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跋本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看唇音字的开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唇音论文,开合论文,王仁昫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从韵类上说,《切韵》的开合韵,唇音只有一类,没有开合的对立①。从反切上说,唇音字做为被切字或切下字,拿现在的标准衡量都有一些开合混切的情况。学界因此对唇音字是否分开合提出怀疑,王静如对唇音的性质提出:“古唇音必似合而开,似开而合,盖非此不足以释开合不兼,《切韵》反切混淆,以及宋图作开而谐声入合之理。”②董同龢说:“唇音字的开合在中古已经是个不能确定的问题。因为反切在这一方面的表现竟有杂乱无章的地方,并且韵图的措施又不能相互一致。”③李荣从韵类系联角度出发,主张“把唇音字跟别的字分开,唇音字可开可合,不分开合,别的字才分开合。”④邵荣芬统计了唇音字所用开口合口切下字,以及唇音字作开口合口字的切下字之后说,“可以看出唇音字是没有什么开合可言的……往往同一个唇音字既做开口字的切下字,也做合口字的切下字”⑤。李方桂也认为:“唇音字的开合问题在切韵时代很混乱,因此有人说唇音字里不分开合。这句话大体是对的……”⑥不过,主张唇音字不分开合的人,在具体处理上也不都一致,如李荣把开合合韵的唇音字都归在开口,不依韵图;邵荣芬则多依韵图,或归开,或归合。同时,也有学者认为唇音可分开合,周祖谟说“古人于唇音字开合口之性质分辨不甚精微”⑦,前提就是认为唇音是分开合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我们的疑问是,唇音字的“不分开合”,如果确是反切时代的真实反映,何以概率上反切开合不混淆的占绝大多数?何以很多“混淆”又都很有规律?如,牙喉音合口字的切下字用唇音开口字,而唇音开口字的切下字用牙喉音合口字。这些混淆如果确实存在,也应得到更细致的统计、深入的解释和说明。⑧唇音字反切解释的困难,是研究反切行为和反切规律的最主要障碍之一。问题得不到解释,反切的研究就会有很多“例外”。为此,本文以目前最完整反映《切韵》尽可能早面貌的宋跋本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简称《王三》)反切为材料,⑨参照《切三》《王一》《王二》《唐韵》《广韵》等⑩,以《韵镜》《七韵略》的开合/重轻为标准(11),从三个角度观察、检测唇音字的开合:一、唇音字与它们的反切下字开合是否一致;二、唇音字做牙喉舌齿音的切下字,被切字与切下字的开合是否一致;三、做为被切字的唇音字与它们的切上字,开合是否一致。最后,探讨唇音字开合“反切混淆”的原因。
1.唇音字的反切下字
唇音字以外,反切下字与被切字开合一致。那么,唇音字有没有开合属性,应先拿它们的切下字来检验。李荣认为:“开合韵唇音字的反切下字不定,有时是唇音字,有时是开口字,有时是合口字。”(12)但什么情况用开口,什么情况用合口,李荣因为唇音不分开合,也就没有分析。但如果唇音开口字切下字用开口,合口字用合口,不就证明唇音是分开合的?本部分统计分析《王三》唇音字与它们的切下字开合关系。
唇音字的切下字有不少是用唇音字的,这一部分先排除在外,免得循环论证。此外,独韵及开合分韵的韵原则上没有开合混切的条件,于验证没有意义,反而会影响混切概率统计的准确性和有效性,所以只要而且只允许观察开合合韵的唇音字。
1.1 唇音字与其切下字的开合情况
把各韵类的唇音字所用切下字,分别其开合,列表如下:
开合合韵的唇音字,其切下字不是唇音字的,共208个反切。以韵图的开合标准衡量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反切下字的开合与被切字的开合一致:切下字开口,被切字开口的,共156例;切下字合口,被切字合口的,共24例。两项180个反切。第二种,切下字的开合与被切字不一致:甲,切下字开而被切字合的(如,寒一合,瞒武安反),共16例;乙,切下字合而被切字开的(如,支开B,陂彼为反),共12例。两项28个反切。据此,开合“混切”占总数13.5%弱(15)。下面分析“混切”。
1.2 唇音字与切下字开合“混切”分析
甲.切下字开,被切字合:
(1)蟹摄佳二合:卖莫懈,皆二合:惫蒲界;山摄寒一合:伴薄旱,瞒武安,满莫旱,慢莫晏,末莫割;果摄歌一合:波博何,颇滂何,婆薄何,摩莫何,叵普可,爸蒲可,麽莫可,播补箇,磨莫箇
乙.切下字合,被切字开。依其开合不一致的形成原因不同分为:
(2)宕摄:阳丑开:缚符玃,唐一开:傍步光,谤补旷
(3)梗摄:庚子开:兵补荣,丙兵永,皿武永
(4)陂彼为,糜靡为,愍眉殒,缅无兖,边布玄,麦莫获
上述4组“混切”,原因有三种:
第一,反切时代到韵图时代,字音开合发生了变化,拿韵图的开合标准去判定反切,则被切字与切下字开合“混切”。1组和3组属此。如3组,兵补荣反,丙兵永反,但是,荣永兵反,永荣丙反(见第二部分),本来至谐。可是韵图以兵丙为开,以荣永为合,则前者被视为“以合切开”,后者又被视为“以开切合”。
第二,阳唐韵在反切时代为后低圆唇元音(参见下文4.2),反切时代圆唇元音是合口属性的一种表现,故“开口”切下字可用合口。韵图把它们都置开口,当因韵图时代后低圆唇元音不认为是合口属性。2组属此。如,谤补旷反,旷苦浪反,本至谐,但标准变化,则以为前者“以合切开”,后者“以开切合”(16)。(2组与下面讨论的4组类似,牙喉音合口切唇音开口,此处另立一类,是强调注意反切时代圆唇元音的特殊性。)
上述两种都不是反切的问题,当然也就不能算是唇音“可开可合”。将在第四部分证明。
第三,唇音开口与牙喉音合口在反切上交错,4组属此。这才是真正的开合混切的情况,但背后有规律。全部6个反切,占总数208个反切的3%弱。将在第五部分讨论。
2.牙喉舌齿音字的反切下字中的唇音字
李荣说:“开口字跟合口字都可以拿唇音字做切下字。”(17)但做开口、合口字切下字的唇音字是否分别开合,李荣没有分开检测。本部分统计分析唇音字做牙喉舌齿音字的切下字时双方的开合关系。只检测开合合韵的韵,不检测独韵和开合分韵的韵,理由与前面相同。(痕魂的入声没韵有开合对立,予以统计)
2.1 作牙喉舌齿音字的切下字的唇音字
切下字与被切字开合是否一致,分为四种情况(凡被切字与切下字开合一致的,只写出作为切下字的唇音字;凡不一致的,写出被切字与反切):
甲.切下字开,被切字开:支开B:彼;佳二开:买4;真开A:笔;山二开:辨;仙开A:面别;庚二开:盲孟5白百陌6;庚子开:丙孟;耕二开:迸2;登一开:北墨
乙.切下字合,被切字合:微子合:非2;废子合:吠肺2(18);佳二合:卖;皆二合:拜;夬二合:迈;元子合:晚3万2伐;删二合:板版八3;仙合A:变;仙合B:弁;歌丑合:戈
丙.切下字合,被切字开。根据其混切的原因不同,分为两类:
2.2 作切下字的唇音字与被切字的开合
归纳起来,唇音字作牙喉舌齿的切下字,开合关系有三种情况:
第一,切下字与被切字的开合一致:切下字开,被切字开,甲属此,29个反切;切下字合,被切字合,乙属此,22个反切。共51个反切。
第二,切下字合,被切字开。丙属此。其“混切”原因,(1)组是切下字明母音质掩盖其合口成分。2个反切(麧字不计,见注)。(2)组在蟹、山二摄,属于反切时代到韵图时代开合演变而产生“混切”。反切时代这组的切下字都是开口。24个反切。(详第四部分)
第三,切下字开,被切字合。丁属此。主要出现在二三等牙喉音(齿音3个)。其开合“混切”的原因,(3)组是唇音开口与牙喉音合口交错,25个反切;(4)组是圆唇元音韵字具合口属性。阳唐韵字反切时代是后低圆唇元音,性质同于合口(21),12个。(5)组的喉牙音“以开切合”,与1.2(3)组唇音“以合切开”,相互和谐,本无矛盾,后来因开合变化才出现矛盾。5个反切。(6)组原因同(2)组,2个反切。(7)组是唇音开口在合口字后“顺同化”之例(第3组也有类似原因),1个反切。
那么,因为开合发生变化而表现为“混切”(第2、5、6组),开合标准发生变化而归为“混切”(4)组,都不是反切本身的问题,不能算作开合混切。真正是混切的,只有(1)组2例,(3)组25例,(7)组1例,占所计总数123(含麧字)的22.8%弱。做为反例,这个比例算是很大了,但它不是唇音不分开合的例证,而是反映出一种规律:二三等韵中唇音开口与牙喉音合口的交错、呼应关系。与上文1.2(4)组呼应。
李荣、邵荣芬都做过唇音字作非唇音字切下字的统计工作,但他们既要讨论唇音的开合,在材料上又不分辨唇音字的开合,材料不加分别就决定不能看出唇音是否分开合。如,绮墟彼反,是“唇音字做开口韵的反切下字”;恚於避反,雲王分反,是“唇音字作合口韵的反切下字”。这样看到的只是唇音字既可做开口韵、也可做合口韵的反切下字。但若分别唇音字的开合,绮墟彼反是开口切开口,雲王分反是合口切合口,它们完全可以是以开切开、以合切合呀!怎能就视为唇音字不分开合的证据?只有恚於避反之类是开合混切,但唇音切下字不分开合的做法就不可能发现其中唇音开口与牙喉音合口的交错规律。
3.反切上字中的唇音字
唇牙喉音字与它们的反切上字,在开合关系上是一致的。牙喉音中,合口字的切上字一定用合口或圆唇元音(东钟鱼虞模阳唐尤侯韵系。反切时代圆唇同时韵图标合口的,算“合口”)(22);开口字的切上字则可开可合,但用开口的只出现在细音。为了检验唇音字是否有开合属性,应该检测其反切上字与被切字的开合关系,看是否也和牙喉音字的情况一样。
3.1 唇音字与其切上字的开合关系
与开合韵一样,独韵也具有开合属性,检测独韵唇音字与其切上字的开合关系,同样可以证明唇音是否可分开合。下面观察各韵类唇音切上字的开合,将开合韵与独韵分别为2个表,通过比较以显示二者在开合属性上是一样的。
比较表2与表3,独韵与开合韵用反切上字是相同的规则(详下),说明独韵也有开合属性,在讨论开合时二者不是对立的;利用独韵的开合属性可以帮助检验唇音字的开合。
在分别唇音字切上字开合时,圆唇元音与开口相对;圆唇元音的韵类与合口韵类,切上字都用合口或圆唇元音,两个方面证明了圆唇元音在反切上具有与合口字相同的属性。
综上二表,《王三》唇音开、合共510个反切(含寒韵北潘反)(25)。唇音反切上字,凡合口字,切上字原则上用合口或圆唇元音的字:开合韵用145字次,独韵74次,共219次。另有例外2字(加*号):匹字6次,明字1次。就算匹字都没有写误(26),例外7次占总226次约3.1%。凡开口字,切上字既用开口:开合韵77次(含),独韵15次,计92次;也用合口:开合韵144次,独韵48次,计192次。唇音开口字共有反切284个,切上字用开口占32.2%弱,用合口占67.8强。
从韵类的立场看,韵类与它所用切上字的关系如下表4:
从切上字的角度看,合口既可以切合口韵类(如微子合),也可以切开口韵类(如皆二开、删二开);开口字不切合口字,只切开口字,只要切上字用了开口(不排除也用合口)的韵类,就一定是开口(由此据线韵“变、卞”切上字断其本为开口)。得知:
甲,被切字合口,一定只用合口;乙,被切字开口,用合口,也用开口。
下面专门讨论乙,再综合看甲、乙共同反映何种规律。
3.2 唇音字切上字与被切字开合关系分析
除了开合属性,洪细、轻重也对切上字有不同要求。
唇音字开口,切上字可开可合,但用开口字又有规律:一等韵用“北2疋”(北潘反算开口),3次;四等韵用“北匹2萍明”,5次;二等韵用“北3百伯匹5白”,11次;三等韵用“卑6必6彼5鄙2兵2笔2并比,匹11披2譬,皮8毗5婢2平2便,弥6靡3眉3美2蜜”,72次。用开口的,三等韵最多,二等次之,一等最少。即,细音用开口多,洪音用开口少(27)。就绝对值看,一等3次约占91次的3.3%,四等5次占5.5%,二等11次占12.1%,三等72次占79.1%。各等用开合相对比例则如下表:
音越细则切上字用开口比例越高。(《切韵》一四等切上字同类。)上文提出,牙喉音中,合口字的切上字一定用合口或圆唇元音;开口字的切上字则可开可合,但用开口的只出现在细音。那么,唇音字切上字对开合的要求,与牙喉音的情况是一样的。
唇音细音(三等)切上字用开口,其中又有规律。先看唇音三等开口四声切上字用开口的数:平声“彼必卑笔匹靡弥”7字各一次,上声“卑2兵必笔匹3披便皮毗平弥2眉”12字16次,去声“卑3必3彼3鄙匹7披皮4毗3婢2平弥3眉2靡2蜜美”15字37次,入声“比必彼兵鄙并譬皮3毗美”10字12次。四声共72次,去声37次占一半强。各等用开合相对比例则如下表:
唇音三等开口,平声和去声都是41个反切,其切上字平声用开口7次,占17.1%;去声用开口37次,占90.2%。可知,平声用开口少,仄声用开口多。平声轻,轻声多用合口;仄声重,重声多用开口。盖开合之质,合口为轻,开口为重。
《七韵略》有“重轻”之称,相当于《韵镜》的“开合”。开口为“重”,合口为“轻”。但对于“轻重”命名缘由,意见多歧(28)。按,平上去入四声音质,仄为重,平为轻。从三等切上字用开合的角度看,开口字与重声之仄相配,合口字与轻声之平相配。自然的音理,平用合口,是轻声配轻;仄用开口,是重声配重。四声有轻重,而四声的轻重又应于切上字的开合。本文把切上字用字开合的四声分别与《七音略》“重轻”联系起来,不但“轻重”得到解释,切上字用开用合的道理也得到解释。切上字的开合在反切中并不是赘余。
唇音合口字切上字一定用合口,证明至少在反切时代唇音是分开合的。开口字的切上字用开用合受等和四声影响,“混切”乃受作用于另一种规律,不能因为其切上字的开合混用而否定被切字的开合属性。
综合3.1所说的甲、乙两类情况,可能有一个规则:唇音字的切上字有用合口的倾向或要求。拿甲类与表5、表6对乙类的分析,把唇音切上字各类按符合这个规则的程度排队得如下序列(最左边的是最符合规则的。百分比从表5、表6得出):
上表说明:一、以合口为最轻,则三等去声最重。二、如果假设的规则成立,则切上字用开口即不合规则的,或是表明这个规则要依洪细写出细则;也可能是反映语音演变,其次第反映变化的先后缓急。
4.反切时代到韵图时代开合的变化
唇音字与其切下字开合关系的不一致,主要是反切时代(或更早)到韵图时代,开合的属性本身以及人们对其认识发生过变化。从影响反切的角度看,反切时代合口有两种,一种是有介音u/w,一种是主要元音圆唇,如u、o、。所以,开合变化包括两种类型:一是合口介音有无的变化;二是圆唇元音向非圆唇元音的变化,或韵图作者不以u以外的其他圆唇元音为合口,即反切作者与韵图作者判定认识标准不一致。
唇音合口成分(介音)的演变,从非圆唇元音韵母的角度分析;牙喉音合口成分(圆唇),则从圆唇元音韵母的角度分析。
4.1 唇音开合的演变
下面逐摄比较前面提出的《切韵》到《广韵》之间开合发生变化的反切。
4.1.1 果摄
《切韵》歌韵系唇音,以开口“河何可箇”及合口“火卧”为切下字,说明当时唇音有开合之分。但没有对立,是互补的。(在变化过程中,不能用四声相随的标准一刀切。)帮母上声合口,平去开口,到《唐韵》《广韵》就平去也是合了。滂並明三母,开始还是开口,中间去声先变为合,最后全变合口。
《切韵》歌开合合韵,《广韵》则歌戈开合分韵。是同样内涵而后来一分为二,还是实际语音有了变化?根据上表,《切韵》歌韵系唇音大部分还是开口字,到了《唐韵》《广韵》就全是合口字了。这就可以解释本文1.2(1)组果摄9个反切,“切下字开,被切字合”的原因:切下字开,是根据《切韵》反切;被切字合,是韵图时代它变为合口。
4.1.2 山摄
《切韵》寒韵系的观察要分别帮滂並和明。帮滂並三母,平上声大部分是合口,只有並母上声伴薄旱反,开口。明母平上去人四声都是开口。到了《唐韵》《广韵》,寒桓分韵,唇音都入桓韵系,但《唐韵》末还是莫割切,开口。反映寒韵系唇音也经历过一个由开向合的演变,但在反切时代已经大部分完成开合的分化。大致是,论四声则平上演变得快(前文3.2说到平声轻、仄声重,合口轻、开口重,而平与合相应,仄与开相应;此处论开口变为合口,平声先行。二事可以互观),论声母则鼻音演变得慢(也可能是明母掩盖合口成分)。(30)
那么,本文1.2(1)组山摄5个反切(如伴薄旱),反切时代读开,韵图时代转为合,遂以为“切下字开,被切字合”;2.1(2)组山摄寒一开5个反切(如旱何满),以为“被切字开,切下字合”,都是以反切时代寒韵唇音为合口,是以今律古。
此外,2.1(2)组山摄删二开(如五板)12个反切和仙开B彦鱼变,切下字“板、八、变”本读开口,后变为合口(韵图列合)。其切下字,板布绾反,绾乌板反,是唇音开口与牙喉合口交错之例(详第五部分)。变字本读开口(切上字彼开口,被切字一定开)。同上(6)组撰士免,馔士变2例,韵图列合,但其平声潺士连反读开。平上去相随,本当皆读开。
4.1.3 蟹摄
佳皆韵系,平上去唇音都只有一类,无对立,《韵镜》中平上二声列开,去声列合。则此二韵系唇音的开合一定发生过变化。
佳韵系莫佳反,买莫解反,卖莫懈反,平上去相随,则卖字本读开口。同类方卦,派匹卦,粺傍卦,是牙喉合切唇音开之例(平上声牌摆罢仍读开口)。
皆韵系惫蒲界反,界字开,惫字韵图列合。惫是排步皆反的去声,本当读开。与惫同类,拜博怪反,怪是合。如果拜已经是合,则湃普拜、莫拜也都是合。但诫古拜反、鎩所拜反,若拜是合,则被切字牙喉音开而切下字唇音合,这种情况除了切下字是明母字2例,就只此1例了。当是反切时代拜字开,博怪反属于唇音开与牙喉音合的交错。
卖、拜本读开口,所以本文2.1(2)类,墼苦卖以下6个反切,本是以开切开。
夬二开芥古迈反,迈莫话反,韵图列合。败迈同类,败薄迈反,同小韵有呗,梵声。本当读开。
李方桂认为,《切韵》时代的合口字,唇音后头出现的“圆唇”(-w-),“可能受唇音p,ph,b,m的影响而发生出来的”(31)。上举果、山、蟹三摄诸例,都证明《切韵》前后到《广韵》时代唇音有由开向合演变的趋势,与李方桂的主张相合。
4.1.4 梗摄
本文1.2(3)类:兵补荣等,“以合切开”;同时,2.1(5)类:庚子合:荣永兵,等,“以开切合”。分别看都是开合“混切”,合起来看则是和谐。如下表:
庚韵系三等,唇音只有一套,牙喉音有开合两套(上表只列合口),但两套实际上没有对立(33),不能认为反切时就有开合对立。从谐声看,喉音的主要来源是合口,正好在反切上与唇音构成开合互切的是喉音。晓匣合与牙音开互补,而且反切上唇音开与喉音合互切,只能认为唇牙喉音反切时代只有一类韵母,后来牙喉音发生分化,产生开合对立。(那么,上述庚三喉音来源的“合口”,是据反切上推的。)
4.2 反切中圆唇元音的合口属性
东冬钟、鱼虞模、阳唐、尤侯几个韵,反切时代是圆唇元音,它们的唇牙喉音做切上字,具有合口的作用;它们的唇音,具有合口的属性(34)。
从韵图及轻唇发生过程看,《韵镜》中,钟、虞、模三韵既是圆唇元音,韵图列合口,其有合口属性不必再论。东、钟、尤唇音字变为轻唇,见于《守温韵学残卷》(35),可证其合口属性。其他的韵,王静如认为,冬模均系独呼之韵,其主要元音为半闭圆唇之o,合口之势自强,“虞尤两系之变轻唇,上文谓当作合口论,实则以其主元音为后元音也(pIu>fu;pIu>fou)。”阳唐韵系,主要元音是“甚后之□”。(36)
王静如认为虞尤韵系读圆唇元音是变轻唇的原因,“当作合口论”,也是认为圆唇元音具有合口属性。圆唇元音的韵多数是独韵,独韵有唇音字,大量作本韵和他韵的反切上字。圆唇元音在唇音字中表现为合口属性。本文把独韵与开合韵一样分辨开合,把圆唇元音唇音字(不管它们是独韵)视同合口,表2、表3分析切上字时,把合口与圆唇元音合在一起,与开口元音对立,得到验证。这样,圆唇元音韵中那些“以合切开”(如1.2第2类缚符玃反等),“以开切合”(如2.1第4类王雨方反等),其中作为被切字和切下字的唇音字,本来都是合口属性,都是以合切合,韵图时代一些圆唇元音的韵被列为开口,不是音值的变化,就是作图者开合标准的变化。有人拘于韵图将东阳诸韵列开,一些韵字变轻唇的原因就不得解释。
反切时代到韵图时代,开合既变,以韵图的标准衡量,则唇音开合有“混切”,但这是以今律古,不能因这种“混切”认为唇音不分开合。(37)
5.唇音开口与牙喉音合口的交错
排除因为声音开合的变化而以今律古的“混切”,剩下的才是真正的开合“混切”。
5.1 唇音开口与牙喉音合口交错在反切上的表现
本文2.1(3)组(38),唇音开切牙喉音合,如横胡盲反,25个反切,都在二三等韵,切上字用圆唇元音或合口,同等中牙喉音有开合对立的两套。1.2(4)组,牙喉音合切唇音开,如陂彼为,6个反切,都在二三等韵(39),同等牙喉音有对立的两套。此外,还要加上10个:板布绾,斑布还,蛮莫还,襻普患,拜博怪,迈莫话,变彼眷,方卦,派匹卦,粺傍卦。此10个反切,依韵图标准被切字是合,切下字也是合;而依本文上面改定的开合标准,被切字是开口,同于1.2(4)组。牙喉合与唇音开的“混切”成为一种规律对应(40)。将其中同韵系同等存在的开合“混切”对应列表如下。
需要解释一下,麦莫获反,获胡麦反,麦获互切,此类在这里用这条规律解释,而兵补荣反,荣永兵反;敯眉殒反,殒于闵反(闵敯同音),此类却在前面用开合变化去解释,主要是因为前者牙喉音反切有开合对立,后者没有;舌齿音切下字用唇音也是考虑因素。
现在试从音理上解释上表。第一行,二三等韵中,切上字牙喉音合口/圆唇元音+切下字唇音开口,可以切出合口。道理是,切上字是圆唇元音或合口的,会使后面的唇音切下字产生“圆唇”音即合口成分。阳唐韵系的唇音字,切下字多用来母开口字(25字占13字),是因为切上字和切下字都是圆唇元音。比较舌齿音开切牙喉音合的例子,如,为薳支反,据李荣所列有16例(41)。同样是切下字开而被切字合,人们并不否认做切下字的舌齿音的开合属性,又怎么能据以否定唇音字的开合属性?
第二行前3列,切上字开,被切字一定开(见3.1),都是三等韵。但后5列10个反切,都是二等韵,切上下字都是合口或圆唇元音,被切字却是开,限于反切不好解释,需要从牙喉与唇的关系及其他角度观察。
5.2 唇音开口与牙喉音合口的交错
现在把表11的两行综合观察。第一,上表两种交错中,不论做被切字还是切下字,唇音总是开口身份,牙喉音总是合口身份,而没有倒过来的(如*“唇音合口切牙喉开口”(42)或*“牙喉开口切唇音合口”);第二,本文统计唇音二等字的反切,切上下字都是合口或圆唇元音的,只有上表第二行后5列的10个反切。切上下字都是合口,被切字合口,这是正例,但偏偏正例没有二等韵!与之相关的还有两件事:一、唇音二等韵,只有开口,没有合口;二、唇音字作知庄组的切下字,凡24例,21例见于二等韵(佳二开、皆二开、删二开、山二开——以上见2.1(2)组共12例,又,佳二开:豸宅买,庚二开:趟竹盲、伥猪孟、搦女百、宅枨百、啧侧陌、齚锄陌,耕二开:牚丑迸、诤侧迸),都是开口;三等韵3例(仙开A:厕别,仙合A:撰士免、馔士变——撰、馔与免、变反切时代都是开口),都是假二等。那么,舌齿音二等韵唇音作切下字,只切开口,不切合口。这两件事表明,二等韵有一个介音,在开合属性上有特殊的作用,在唇音中与合口介音因为相类而相排斥。以此解释表11二行后五列,认为:喉音二等的合口成分应该比较弱,与二等的介音相近似而容易被抵消,当它作唇音(特别是圆唇元音的唇音字)的切下字时容易被切上字的声母掩盖而忽略。
唇音开口与牙喉音合口的交错是一种规律,不但体现在反切,还体现在谐声。如,敯从昬(昏)声,昬从民声。民字唇音开口,昬(昏)字喉音合口。同样的例子还有:
麻:,瞢:薨,滅:烕,亡:巟
反切与谐声中唇音开与牙喉音合相对应,不会是偶然,当有同样的音理关系。
唇音与合口成分有音质上的天然关系,唇音能够在不同条件下、在一定程度上吞吐合口成分。所以唇音字做切上字,合口可以切出开口(唇音开口的67.8%切上字是合口,见3.1),只要切下字是开;唇音字作切上字,因为是连读的第一个音节,合口成分不表现出来。唇音作牙喉音切下字,开口可以切出合口,因为是连读的第二个音节,受前一合口音节“顺同化”而增加合口成分。
何九盈先生对初稿提出详细意见,张渭毅教授提出意见并提供参考文章,王诚博士两次提出意见并帮助译英文提要,一并在此致谢。
注释:
①蟹摄灰咍二韵分开合,但李荣说“好些人(包括作者)都怀疑咍灰唇音字开合对立的可靠性”。李荣:《切韵音系》,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年,第135页。
②王静如:《论开合口》,北京:燕京学报29期,1941年版,第183页。
③董同龢:《上古音韵表稿》,《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8本,1948年版,第64页。
④李荣:《切韵音系》,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年版,第134页。
⑤邵荣芬:《切韵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10页。
⑥李方桂:《上古音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7页。
⑦周祖谟:《陈澧切韵考辨误》,《问学集》(下),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541页。
⑧李荣:《切韵音系》第四章有“开合韵唇音字的反切下字统计表”、“唇音字作开口韵的反切下字总表”及“唇音字作合口韵的反切下字总表”,但其中没有包括独韵,而且“唇音”不分开合这种做法和他上述各表的统计是互为因果的。邵荣芬也有类似的统计。
⑨《王三》的反切以李荣《切韵音系》整理和考订为主,有疑问的与周祖谟《唐五代韵书集存》(上)相核。
⑩参见刘复、魏建功、罗常培等《十韵汇编》,北京:研究院文史部,1935年版;周祖谟《唐五代韵书集存》(上下),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
(11)除了另加说明的,开合的判定以李新魁《韵镜校正》(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杨军《韵镜校笺》(浙江: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所校为准。
(12)李荣:《切韵音系》,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年版,第97页。
(13)先韵边布玄反,玄字合口。《韵镜》边字兼列23、24开合两图。
(14)方府长反,长(長)当是“良”形近之误。《切三》、《王一》、《王二》、《广韵》皆府良反/切。今据改。
(15)这是按目前的标准统计,若按本文后面的标准,例有增减,但有相应的音理解释。第二部分统计同理。
(16)阳唐韵主元音圆唇,切下字用合口字“玃光旷”为和谐,用“良两亮浪郎朗浪略”亦和谐。来母字音质上含有与合口相近的成分(雅洪托夫指出来母与二等韵介音相近,而本文又认为二等介音与喉音较弱的合口成分相近,参见下文5.2),所以此二韵开合口都喜欢用来母字。然则铎韵唇音切下字用开口字“各”,必须承认是开合混切,但不能忽视其所在环境:一,入声;二,洪音。要把重轻与开合联系起来考虑(详后)。
(17)李荣:《切韵音系》第134页,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年版。
(18)刈鱼肺反,《韵镜》在内转第九开,李新魁谓“废韵本无开口韵字,此当人合口。”(《韵镜校正》156页)
(19)此类实2例。“麧”所在韵类只有“麧”自己一字,用合口“没”来切是没有其他选择。
(20)李荣注:“原来是骇韵的最后一个小韵,据《广韵》移入蟹韵。”按,切下字买,当在蟹韵。
(21)周祖谟认为阳韵唇音是合口。《陈澧切韵考辨误》,《问学集》(下),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542页。
(22)有例外:跽有暨几、暨轨二切,后一音是合口而切上字用开口,疑此反切有问题。又,按本文以圆唇元音韵母视同合口的标准,语韵巨其吕反及虞韵欨其俱反、麌韵其矩反、遇韵惧其遇反,切上字“其”开口,亦属例外。查巨字王一具吕反,切三亦其吕反;疑诸书作其吕反的,盖具吕反之抄误。
(23)《切韵》寒韵唇音只有一套,但有开合之分(详下),《广韵》归《桓韵》。歌韵情况相同。
(24)线韵变、卞二小韵,《韵镜》列在24合,与相随的平上列在开口不符,并且切上字彼、皮开口,断定反切时代为开口。韵图时代列于合口,合于山摄开口上去声先转为合口之趋势(详后)。
(25)本文初稿没有此项数字及概率统计,何九盈先生审阅拙稿回信建议“对唇音开合问题有一个总体评价”,并统计唇音小韵510个。修改稿对此作了一些补充,在此说明并致谢。
(28)参见罗常培:《释重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二本4分,1932年版。
(29)《广韵·戈韵》爸捕可切,切下字可字在歌韵,而被切字爸字在戈韵。
(30)去声,《王韵》《唐韵》都是半漫/缦互切,但前者开合未分韵,开合难定;后者开合分韵,可认为是合口。
(31)李方桂:《上古音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98页。
(32)切三无,广韵归入嚄小韵。此音存疑。
(33)例外:警居影(开)、憬举永(合)。但憬从景声,正可以认为是从开口演变的。
(34)元音圆唇,不妨碍还可以有合口介音,阳唐韵牙喉音即此。
(35)参见拙文《〈守温韵学残卷〉反映的唐代等韵学及晚唐古音》,《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2007年第3期。
(36)王静如:《论开合口》,北京:燕京学报29期,1941年,分别见第150页、187页、186—187页。
(37)4.1解释歌、寒、佳、皆韵系及夬韵唇音,均一二等,从《切韵》至《广韵》有自开向合演变的趋势;3.2表7,若以音变解释,反映唇音字细音在反切时代或更早有自合向开演变的趋势,4.2也反映细音从《切韵》到《广韵》有自合向开演变的趋势。洪音由开变合,由重转轻;细音由合变开,由轻转重。细音后出,后出者始轻而渐重,等呼交错。将另文探讨。
(38)这是按目前标准数的,如果按开合有变化的标准计,则卦古卖、聩五拜、夬古迈……都要算上。
(39)边布玄反,四等。非二三等。韵图兼列开合。待考。
(40)周祖谟早已指出这种情况“固为惯例”。见《陈澧切韵考辨误》,《问学集》(下)第545页,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
(41)李荣:《切韵音系》,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年,第103页。
(42)既居未反、建居万反,是明母字特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