卷二○)与之作别,其一云:“荣禄危时末及亲,莫嗟歧路暂劳身。今朝远别无他语,一片心须不愧人。”其二云:“残日塞鸿高的的,暮烟汀树远依依。此时回首情何限,天际孤帆窣浪飞。”皆可证两人在淮南时私交深厚。
关於吴峦的文籍出身,《旧五代史》卷九五本传仅云“以经业从乡试下第”,《续唐书》卷六六略谓“少举明经不中”,皆不载其进士登第事,《登科记考》亦失考。然据崔氏《送吴进士峦归江南》及《辛丑年寄进士吴峦》两诗推知,其人亦为唐末进士,及第时间当在中和元年之前。
六、崔致远与周繁
周繁为池州至德县(今属安徽省东至县)人,与温庭筠皆“以词赋标名”(《剧谈录》卷下)。乾符四年(877)获京兆府解,因故未赴礼部试,后转入高骈使府,遂与崔致远结识于淮南幕府,成为同僚和文友,据《桂苑笔耕集》卷一九《谢周繁秀才以小山集见示书》介绍,中和年间某日,周繁曾亲携所撰《小山集》专程至崔致远居所拜访,因崔氏外出“早谒玄成”未归,遂手书“留示”,留下该集后离去。崔氏“晚归”寓所后,“觉户庭之发光彩,闻机案之散馨香”,经“惊讯仆夫”,得知周繁来访及留赠《小山集》之事。崔氏捧读之后,顿觉“粲然受益”。周繁《小山集》乃以汉淮南王刘安之淮南小山旧典为名,开元间诗人万楚《小山歌》有“人说淮南有小山,淮王昔日此登仙”(《全唐诗》卷一四五)句,罗隐《暇日投钱尚父诗》亦有“名重淮南大小山”(《甲乙集》卷六)之语,表明《小山集》作于淮南幕府。但原集已佚,崔氏称其为“温辞一幅”、“雅什几篇”,又盛赞“莫不振纪纲于六义,饰冠冕于七言。既崇大雅之基,实播中和之响”(注:《全集》,第398-399页。),可知该集是由九首七言诗自编的诗歌别集,其内容有《诗经》“六义”的旨趣和《大雅》之风韵。其后崔致远因公私事烦,“末获面申感谢”,曾“专修状启”向周繁致谢。
七、崔致远与李展
李展生平事迹皆无考,其人与崔致远的交游,仅可据《孤云先生续集》所辑《和李展长官冬日游山寺》诗略加补考,诗云:“暂游禅室思依依,为爱溪山似此稀。胜境唯愁无计住,闲吟不觉有家归。僧寻泉脉敲冰汲,鹤起松梢摆云飞。曾接陶公诗酒兴,世途名利已忘机。”(注:《全集》,第207页。)可知两人有游心佛禅,寄兴诗酒,忘怀名利的共同意趣。《孤云先生文集》卷一补辑崔氏所作《秋日再经盱眙县寄李长官》一诗:“孤蓬再次接恩辉,吟对秋风恨有违。门柳已凋新岁叶,旅人犹著去年衣。路迷霄汉愁中老,家隔烟波梦里归。自笑身如春社燕,画梁高处又来飞。”(注:《全集》,第29页。)盱眙属淮南道辖县,是唐代东南通衢和江淮胜境,此诗系崔氏秋季重游该地时所作,诗中流露出重逢故友的感激之情和羁旅之愁。有学者认为此诗是崔氏“观光六年”期间漫游江淮所作,而前一诗作於新罗(注:阎琦《新罗诗人崔致远》,第556页。)。但“李长官“当即李展,崔氏应在游宦江淮时与李展交游於盱眙,故两诗皆应作於留唐后期。又有学者认为《秋日再经盱眙县寄李长官》一诗是崔氏中和四年归国途中绕道盯眙探望李展时所作(注:韦旭升《崔致远居唐宦途时期足迹考述》,《外国文学研究》1999年第3期,第21页。),然盱眙地在扬州西北,日僧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载,“从煦(盱)眙县至扬州,九驿,无水路”(注:[日]圆仁撰,顾承甫、何泉达点校《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89页。),崔氏离唐时以国信使之职乘船自运河北上楚州入海,当无绕道盱眙访友之便。
八、崔致远与罗隐
罗隐字昭谏,号江东生,浙江新城人。罗隐是唐末著名的江东诗人,他与崔致远的交游,今仅见於《三国史记》卷四六本传:“(崔氏)始西游时,与江东诗人罗隐相知,隐负才自高,不轻许可人,人示以公所制歌诗五轴,隐乃叹赏。”(注:《三国史记》卷四六,第534页。)可知两人相交於崔氏留唐之初。据有关学者考明,罗隐咸通末全乾符元年曾入李蔚淮南幕(注:戴伟华《唐方镇文职僚佐考》,天津古籍出版社,1994年。);而乾符元年至三年已往游大梁(《旧五代史》本传),故两人初交当在咸通九年(868)至乾符初年(874),即崔氏“观光六年”期间。罗隐生于大和七年(833)(汪德振《罗隐年谱》,何炳松主编《中国史学丛书》,商务印书馆,1937年,第6页),则崔致远于咸通九年(868)十二岁入唐时,罗隐已三十六岁,比崔氏年长二十四岁。韩国学者柳晟俊推测崔氏曾得到罗隐的文学指导,两人很可能有师生关系(注:柳晟俊《论晚唐罗隐诗与新罗崔致远诗的关系》,第26、29页。)。罗隐为人“介僻寡合”(《唐才子传》卷九)、“恃才傲物”(《五代史补》),但当他品读了崔氏所作“歌诗五轴”后,对这位新罗学子的汉诗才华大为钦重。有学者称罗隐以所制歌诗五首请崔氏斟酌(注:杨通方《中韩古代关系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第56页;冯汉镛《新罗崔致远入唐事迹考》,第6页。),恐系对崔氏本传的误读。又有韩国学者认为罗隐与崔致远曾同为高骈幕僚,“同苦同乐,诗文相交”(注:柳晟俊《论晚唐罗隐诗与新罗崔致远诗的关系》之“结语”,第37页。),但崔氏广明元年冬入淮南幕时,罗隐于广明至中和间仍隐於池州梅根浦,并游于窦潏宣歙观察使幕(《吴越备史·罗隐传》),据《唐方镇年表》卷五载,窦潏以池州刺史迁宣歙观察使乃在中和二年至三年。《唐才子传》卷九、《鉴戒录》卷八及《十国春秋》卷八四载罗隐与顾云曾同谒高骈,因未受礼遇而作《后土庙》诗挂帆离去,此事据考约在中和全光启初(注:参见《唐才子传校笺》第四册,第126页。),说明罗隐并未入高骈幕,显然与崔氏并无幕友关系。
但崔致远与罗隐仍似有诗歌交往,罗隐善作近体七律,尤擅长咏物,如《牡丹花》、《鹰》、《鹭鸶》、《蝉》等,崔氏亦喜作七律咏物诗,《桂苑笔耕集》卷二○就录有《石峰》、《潮浪》、《沙汀》、《杜鹃》、《海鸥》、《山顶危石》、《石上矮松》、《红叶树》、《石上流泉》等。罗隐有《题磻溪垂钓图》(甲乙集》卷一一),崔氏则有《磻溪》(《桂苑笔耕集》卷一七),两诗意趣颇为接近。罗隐《经张舍人旧居》有“一榻已无开眼处,九泉应有爱才人”之联,崔氏《再献启》有“人间之要路通津,眼无开处;物外之青山绿水,梦有归时”(《桂苑笔耕集》卷一七)之骈句,皆以青眼未开喻难得赏识。又罗隐代吴越王钱镠所作《谢表》有“天寒而麋鹿曾游,日暮而牛羊不下”(《唐才子传》卷二○)之语,崔致远《姑苏台》诗则有“荒台麋鹿游秋草,废院牛羊下夕阳”(《孤云先生文集》卷一)残联,皆取意於《诗经·王风·君子于役》之“日之夕矣,羊牛下来”,藉以描写姑苏台的荒凉景象,可谓异曲同工,说明两人在诗文创作上或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九、崔致远与杜荀鹤
杜荀鹤字彦之,池州石埭(今安徽省石台县)人,事迹见《唐风集序》、《旧五代史》卷二四、《唐才子传》卷九等。杜荀鹤是唐末颇有诗名的徽籍诗人,与崔致远好友顾云及张乔关系密切。他喜好结交新罗文士,有《送宾贡登第后归海东》一诗传世(《全唐诗》卷六九一)。
《全唐诗》卷六九二录有杜荀鹤所作七律《赠溧水崔少府》一诗曰:“庭户萧条燕雀喧,日高窗下枕书眠。只闻留客教沽酒,未省逢人说料钱。洞口礼星披鹤氅,溪头吟月上渔船。九华山叟心相许,不计官卑赠一篇。”少府是唐代县尉的别称(宋周辉《清波杂志》卷一○“县尉”条),杜荀鹤曾与顾云同隐九华山,自号九华山人(叟)(《唐诗纪事》卷六七“顾云”条),崔致远则于乾符四年(877)至乾符末为宣州溧水县尉。有学者认为《赠溧水崔少府》是杜荀鹤三十岁左右在池州所作,“崔少府”即是崔致远。因宣、池两州相邻,杜荀鹤对这位新罗人的到来感到好奇倾慕乃与之交游,崔氏时年十八九岁(注:吴大林《晚唐诗人杜荀鹤赠溧水崔少府诗》,江苏省溧水县政协学习文史委员会编《溧水古今》第十辑,1992年8月,第125页。)。但此说需要补正,杜荀鹤一生久困场屋,曾于乾符三年(875)冬赴长沙投奔裴瓒,《全唐诗》录有《冬末投长沙裴侍郎》(卷六九一)和《投长沙裴侍郎》(卷六九二)二诗,裴侍郎即裴瓒,其人于乾符元年至三年任潭州刺史(《旧唐书·僖宗纪》),而据《桂苑笔耕集》卷一八《前湖南观察巡官裴璙启》叙及,崔致远亦于乾符三年(876)冬由东都“到湖南起居座主侍郎”裴瓒(注:《全集》,第389页。),两人在潭州当已有交往。崔致远任溧水县尉后,杜荀鹤正隐于池州之九华山,遂得以再次以诗相交,然崔氏时已二十余岁而非十八九岁。
十、崔致远与裴拙
裴拙生平事迹史籍无载,有学者认为崔致远在长安国学附读后期,裴拙时任国子司业,两人乃有师生关系(注:梁太济《崔致远及其笔下的唐和新罗关系》,第92页。)。但据《桂苑笔耕集》卷一九所录崔氏《答裴拙庶子书》之“不遗异域之人,特辱同年之字”语可知,裴拙与崔氏应为乾符元年同榜进士,似不属师生关系。又据《旧唐书·僖宗纪》载,乾符二年(875)五月,裴拙始以国子司业出为洋州刺史(注:《旧唐书》卷一九下,中华书局,1975,第694页。),则司业一职当为及第后累迁而授。《答裴拙庶子书》约作于中和末,庶子为太子属官,唐时分掌左右春坊事,《甲乙集》卷八录有罗隐《霅溪晚泊寄裴庶子》和《裴庶子除太仆卿因贺》二诗,疑庶子之职是裴拙中和年间内调长安后所授。据崔氏答书提及,“前年”(中和某年)裴拙因避战乱而飘零淮南时,曾特地“九降刘笺”向崔致远深表问候,随后又“兼蒙贤弟起居,未移曩顾”,到扬州探望崔氏,崔氏乃撰此文向裴拙的“旧恩”表示感激。
十一、崔致远与高彦休
高彦休(854-?),自号参寥子,乾符间随乡荐应进士试,后以朝议郎守咸阳尉。中和年间“旅泊江表”(《唐阙史序》),为高骈幕府从事,中和四年编成《唐阙史》上下卷。从居幕时间看,他与崔致远应为淮南幕府同僚,高彦休出摄淮南道盐铁巡官时,崔致远曾代高骈撰《奏请从事官状》(《桂苑笔耕集》卷四)和《请高彦休少府允盐铁巡官》(《桂苑笔耕集》卷一三)两文,对其大加荐扬。崔氏在前状中介绍高彦休为:“训禀儒宗,才兼吏术,正畿结绶,早见勤劳,宾席曳裾,颇多婉画,望宪台之清秩,助榷莞之重权。……又如教以义方,退而学礼,至于仕宦,力行有规,能遵严父之训。”(注:《全集》,第305-306页。)后牒中又盛赞:“少府学麟成角,词凤传毛,偶轻桂客之游,暂乐梅仙之侣。鹤唳而月笼寒野,万里清音,鹏飞而云簸长天,九霄高躅。”使高彦休得以“幸联宗党,得接徽猷”,出摄本道盐铁巡官(注:《全集》,第356页。)。由此推测,两人在高骈幕府中应当有一定的公私交往。
十二、崔致远与张义府
张义府其人事迹不详,据《桂苑笔耕集》卷一九《贺楚州张义府尚书》所云“今则尚书以累世勋望,以数年战功,始假使符,旋迎真命”之语,可知他曾以战功调授楚州地方长官。楚州号称“淮水东南第一州”(白居易《赠楚州郭使君》),又是淮南道属州,崔致远“获听好音”后欢欣雀跃,乃致书称贺,认为“非独喜尚书展龚黄之美政,实乃贺圣天子之得良二千石也”。《桂苑笔耕集》卷一二录有崔氏代高骈所撰《楚州张义府》委曲一件,说明崔致远与张义府有日常公务往来。又据《桂苑笔耕集》卷二○《楚州张尚书水郭相迎因以诗谢》诗曰:“楚天萧瑟碧云秋,旗隼高飞访叶舟。万里乘槎从此去,预愁魂断谢公楼。”此诗是崔氏中和四年秋东归路经楚州时所作,张尚书即当为张义府。据诗意可知,崔氏乘船至楚州时,张义府曾亲临水郭迎送,崔氏在诗中抒发了拜别好友的惆怅,说明两人尚有深厚的私交关系。
十三、崔致远与蒋泳
蒋泳字越之,乃故相蒋伸之子(《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其父曾任太常卿(《唐摭言》卷三)。据《登科记考》卷二三考订,蒋泳与崔致远曾为乾符元年同榜进士,两人当相识於长安。《桂苑笔耕集》卷一○《考功蒋泳郎中》称:“郎中学士暂避艰时,偶劳侨迹。今者官清司绩,职峻集仙,麟趾殿中,久侍骖鸾之客;螭头阶上,则亲吐凤之才。……讵可守三径之寂寥,虑千山之险阻,许垂访别,专冀祗迎。”(注:《全集》,第333页。)冷国栋《令唐文职官丛考·僖昭哀三朝翰林学士辨疑》“蒋泳”条以为:集仙即集贤旧号,泳盖以郎中兼集贤学士也。黄巢之乱,泳殆奔过淮南,故曰侨迹,泳授考中时犹未北归,故书末又云“讵可守三径之寂廖,虑千山之险阻,许垂访别,专冀祗迎也”(注:《〈全唐文〉职官丛考》,武汉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453页。)。说明黄巢之乱中,原为科场故友的蒋泳曾避难淮南,两人又有过交游。
十四、崔致远与李琯
李琯生平事迹唐史无载。据《桂苑笔耕集》卷一三《请节度判官李琯大夫充副使》所云“钜野卑栖,剑川远役,察俗而唯资婉画,犒师而不乏丰储。果得入奏玉阶,出悬金印……一来淮甸,四换星霜”之语和《请副使李大夫知留后》“五镇相倚,一纪于兹”之语,可知李琯在高骈任西川节度使时已入高骈幕府;后随高骈移镇东南,为淮南节度判官。崔致远在前件举牒中赞扬他:“天芝禀秀,霜桂含贞,蔚尔芳猷,每见用和为贵,凛然直气,终能疾恶如仇,信知贤良,实救凋弊。……判官德以润身……莅事实繁,在公非懈,笔直而吏多畏色,鞭轻而狱绝冤声。”又在后件举牒中称其:“剑横天外,珠媚水中,雄棱则仰决浮云,温润则旁无枯草。深藏利器,久佐远藩,每施婉婉之谋,共化蚩蚩之俗。……尝于折狱按刑,唯遵直道;纵至旬休节暇,不离公门。”(注:《全集》,第355-356页。)李琯因此被高骈奏请为摄节度副使及知观察留后。又据《桂苑笔耕集》卷一九《谢李琯书》追叙,崔氏在初投高骈使府时曾得到此人的帮助,转入淮南幕府后,时任节度副使的李琯又“不遗薄艺,累发重言”,为崔致远延誉褒扬,使崔氏深得高骈的信任和器重。故崔氏中和四年离唐之际,特撰此书向李琯致谢道别,可知李琯乃崔氏在淮幕时结识的上级僚友。
十五、崔致远与宋绚
宋绚字韬文(《新唐书》卷七五“宰相世系表”),余皆不详。据《桂苑笔耕集》卷四《奏请从事官状》介绍,其人以将仕郎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赐绯鱼袋为淮南道营田判官。崔致远在该状中称其为:“相门传庆,词苑成名。退居安东郭之贫,就养奉南陔之咏。自参戎幕,备见良筹。佐理而星霜屡迁,清勤而风雨不改。”并赞扬他具有“择邻卜居,断织励学,至于成立,色养无亏,能报慈母之恩”的美德。又据《桂苑笔耕集》卷一九《谢宋绚侍御书》云,崔致远转入淮南幕府时,曾承蒙宋绚“俯念移居,借赐官车”,在生活上提供具体帮助,崔氏才“得离旅馆,簦笈则免劳自负,箪瓢则各识所安”。可见宋绚亦是崔氏在淮南幕府时的益友。
除上述诸人外,《孤云先生文集》卷一所辑崔氏佚文《上襄阳李相公让馆给启》曾自称留唐时,“久役旅游,又萦微恙,精神沉顿,气力疲羸,未获走拜旌幢,整持簦屩,犹滞身于客舍,惟恋德於高门”,为摆脱困境,崔氏曾投信向襄阳李相公求助,得到接纳后,崔氏遂“整尘衣之陋质”,携笠登屩投奔襄阳。李相公怜念崔氏“来从绝域,远诣乐郊”,乃“特赐奖怜,荣垂抚恤,厚沾馆谷”,使崔氏无食宿之忧;又“再赐支给,遂使息燃桂之穷愁,饮燀橙之美馔”。崔致远因在襄阳“仅历五旬,常沾三饭”,便“辄具恳诚,敢陈辞让”,请求李相公将“所赐馆给熟食,伏乞处分停供”,希望“免耗稻粱,暂安萍梗”,却“未蒙允诺”(注:《全集》,第73-74页。)。崔氏所称之李相公,有学者以为乃襄州刺史李蔚,并称崔氏应进士试前一年(873)曾到襄阳,得到李蔚的接待(注:阎琦《新罗诗人崔致远》,第539页。)。但崔氏原文有“敢矜穿叶之功,惟切断根之叹”之语,唐人常以“穿叶”之典借喻科举及第,说明该文当撰於乾符元年及第后。据《旧唐书》卷一七八《李蔚传》载,李蔚出仕襄阳仅有两次:一次是开成五年(840)登进士第后释褐为襄阳从事,另一次是咸通六年(865)后罢相出任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其时崔致远尚未入唐。咸通十四年(873)至乾符四年(877),李蔚已复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及淮南节度使(注:《旧唐书》卷一七八,第4624-4627页。),并未驻节襄阳。考《旧唐书》卷一七二及《新唐书》卷一三一所载,乾符元年至五年任襄州刺史兼山南东道节度使者为李福(字能之,人和七年及第),崔氏所言“襄阳李相公”或即此人,投奔时间也当在进士及第之后。
崔致远与唐末其他士人的交游,因史料阙遗已很难确考,如据《孤云先生文集》卷一所辑《长安旅舍与于慎微长官接邻》诗云:“上国羁栖久,多惭万里人。那堪颜氏巷,得接孟家邻。守道惟稽古,交情岂惮贫。他乡少知己,莫厌访君频。”(注:《全集》,第28页。)原诗作於游学长安时,于慎微其人无考,诗中用孟母三迁之典,说明两人因互邻而往来频繁。又日本大江维时《千载佳句》卷下录崔氏所作《成名后酬进士田仁义见赠》残联(见《全唐诗》附日本河世宁《全唐诗逸》卷中,中华书局,1985年,第二十五册,第10193页),这位与崔氏以诗相酬的唐末进士田仁义也无考。又据《桂苑笔耕集》卷一七《七言纪德诗二十首谨献司徒相公》之《收城碑》诗云:“功业已标征北赋,威名初建镇南碑。终知不朽齐铜柱,况是儒宗缀色丝。”原注:“碑今度支裴仆射撰词。”有学者认为“裴仆射”为裴铏,其人随高骈移镇淮南并负责幕府财务,因此与崔致远有过往来(注:冯汉镛《新罗崔致远入唐事迹考》,第9页。)。裴铏是晚唐著名文人,编有短篇小说集《传奇》。其事迹阙载,《新唐书·艺文志》、《直斋书录解题》引陈师道《后山诗话》皆谓“高骈从事”,《郡斋读书志》称《传奇》“所记皆神仙诡谲事,骈之惑吕用之,未必非铏辈导谀所致”,皆断定裴铏曾入淮南幕。但据《全唐文》卷八○五“裴铏”条及《唐诗纪事》卷六七载,裴铏咸通中为静海节度使高骈幕府掌书记、加侍御史内供奉,乾符五年(878)即以御史大夫任成都节度副使。有学者已考明,《传奇》乃裴铏早年作品,高骈调镇淮南时,裴铏并未随迁。清王士祯《五代诗话》乃将其归入前蜀人物类,可证裴铏任成都节度副使后一直未离蜀中,唐亡后即改仕前蜀,其晚年与高骈并无关系(注:周楞伽辑注裴铏《传奇》“前言”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3页。)。此说如是,则可证崔、裴二人并无从游关系。
韩国学者金文经等又据《桂苑笔耕集》卷七《郑畋相公二首》、《史馆萧遘相公》、《度支裴彻相公》、《前太原郑从谠尚书》,《壁州郑凝绩尚书》,卷八《史馆萧遘相公》,卷九《壁州郑凝绩尚书二首》、《太保相公郑畋》,卷一○《萧遘相公二首》等,认为崔氏与郑畋、郑凝绩父子,萧遘、裴彻、郑从谠等唐末名宦有交往(注:《七一十世纪新罗与江南的文化交流》,第69页。)。然此类别纸皆崔氏代高骈所撰幕府公牒,难以据之断定彼此间曾有交游。另有韩国学者认为:“东诗文学的鼻祖崔致远滞唐时,以具文名誉满天下,应与老杜有所酬唱,竟也不见有只字记载,洵使后人不胜嗟讶。这大概是因为当年战乱频仍所致,真令人深感可惜。”(注:李丙畴《韩国汉文学里的杜诗》,载[韩]郑判龙、李钟殷主编《韩鲜—韩国文化与中国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298页。)此说实难成立,杜甫生活在盛中唐,自不会与唐末来华的崔致远相交并“酬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