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的艺术哲学_本体论论文

海德格尔的艺术哲学_本体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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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本文对海德格尔的艺术哲学进行了比较系统的疏理和论述。认为海德格尔对存在的本体论追问,对艺术的形而上沉思,对诗与思、语言的人本学阐释体现了西方现代哲学的理论深度。海德格尔把存在问题与艺术问题联系起来思索,启迪人们重新认识与理解西方近现代哲学和美学传统;他试图把艺术生成和真理发生统一起来,引导人们重新确立现代艺术价值尺度;他主张在人学层次上把诗、思、语言三者贯通,尤其把语言与存在联系起来考察,为更深入地透视和把握人的生存境界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但由于海德格尔完全忽视了人的存在的社会历史结构,忽视了艺术创造的社会历史维度,忽视了思维与语言的社会本性和实践功能,使他的艺术哲学难免陷入非历史、非科学和非理性的境地。

关键词 存在 烦 艺术 真理 诗 思 语言

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 1889 —1976),是西方现代哲学史上一个有独创性的思想家。他对许多重要的哲学问题都有独特而深刻的见解。他在漫长的哲学生涯中,酷爱文学艺术尤其是诗,并发表了数量不太多,但足以启人心智,引人沉思的理论著述。正如美国德克萨斯大学艺术与人文科学学院教授欧文斯( W.D.Owens)所说,海德格尔对艺术的哲学兴趣尽管未导致任何被称为完整的艺术哲学这样的东西,然而为人们留下了极为重要的启示。〔1〕海德格尔把艺术问题与存在问题联系起来思索,在更为宽泛而深邃的文化背景上把哲学与诗学统一起来,从而将艺术哲学引领到一个崭新的理论境界。这在西方现代哲学与美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因此,在众多的西方现代哲学家和美学家眼里,海德格尔代表了西方现代艺术哲学或美学的深度。但是,人们对海德格尔思想的理解远非统一,评价更众说不一。本文试图本着实事求是的科学原则,对海德格尔的艺术哲学或美学进行剖析评价。

一、对存在的本体论追问

海德格尔的哲学与美学的逻辑起点,是对存在的本体论追问。正是这一追问以及对这一追问的回答,展开了他对哲学上一系列重要问题的基本观点,表露出他的美学、艺术、诗等问题的主要看法。

海德格尔认为,哲学本体论的基本问题是“存在”的问题。他说:“任何存在论,如果它未曾首先充分地澄清存在的意义并把澄清存在的意义理解为自己的基本任务,那么,无论它具有多么丰富多么紧凑的范畴体系,归根到底它仍然是盲目的,并背离了它最本己的意图。 ”〔2〕他认为传统哲学混淆了“存在”与“存在者”,所追问的不是“存在”,而是“存在者”;回答的又不是存在者“怎样”,而是存在者是“什么”。传统形而上学以“何者存在”的方式去追问,并自称为本体论,但其实追问的是“作为全体的存在者”(das Seiende im gamzen),它无非是论究作为存在者的存在者,即存在者的存在性(Seiend—heit)的。在传统哲学那里,存在被遗忘了,被隐蔽起来了,因此,这种本体论只是一种“无根的本体论”。

那么,“存在”是什么呢?海德格尔认为:“存在”(sein)与“存在者”(Seiende)不同, 存在者是已经存在且已显示出存在的东西。存在优于存在者。因为任何存在者,必须首先存在,然后才能是既定的存在者,否则,存在者就不可能呈现在那里,存在在那里。然而,以往的哲学家所关心和讨论的都只是“存在者”,而不是“存在”这个更为根本的东西。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存在”呢?什么是存在者的前提,或者说使存在者能够存在的“存在”呢?海德格尔回答是“人的存在”,或“自我存在”(Dasein或译为“此在”,“亲在”)。

海德格尔把能够作为研究存在问题出发点的人称作“亲在”。人之所以能够作为研究存在问题的出发点,是因为人是一个在其存在过程中领会自己的存在的存在者;同时,这个存在者所领会的又总是自己的存在。海德格尔强调,人是与众不同的存在者,因为他是以领悟自己的存在的方式而存在着的,相反,人以外的那些存在者虽然也存在着,但它们并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正是在存在的过程中,人领悟到自身的存在,并认识到自我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也正是在存在的过程中,人与外部世界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并对外界存在的意义产生了认识。

正是基于对“亲在”的分析,海德格尔对人的本质特征,人的本真状态,人的现实图景,以及人的可能性与限制等等,都作了十分独特的描述,并提出了不少迥异于前人的见解。

海德格尔根据人与众不同的特殊的存在方式,把人称为“亲在”,这是从本体论方面对人的规定。“亲在”概念主要有两方面的内涵:其一,它是从可能性方面揭示人,而不是从现实性方面表示人。人是什么?人是一种存在的可能性。存在是一个过程,正是在存在过程中可能性方能变为现实性。人有多种可能性,究竟哪一种可能会变成现实,完全取决于其存在方式。其二,它具有个体的和“我的”性质,而不具有普遍性的和“类的”性质。人首先作为一种个体存在,同时意识到自我存在,并以自己特有的眼光去观照,去理解他人的存在,社会的存在、人类的存在。“我的”性质规定了“类的”性质,而不是相反。在海德格尔看来,存在者是依存在的方式而成为存在者的,人之成为存在者(是什么)要依他的存在方式和过程来决定。因此,只有从存在的角度去规定人,才能达到对人的本质的见解。

海德格尔认为,亲在不是孤立的主体。亲在就是人生在世,就是“在世界中存在”。而人生在世之本就是“烦”(cura),这也是人之为人的本质规定。海德格尔并未对“烦”下一明确定义,只是在论述存在的整体结构及其展开过程时,从不同层次、不同角度作了描述性界说。我们可以从中归纳出如下要义:

(1)“烦”是人生在世的本真状态,具有形而上的意义。 亲在不是一个“主体”,而是包容了“主体”和“客体”的“在世”。因此,亲在在世作为“烦”,也就无所谓“烦”的主体与客体。“烦”不是某种心理意义上的人之活动,不可以问“谁”烦,烦“什么”。“烦”就是“烦”,是一种不知其何来,不知其何往的纯情绪状态。这种“烦”不是人生在世的具体过程中为某个确定的事情“烦忙”,也不是为某个确定的个人“烦神”,而是为人生在世的整体本身“烦心”。看上去似乎什么也不“烦”,是“全无”,其实,什么也不“烦”方能什么都“烦”,是“全有”。这种“烦”具有形而上的意义,类似于人的“原罪”,是人生在世的基本状态和原始状态,因此也是最本真的状态。

(2)生存的整体结构就是“烦”的展开结构, 它是人日常生活情态的根据。“烦”作为生存的整体结构,由现身情态、筹划领会、沉论三个环节构成。其中,现身情态和筹划领会属于“无”的领域,属于可能的层次;而沉沦就是从“无”沉入“有”,从“存在”沦入“存在者”,因此它属于存在者的领域,属于现实的层次。人生再世的过程,就是这种不断地从“无”到“有”,从“存在”到“不存在”的过程。人不断地亲临存在,又不断地被从存在处抛开。人生在世就其日常生存而言,就是与他物打交道和与他人打交道,就是“寓于上乎事物的存在”和“共他人的存在”。这便是一种“沉沦”。这种“沉沦”并不具有道德评价的含义,它乃是人类本性所致,是整个人类都无法避免的“原罪”。人生在世的日常过程就是“沉沦”。沉沦的核心在于放弃存在本身。按照海德格尔的分析,这个社会中的大多数,是甘于堕落,甘于沉沦的。

(3)在“烦”的帷幕后面, 隐藏着人生在世的真实图景和真正的价值。人即使处在原罪般的沉沦境界中,仍然有两种选择,即选择“是自己本身”或选择“不是自己本身”,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甘于堕落”或“不甘于堕落”。沉沦与不甘沉沦,堕落与不甘堕落,这是人的宿命,也是人的使命。沉沦——浮升——再沉沦——再浮升,这就是人生在世的一幅最真实的图景。这是一个巨大的炼狱,真与假、善与恶、有与无、生与死在此进行殊死的决战。人的崇高与卑下,伟大与渺小,永恒性与有限性都在此得到充分显示。人的真正价值,就在于被抛入沉沦却不甘于沉沦。不甘沉沦是人的自由,当然也是人的宿命,换言之,人仿佛被判处“自由的徒刑”,不能不自由。自由就本质而言,就是跳出沉沦的苦海,摆脱存在者的羁绊,达到存在的澄明境界。

在海德格尔看来,哲学的全部目标在于追问存在的意义,在于揭示人之存在的本真状态与现实图景。哲学不仅闪耀着理性的、智慧的光辉,而且放射着感性的、诗意的光芒。而艺术尤其诗,是人之存在的呈现与表证,它同样可以展示存在的真理。艺术以感性之光,也以理智之光照亮存在境界。美学,不作为形而上学的附庸,委身于哲学之下,又凌架于艺术之上。美学所扮演的角色是:把哲学与艺术整合起来,把思与诗统一起来,共同展示存在的意义和存在的真理,以洞见直至达到存在的澄明境界。海德格尔认为,现代美学和诗学在此找到了自身存在的全部理由和发展的最后根据。

二、对艺术的形而上沉思

对艺术的本质和起源的考察与沉思,是海德格尔整个艺术哲学的重心所在。

海德格尔对艺术的本质和起源的考察方法与传统方法不同。在西方,一般人认为,艺术作品的起源是艺术家的艺术创造活动。但海德格尔认为,艺术家恰恰因其作品才是艺术家,“艺术家是作品的本源。作品是艺术家的本源。”〔3〕在艺术家和作品及其相互关系中, 它们都有赖于先于它们的第三者,那就是艺术。艺术“也就是使艺术家和艺术作品获得它们的名称的东西”〔4〕。在海德格尔看来, 艺术家是艺术的专家,艺术品是艺术的作品,两者都起源于艺术本身。因此,只有对艺术本身的本质进行考察,方能把握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的本质和起源。

海德格尔反对用传统的“经验的比较方法”和流行的“理念论的推演方法”来研究艺术本质问题。他所主张的是一种循环的方法:作品——艺术——作品,即“从作品到艺术和从艺术到作品”〔5〕。 他对这种方法的运用很自信,说“步入这种循环之途是思想的力量,继续这种论证是思想的盛举”。他的这种循环方法是建立在他的“存在论”思维原则基础之上的。其基本思路是:通过对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的考察,来发现艺术之为艺术的本质规定,又通过对艺术本身的存在的分析,来见出艺术作品得以成立的前提条件,从而揭开艺术作品的本质即起源之谜。

海德格尔认为,艺术作品的本质不是物质性,在西方美学史上,无论从物质属性的承担者的角度来界定艺术,还是从感性的多样统一性的角度来归纳艺术,抑或从质料与形式的关系的角度来分析艺术,都不能把握艺术作品的起源,真正切近艺术本身的本质。艺术作品不是器具用品,不是被配加,附着了审美价值的器具。在海德格尔看来,以传统的眼光,从“存在者”而不是“存在”的角度来考察艺术作品,艺术作品的本质特性是不会向我们敞开的。他说:“仅当我们思索在者之在时,作品中的作品特性,器具中的器具特性,以及物之为物的特性,才会接近我们。”〔6〕海德格尔正是从“在者之在”的角度, 对艺术本质及其相关的一系列问题进行了揭示和描述。

(一)艺术作品是展示着存在者的存在,而作品之中产生存在者的真理。海德格尔说:“艺术作品以它自己的方式开放了在者之在。这种开放即去蔽,即在者的真理发生在作品中。在艺术作品中,存在事物的真理已置设自身于作品。艺术是置设自身于作品中的真理。”〔7〕海德格尔认为:“艺术本质是真理在作品中的自行置入”。真理显现于作品中,作品是存在者的真理住所。真理不是被艺术家置入作品的,不是从别处拿来置入其中的,相反是纯存在的真理自己自动显现自己。所谓艺术,就是真理创造出自我的东西。

(二)美是真理存在的一种方式,美是真理在艺术作品中的显现。海德格尔说:“如果真理自行置入作品中,真理便显现于其中,作为在作品中的真理的存在的显现就是美(Schoenheit)。”〔8〕这里美的显现,即审美并不是不计功利的快感,它既不可以用主观标准也不能用客观标准加以衡量。美的存在是真理的本真存在,是真理的自行显现自身的技巧,是真理的自我创造的特定方式。说“真理的存在的显现就是美”,有三层主要含义:其一,美是生成的,而不是既定的。它既不是客体所固有的,也不是主体所赋予的,而是随存在过程的展开逐步产生和显现出来的。其二,美是真理的自我显现,是真理的光辉。真理的本性的“aletheia”(去蔽)。“真理是作为某种所在事物的在的去蔽性。真理是在的真理。”美并不是同这种真理相并行或相分离而发生的。“美的东西属于真理的显现,真理的定位。”〔9〕其三, 真理和美都根源于“在者之在”,两者都是由存在创生的。当“在者之在”得以开展,真理便自我创生,真理光辉即美就显现。总而言之,“美是真理作为去蔽性而发生的一种方式”。〔10〕

(三)艺术创作是真理的生成和发生,艺术的本质是创造真理。海德格尔说:“作品之成为一件作品,就是真理生成和发生的一种方式。”〔11〕艺术创作是一种生成,艺术作品也是生成的,它们都完全依赖于真理的发生和真理的本性。真理在存在中创造它自身,在作品中确立它自身。“作品中真理的确立,是一种在的生成,它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也永远不会再次发生。这种在的生成,以这样一种方式将这种在置于开放之中:所生成的东西首先澄明了它所进入开放的开放性。这种生成明确地造就了在者的开放性,或者造就了真理,而这里所发生的就是一件艺术作品。创作就是这样一种生成。”〔12〕而“作品的创作性,其意思就是指:凝聚于形象的场景之中的真理的在。”〔13〕在海德格尔看来,艺术的本质是创造真理 这是对艺术的最高规定

(四)艺术的欣赏与享受的本性,和创作一样必须从作品的存在性中去理解。对艺术的爱好和欣赏,并非所谓审美的体验 欣赏不是主体对客体的审美观照,而是对作品中自我置入的存在真理的注视。没有创造,作品就不能形成;没有注视,作品也就不能发生作用。对作品的注视,不是把人引向其个别的体验,而是使人移向于、从属于作品中产生的真理。因而,“艺术的本质是创造真理,在这一规定中,讲到了两件事:其一是艺术自我装置的真理所产生的东西,它产生于创造中;其二是由于(人)在作品中出行(可理解为接触作品——译者)而产生的东西,它产生于注视中。因此可以说,艺术就是(人)对真理之作品的创造性注视。”〔14〕

(五)艺术在本质意义上是历史,它是使真理成为历史性真理的一种特殊方式。海德格尔认为:艺术作为诗而发生,它在本质上是历史性的。这不仅指艺术在外部意义上,在时间进程的意义上具有一种历史性,而且是指艺术在这种进程中,与众多其它事物一起出现、变化和消失,为历史学提供了变化的维度。因此,“艺术在它奠立历史这个本意义上是历史。”海德格尔说:“艺术是历史性的,作为历史性的艺术,艺术是作品真理的创造性的保存。”〔15〕他主张从历史性的角度去揭示艺术的本源。他指出:“艺术作品的本源——亦即创作者和保存者的本源,涉及一种人的历史存在,这种本源就是艺术。所以是这样,因为艺术在本性上就是一种本源:真理发生,即亦真理成为历史性的一种特殊的方式”〔16〕

正是从“在者之在”的角度,海德格尔对艺术的本源进行了深入揭示,对和艺术本源相关的一些重要问题,如艺术的生成与创造,艺术的真理性与真理之显现即美,艺术的现存性与历史性等等,进行了形而上的沉思。他认为这些重要问题关涉艺术之谜,艺术本身之谜。而他的反思,远非声称要解开此谜,只是理解此谜。

三、对诗与思、语言的人本学阐释

海德格尔的艺术哲学具有浓郁的人本学色彩。他站在现代人本主义哲学立场,把艺术的本质归结为“诗”,进而对“诗”与“思”、“语言”作出了迥异于前人的阐释和新结论。

海德格尔认为,艺术的本性是真理,也就是诗。他说:“真理作为在的东西的澄明和隐蔽,发生在被创作的东西之中,象一位诗人创作一首诗那样。一切艺术,都是这样的,作为使关于在的事物的真理发生,本质上都是诗意的。”〔17〕当艺术作品使存在之真理创生显现,便放射出真理的光芒,也就是诗意的光辉。说艺术的本性是真理,也就是诗,并非意味着“真理”和“诗”完全同一,两者是同一事情的两个不同名称。艺术是真理的创造与生成,而诗是真理的显现和光辉。

海德格尔并不是孤立地就诗论诗,而是把诗与思维、思维与语言、语言与诗联系起来考察。换言之,他是把诗放在思维和语言的大背景下加以讨论的。

关于“诗”,“思”、“语言”的总体关系,海德格尔指出应从“存在”的角度去理解。他说:“诗是存在的神思。”〔18〕而“语言是存在之家。”〔19〕把握了存在,就抓住了它们之间关系的根本。

关于“诗”与“思”,海德格强调了两者相互依存的相随性。一方面,思维是使诗作成其为诗作的本质根据,“一切诗作的根源是思维”,“诗作的本质寓于思维之中”。另一方面,诗作又是思维成其思维的本质根据,“思维是在思维者历史性对话中创造的存在真理”,“思维必须是在存在本身之谜中进行创造的东西”。因此,“一切沉思的思维是诗作,一切诗作是思维”,“诗作和思维是互以对方为必要条件的。”〔20〕

这里有一个关键问题需要认真辩析,这就是海德格尔所谓的“思”或“思维”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关涉对海德格尔整个艺术哲学的理解。在海德格尔那里,与“诗”相对应的“思”,并不是指一般科学意义上的理性思维,也不是指人们日常所讲的艺术的直觉思维,而是“对存在的沉思”,即对“存在”的观照、审视,对存在之真理的把握,昭示。这种“在者之在”的“思”,不是纯科学、纯理性的,也不是纯艺术、纯直觉的,而是人本学意义上的理性与非理性的交融。“思”是“在”之“思”。“思”是一个不断展开的过程,“在”也就是一个逐渐显露的过程。“在”通过“思”显现,并通过“思”达到澄明境界。

这里可以澄清一个问题:有人批评海德格尔将“诗”等同于“思”,混淆了“诗”与“思”的界限,这是对海德格尔的一种误解。海德格尔不是在一般科学意义上将“诗”与“思”混同起来,而是在人本主义哲学的高度,从“存在”的特定角度,把“诗”与“思”统一起来。正是在这里,体现出海德格尔艺术哲学的理论深度和辩证性,从而克服现代西方一般艺术哲学的浅浮和形而上学缺陷。在科学层次上,也在哲学意义上割裂“诗”与“思”的辩证关系,恰恰是导致现代西方美学危机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海德格尔看来,对“思”的探索有助于理解“诗”,而对于“语言”的探索又有助于把握“思”。语言是更为根本的东西。他把语言视作理解“思”、“诗”乃至“存在”之谜的一把钥匙。

什么是语言?按传统观点,语言是人创造出来用以交流思想,表达观念,交流情感的符号。我们只有借助语言,才能标明人之外的世界的万事万物,才能沟通与他人之间的联系。海德格尔认为,这种语言观完全丧失了语言的原初意义,否认了语言之为语言的本质特征。它在语言之前假设了“人”和“世界”的二元存在,而把语言视为人的创造,人的工具。这样,语言就委身于我们的意愿,听任我们作为工具,来对存在进行统治。其实,不是人创造了语言,而恰恰相反是语言创造了人。“人是理性的动物”这一古老定义,应当训为“人是说话(语言)的动物”。而这个命题的真实意义,就在于向我们表明:首先存在的是“说”(语言),“人”只是“说”(语言)的产物。语言也创造了“世界”,因为我们所了解和把握的世界,只能是“说”出的“世界”。

海德格尔认为语言不是交际的工具,而是存在的家园。他说:“所有存在者的存在都栖居于词语,所以有了这样的说法:语言是存在之家。”〔21〕

“语言是存在之家”这一命题,有以下重要内涵:首先,存在是通过语言被给予的,即“在”是被“说”出来的。存在不能自行显现出来,存在要“给”出来,这就必须通过语言,在语言中“存在”,这就是所谓的“命名”。正是通过“命名”,通过“说”,存在之“在”才得以显露。换言之,“说”(语言)是存在之“在”的特定方式。其二,语言展开了存在的开放结构,使世界向人敞开。语言在交往过程中,不仅用词语陈述交往的东西,而且把它作为某种所在的东西,引入“在”的开放结构之中。“在没有语言的地方,象在石头、植物和动物的在之中,也就没有在的东西的开放性,因而也就没有非在的东西和无的开放性。”〔22〕其三,存在在语言中“给出”,而这种“给出”具有两重性,即它是存在“既澄明又遮蔽的到来”。这是由语言的本性所决定的。语言的本性就在于去“说”,而我们总要从说出的东西去领会“说”本身,于是产生了“存在者对存在的威胁”。在日常的“说”中,为了他人能够听懂,我们必须遵循公众的逻辑,使用公众的语言,从而给出某种“说出的东西”。在这种“说出的东西”中,“存在”本身隐匿消失,沦入晦蔽。可见,语言也“创造了存在之威胁和迷误的公开场所,亦即存在之丧失的可能性”。〔23〕

在海德格尔看来,语言就是存在。“说话”(说语言)的意思就是:存在被展示于人。在“说话”这个单纯事态中,隐藏着存在与人之间的整个关系。语言是存在之家,而人以语言之家为家。人“说”语言,就居住在“存在”的近旁,沐浴着存在之光,走向澄明境界;同时,人“用”语言,也就遮蔽了存在之光,沦入晦蔽境地。在语言的两重性中,人也就证实了自己存在的两种性。

海德格尔说:“在本质意义上,语言本身是诗。”〔24〕语言是最原始的诗,它保存了诗的最原初的本性。诗在语言中发生。语言使存在之境既澄明又遮蔽,使人对存在之境永远保持一种“接近——远离”的双重关系。而诗正是对存在之境的切近,即对存在真理的显现。

海德格尔把诗歌称之为狭义的诗,而把语言称之为本质意义的诗。他认为,诗歌或者说狭义的诗,是本质意义的诗的最具独创性的形式。他认为,建筑和造型艺术,同样发生在语言和命名的开放之中,它们是在的事物澄明之中的一种特殊诗化。

在海德格尔看来,语言是存在之家,而人以语言守护着存在,其途径是通过诗与思。思和诗从存在的角度看是同一的,而从人的角度看是可以对话的。他说:“思与诗的交谈的目的在于揭示语言的本质,以便使凡人重新学会寓居于语言中。”〔25〕由此可以见出,海德格尔注重诗与思的探讨,用心在于揭示语言的本质,为人们寻觅存在的家园。

四、海德格尔艺术哲学的意义与局限性

西方学术界一般都把海德格尔视作存在主义者。海德格尔本人却宣布他跟存在主义毫无瓜葛,而自诩为真正的人道主义者。他受萨特著名演讲《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所激发,写了《论人道主义》一文,阐明“存在主义”名称仅适合于萨特哲学而不适于他的哲学。海德格尔屡次提醒人们,他所关心的是人“存在”本身,而其他哲学则将它遗忘了。

这就涉及一个问题:萨特和海德格尔都在各自著述中突出“存在”范畴,都关心人之“存在”,并都自我标榜为“真正的人道主义”,然而一个承认自己是存在主义者,一个却否认自己是存在主义者,那么,两者的区别或不同点究竟何在?澄清这一问题有助于理解海德格尔哲学和美学的总体风貌。简明地说,萨特是站在现代人类学的高度透视人的“存在”境遇,更多地关怀人“存在”的可能性和前景,而海德格尔则是立于哲学本体论的基点追问人“存在”本身,更多地理解人“存在”的本源性和传统。他们分别在激进与保守两个极端上,在现实与传统两个维度上,企图揭示人之为人的真实图景。然而,他们都脱离开人类社会历史结构,脱离开人的社会实践活动来揭示、理解、阐释人的“存在”,因此,他们的“人道主义”被蒙上了虚幻的、非历史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的浓郁色彩。

(一)海德格尔对“存在”的本体论追问具有两方面的重要意义:一是对西方现代哲学和美学重视认识论而轻视本体论的有力反拨;二是启迪人们去重新认识与理解西方哲学和美学的传统。

研究重心从本体论转向认识论,是西方近现代哲学和美学的一个重要趋向。象古典哲学和美学所关注的“世界是什么?”、“存在是什么?”、“美是什么?”、“艺术是什么?”这类形而上命题,在众多的现代哲学和美学流派那里,已经变成了虚假的或无意义的命题。现代哲学和美学所注重的是“如何认识世界?”、“如何把握存在?”、“如何体验或经验美?”、“艺术品与非艺术品的界限在那里?”等认识论问题。这种重认识论而轻本体论的倾向,造成了科学的发达、知识的扩张和学术的繁荣,但也导致了形而上学的沉落,终极关怀的丧失,永恒价值的萎缩。哲学和美学科学化、知识体系化了,也实证化、技术理性化了。认识论筑起了自己的凯旋门,而本体论却隐退消逝了。海德格尔以世人皆醉他独醒的姿态告诫人们:现代哲学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有流而无源,认识论成了无根的知识体系,真正的“存在”本体被“遮蔽”起来了。他声称要恢复形而上学本体论的无上地位,把被“遮蔽”的“存在”昭示天下,让它的光芒重新照亮现代哲学和人类知识的天空。海德格尔的声音惊世骇俗,对西方现代哲学和美学轻视本体论倾向无疑是一有力反拨。

因此,西方学术界不少人认为海德格尔是激烈的反传统者。其实,海德格尔所反对的是亚理斯多德以来的西方理性主义哲学传统,尤其是近现代的重认知轻本体的哲学传统;他所要恢复和倡导的是西方更古老的哲学传统,即前苏格拉底和前柏拉图哲学传统〔26〕。他认为西方文明的活水源头在古希腊,西方哲学的真正传统在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以前,而现代人们把亚理斯多德到笛卡尔再到康德、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哲学视作真正传统,这无论如何是一种误解和绝对错误。在他看来,“存在”在哲学中被“遗忘”是从亚理斯多德开始的,到了近现代,“存在”完全被哲学知识体系“遮蔽”起来了。所以他断言,亚理斯多德以降的一部西方哲学史,是“存在”逐渐被“遗忘”并不断被“遮蔽”的历史。海德格尔把前苏格拉底和前柏拉图哲学视作西方哲学的真正源头,目的在于重新认识和理解西方近现代理性的、思辨的、科学的哲学传统,并力图摆脱这一强大传统对现代哲学发展的巨大束缚。以及对现代文明演进的负面效应。正是在对待传统这一点上,我们认为海德格尔哲学与尼采哲学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著名英国学者霍夫曼说:海德格尔只是欧洲近现代哲学传统的叛逆,他所要恢复的是比亚理斯多德传统更古老的古典希腊传统,在这一点上,尼采是他的先驱。〔27〕正是尼采动摇了现代欧洲人对自己文化传统的僵化理解和盲目信仰;正是海德格尔,从哲学层次上启迪人们去深入反思、重新认识和理解这一传统。

(二)海德格尔对艺术的形而上沉思,在两个维度上深化了西方现代美学或艺术哲学:一是把艺术本源和人之存在联系起来,从而明晰了艺术创造的界限;二是把艺术生成和真理发生统一起来,从而确立了艺术的价值尺度。

黑格尔之后,西方美学或艺术哲学的研究重心逐渐转移。西方现代哲学家和美学家们,已经失去了对“美的本质”、“艺术的本质”之类问题作形而上学沉思的兴趣,他们所感兴趣的是诸如“审美经验”、“艺术发生或生成”、“艺术品与非艺术品的界限”之类带有实证色彩,可以进行科学分析,能够诉诸逻辑语言的问题。但海德格尔并不随波逐流,他始终坚持其基本哲学立场,决不放弃对艺术作形而上沉思。有人又据此批评他是一个保守主义者,对现代艺术问题缺乏应有的兴趣和敏感。这是一种误解。其实,海德格尔并不忽视现代艺术问题,只不过对这些问题不甘于作纯实证的分析、研究与回答,而乐于作形而上的追问、沉思和省悟。他认为现代艺术与艺术哲学的主要危机之一,便是失去了博大而深沉的形而上精神,变得过于实际和技术理性化。他在1972年所作的一首散文诗中指出:“算计的人越急,社会越无度。运思的人越稀少,写诗的人越寂寞。心中有数的人越走途无路,越感到有数的暗示越辽远。”〔28〕表达了他对于在物质现实重压下,在技术理性规范下,在“诗与思”中的“存在”被遗忘”被“遮蔽”的一种莫大遗憾与忧虑。

海德格尔试图在形而上的层次上去切近和窥探艺术之谜,但他不同于历史上那些思辩哲学,以一个不证自明的元概念为基点去推论艺术是什么,然后又从一个确定无疑的所谓艺术本质演绎出艺术价值尺度。海德格尔也试图解决那些至关重要的“现代艺术问题”,但他迥异于同时代那些理性主义者,执着科学解剖刀把原本统一完整的艺术或审美过程切割得七零八落,然后又以所谓科学而精确的逻辑语言把它描述出来。海德格尔以人本主义哲学观为轴心,从“艺术品与非艺术品的界限”这个“最敏感的现代艺术问题”切入,把艺术本源与人之存在联系起来,又把艺术生成与真理发生统一起来,得出了诸多启人心智的新论点,为人们进一步猜想艺术谜提供了新的视角。因此,说海德格尔体现了西方现代美学或艺术哲学的深度与高度是有根据的。然而应当指出:海德格尔对艺术进行形而上沉思时,缺乏科学社会历史观维度的透视,所在在他那里,艺术本源与人之存在的联系是玄思的而非现实的,艺术生成与真理发生的统一是虚拟的而非实践的,而他所界定的艺术限度(艺术品与非艺术品、艺术创造与非艺术创造、艺术创作与工业复制等等),以及他所确定的艺术价值尺度(艺术质量的优劣高低、艺术意蕴的深厚高雅与浅薄庸俗,艺术的永恒与速朽等等),不免让人感到玄虚、迷惘、难以把握甚至有几分荒谬。

(三)海德格尔对诗与思、语言的人本学阐释,拓展了现代美学或艺术哲学的思维空间和研究疆宇,尤其他把“语言”与“存在”联系起来考察,更为全面透视和把握人的生存境界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

在西方哲学和美学史上,讨论“思”、“诗”、“语言”问题的著述可谓汗牛充栋。但人们这类讨论有两个特点:一是把它们分别纳入某一相对独立的学科(如把“思”纳入逻辑学,把“诗”纳入诗学或文艺学,把“语言”纳入语言学或语义学等等)加以分门别类的实证性的研究;二是在此基础上将它们整合起来,进行跨学科的综合研究,然后对它们各自的特点,彼此间的区别和联系作出符合逻辑的界说,符合理性的概括,符合某种价值尺度的阐释。在这里,哲学扮演的是科学奴仆和理性侍从的角色。海德格尔不以为然。他反对在科学层次上将“思”、“诗”、“语言”分割开来,而主张在人学层次上将三者统一起来。他从“存在”的角度去理解“思”、“诗”、“语言”的总体关系,把“思”视作“存在的神思”,把“诗”视作“存在之真理的显现”,把“语言”视作“存在的家园”。他把“存在”视作树之根,而把“语言”、“思”和“诗”视作存在之根生发的树干枝叶。人可以通过“思”(对存在的神思)领悟存在之境界,通过“诗”(对存在之真理的显现)观照存在之本源,通过“语言”(对存在本身的言说)之途到达存在的家园。

海德格尔思想中最受人青睐的成分,大概是他对“语言”本性和功能所作的迥异于前人的阐释。“语言是存在之家”这句话,已成为西方现代哲学和语言(语义)学的一个经典命题。人们在探讨现代哲学和美学的“语言学转向”时,很少有人不提及海德格尔。这里需要澄清一个问题:海德格尔是一个人本主义色彩极浓的思想家,他的“语言学倾向”根本不同于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 莫里斯·韦兹(Morris Weitz)等人的“科学主义的语言分析倾向”,也迥异于弗尔特南·德·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 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等人的“结构主义的语言学倾向”,而和恩斯特·卡西尔(Ernst Cassirer)的“语言符号学倾向”比较接近,和汉斯·乔治·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的“哲学阐释学”有更多的相通之处。探讨海德格尔和西方现代哲学“语言学倾向”的不是本文的任务,这里仅指出,海德格尔对“语言”本性与功能的界说,在学术上产生了双重影响:一方面,他把语言本性与人存在本性联系起来考察,打破了对语言本质和功能的狭隘理解,启迪人们在人与世界最基本关系的链条上去理解语言问题。应该说这种影响是积极的。另一方面,他在谈论人的存在与语言问题时,完全忽视了人的存在的社会历史结构,忽视了人的语言的社会实践功能,引导人们纯形而上地、纯个体化地、甚至非理性地去理解语言问题。应该说这种影响又是消极的。

我们认为,语言不仅是“思维的外壳”,而且是“思维的直接现实”;语言也不仅是“交往的工具”,还是人与外部世界的一种基本关系,即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的中介。但语言并不就是一切。语言是在社会实践基础之上的主客体关系得以建立,主体与客体得以统一的中介,但并不是主客统一体本身;语言是理解宇宙意义、解释世界秩序的一把钥匙,但并不能取代宇宙意义和世界秩序;语言是观照人类活动、透视人类文化与文明的一个焦点,但并不能完全等同于人类活动、文化和文明。总之,语言是通向存在之路,但并不就是存在之家。因此,我们对海德格尔关于语言本性与功能的界说,关于语言与存在关系的观点,只能批判地吸收,而不能全盘接受。海德格尔的“语言是存在之家”这一命题,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值得进一步批判研究的命题。

最后,应该指出:海德格尔是一个思想体系非常复杂的哲学家,他一生各个时期的理论观点并非一成不变和完全统一的。但他无论早期的“人学”,还是晚期的“诗学”,也无论追随“现象学”,还是转向“释义学”,他都始终没有放弃对“存在”的追问与沉思。他因此成为西方现代最有深度也最有争议的思想家之一。正如英国知名学者乔治·斯坦纳所指出的:“即使(或正由于)海德格尔提出关于生存本性和意义的问题显然不可能得到答案,它们仍然具有不可置疑的核心性。通过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它们,他已经使人类行为、社会和思想史的许多领域纳入了新的视野,使它们引起了激烈的争论。……”〔29〕

本文1996年8月收到。

注释:

〔1〕参见欧文斯:《海德格尔的艺术哲学》, 载《英国美学杂志》,1989年春季号。

〔2〕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第15页,三联书店,1987年。

〔3〕〔4〕〔5〕〔6〕〔7〕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 载《外国美学》第6辑,第336、356、357、375、376页, 商务印书馆, 1989年。

〔8〕海德格尔:《林中路》,转引自《西方著名美学家评传》下,第405页,安徽教育出版社,1991年。

〔9〕〔10〕〔11〕〔12〕〔13〕〔15〕〔16〕〔17〕〔22〕〔24〕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载《外国美学》,第7辑,第354、330、334、336、337、350、351、345、346—347、347页,商务印书馆,1989年。

〔14〕〔20〕今道友信:《存在主义美学》,第10、114页, 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

〔18〕〔23〕海德格尔:《荷尔德林和诗的本质》,载《荷尔德林的诗歌解释》,第42、34页,德文版,1944年。

〔19〕〔21〕海德格尔:《语言的本质》,载《走向语言之途》,第166、166页,德文版,1959年。

〔25〕海德格尔:《诗中的语言》,载《外国美学》,第4辑, 第366页,商务印书馆,1987年。

〔26〕参见张祥龙:《海德格尔与古希腊的前柏拉图哲学》,《北京大学学报》1994年第1期。

〔27〕参见W·考夫曼编著:《存在主义》,第1章,美国世界出版社,1956年。

〔28〕转引自熊伟:《海德格尔是一个哲学家》,载《现代外国哲学论集》,第二辑,第26页。

〔29〕乔治·斯坦纳:《海德格尔》,第212页, 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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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的艺术哲学_本体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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