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世界婚姻故事”与“金瓶梅”的异同_醒世姻缘传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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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浪漫的,婚姻是现实的。做情人易,做夫妻难。正如流行歌曲所唱的:“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而小说的本性决定了,它要先去征服传奇性的题材、传奇性的人物。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中国古代的小说,写恋爱的多,写婚姻的少;写爱情的多有名篇佳作,写家庭的则难以讨好。即便是《红楼梦》,它写一个大家族,一个荣国府,一个宁国府,也是写恋爱多,写婚姻少,写恋爱深,写婚姻浅。譬如说,贾政和王夫人的夫妻关系,写得很少。赵姨娘是贾政的妾,而有关贾政和赵姨娘关系的描写,被作者压缩到了最低的限度。贾政和王夫人作为夫妻,似乎没有什么感情的交流,二人相处,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宝玉挨打一段。王夫人趴在宝玉的身上大哭,贾政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红楼梦》里,夫妻关系写得较多的,只有凤姐和贾琏、薛蟠和金桂这两家。凤姐和贾琏之间,又夹进一个平儿。薛蟠和金桂之间,又有宝蟾和香菱。明清的长篇小说中,全神贯注于夫妻生活的作品,除了《金瓶梅》,就是《醒世姻缘传》。

《金瓶梅》和《醒世姻缘传》的成书时间,都有争论,可是,大致的范围是可以确定的。至晚在万历二十四年(1596),《金瓶梅》的抄本已经在士大夫中间流传。万历四十五年,《新刻金瓶梅词话》已经问世。至于《醒世姻缘传》,从有关的版本资料来判断,应该诞生于明末清初。从日本《舶载书目》的记载来看,最早在顺治末年,最晚在康熙末年,已经有了刻本。《醒世姻缘传》第二十七回说:“单说这明水地方,亡论那以先的风景,只从我太祖爷到天顺爷,这百年之内”,这种怀旧的口气,以及弥漫全书的今不如昔的情绪,似乎离明亡不远。比较《金瓶梅》和《醒世姻缘传》的异同,将使我们对这两部小说有更深的了解,对这两部作品在中国小说史这个巨大的坐标系的位置有更确切的判断。

《金瓶梅》和《醒世姻缘传》,均写普通的市井人物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当然,《金瓶梅》开创在先,《醒世姻缘传》则步其后尘,后者显然受到了前者的启发和鼓舞。《金瓶梅》里的一些语言:“我又并不曾将猪毛绳捆住了你”、“男人脸上有狗毛”、“忒也曹州兵备,管的恁宽”等等,被《醒世姻缘传》巧妙地顺手引用。有关晁源的描写,不由得使人想起西门庆。珍哥的性格和语言,酷似潘金莲。狄希陈的形象,倒是《醒世姻缘传》的一个创造。作者并不讳言他对《金瓶梅》的借鉴。小说第三回,珍哥对晁源说:“这可是西门庆家潘金莲说的:‘三条腿的蟾希罕,两条腿的骚屄老婆要千取万。’倒仗赖他过日子哩!”珍哥的语言,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潘金莲,譬如她撒泼骂晁源的一番话:

脓包忘八!混帐乌龟!一身怎当二役?你既心里舍不了你娘,就不该又寻我!你待要怎么孝顺,你去孝顺就是了!我又并没曾将猪毛绳捆住了你,你为甚么这们妆乔布跳的?那怕你送一千个攒盒、一万个馍馍,你就待把我送了人,我也拦不住你!又是甚么算命的星士哩、道士哩哄我,叫他淫的歪的骂我这们一顿!我自年头里进的晁家门来,头顶的就是这天,脚的就是这地,守着的就是这个汉子!没听说是你的天,是你的地,是你的汉子!

再如她明明与张瑞风勾搭,牢里无人不晓,却死不承认,那种铁嘴钢牙、瞪眼说瞎话的劲,简直就是潘金莲第二:

别说我不肯养汉,我处心待与咱晁家争口气!叫人说:“你看多少人家名门大族的娘子,汉子方伸了腿就走作了。这晁源的小老婆虽是唱的,又问了死罪,你看他这们正气!”我务必要争这口气!我就不长进,浪的慌了,待要养汉,这里头这汉可怎么养?在那里养?

《金瓶梅》和《醒世姻缘传》均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在家庭内部,相对来说,《醒世姻缘传》对社会的描写多一些。《金瓶梅》只写西门庆一家的兴衰,而《醒世姻缘传》则写了两世姻缘。前二十二回,写晁源、计氏、珍哥的恶姻缘;后面的七十八回,写狄希陈、薛素姐、寄姐、珍珠的恶姻缘。《金瓶梅》没有明显的因果报应色彩。虽然西门庆纵欲身亡,死后妻妾云散,家财消歇,未尝不可以看做老天对西门庆的报应;可是,这些情节离开了因果报应,也完全可以讲得通。惟其如此,有那么多的人愤愤不平地要来写《金瓶梅》的续书,在续书中加大对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报应。《醒世姻缘传》的因果报应色彩非常强烈。书中的恶人,大多遭到了现世报。作者等不及隔世的报应。作者的因果报应思想越过了情节的层面,侵入小说的整体结构和人物思想性格的层面。童年的薛素姐,便对狄希陈有一种刻骨的仇恨:“我不知怎么,但看见他,我便要生起气来,所以我不耐烦见他!”“他要做了我的女婿,我白日里不打死他,我夜晚间也必定打死他,出我这一口气!”素姐自己也觉得奇怪:“这却连我也自己不省的。其实俺公公、婆婆极不琐碎,且极疼我。就是他也极不敢冲犯着我,饶我这般难为了他,他也绝没有丝毫怨我之意。我也极知道公婆是该孝顺的,丈夫是该爱敬的,但我不知怎样一见了他,不由自己就像不是我一般,一似他们就合我有世仇一般,恨不得不与他们俱生的虎势。即是刚才人家的媳妇都与婆婆告坐,我那时心里竟不知道是我婆婆。他如今不在眼前,我却明白又悔,再三发狠要改,及至见了,依旧又还如此。我想起必定前世里与他家有甚冤仇,所以神差鬼使,也由不得我自己。”狄希陈新婚之夜,不敢进洞房,“只见了他,身上渗渗的”。“若是素姐一两日喜欢,寻衅不到他身上,他便浑身通畅;若是无故心惊,浑身肉跳,再没二话,多则一日,少则当时,就是拳头种火,再没有不着手的”。“谁知寄姐一进门来,看见珍珠,不知甚么缘故,就如仇人相见一般。就是珍珠见了寄姐,也只害怕不敢上前,只愿退后。……细问寄姐,连寄姐自己也不知所为,只是一见了他,恰像与他有素仇一般,恨不能吞他下肚里去”。薛素姐对狄希陈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厌恶和憎恨,寄姐对珍珠那种无端的仇恨,狄希陈合房前的预感,寄姐对狄希陈的虐待,离开了隔世的冤仇,很难解释。《醒世姻缘传》的前二十二回,晁源和珍哥一次次的作恶,一次次的受到惩罚,更是形成了作恶——报应——再作恶——再报应,直至灭亡的节奏与循环。与此同时,就读者来说,形成了压抑——释放——压抑——再释放,乃至大快人心的心理节奏与循环过程。从思想上看,这种循环借助于超现实的因素,譬如狐狸精的复仇、老太爷的显灵,宣扬了迷信;可是,在客观上,这种循环缓解了读者的压抑心理,以起伏的节奏克服了审美疲劳。

《金瓶梅》和《醒世姻缘传》都写到了官场的腐败,司法的黑暗,而《醒世姻缘传》则写得更具体详细。对于司法的腐败,监狱里的种种黑幕,痛加揭露,不遗馀力。《金瓶梅》对社会的势利和虚伪,时有抨击;《醒世姻缘传》则更是以漫画的笔法,写出一个又一个势利小人。譬如写晁思孝做官以后众人的奉承:“武城县这些势利小人听见晁秀才选了知县,又得了天下第一个美缺,恨不得将晁大舍的卵脬扯将出来,大家扛在肩上;又恨不得晁大舍的屁股撅将起来,大家舔他的粪门。”《金瓶梅》对官场的腐败,多有揭露;而《醒世姻缘传》则除了揭露官场的腐败以外,又采用大量的文字来抨击腐败的社会风气,从人际关系、语言服饰到行业的职业操守。第二十五回,作者干脆离开故事的主线,愤怒地谴责明水镇如今恶俗的社会风气。在作者眼里,如今年轻人穿得不三不四,说话没大没小,行为颠三倒四。那管家娘子、管家、觅汉、短工、匠人,没有好人。卖酒的、杀猪的、卖饼的,“凡百卖的东西,都替你搀上假”。《金瓶梅》为了揭示人性的丑恶,不避粗俗,不避丑陋;而《醒世姻缘传》则更是变本加厉,铺张扬厉地刻画出一个又一个丑陋的面孔和卑鄙的灵魂。在《醒世姻缘传》里出现了数量十分可观的市侩形象:晁思孝、晁源父子,族长晁思才,族人晁无晏,娼妓珍哥,衙役伍小川、邵次湖,武城县的知县,教官单于民,秀才麻从吾、严列星,和尚宝光,典史柘之图,塾师汪为露父子,刑房书办张瑞风,光棍魏三,厨子尤聪,骗钱的白姑子,郎中艾前川,恶邻刘振白,厨子吕祥。如果说,《金瓶梅》写的是人欲横流,那《醒世姻缘传》写的就是道德沦丧。在西周生的笔下,社会已经是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夫不像夫,妻不像妻;师不像师,徒不像徒;官不像官,民不像民。一切关系都已经被金钱所腐蚀,一切伦常都被金钱所瓦解:“绝不晓得甚么是亲是眷,甚么是朋友,一味只晓得叫是钱而已矣!你只有了钱,不论是平日根基不根基,认得不认得,相厚得不知怎样。”

《金瓶梅》的作者,感情比较克制;《醒世姻缘传》的作者,感情比较外露。说百官之奉承太监王振,“却不知怎样,那举国就像狂了的一般,也不论甚么尚书阁老,也不论甚么巡抚侍郎,见了他,跪不迭的磕头,认爹爹认祖宗个不了”,说王振一死,“大小诸人恨不得灭了王振一万族才好”!说秀才和百姓恨贪官,“那华亭两学秀才,四乡百姓,恨晁大尹如蛇蝎一般,恨不得去了打个醋坛的光景”。说衙役吃了原告吃被告,百般地作践百姓:“一千个也形容不尽那衙役恶处!”说尼姑的看风使舵,“看得这位奶奶是个邪货,他便有许多巧妙领他走那邪路;若见得这家奶奶是有正经的,他便至至诚诚,妆起河南程氏两夫子的嘴脸来,合你讲正心诚意,说王道迂阔的话,也会讲颜渊请目的那半章书”。与此相对应,《金瓶梅》钟情于一种含蓄的风格,而《醒世姻缘传》则偏爱一种痛快淋漓的风格。不求意味深长,但求一吐为快,字里行间,处处都是尖刻的冷笑,时时迸发出讽刺的火花,全书洋溢着愤世嫉俗的激情。“这个晁大舍原是个挥霍的人,只因做了穷秀才的儿子,叫他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要说你闭门不纳,那计氏就大开了门,地下洒了盐汁,门上挂了竹枝,只怕他的羊车也还不肯留住”,“俺公公知道,倒是极喜欢的,说他儿子会顽,会解闷,又会丢钱,不是傻瓜了”,“一片没良心的寡话,奉承得那典史抓耳挠腮,浑身似撮上了一升虱子的,单要等晁源开口,便也要卖个人情与他”,“你们放心,我叫他过了河不惟不拆桥,还倒回头来修桥,我还叫他替你们也搭一座小桥,你老爷没有这个本事,也敢把那妇人上在匣里么?”“那个四奶奶见了银子倒还不甚喜欢,见了那副手镯、十个金戒指,又是那徽州匠人打的,甚是精巧,止不住屁股都要笑的光景”,“他就放出屁来,老爷只当是那里开了桂花了”,“狄希陈不知内中诀窍,只道是当真法术灵奇,敬得那邓蒲风即如重生父母,再长爷娘”,类似这样的揶揄和挖苦,在《醒世姻缘传》里比比皆是。然而,难能可贵的是,痛快之馀,作者依然严守着塑造人物的分寸;夸张之馀,依然谨慎地维护着艺术的真实。珍哥虽然刁钻泼辣,但一看计氏自缢,事情闹大,也不由得惧怕:“把中门关顶得铁桶相似,气也不喘一声”。晁源虽恶,但过年的时候,良心发现,心下不忍,也知道瞒着珍哥,让家人偷偷地给计氏送东西去。计三“是个贪财作恶的小人”,可他却拒绝了晁源的拉拢,表示“不肯把自己孙女卖钱使!我倒不怕恶人,倒有些怕那屈死的鬼”!作者将素姐的凶悍写到极处,却也没有放过狄希陈的顽劣:“却说那狄希陈的为人也刁钻古怪的异样,顽皮挑达的倍常,若不是这个老婆的金箍儿拘系,只怕比孙行者还要成精”。狄希陈被张茂实报复作弄,素姐会打上门去,替丈夫报仇。《金瓶梅》里议论比较少;《醒世姻缘传》的作者常常忍不住要站出来发表议论,痛斥流俗颓风。全书开首的《醒世姻缘传引起》,就是一篇三千五百多字的议论,叙述中往往夹带着议论,又常常借议论带出叙述。人物的描写中必定带着作者的褒贬,现象的叙述中必定带着作者的价值判断。

《金瓶梅》的作者,全力揭示人性中的丑陋,所谓“世上惟人心最歹”。在他的眼里,酒色财气已经成为全社会的动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三教九流,芸芸众生,无不为钱而活着。对酒色财气的孜孜追求,深深植根于人性之中。《醒世姻缘传》的作者对人性的看法,与兰陵笑笑生相比,只是百步与五十步之差。作者描写了那么多的利之所在不择手段、不识人间有羞耻二字的市侩,涉及广泛的社会阶层,说明作者对人性的看法,亦相当的阴暗。作者对弱势群体的看法,值得玩味。他一面写出下层社会的愚昧自私,认为他们的受苦受难,要由他们自己来负责,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第二十六回的回目就是:“作孽众生填恶贯 轻狂物类凿良心”;一面又同情他们的痛苦:“那时节的百姓真是淳良,受他恁般的荼毒,扁担也压不出个屁来。”他还要写出李观察、辛翰林、徐大尹、守道副使李粹然、致仕的杨尚书、巡按杨无山、邢侍郎、巡按冯礼会等清官。作者用了第二十三回、二十四回整整两回的篇幅来写出过去的绣江县、明水镇这样风俗淳朴的世外桃源,来寄托他的理想;写出晁夫人这样的人物,来兜售他那以宗法制来挽救世道人心的治世药方;写出许多民间的正人君子、道德楷模。虽然他虚构的乌托邦未免陈旧而空幻,他塑造的理想人物未免苍白而无力,他的议论未免迂腐而空洞;可是我们也由此看出,他还没有绝望,他依然有幻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即便是在乌托邦的憧憬之中,作者也依然忘不了现实的丑陋与不堪:“怎这绣江县一连几个好官!若是如今这样加派了又增添,捐输了又助赈,除了米麦,又要草豆,除了正供,又要练饷,件件入了考成,时时便要参罚,这好官便又难做了”,“那相如今要加三加二的羡馀……也不似如今问了罪,问了纸,分外又要罚谷罚银……那像如今听见那乡里有个富家……”面对今不如昔的冷酷现实,作者感慨地说:“这明水镇的地方,若依了数十年先,或者不敢比得唐虞,断亦不亚西周的风景。”由此可以想到,这部小说之所以署名“西周生”,或许是希望生活在风俗淳朴的西周的意思。当然,西周也只是儒生的理想而已,西周是不是真的那么淳朴,恐怕也得两说。他称赞不止的,无非是孝子贤孙、义夫节妇、贤妻良母、清官廉吏。

《金瓶梅》里穿插了许多说唱,而《醒世姻缘传》里则没有这些说唱的段落。从这一点来看,《醒世姻缘传》表现出更加自觉的小说文体意识。《金瓶梅》的成书,因此而有世代累积和作家独创的分歧意见。

《金瓶梅》里有大量的性描写,肆无忌惮,连篇累牍。作者一面借此刻画人物的思想性格,另一方面也在欣赏西门庆的骄奢淫逸。《醒世姻缘传》里也有一些粗俗的性描写,只是没有《金瓶梅》那么放肆,却也没有成为刻画人物的手段。《金瓶梅》里,突出一个“色”字,兼写酒、财、气。西门庆对色的追逐,成为非常引人注目的线索。《醒世姻缘传》里,突出一个“财”字,兼写色、酒、气。《金瓶梅》过于夸大性的因素,《醒世姻缘传》纠正了这一偏颇,突出了财的因素。

西周生的笔力,不在兰陵笑笑生之下。《醒世姻缘传》展开了更为广阔的社会生活,涉及更多的阶层,展现出更为丰富的民风民俗,牵涉到更多的社会问题,给予读者更多的时代信息。教育的没落,继母的凶狠,科举的荒唐,地痞无赖的作恶,荒年人吃人的惨象,运河边的繁荣,风俗的变迁,司法的种种“猫腻”,监狱里的暗无天日,均有生动的描写。意到言随的语言,讽刺的尖刻,目光的犀利,对世态人情的揣摩,摄魂追魄的白描,两位作者不相上下,各有千秋。可是,后七十八回结构的松散,报应之心的过于迫切,说教太多,材料的缺乏剪裁,这些都是《醒世姻缘传》吃亏的地方,其中结构松散的问题尤为严重。随随便便,就杀出个程咬金。不相干的人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游离于主线的情节,凭空就插进来,与前后的情节都没有衔接,成为可有可无的累赘。唯一的作用,就是发表作者对世事的一点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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