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斯蒂芬#183;克莱恩到杰克#183;伦敦——试论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早期自然主义文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克莱论文,斯蒂芬论文,杰克论文,自然主义论文,伦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文主要从三个方面对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自然主义文学的早期阶段进行论述：1.探讨美国自然主义文学流派产生的根源；2.介绍并分析美国自然主义文学早期阶段的代表作家及其作品特色；3.评析美国早期自然主义文学作品中所蕴含的积极因素与局限性。
自然主义是19世纪60年代首先在法国形成的一种文学流派。美国自然主义文学的起步要比法国晚30年左右。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其早期探索阶段。从一开始，美国自然主义运动就呈现出不拘一格的局面，从斯蒂芬·克莱恩、弗兰克·诺利斯到杰克·伦敦，这些文学新人在通向自然主义的道路上迈出了程度不等的步子，他们的作品与原有的传统作品相比，不仅令人耳目一新，而且从思想内容，题材选择到风格技巧也都有自己独具的特色，真可谓千姿百态。尽管美国自然主义流派品种繁多，风格各异，表现手法也不尽相同，但仍然具有下列一些比较明显的共同特征：1.强调写实，重视客观，抛弃过分的夸张，并且不作批评和判断，也不发表议论；2.把注意力集中在下层社会上，着重描写普通小人物；3.重视社会环境对人的影响，喜欢把人看作是环境力量的牺牲品；4.用生物学规律来解释人的行为和人类社会，突出人的动物本性和遗传因素对人的作用；5.采取科学的实验方法，按照“实验小说”的模式，把人物放到各种环境中，以便试验出他的情感在自然法则决定下的活动规律；6.受各种决定论哲学观支配，对人类社会持消极悲观的态度，具有明显的宿命论观点。
一、美国早期自然主义文学产生的主客观动因
美国南北战争铲除了蓄奴主势力，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黑人劳动力的解放、先进技术的采用、矿藏的开发和铁路干线的建成以及大批移民的涌入，从劳动力、资源、市场和技术等方面为美国经济的起飞创造了条件。战后仅用了20年时间，美国工业生产总值就由世界第四位跃居到第一位。这个时期的美国处于自由竞争阶段，民主、自由的理想鼓舞着人民和作家，因此在文学创作中乐观的情绪处于主导地位。80年代后，几次经济危机使得中小企业不断破产，托拉斯在美国各个工业部门出现，于是美国资本主义由自由竞争阶段上升到了垄断阶段。此时的美国贫民窟大量涌现，社会罪恶迅速蔓延，整个美国面临着失业、贫困、两极分化等一系列问题。尤其到了19世纪的最后10年，美国社会的赤贫与暴富悬殊，一方面是一小部分沉溺于奢侈生活的亿万富翁，另一方面是千百万在饥饿线上挣扎的劳苦大众，急速变动的社会露出了冷酷的一面。
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广大人民群众对于美国的“民主”社会产生了怀疑和失望。他们曾经为消灭蓄奴制的战争流过血，以为消灭了蓄奴制的美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民主国家。然而战后的美国并没有成为“人人都可以享有发财致富机会的伊甸园”，相反倒成了世界上贫富间鸿沟最深的国家之一。这个严酷的事实打破了“微笑”现实主义作家真诚编织的“美国梦”。豪威尔斯所讴歌过的“幸福大陆”变得丑陋起来，人们普遍感到沮丧和幻灭，一批年轻的作家因此开始了新的思考和探索，从这层意义来看，自然主义在美国文坛的崛起是“美国梦”破灭的产物。
除了社会历史原因以外，近代自然科学和哲学的发展也为美国自然主义文学的产生提供了动力。如果说龚古尔兄弟和左拉在文艺理论和写作技巧方面影响了美国自然主义文学，那么达尔文和斯宾塞的观点则从思想观念上为美国自然主义作家奠定了创作的思想内容基调。19世纪末，如潮水一般涌入的达尔文主义观念迅速为美国人所接受，达尔文主义的“适者生存”和“人形兽”成了当时美国社会的时髦语。另外，那个时期也正是斯宾塞的哲学在美国盛行的年代，是他第一个把达尔文的进化论应用于哲学，用自然进化来解释社会进化。这套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理论在美国颇有市场，因为日益恶化的社会状况使得有见地的美国人认识到，再也不能拘泥于一度占统治地位的那些陈腐的人性观，美国人所需要的应是一种能够解释新时代社会罪恶行为的哲学。社会达尔文主义观点此时的传入正好填补了美国人思想上的空白点，因此斯宾塞的著作在美国成了仅次于《圣经》的畅销书，许多美国人都争先恐后地阅读。在他们心目中，斯宾塞俨然是新的“科学的上帝”的代言人，给了他们一个新的统一的世界观，代替了他们原有的基督教综合观。不少自然主义作家曾研读过斯宾塞的《基本原理》和《综合哲学》，他们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人只不过是“自然界中无限渺小的一点能量”，是“被更大的力量所驱使的某种暂时因素”，是“棋盘上的一个卒子”，自己是没有任何主动权的。因此，他们原有的哲学思想观点逐渐被自然主义观点所取代。
二、美国早期自然主义代表作家及其作品
19世纪末，美国文坛涌现出了一批新人。他们打破旧传统的桎梏，在文学创作上另辟蹊径，将镜头对准下层社会，客观真实地描写普通人民的悲惨生活以及他们濒临破产的绝境，用犀利的文笔大胆揭露美国社会的矛盾和阴暗面。他们的作品带有明显的自然主义倾向。在他们当中，比较突出的主要有斯蒂芬·克莱恩、弗兰克·诺利斯和杰克·伦敦等人。
出生于新泽西州的斯蒂芬·克莱恩(Stepen Crane 1871-1900)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美国纯自然主义作家，是美国文学史上少数几位优秀自然主义作家之一。他的小说有轮廓，有色彩，有跌宕，因此曾被人们誉为是美国的文学“金童”和最有希望的青年作家。克莱恩的创作源泉主要来自于他当新闻记者时的亲身经历，来自于他对城市和下层社会仔细的观察和了解。他十分熟悉城市贫民窟的情况，因此贫民窟生活则成为他创作的主要素材。克莱恩的自然主义特点首先表现在他倾向于强调社会环境对人的影响上。在他的第一部小说《街头女郎梅季》(1893)中，把女主人公梅季的悲剧完全归罪于社会环境，把她含垢忍辱的短暂的一生判定为环境的牺牲品。梅季是生活在贫民窟里的穷姑娘，是在一个典型的“自然主义”的家庭背景中长大的女孩子，周围的人都如动物一般冷酷无情，她在家中得不到丝毫温暖。梅季很早就去了一家“把人变成机器”的工厂做工，受尽了老板的凌辱。由于梅季是“在泥潭里长成的一朵鲜花”，因而被哥哥的朋友彼得看中并引诱与其同居，不久便遭遗弃，后为生活所迫沦为妓女而流落街头，终因无法忍受痛苦而跳河自尽。梅季短暂的一生都想逃离“泥潭”，然而，处于那种环境之下的一个穷苦女孩子是没有可供选择的道路的。关于这部小说，克莱恩曾写信说道：“写它的目的在于展示环境是世界上了不得的东西，它不断地、无情地规定着人们的生命。”通过《街头女郎梅季》，克莱恩竭力想展示梅季之所以堕落为妓女直至最终被污秽的河水无情地吞噬掉，完全是贫民窟肮脏的社会环境造成的，是环境所逼直至自我毁灭。显而易见，作者在这部作品中所关注的并非完全是梅季这类女孩子的最终命运，而是在于展示环境这一强大无比的力量，借以烘托环境——堕落——毁灭这一自然主义主题。小说中所蕴含的对命运的理解和看法有悖于“高雅的传统”，因此被当时的文艺界嗤为“庸俗”、“粗卤”的题材。克莱恩自然主义的另一个特点在于他运用实验的方法，把人物放到各种环境之中，以便展示出他的情感在自然法则决定下的活动规律。《红色英勇勋章》(1895)虽然描写的是南北战争，但突出的是主人公亨利·弗莱明从幼稚到成熟过渡中对外界的心理反应。从此角度看，这部小说可被视为一部“实验小说”。作者把人固有的心理特性——恐惧作为“临床”研究的对象，显示其在自然法则决定下的活动规律。弗莱明虽然对英雄业绩心驰神往，但是他明白自己害怕战争，而且同其他士兵反复谈论的话题就是会不会有人吓得临阵逃跑。弗莱明曾参加过两次大的战斗，第一次上阵就被吓倒了，当了逃兵。而二度上战场，他勇猛作战成了英雄。在这部作品中，克莱恩将主人公置身于南北战争这个特殊的环境中，着重探讨了他对恐惧的反应，巧妙而自然地揭示了他的心理变化过程。这部小说在心理分析方面取得了出色的成就，为后世作家提供了一个心理解剖的范例。
弗兰克·诺利斯(Frank Norris 1870-1902)是另一位杰出的美国自然主义作家。他公开宣称自己是自然主义的拥护者。他的兄弟曾经说过：“诺利斯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本左拉写的黄皮小说。”他所创作的每部作品几乎都可以打上自然主义的标记。在作品中，诺利斯喜欢突出人的动物本性，强调生理遗传对人所起的作用，试图用生物学规律来解释人和人类社会。在他的笔下，人不过是出于生物需要的动物，是被感情和欲望所驱使的生物有机体，而实际上是生物力量的牺牲品。在他看来，“人的动物本性并没有消失，在长长的冬眠之后，遇上时机，它会复苏并挣断锁链，伺机而发。”因此当人在遇上危机或压力时就会显露出最原始、残忍暴戾的动物本性。体现这一观点的最典型的作品恐怕是他的小说《麦克提格》(1899)。《麦克提格》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公开声称为自然主义的作品，诺利斯小心翼翼地按自然主义的模式来雕琢它。这部小说取材于旧金山的下层社会，描述一个身体强壮的牙科医生麦克提格，在他平静而有秩序的生活环境遭到破坏以后，思想和行为又很快返回到人的原始野蛮状态去的故事。书中人物都带有动物的本性，譬如残忍、贪婪、情欲等。在小说中，诺利斯把麦克提格夫妇的悲剧归咎于他们的动物本性和生理上的遗传。作者在描述遗传因素对麦克提格的影响时，说他的父亲死于酒精中毒，这种邪恶的因素传给了儿子，因此在麦克提格“善良的结构背后有一条遗传性的邪恶暗流，象个臭水沟。”同样，《凡陀弗与兽性》(1914)也突出地表现了人的动物本性。主人公凡陀弗本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画家，但当他内心的兽性被酒色激发起来时，他就堕落了，最后他得了狼狂症。在小说结尾，“他发出野兽般的嗥叫，在那蹩脚的房间里用四肢爬来爬去。”作者在小说中探讨了遗传返祖现象，并在分析画家凡陀弗的堕落原因时着重突出了他的动物本性，把他的道德沦丧完全归罪于他个人的生理现象。另外，诺利斯也喜欢用宿命论的观点来解释事物的发生和发展。《鱆鱼》的创作风格是符合自然主义传统的，该作品明显流露出作者的宿命论观点并强调自然力和社会环境的力量。《鱆鱼》主要描写的是广大西部农村在铁路资本的压榨下纷纷破产的现实。铁路好比鱆鱼，把触须伸向四方，残害人们，其中受害最深的是佃户。《鱆鱼》深刻地揭露了现实矛盾和社会冲突，但也集中地反映了作者面对垄断资本发展的巨大势力而产生的无能为力的情绪，宣扬了宿命论观点。诺利斯认为：“小麦是一种力量，铁路也是一种力量，并且有一条规律支配着这两种力量——那就是‘供求规律’。人在这一切里头起不了什么作用。”由于“恶的力量”（指铁路）比“善的力量”（指小麦）大，因此这场“善恶之争”终以“小麦”失败而告终。
在美国民族文学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位来自社会底层的作家杰克·伦敦(Jack London 1876-1916)。他出身贫寒，从孩提时代就饱尝了人间的辛酸，正如他自己所描述的那样，他生活在“资本主义文明的垃圾堆上”，“处在社会的最底层”。这种生活经历本身就是一部自然主义小说的完美素材，也正是这种苦难的经历使他比较容易接受进步思想，并一度成为社会主义者。但是伦敦所生活的年代正是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和尼采的超人哲学在美国风行的时候，这些人的观点也给他的思想打上了深刻的烙印。杰克·伦敦一生基本上都相信“强者生存”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观点。在他的自传体小说《马丁·伊登》(1909)中，他以主人公马丁·伊登的口吻在一次社会主义者会议上提出，“适者生存”不仅适用于草莽丛林，也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这部小说在很大程度上美化主人公的“高傲”、“坚强”，力图把他写成生不逢时的“强者”。《野性的呼喊》(1903)和《白牙》(1906)是他的两部描写动物的小说。前者写一只体力出众的狗与狗群的斗争，它野性未驯，在狼群的呼喊下逃入原始森林变成了狼。后者写一只狼在主人的训练下克服了野性变成了狗，最后咬死了主人的敌人，救了主人的命。这两篇小说描述了动物在斗争中所表现出的巨大勇气，反复宣扬了“生存竞争，适者生存”式的“超人”这一自然主义主题。杰克·伦敦从“强者生存”观点发展到超人观点，因此他许多作品中的主人公往往都是强有力的“超人”形象。譬如在他的政治幻想小说《铁蹄》中，他就把革命领袖埃弗哈德塑造成“超人”式的英雄，而参加革命运动的群众则是受“英雄”支配的乌合之众。实际上，超人就是进化论观点在他作品中的一种表现。然而超人发展到顶峰就成了绝望的产物，伦敦本人的结局也说明了这一点。
三、美国早期自然主义文学评价
19世纪末兴起的美国自然主义是美国文学史上较为重要的一个文学流派，也是整个世界文学思潮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以新的哲学观点为指导思想，力图从新的角度来反映现实社会，这在冲破旧的文学传统束缚和发展美国民族文学方面确实起到不少积极作用。
美国自然主义的功绩首先体现在其作品思想内容有了较大幅度的革新和突破。由于对当时的现实感到失望和不满，美国自然主义作家没有象豪威尔斯那样用“微笑”来为美国社会涂脂抹粉，他们的作品往往描写的是下层人民的苦难和不幸，展现的是现实生活中的丑陋和不公平，揭露的是垄断时期的社会矛盾和阶级冲突。从作品内容这个角度来看，美国自然主义与原有的传统相比，有了很大的拓新。
其次，美国自然主义在题材选择上也有很大的拓宽。在以前，美国作家所描写的大多数是上流社会和那些“德行高洁”的人物形象。譬如，亨利·詹姆斯笔下的人物不是大资本家、大银行家等百万富翁，便是他们的少爷小姐，或者是巨额遗产的继承人。而自然主义作家把镜头对准下层社会，他们关心的是“小人物”的生活。作品中的主人公常常是一些目不识丁、身无分文的普通人。这些均为原有文学传统不屑一顾的。正是这些自然主义的作家把形形色色的“下等人”堂而皇之地变成了小说中的主人公，使之登上了高贵的文学殿堂。
美国自然主义文学有其独特的艺术风格。美国自然主义作家强调尊重客观，反对杜撰和虚构，提倡调查研究，反对不合理的想象。譬如，克莱恩本人就非常熟悉巴华利街的生活，寻觅第一手资料，并且曾与不止一个“梅季”交过朋友。关于战争，他曾多次“采访”过那些参加美国南北战争的老兵。另外，有些自然主义作家出身贫寒或参加过战争，本人就是作品人物的原型，因此，自然主义作家的直接描写是真实可信的。
诚然，美国自然主义文学也有其不足之处。美国自然主义作家偏重于描绘客观现实的精确的图画，醉心于对生活表象的琐屑记录和细节的逼真描写，不愿揭示事物的内在联系，拒绝对现实生活进行典型的概括，其思想的局限性也大大地束缚了他们的手中之笔。因此，这些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不能正确地反映一定时期内社会生活的本质，从而失去了“生活教科书”的作用。
根据实证主义把一切归于自然法则的基本思想，一些美国自然主义作家喜欢把人与动物等同起来，并把自然规律混同于社会规律，认为人的心理、性格、情欲和行为皆受生物学的规律支配，在作品中着重探索人物生理的奥秘，强调动物本性的遗传因素对人的影响，这种单纯从生物学角度出发的描写不是人的整体真实的反映，也不是真正“科学”的态度。
美国自然主义作家由于决定论哲学观的影响，在作品中常常流露出一种浓厚的悲观情绪，这种情绪虽然暴露了美国社会下层人民的悲惨生活，但其中所蕴含的消极悲观的宿命论调子也给后世带来了不少消极的影响。
在作品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也是美国自然主义作家所追求的目标。然而，任何一部能产生巨大影响的文学巨著都不可能不浸透着作家的思想感情。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服毒自杀，他感到自己嘴里也有砒霜味，而且还病了一场；巴尔扎克写到高老头死，几天都很不愉快，这是创作中常见的现象。事实证明，作家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感情越强烈，他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就越鲜明、生动，也就越具感染力。因而在作品中一味地排斥作家的思想感情，提倡所谓的“纯客观性”，势必会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作品的生动性和艺术感染力。
综上所述，美国早期自然主义文学尽管有上述不足之处，但由于在思想内容、题材选择和艺术风格等方面突破了文学旧传统的桎梏，为新一代作家的成长开辟了道路，为美国民族文学的发展作出了较大的贡献，因此应该被当作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载入美国文学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