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技术的本质看天堂--读海德格尔的技术问题_天道论文

从技术的本质看天堂--读海德格尔的技术问题_天道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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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后期思想汪洋恣肆,通贯其间的是一种“知天命”的境界,追寻天道成了他的哲学中最重要的宗旨。这一宗旨也贯彻在他对现代技术的本质所作的哲学思考中。

《关于技术的追问》是海德格尔通过技术的本质看天道的一篇最具代表性的文章。这最初是他在1949年再次报告,原名《座架》,现名是他在1955年再次报告时改定的。1977年,他的有关技术问题的论文被编译成英文论集出版,《关于技术的追问》是其中的首篇,并且篇名也被取为整本论集的名称。

通过现代技术的现象纵论天道,这看来极富浪漫和神秘色彩,况且,在实证科学的轰击下,即使是中国人原有的道、天道一类的观念似乎也已分崩离析。仅此而言,作为当代西方大哲学家的海德格尔重提天道问题,确当令人瞩目。其实,海德格尔关于技术问题的论述极富现实性,他要从技术盛行中关注人类的历史命运。虽然他的结论是悲观的,但从中我们至少可以看到论述技术问题的一种新的视野,也许还可以从他这里体味到西方哲学形态所发生的变化。

一、海德格尔对天道的肯定

天道的观念是海德格尔哲学中的“是”在其后期哲学中的延伸和发展。对此,人们或许感到犹豫,这多半是因为他们看不清海德格尔哲学从《存在与时间》起,就突破了西方传统哲学的框架,从而看不到从“是”发展为天道的可能性。

海德格尔说,他的哲学一以贯之,以探讨“是”的意义问题为宗旨。从表面上看,这仍然是在西方传统本体论讨论的范围内,因为本体论,即ontology,从字面上说就是关于“是”的学问,但就其实质而言,两者有着根本的区别。传统本体论中的“是”是一个可以逻辑地推演出其他各种是者的范畴,而这整个范畴的体系被看作是第一原理。在海德格尔这里,“是”根本不是逻辑上规定的范畴,它的基本意义是显现,即,一切是者是其所是的过程和方式。“是”的方式决定各种是者之所是,因此,“是”的意义在哲学中具有优先地位。

海德格尔讨论“是”的意义问题的途径是有变化、有发展的。在以《存在与时间》为代表的早期著作中,是者之“是”被认为是与认可、明白是者之所是的过程和方式相关的,而认可、识别、判断是者的方式是人自身的生存方式,因此,“是”的意义是通过对人自身的生存状态的分析去寻求的,这样的“是”,总归是人自身的“是”。在其后期哲学中,海德格尔突破了从人自身探寻“是”的意义的局限,而要“直接思入‘是’的真理”,因为,人不是是者的君宰,他不决定是者是否出现或何时出现,“是者的出现在于‘是’的天命。”①海德格尔后期哲学中的“是”,显然就是指天道、天命。

“是”的基本意思是显现。当海德格尔以天道、天命指称“是”的时候,曾巧妙地利用了德文中Geschick(天道、天命)一词的词源学的知识。这个在英文中常被译成destiny providence或dispensation的德文词Geschick,与sckicken(派遣)、Geschichte(历史)、Schicksal(运道)有词源上的联系,它们都出自动词geschehen(发生、出现),它的名词Geschehen意为“发生的事”、“事件”。海德格尔后期著作中经常变换着出现这些词,暗示它们之间意义上的联系,以表明他所谓的天道是指万物的发生和出现,与作为显现的“是”的意义是相同的。事实上,海德格尔后来越来越频繁地用到天道这个词,而对“是”这个词则越来越少用,有时甚至在自己所写的“是”(Sein)上打一个×。或许他感到天道这个词比起“是”来是一个更能表达他后期所要追求的东西的概念。

海德格尔1945年写的《论人道主义的信》被认为是他后期思想的纲领性著作,在这篇文章中,他使用了天道、天命这样的词,但同时也用过“‘是’的天命”、“‘是’的真理”、“遣送天命的‘是’等说法,这些都是天道的不同表述方式。海德格尔所谓的天道既指万事万物的出现、展露过程,亦指它们出现、展露的方式或道路。这种哲学极似中国哲学研究万物生成过程的大化论,而其中所谓的天道又极似老子哲学的道。这一点海德格尔本人是乐意承认的,当他把语言看作是天道展露出来的一种现象,在语言中本质中追寻天道展露的道路或方式时,就明确提到了老子的道。兹将这段话摘录如下:

在老子诗意的思想中有一个重要的词就是“道”,严格地说,它就是道路的意思。不过由于我们总是易于肤浅地去理解“道路”,把它当作连接两地的通道,而轻率地认为我们的“道路”一词与道的思想毫不相干,于是,道就被译成reason(理性)、mind(思想)、raison(合理)、meaning(意义)和logos(逻各斯)了。

然而,道可以是提供一切道路的道路;我们欲对理性、思想、意义、逻各斯严格依其本性所要说的东西去思索,则道便是进行这种思索的力量的源泉。也许,在富有思想性的言说中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中,最不可思议者就深藏在“道路”即道这个词中,只要我们愿意让这些名词到其不被言破的状态、只要我们能够如此做并允许它们那样的话。也许,支配我们今天的方法的深不可测的力量也是且正是出于如下的事实:各种方法,尽管各有其效应,毕竟都只是从一股伟大的潜流中流溢出来的。这股潜流推动一切向前、并为每样东西开辟道路。一切皆道路。”②

以上种种说法使我们深信不疑,海德格尔后期哲学不仅相信有天道、天命这样的东西,而且他将其比之于老子的道,标榜为他的后期哲学所追求的最高目标。他以天道展露的种种方式去说明语言、思想、诗、艺术和技术等等现象的本质,又从这些现象的本质中去追寻天道的踪迹。

正是以展望天道的视野,海德格尔说:“从其本质上讲,技术是‘是’的历史中的天命,是属于‘是’的真理的。”③

二、技术是天道展现的一种方式

天道是使我们能够思索的力量的源泉,是推动一切向前的伟大的潜流,是让一切所是展现的道路,同时它又是深不可测、难以言破的。虽然天道深不可测、难以言破,但是它总是要展露自己。技术就是天道展露自己的一种方式,而天道展露的方式又决定了技术的本质。可是,如果技术是天道展露的方式,那么,技术本身就应当有展现、展露的性质,对此,海德格尔认为是不成问题的。

海德格尔认为,在古希腊的时候,technē(技术)这个词原本就有展现的意思。他在《论人道主义的信》一文中说:“技术(technology)这个词不仅从名称上可回溯到希腊的technē,而且是从作为alētheuein(解蔽)的一种方式的technē,即作为让诸是者显示出来的一种方式的technē而历史地和本质地演变过来的。”在《关于技术的追问》一文中,海德格尔又详细考证了古希腊时期technē一词的原始的意义,他说:“technē并不是仅指工匠的活动和技艺的名称,它也是指心灵的艺术和文艺(fine arts)的名称,technē属于产生、创意(poiesis)之列,它是诗一类的东西。”④从古希腊的源头看,技术不只是与艺术、诗相关而是一种创意和产生,它还是与认知相关的一种展现:“直到柏拉图之前,technē这个词都是与epistēmē联系在一起的,它们都是广义上的认知的名称,是指对某种东西十分娴熟、理解和擅长。这种认知提出了一种明白,作为明白,这就是一种展现。”⑤海德格尔得出结论说:“因此,technē这个词最终的关键所系不在于制造、操作和对工具的使用,而在于前述的展现。并且恰因它是这样的展现而不是制造,技术才是一种产生。”(第13页)

海德格尔说,在德文中,“本质”(Wesen)一词的动词形式(Wesen)具有“继续”、“持存”的意义,说一物之本质,也就是要说这个事物是如何继续着、持存着。而Wesen加上一个前缀成为anwesen之后,其意义是“出场”、“呈现”。有时候,海德格尔故意加上连字符,写成an-wesen,(第9页)以突出其“出场”、“呈现”的意思。如果我们搞清了作为名词的“本质”是从作为动词的“持续”演变而来的,那么,当我们去问一幢房子的本质的时候,就不在于获得有关房子的类的概念,而是关心于这幢房子如何营造、经营、管理、装修及损毁,即这幢房子如何在“呈现”其自身。(第30页)苏格拉底、柏拉图早就认为,一物的本质就是在其持续着的意义上表现出来的东西,但是他们把持续的东西当作是永恒不变的东西,并用“理念”来标记它。例如,有一个房子的理念,它是不变的,代表房子的本质,而每一幢具体、实际的房子则是有变化成毁的。(第30页)海德格尔不能同意在柏拉图的理念的意义上来理解本质,而是坚持在“持续”、“呈现”的意义上理解本质。

我们搞不清海德格尔所作的那些词义上的考证有多大的根据,但是他的观点是明确的。当他思考技术的本质的时候,他不是问技术是什么,而是要问技术之成为技术的方式或途径,用他的术语来说,即技术这种现象赖以“持续”、“呈现”自己的方式和途径如何。这种考虑问题的方法在他早期著作中被标榜为“现象学的释义学方法”,依这种方法,问一事物之本质,不在于问它是什么,而要问其何以是。

从上述思想方法看技术,海德格尔的结论是:“现代技术的本质表现在我们称为座架的那个东西中”。(第23页)这是一句令人难以理解的话,他后来也承认,“座架”(Ge-Stell/Enframing)这个词,“是一个常常被人嘲笑而且也许不确切的字眼”。⑥且让我们看一下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得出这个结论的。

(1)“技术是一种展现的途径”。(第12页)

这一点前面已经叙述过了,那是通过对古希腊技术一词的意义考证得出的。海德格尔毫不怀疑,古代技术一词的意义也可用于现代技术:“什么是现代技术?它也是一种展现。只有当我们把注意力放到这个基本的特性上,现代技术中的新鲜的东西才会对我们显示出来。”(第12页)但问题在于,现代技术究竟有些什么不同于其他的展现方式?

(2)“支配现代技术的展现是一种挑战”。(第14页)

在德文中,Herausfordern(挑战)是由动词fordern(挑战、要求、索取)加上副词前缀her-(到这里)和aus-(出来)合成的,含有把某物召唤、征召出来的意思。现代技术作为挑战式的展现方式是指:“它施予自然以过份的要求,即让它提供出可以抽取和储存的能量之类东西的做法。”(第14页)可见,所谓挑战实际上是指违反自然本身的过程而强使之到来的展现。而自然则是“出于其自身的某物的呈现”(第10页),因此,自然才是最高意义上的创造。

“挑战”,这种展现是现代技术所特有的方式,又称为“促进”,所谓促进是指,它从一开始就使自身的过程指向别的进一步的过程,即不断以较小的代价去换取较大的收获。如采掘煤矿是为了利用储藏在其中的能量,征取其能量又是为了驱动轮机以开动工厂等等。因此,在现代技术中展现出来的东西都是某个环环相扣的系列或秩序中的一个环节。它们的展现又是为了唤起另一个东西的展现。这说明现代技术的又一个重要特点,即在把事物纳入某一系统的过程中把这个事物展现出来。这种展现方式海德格尔称之为“校准”(stellen/setting-up)。

(3)“非对象性的持存物”。

出现在现代技术中的事物,是被纳入了某个系统的事物,它的存在又是为了进一步将另一些事物纳入这个系统。这样的事物从其在系统中相互关系方面获取意义的规定,并不是我们通常当作独立存在的对象来看的事物,在这里“对象就消化为非对象性的持存物了”。(第19页)例如一架跑道上的飞机,只有投入航班,才展现出它之为飞机。从这点去看,飞机的整个结构乃至每个部件,都是准备着为飞机之起飞而各司其职的。在现代技术盛行的时代,不仅作为技术产品的人造物失去了它的对象性的存在,连整个自然界都改变了面貌,成了非对象性的持存物。

(4)“挑战把人拦入系统之中”。(第19页)

在现代技术中,人自身也成了持存物。当我们称为实在的那些东西在挑战的校准中被揭示为持存物时,完成这一挑战和校准的是人,但是人要能够以某种特定的方式去揭示实在,他自己必须已经处在解蔽状态中。按海德格尔的说法,人之为人就已经被“是”的天命抛入解蔽状态中,这种解蔽状态是各种方式进一步展现的广阔的背景。既然现代技术是以挑战、征召的方式展现,那么从现代技术开始时起,人就是接受了这种展现方式的挑战,被召唤、差使而去做这一切的。“只是人自身方面已经被召唤来探索自然的能量,这一系统的展现才能发生。如果人是被征召、安排来做这一切的,那么人岂不比自然更原始地归属于持存物之列了吗?”(第18页)所谓“人才资源”,为某次会诊提供“病例”等说法,就是把人当作持存物的明证。

回顾现代技术展现的上述种种方式,可以看到,现代技术有自己的发展轨迹,一个环节扣着另一个环节,一项新技术导致对另一项新技术的要求,这样的展现方式,海德格尔称为“座架”。

(5)“现代技术的本质在于座架,座架属于展现着的天命”。(第25页)

对于座架,海德格尔解释说:

群心逶迤而又连绵成体,贯穿于其间者,我们称之为山脉。

人有各种各样情感,其所自出者,我们称之为“气质”。

兹将集人于此,以便将自我展现的东西规整为持存物的那种挑战的要

求,称之为“座架”。(第19页)

由此可见,所谓座架是指展现的方式,它是对挑战、征召、校准、把包括人在内的种种东西纳入一个系统的现代技术的展现方式的综合描述。座架表明了,现代技术的发展具有自己的走向,是人所不能决定和改变的。1966年海德格尔答《明镜》记者问时说:“座架的作用就在于:人被座落于此,被一股力量安排着、要求着,这股力量是在技术的本质中显示出来而又是人自己所不能控制的力量。”⑦这股人所不能控制的力量也就是天道或天命:“座架是具有天命特征的展现的道路,即将之征召出来的道路。”(第29页)

把现代技术的本质归结为天道的展现,这在现代西方哲学界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了。它看起来是那样的神秘,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以致于论家在评述海德格尔有关思想时几乎不敢正视天道这个词,生怕在这点上误解了海德格尔而贻笑大方。然而,天道的观念正是海德格尔包括论述技术问题在内的整个后期思想的关键,从中引发出来的,倒恰恰是些极富现实性的问题。

三、现代技术与人类的历史命运

天道不仅被海德格尔用来阐释现代技术的本质,还被用为尺度对现代技术作价值判断,并由此引发出关于人类历史命运的问题。

要从哲学上对技术作出价值判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人们不能不看到,技术的发展对于人类生活各个领域带来的进步,人类从中获取了极大的好处;但是另一方面,技术的发展也导致了某些人类所不愿看到的变化,甚至会引起令人惊恐的后果。例如,当技术使优生成为可能的时候,每个人是否还会有同样的生殖后代的权利?当我们利用技术获得种种好处和便利的时候,我们是否应容忍空气和水遭受污染以及资源的耗竭?这两者何者对人的生存来说更加重要?等等。看起来这些问题的每一方面都同人的利益有关,但是,人的利益既有物质享受方面的,也有伦理的和作为生物的基本生存条件方面的,等等。再者,从类和个体方面看人,又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因此,在哲学上,看待发展技术的利弊,始终是个争论不休的问题。

海德格尔评价技术的得失利弊的时候,首先想的是技术对天道的关系。既然技术现象的产生和表现被看成是受一股人所不能控制的神秘力量支配的结果,是这股力量的显露,因此,技术这种现象的利弊得失首先应当从这股力量、即天道方面去评述,即,在技术的现象中,天道是否得到了通畅和顺的伸张。

但是天道究竟有些什么性质呢?就其使人受制于它的神秘力量而言,它好像是命运一类的东西,然而海德格尔说:“现代技术的本质在于座架,座架属于天命的展露。这些话与我们经常听到的一些说法截然不同,即所谓说技术是我们时代的命运,在此‘命运’是指一个不变的过程的不可改变性。”而且,虽然“展露着的天命完全支配着人,但天道决不是一种强制的命运”。天道也不同于天地间事物运动变化的客观规律,因为规律是我们可以发现并据以察以往而知未来的东西,但对于天道来说,过去的种种只是天道显露过的踪迹,人可以循此追寻天道,但过去的种种并不预示天道将要展示的方式和方向,天道是神秘的。海德格尔关于天道性质所说过的唯一肯定的判语是:“‘是’在各种方式中显现”,此原话出自亚里士多德,海德格尔将之作为他的《什么是哲学》一文的结尾,以表明天道是具有多种可能的展现。

技术的本质在于座架,座架是天命展露的一种方式,这本来无碍于天道。但问题在于,如果座架这种方式大大盛行,以致于“封锁了其他的可能性”,那就不妙了,因为天道的通畅展现应当有多种可能方式,由此,世界才展现出它丰富多彩的面貌,人类才能从生活中汲取无穷尽的意义。因此,危险的是作为技术本质的座架方式的盛行,不仅会掩盖天道其他可能的展现方式,而且根本就可能把天道本身掩盖住。因为在技术的展现方式中,人成了作为技术系统中环节的储存物,一切新产品、新发现都在座架所规范的方式中被发现与产生出来,这使人得到一种印象,以为只要按照技术本身的要求和规范去做,就会产生出一切新东西,而忘记了一切是者之是皆出于天道的展现。另一方面,人按照技术发展的要求制造出种种东西,又使人得出一种幻觉,以为人就是地球的主宰,“这种幻觉又导致一个最终的结论,似乎人到处并且总是只和自己照面”。(第27页)这是说,连人也不去理睬天道了。所以海德格尔说:“当天命极盛于座架的方式时,这就是最高的危险。”(第26页)

显然,在技术的问题上,海德格尔关心天道远甚于关心人类自身的命运,因为在他看来,天道作为各种方式的展露,就是解蔽(unconcealing),在海德格尔哲学中,这是真理的代名词。如果天道不能顺畅运行,被遮蔽住了,那么真理也就消失了。“座架制止了真理的光明和统治,于是发遣为技术规范的天命就是最极端的危险。”(第28页)为什么海德格尔对于天道遭受的危险远比人类自身的命运要担忧呢?我想,这只有把他的天道作为包括人在内的整个地球生态系统的运行来看,才能理解他的思想。所谓天道的展现或真理被封锁、遮蔽住,那么整个地球的生态系统也就窒息了,不会产生新的东西,不会有生命了。只有在这个意义上,天道的窒息对人的命运来说,犹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人们为人类登上月球而欢呼的时候,海德格尔却在看了从月球向地球拍的照片后惊恐地说:“现在,人已经被连根拔起。我们现在还只有纯粹的技术关系。这已经不再是人今天生活于其上的地球了。”⑧我想,如果海德格尔知道了人类今天面临的全球生态和环境方面的问题,知道了海湾战争中所使用的武器的精良及其杀伤威力,他的表达也许会更明确一些。

海德格尔在技术的展现方式中强调天道遭受的危险,但他并不是置人的问题于不顾。在他看来,天道的受阻导致了人的本质的失落。

天道中的危险会影响人的本质,首先是由于在本质上说人是天道的守护者,这是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的一个重要的观点。所谓守护天道是指听取、响应、追随天道。天道总是隐藏在一切显现出来的东西后面,用哲学惯用的语言来说,天道是某种超越于可感事物的东西。能够在感性经验事物中进行超越的追求,除了人类还有谁呢?人类总是力图参透生活,对世界的真谛、人生的意义看个明白。人的这些追求最终把人带到使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那股神秘的力量即天道面前。

对天道的追随成就了人的本质,反过来说,天道也需要人的认命才成其为天道。海德格尔说:“每种天命的展现都发生于认命之际,并且就是这样一种认命。因为正是这种认命,才把对于展现的发生来说所必须的一份首次传达给了人,而作为如此被需要和利用的人,也才被归属到真理的发生中去了。”(第32页)海德格尔早期曾把人说成是“是”的澄明之所,比喻为漆黑的森林中一块阳光可以穿透的空隙,这个意思大致可用来理解人对于天道的关系。如果没有人,天道的展现就得不到响应,这犹如说:“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如果我们把仲尼当作整个人类的代表来看的话。

如果人生来就是为了看护天道,那么还谈得上人的自由吗?海德格尔的回答是肯定的,并且认为:“只有当人归属到天道的领域,成为听从天道的人而不只是被强迫去服从,人才是真正自由的。”(第25页)这里还要搞清的是,“自由的本质从其原初的方面说,与意志、人的意志的因果性是无关的。”(第25页)那么什么是自由呢?自由首先是天道的性质,因为天道的展露是一种敞开,“自由治理着被澄清、被照亮、被展现意义上的敞开。正是有了展现、即有了真理,才有与之最贴近的自由。”(第25页)由于天道的展现是敞开的,是自由,人对于天道的追随也就是让自己敞开出去进入自由之中。

但是由于现代技术的本质即座架,把一切纳入到自己系统中、使成为其中一个环节的方式而展现,这就使得一切新的发现只能在这个框架内开展,从而窒息了天道本来应有的真正敞开的自由性质。这样,人就只见技术,不见其余,更糟糕的是,人看到自己在技术活动中创造的东西,以为人到处只是碰到自己。其实,“真正说来,今天的人已不能在任何地方碰到他自己,即碰到他的本质了。”(第27页)因为人的本质在于追随天道,而现代技术的本质却堵塞了天道敞开运行,使人昧于天道。

人类怎样才能寻求得救呢?按海德格尔的说法,我们首先应当看清技术的本质而不是仅仅盯住技术看,这意味着要明白技术的本质原是出于天道的展现,这样,我们才会重新留意于天道本身,成为天道的守护者。但是这一切又都有赖于天道本身出现新的转机,而我们不知道这样的转机何时出现。他的思想是很悲观的,这可以从他1966年谈到技术问题时说的一段话看出:“只还有一个上帝能救渡我们。留给我们唯一的可能是,在思想与诗歌中为上帝之出现作准备或者为在没落中上帝之不出现作准备;我们瞻望着不出现的上帝而没落。”⑨

我们可以不赞成海德格尔的悲观情绪,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人对于自己处在天地间的自觉性还很差。人试图探索自然的规律,但这样去做时,毕竟已使人本身置于度外了,因此又需要以社会规律加以补充。既然这两者都被说成是规律,就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左右的。左右它们的是一种力量还是两种分别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什么呢?中国先人以两千多年智慧的探索认定,这就是道。自从西方哲学传入以后,它的逻辑的必然性和经验的实证性曾使我们不禁为不明不白的道而自惭形秽,弃之唯恐不及,不过现在西方也终于有人明白了,逻辑的网络编织得再严密,经验的事实把握得再牢靠,依然框不牢、把不住周行在天地间的那种神圣的力量和作用。道,仍将是人类永远要追寻的目标。

注释:

①《海德格尔的基本著作》(英文版),第221页。

②海德格尔:《在语言的道路上》(英文版),第92页。

③《海德格尔的基本著作》(英文版),第220页。

④海德格尔:《关于技术的追问》(英文版),第13页,下引此书,只注页码。

⑤柏拉图:《会饮篇》205b。

⑥海德格尔:《答〈明镜〉记者问》,见《外国哲学资料》(商务版),第5辑,第177页。

⑦《外国哲学资料》第五辑,第178页。

⑧《外国哲学资料》第五辑,第175页。

⑨《外国哲学资料》第五辑,第1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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