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组配的主观小量评述及其理据解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代词论文,主观论文,疑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现代汉语中能性述补结构指述补结构的可能式,与基本式构成平行格式,常见的句法表达式是在“动结式”中插入能性标记“得/不”,其中否定形式“V不C”本文简称为“能性否定”。 现代汉语中典型的疑问代词有“谁、什么、哪里、多少、多久、怎么样”,其中“谁”指代述人对象(专名或有定的人),“怎么样”指代谓词性成分(行为或状态),它们与一般事物的量范畴没有直接关联。而“哪里”指空间,“多久”指时间,“什么”指物类,“多少”指数量,它们的所指对象可以是个体的也可以是类指的,因此都蕴涵“量”的范畴。疑问代词除了承担疑问功能之外,还有非疑问用法,主要是“任指”和“虚指”,前者指某一范畴集合的全体成员,后者指某一范畴集合中的某些不确定成员。 本文借鉴构式语法理论,讨论“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组配形式的主观小量评述的话语功能,其中“能性否定”指某些“V不C”形式(如“跑不到、吃不了”);“疑问代词”选择“什么、哪里、多少、多久”,主要是后置于动词的“虚指”用法;“主观小量评述”是会话含义的概括,是语义层面的“部分量”含义在语用层面的映射。本文在对语言事实描写的基础上,进一步对其构成的理据性进行功能解释。 2 主观小量评述的构式类型 依据本文考察对象的界定,笔者在CCL语料库检索系统(网络版)进行了相关的搜索、甄别,选择含有如下几类典型构式的句子作为考察对象: A:表有限空间量“V不到哪里去”,如“跑不到哪里去”; B:表有限时间量“V不了多久”,如“爬不了多久”; C:表有限物类量“V不了什么”,如“买不了什么(东西)”; D:表有限数量“V不了多少”,如“吃不了多少(饭)”。 其中C、D两式后边都可能出现名词N(如“东西”和“饭”),但“什么”和“什么东西”、“多少”和“多少饭”功能相同,在一定条件下N可以前移或省略,不影响句法格式的归纳。因此,为了行文简洁,本文主要描写后边不出现N的结构形式。语料显示,尽管它们都能表示“主观小量评述”的会话含义,但由于“哪里”、“多久”、“什么”、“多少”本身所指范畴不同,各自能接纳的动词不尽相同,导致构式与构式之间在句法、语义上有一定的差异。下面分而述之。 2.1 表有限空间量:V不到哪里去 “哪里”作为疑问代词,所指范畴是空间。“哪里”是虚指用法,后置于“V不到”(后边带有趋向词“去”),表示话语主体行为所能移动的空间范围有限,是一种主观小量评述。与空间范畴相匹配,能进入该构式的动词主要是位移动词。例如: 例(1)-(4)中的“跑”、“飞”、“搬”、“漂”都是位移动词,表示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人或物)所以移动的空间范围有限。 2.2 表有限时间量:V不了多久 “多久”作为疑问代词,所指范畴是时间。“多久”是虚指用法,后置于“V不了”,表示主体动作或状态能延续的时间有限,也是一种主观小量评述。与时间范畴相匹配,能进入该构式的动词一般都具有[+持续]的语义特征。例如: 例(5)-(8)中的“爬”、“砍”、“撑”、“待”都具有[+持续]的语义特征,前两个指动作,后两个指状态,都表示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人或物)的动作或状态所能延续的时间有限。 2.3 表有限物类量:V不了什么 “什么”作为疑问代词,所指范畴是物类(实体的类)。“什么”是虚指用法,后置于“V不了”,表示行为动作所支配的实体类别有限,也是一种主观小量评述。从量范畴角度考察,这属于“物类量”,不等于抽象的表真值义的数量。与物类范畴相匹配,能进入该构式的动词一般都是能带受事宾语的及物动词。例如: 例(9)-(12)中的“买”、“种”、“学”、“记”、“做”都是及物性的行为动作动词,表示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的行为动作所支配的实体类别有限。 2.4 表有限数量:V不了多少 “多少”作为疑问代词,直接标示表真值义的数量,是具有原型义的、纯粹的量范畴,与“空间”、“时间”、“物类”等范畴相比,语义更抽象、空灵。“多少”是虚指用法,后置于“V不了”,表示行为动作所涉及的实体数量有限,也是一种主观小量评述。与数量范畴相匹配,能进入该构式的动词一般也都是能带受事宾语的及物动词。例如: 例(13)-(16)中的“吃”、“喝”、“写”、“看”都是及物性的动作动词,表示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的行为动作所涉及的实体数量有限。其中例(13)指饭量,例(14)指酒量,例(15)指所写的文字量,例(16)指所翻看的内容量。 3 主观小量评述的理据解析 从上文对“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组配形式的实例描写,可以发现这几类构式在话语功能上的共同点是都能表示“主观小量评述”。要解释其理据,必须对“主观评述”和“有限小量”两个要点加以论证。 3.1 “主观评述”的言语行为 “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形式是一种主观评述性的言语行为。从语用功能来看,人们的言语行为除了疑问、祈使、感叹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陈述,在Searle(1976)对言外行为的分类中归属于“阐述类”(representative)。①笔者认为这是一种较为粗略的分类,事实上“阐述类”本身又可能实施不同的言语行为,比如“叙述”的是“事”,“论述”的是“理”,合起来就是陈述事理,就说话人的表述来说倾向于客观性。“阐述类”还有一种值得关注的类型就是“评述”,评述是说话人“有感而发”,是主观性的体现。按照Lyons(1977)的观点,“主观性”(subjectivity)指话语中或多或少带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说话人在说话的同时还表明自己对所述事件或现象的评述,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本文讨论的“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形式,就是一种典型的主观评述性的言语行为。理由如下: 1)该组配形式中的“能性否定”可以码化为“V不C”,其中的否定标记是“不”。根据学界的研究,在会话含义中,“没”倾向于表客观陈述,“不”倾向于表主观意愿,这是两者在语用上的一种对立。试比较: 例(17)a只是一个客观陈述,陈述“他没来”这个事实,通常使用第三人称“他”;而例(17)b体现的是“他”的主观意愿,是说话人知道“他不来”的主观意愿而代为转述的话语;如果“他”自己表述,使用第一人称,这种主观意愿就体现得更为直接,如例(17)c。 “不”表主观性的特征在不同的话语形式中都有表现,在本文讨论的“V不C+疑问代词”的表达式中,“不”不是直接陈述话语主体的主观意愿,而是表明说话人对某种事件或状态所涉及的“量”的大小的可能性的主观认定。例如“V不到哪里去”表明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行为可能移动的空间范围有限,“V不了多久”表明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动作或状态可能延续的时间有限,“V不了什么”表明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行为动作可能支配的实体类别有限,“V不了多少”表明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行为动作可能涉及的实体数量有限。因此,能性否定“V不C”是话语体现“主观性”的一种有标记形式。 2)该组配形式的话语功能是说话人对某种事件或状态可能性的主观评述,因为表达的是主观看法,那么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合理性,说话人往往会在话语中提示一定的理由,这是评述性话语的语境特征之一。事实上前文所举实例中,语境大多提示了此类信息,选择了因果关系的复句形式或蕴含因果关系的表达式。如例(1)因为很快会破案,所以“他跑不到哪里去”;例(5)因为他不习惯爬山,所以“爬不了多久”;例(9)因为只有这点钱,所以“买不了什么”;例(13)因为人老了,所以“吃不了多少”。 值得指出的是,能性否定格式“V不C”是人们语用推理的结果,诚如沈家煊(2005)指出:语用推理既不是归纳推理也不是演绎推理,属于“回溯推理”(abduction),即人们从“结果没有实现”推导出“结果不可能实现”(“以果溯因”的推理模式)。②因此“回溯推理”得出的结论不是一定为真,只是“很可能”为真,所以是可以在特定的上下文或语境中消除的。笔者认为,这种“很可能”为真的结论可以在语境中消除,正是充分体现了说话人评述的“主观性”。例如: 例(18)-(21)中“没想到”、“出人意料”、“谁知”、“没料到”等话语标记引出的后续陈述信息,证明说话人先前的判断有误,“很可能”为真的主观认定在语境中消除了。因此,例(18)-(21)的一个共同点,是都选择了转折关系的句式,而转折关系主要用来表达一种心理关系,表明事实与说话人的主观预期不符(参见张斌1998:51)。 3.2 “有限小量”的语用含义 “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形式表达的是说话人对某种“有限小量”的主观认定,“有限小量”是语用层面的概括,也是本文论证的重点。事实表明该组配形式之所以能表达一种“有限小量”的主观评述,完全是语用功能驱动的结果,涉及“语序”和“预设”两个因素。 1)根据学界的研究现代汉语中疑问代词有疑问和非疑问两种用法。当命题是肯定时.疑问代词可能是疑问用法,也可能是非疑问用法;当命题是否定时,疑问代词只能是非疑问用法。对此陈振宇(2010:57)的解释是:现代汉语中疑问表达式不能充当否定焦点,或者说,当疑问表达式为否定词所约束时,否定词及否定词所形成的否定结构就成了非疑问标记式。③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主要是“任指”和“虚指”。据笔者考察,两者在句法分布上形成一种倾向性对立。试比较: 从例(22)、例(23)可以看到:疑问代词置于动词前为“任指”,指某一范畴集合中的全体成员,属于“全量”,如例(22)a、(23)a;疑问代词置于动词后为“虚指”,指某一范畴集合中的某些不确定成员,属于“部分量”,如例(22)b、(23)b。 这种句法分布上的倾向性规律其实体现了制约汉语语序的某种“密码”。陆丙甫(2006)基于蕴含共性的逻辑意义,从功能角度对语序优势的制约因素进行了解释,他认为语法学界所公认的定指性成分或旧信息具有前置于不定指成分或新信息的倾向,这个倾向可以引申并理想化为“可别度领先原则”。④所谓“可别度”通常指听话人对话语涉及的指称性成分的可识别的难易程度,该原则表明“如果其它条件相同,可别度越高的成分越倾向于前置”。陆丙甫(2005)在“语序优势的认知解释”中列举了大量的事实证明了“可别度领先原则”,其中就专门提到“周遍性成分前移”的现象。例如: 本文讨论的“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形式,后置于动词的疑问代词是“虚指”用法,指某一范畴集合中的某些不确定成员,属于“部分量”,该组配形式之所以能表示“有限小量”的含义,是语义层面“部分量”在语用层面的映射。 2)按照构式语法理论的解释(Goldberg 1995:6),说话人对构式的选择和使用取决于对交际“情景”(scene)的“识解”(construal)。作为评述性的言语行为,一个最大的特点是“有感而发”,也就是说需要有交际情景的激发以产生发话诱因,而这个发话诱因就体现了说话人的某种“预设”(presupposition),更准确的说法是一种心理“预期”。事实上在选择使用“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形式时,说话人并没有否定S(某主体)具有施行某种行为或呈现某种状态的可能性,恰恰相反说话人是肯定S具有这种可能性的。因此说话人的心理预设是“S能V,但很有限”。例如: (26)甲:听说她那家小店生意很红火,发啦! 乙:你别信,那家小店小本经营,薄利多销,赚也。 例(26)中甲的话就是交际情景的激发因素,导致乙发表了自己的评述,乙肯定小店主人能赚,但能赚的“量”有限,所以要甲别相信。事实上前文所举实例大都体现了类似的交际情景和说话人的发话诱因。如例(2)“飞不到哪里去”不是说鸟不能飞了,只是能飞的距离有限;例(6)“砍不了多久”不是说砍刀不能砍了,只是说能砍的时间有限;例(10)“种不了什么”不是说任何东西都不能种,只是能种的物类有限,事实上能看到只是一些稀稀拉拉的竹子;例(14)“喝不了多少”不是说S不能喝,只是酒量有限,所以还是被硬灌了。 由此可见,说话人在选择使用“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形式时,对S具有施行某种行为或呈现某种状态的可能性是肯定的,能性否定“V不C”否定的只是“全量”,与后置于谓词表示“部分量”的疑问代词相呼应,于是产生了“有限小量”的语用含义。 4 程度量评述的隐喻承继 上文讨论的“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形式,说话人认定的“有限小量”都是比较具体的范畴量,包括空间量、时间量、物类量以及依附于这些范畴的数量。事实上该组配形式表示的“有限小量”并没有停留在这些相对具体的范畴,而是通过隐喻途径,映射到了“性状域”,用来表示说话人认定主体性状的程度量有限,也是一种主观小量。句法语义上的标志是这些构式中能性否定结构的动词V替换为形容词A,能接纳的谓词从动词扩展到形容词,这是构式定型的结果,也是构式能产性(productivity)的体现。语料显示进入这些构式的A都是性质形容词,这与形容词的量性特征有关。张国宪(2000)考察了汉语形容词的量性特征及其类型,区分了弥散量与固化量、隐性量与显性量、静态量与动态量,其中性质形容词的量性特征表现为弥散、隐性、静态。结合本文的考察,这些形容词有两个特征:一是程度义,属性为隐性弥散量;二是评价义,取值为极性静态量。正是这两个特征,满足了它们进入这些构式的准入条件。 语料显示,典型的能表示有限程度量的构式有如下三个类型:“A不了多少”、“A不到哪里去”、“A不了什么”。但是,由于性质形容词的次范畴语义特征不尽相同,它们进入这些构式表示程度的“有限小量”也各有特点,表现出非离散性的强弱序列。下面按照构式有限程度量表述功能的强弱分而述之。 1)A不了多少。此类构式对性质形容词来说,几乎是开放性的,最能体现其典型性的是大量单音节的量度形容词。例如: 此类构式中虚指用法的疑问代词“多少”本身所指范畴就是“数量”,而量度形容词这个次范畴类同时具备两个量性特征:其一,能带数量补语,标示具有真值义的量级序列;其二,能被程度副词修饰,标示具有程度义的量级序列。这样,本身指数量范畴的“多少”与量性特征极强的量度形容词在此类构式中进行整合,“多少”从数量域映射到性状域,表示A的状态程度有限,这种整合效应是最简捷的,因而也是最强的。 2)A不到哪里去。此类构式对量度形容词有一定的限制,大都是一般性质形容词,其中“好”、“强”、“高”等单音词的使用频率极高,占所有用例的70%以上。这说明在日常口语中这些词是我们评价事物最基本、最常用的“标准”,具有极强的程度评价义。例如: 此类构式中虚指用法的疑问代词“哪里”本身所指范畴是“空间”,空间本身也有量度特征,但与“多少”的量性特征相比要弱一些,与程度量在认知环节上有一定距离,须经过数量域这个认知中介,才能映射到性状域,表示有限程度量(参见吴为善和夏芳芳2011)。例如: 其中的动词“赢”、“输”、“涨”都与数量指标相关,属于“数量域”。例(33)-(34)表示说话人认定这些动词所涉及的钱财,无论是“得”或“失”,数量都有限。所以此类构式经过数量域这个认知中介,映射到性状域,表示程度量的功能比“A不了多少”要相对弱一点。 3)A不了什么。此类构式对形容词的准入条件限制很严,其中的A仅限于部分述人的双音节性质形容词。例如: 此类构式中虚指用法的疑问代词“什么”本身所指范畴就是“物类”,表示不定量落实为实体类别,本身也有一定的量度特征,但与“哪里”的空间量特征相比显然更弱,与程度量在认知环节上距离更大。它更必须经过数量域这个认知中介,才能映射到性状域,表示有限程度量。例如: 其中的动词“赚”、“亏”都与数量指标相关,属于“数量域”。例(38)-(39)表示说话人认定这些动词所涉及的钱财,无论是“得”或“失”,数量都有限。所以此类构式经过数量域这个认知中介,映射到性状域,表示程度量的功能比“A不到哪里去”又要相对弱一点。 综上所述,由于疑问代词本身的语义差异,认知域之间的隐喻映射距离有远有近,这三个构式表述有限程度量的功能,其强弱表现为如下的序列(>表示“强于”): A不了多少>A不到哪里去>A不了什么 尽管这三个构式有限程度量表述功能有强弱之分,但是从话语功能来看它们却又有共同点,主要体现为如下三点: 第一,这些构式具有相同的构式义,可以概括为:说话人认定话语主体呈现的状态的程度量有限,是一种主观小量评述。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语境信息的激发之下,产生了发话动因,心理预设是“承认S具有A的性状,但程度有限”。如例(27)承认大都市的物价“贵”,但“贵不了多少”;例(30)承认胜者的状况“好”,但“好不到哪里去”;例(35)承认他“高明”,但“高明不了什么”。余例可类推解读。 第二,这些构式中的A具有量性特征,蕴涵量性级差,所以含有这些构式的句子往往在语境中引进差比句式或隐含差比的句式,凸显程度量差比的有限性,以证明主观评述的合理性,这可以说是这些构式的语境信息特征。如例(28)那个小区“大不了多少”,是同“我们小区”比较的结果;例(31)这房屋“强不到哪里去”,是同“柬埔寨难民营”比较的结果;例(36)他“神气不了什么”,是同“嫡传弟子”比较的结果。余例可类推解读。 第三,这些构式的核心成分为A,作为形容词在语义聚合关系中大都有反义配对。但语料显示能进入这些构式的形容词,表积极义的使用频率远远高于表消极义的,如上文所举例中的形容词,除了“嚣张”之外,“贵、大、快、好、强、高、高明、神气”都是表积极义的。这是个很值得注意的现象,学界普遍认为在量度形容词中,表积极义的(如“大、长、高、远”)是无标记形式,表消极义的(如“小、短、矮、近”)是有标记形式。如果问“这个房间有多大?”,事实上这个房间可能大也可能小;如果问“这个房间有多小?”,那么这个房间一定很小。这体现了人们心理预期的认知规律,表积极义的语义辖域能涵盖表消极义的语义辖域,反之则不行。笔者认为,这条规律在一定条件下可以扩展到所有性质形容词,上面所述的现象表明人们在对事物性状的程度级差进行评价时,倾向于以积极义的形容词作为评判“标准”。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V不了多久”也同样可以演化为“A不了多久”(如“神气不了多久”),但语义很稳定,总是表示有限时间量,并没有生发出有限程度量的语用含义。笔者推测,从人们的认知规约性来看,也许在“性状域”里,时间范畴与程度范畴之间很难建立起隐喻的途径。 5 余论 从语言观和认识论的观点来看,本文所讨论的现象关涉到构式扩展链接(extension links)的问题,需要从构式承继(inheritance)的角度加以阐释。Goldberg(1995:65-68)借鉴了Lakoff的观点,明确指出构式具有理据的可探索性。Lakoff(1987)为语法构式中的“理据性”这一术语提供了一个准确的定义:“如果一个构式的结构是从语言中的其他构式承继的,则该构式的存在具有理据性。”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最大理据性原则”(principle of maximized motivation): 如果构式A和构式B在句法上有联系,那么构式A和构式B在语义上也存在一定程度的联系,构式A的存在是有系统理据性的。 值得指出的是,按照一般通用义的理解“承继”应该是一个历时的概念,但本文采用的“承继”是一个专门术语,这个术语源于计算机JAVA语言,在语言研究中指结构表征的某些“信息”从一部分传承到另一部分。因此,在构式语法理论中“承继”是基于共时语法化范畴的概念,即通过合理的逻辑推导来发现构式与构式之间的“理据性关联”(motivation link)。本文探讨的“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组配形式的主观小量评述的话语功能,是一组在现代汉语阶段形成的构式群,本文就是立足共时平面,依据这种合理推导来证明该构式从具体的范畴量(空间量、时间量、物类量以及数量)通过隐喻途径映射到了“性状域”,用来表示有限程度量。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从文献中找到构式历时承继的端倪。以“V不到哪里去”为例,通过对CCL语料库检索系统的搜索,该构式作为一种口语表达式,最早的文献记录可以追溯到清末及民国初期的小说语体。用例不多,共搜到11条,其中V主要是“走”、“逃”、“跑”三个位移动词。例如: 该格式从一开始就体现出明显的构式义,表明说话者对事实的一种主观性评述,认定主体的空间位移不会超出某个有限的范围。“V不到哪里去”表空间位移义,因此其中的V限于位移动词,这是顺理成章的。但是一个构式一旦成型,就会逐渐产生变异,变异的条件是V被其他动词所替换,进而导致“不到哪里去”意义的虚化。语料表明到上世纪30年代,另一类动词也进入了该构式,此类动词的相关涉事论元具有可量化的特征,主要与钱财、物价或指数有关,如“输、赢、亏、涨”等。“输、赢、涨”的例子见例(33)、例(34),下面只举“亏”的例子: (43)这兵荒马乱的,受金融危机影响,公司业绩不佳,不过也。(茅盾《子夜》) 例(33)、例(34)、例(43)中与动词相关的涉事论元例(33)指“赌筹”,例(34)论“股票”,例(43)讲“业绩”,都可以物化计量。动词意义的变化导致该构式中的“哪里”从空间认知域映射到数量认知域,不表示一个确定的数量,但却圈定了一个有限的数量范围。而“A不到哪里去”正是在此基础上产生的,A替换了V,构式从具体的有限范畴量通过隐喻途径映射到了“性状域”,用来表示有限程度量。从具体到抽象是人类认知的普遍规律,语法化研究的大量成果证实了这一点。综上所述,我们得出了一个该构式的承继关系系列: A式:V(表示位移)+不到哪里去→表空间量 B式:V(涉及计量)+不到哪里去→表数量 C式:A(凸显程度)+不到哪里去→表程度量 综上所述,本文考察了“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形式,并对其构成理据进行了探究,这就是所有能表达“有限小量的主观评述”的各类构式存在共同的理据。我们可以看到,这个组配形式控制了“V不到哪里去”、“V不了多久”、“V不了什么”、“V不了多少”等构式,在空间量、时间量、物类量、数量等范畴表达了主观认定的“有限小量”。更值得注意的是该组配形式扩展到形容词构式,控制了“A不了多少”、“A不到哪里去”、“A不了什么”等构式,通过“数量域”这个认知中介,在性状域表达了主观认定的有限程度量。这后一个演化更集中地体现了“最大理据性原则”在构式承继中的作用。⑤ ①Searle(1976)把言外行为分成五个大类:1)阐述类(representative);2)指令类(directive);3)承诺类(commissive);4)表达类(expressive);5)宣告类(declaration)。其中阐述类的言外之意是使说话人对所表达的命题的真实性作出承许,也就是说他必须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的真实性;这一类言外行为的适从向是从话语到客观现实;所表达的心理状态是相信。笔者立足语言事实,对其中的阐述类进行了进一步细化,强调了“评述”这个主观化的言外行为。 ②现代汉语中“V不C”只用来表可能而“V得C”既能表可能又能表结果,对此蒋绍愚有过解释,他举例说近代汉语“拽不倒”的意思可以是没有拽倒,也可以是不可能拽倒,但不管哪种意思,说的是同一个事实“仍然立着”;而“拽得倒”就不同了,表结果时是事实上已不再立着,表可能时只是说能拽倒而事实上还立着。沈家煊(2005)引用并赞同蒋绍愚的解释,并指出“V不C”表不可能是从“结果没有实现”推导出“结果不可能实现”,这种推理既不是归纳推理也不是演绎推理,而是属于“回溯推理”,是一种基于事理和常识的推理。因此,“回溯推理”得出的结论不是一定为真,只是“很可能”为真,所以是可以在特定的上下文或语境中消除的。 ③陈振宇(2010:57)认为英语中的“否定焦点提取限制条件”表明作为否定焦点的句法位置上不能有英语表疑问的wh-词语迹,而这就体现了否定范畴中的一条基本规律:否定功能只能加在具有真值意义的命题之上,即否定词所约束的否定焦点成分(被否定的对象)必须有真值的可能性。所谓“有真值”,指可以在现在或将来判定它是否与可能世界中的事实相一致,显然这只有明确的陈述性意义才有可能;而疑问表达是说话者尚未确定的信息,既是不确定的,当然无法判别其真值。在此基础上,陈振宇推导出如下的结论:疑问表达式不能充当否定焦点,或者说,当疑问表达式有可能为否定词所约束时,否定词及否定词所形成的否定结构就成了非疑问式(表现为“任指”或“虚指”用法)。 ④Comrie(1979)在调查宾格的分布时发现,生命度高的受事名词更倾向于使用宾格标记(有标记形式),而生命度低的受事名词倾向于省略宾格标记(无标记形式)。他认为生命度可以构成一个“自然类”(natural class),理论上的解释是:主语通常为有生命和定指的事物,宾语通常为无生命和不定指的事物。当宾语为定指或有生命的事物时,容易发生主宾角色的混淆,因此就更需要形式标志加以区分。事实上指别性(“定指”或“不定指”)的实质主要是“可能识别度”(identifiability),可以简称“可别度”。陆丙甫(2005,2006)借鉴Comrie的观点,进一步演绎为人们语句编码策略“从旧信息到新信息的信息流自然方向”,提出了“可别度领先原则”,扩展到众多范畴,以此来统摄基于语用驱动的语序规则。 ⑤在语言学中,“理据性”介于预测性和任意性之间,具有可探究性并用来解释语言现象。Goldberg(1995)在创建构式语法理论时提出“最大理据性原则”,并阐述了构式内部以及构式之间的理据性承继关系。她区分了“构式内部的承继”和“多重承继”,前者主要是指基于构式义的词语替换而导致的某一构式的能产性问题,后者涉及不同构式之间的某些具有共性的理据性承继手段或原则。就目前国内学界的情形来看,立足构式语法研究的成果大多为个案研究,即侧重构式内部的承继,而笔者认为,不同构式之间的理据性承继研究更为重要,是构式语法研究的核心所在。当然不同构式之间的承继性理据具有层级性,例如“可别度领先原则”是基于语用驱动的高层理据,统摄语序规则;下位有众多句法语义范畴,渗透到各类构式框架中;最下位的表现为一些具体的句法形式,也在一定范围内成为一种跨构式的承继性理据手段。本文即尝试这方面的研究,“能性否定+疑问代词”的组配就是一种句法形式,控制了本文所讨论的“有限小量主观评述”的各类构式。“功能否定+疑问代词”组合的主观小议及其理据分析_疑问代词论文
“功能否定+疑问代词”组合的主观小议及其理据分析_疑问代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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