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将周克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儒将论文,周克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说到“将军”,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叱咤风云”这个词。然而,笔者在对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原政委周克玉上将以及他的部属、工作人员和朋友的采访中,深为他的“儒者”风范所折服,所以才用了这个题目写了这篇文章。
读书不止,博洽多闻
“儒”,古指学者。故此,通常人们把博学善文的军中将帅称为“儒将”。唐代诗人薛能在《清河泛舟》诗中,描写春秋时晋国元帅郄索縠为:“儒将不须夸郄縠,未闻诗句解风流。”可见,儒将者,贵在“儒”也。
我最早听人称周克玉为儒将的是著名学者、楚词专家文怀沙老教授。文老是周克玉将军的挚友,1997年周克玉出版诗集《京淮梦痕》,就是文老作序。当时,笔者有幸拜读序文后,甚赞文老的文采、文风。他用手捻着胡须,一脸认真地说:“为儒将诗集作序,马虎不得。”
周克玉将军为人和蔼,善交友。在经常造访他的友人中,有领导干部,也有科技人员;有在职的,也有离退休的;有从政的,也有经商的;有要人,也有百姓;更多的则是文化、艺术、理论界人士。有时一天要接待几种不同类型的人,交谈的话题跳跃性大,知识涵盖面宽。他常常给人这样一种印象:谈什么懂什么。研究党史国史的著名教授邵维正说:“周克玉政委博学多识。他的谈话,文化含量高。”
周克玉将军“博洽多闻”,得益于博览群书。在谈到读书学习时,他说:“我主要是靠自学。所谓‘自学’,就是自己学,自觉自愿地学,自始至终地学,自强不息地学。”他参加革命50多年来,至今保持着每天读书写日记的习惯。在他家中,有一个大书房和一个书法室——“躬耕堂”,闲暇时间,你总能在这两个地方找到他的身影。几十年来,他勤奋地躬耕于知识的海洋。如果你走进他的书房,映入眼帘的是那摆满十几个大书柜各种各类的书籍,尤以文史哲类居多。信手翻来,你会发现,在许多书页上,都留下了他圈、点、批的痕迹,还有他随读随记的字条夹于其中。周克王将军兴趣广泛,在文化活动方面,经常应邀参加各种座谈会、恳谈会、首发式、首映式以及参观各种书画展览等;在体育锻炼方面,喜欢游泳、打网球和练快步走;在交友方面,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是他说:“我虽然有这爱好那爱好,但第一爱好是读书,书是我的终身朋友,读书是我生活的第一需要。”现在,周克玉将军退出军队领导岗位已6年。年过古稀,但仍每天读书不止。他之所以“博洽多闻”,这,或许就是一“解”吧。
大哲学家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作为将军,周克玉之“儒”,也曾化为治军之力。比如,他先后作为总政治部副主任和总后勤部政委,对如何有效地做好思想政治工作,有许多自己的见解。他主张把思想政治工作从说教式、简单化和形式主义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强调加大思想政治工作的文化含量,借助各种生动活泼的文化活动塑造军人美的心灵。仅这窥豹之斑,就足以使我们看到这位儒将的智与谋。
写诗习字,砺志修心
《健康生活报》2001年第8期以封面人物介绍了周克玉将军,并发表了将军用自己的诗作挥就的书法作品:“勿因位尊沾自喜/任重岂可忘乡梓/娘亲教我时谨慎/万变不离农家子”。这首题为《乡音》的诗,是1994年6月他被中央军委授予上将军衔时当夜写下的。
他从十几岁开始记日记,不少日记都是用诗歌写成的。1945年4月25日是周克玉将军终生难忘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他从盐城射阳中学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天夜里,他在日记本上写了一首题为《启明星》的诗歌:“春雨绿柳新装/风和气爽苗壮/今晨的启明星/特别特别的亮//脚踩泥泞小径/前方道路宽广/今晨的启明星/特别特别的亮//母亲最懂儿心/喜在胸中深藏//今晨的启明星/特别特别的亮”。如果说,我们从这首诗歌中所看到的还只是一个年仅16岁的中学生新党员心灵的纯真和对党的赤诚的话,那么,两年后在解放战争最紧张的时期,周克玉担任部队指导员,他在战火中写下的诗,不仅能把读者带进枪林弹雨,而且可以从中感受到这位基层指挥员的英武、勇猛和豪气。
1947年6月23日夜,我华东野战军第十二纵队,在地方部队和民兵的配合下,对占据在盐城与阜宁之间的沟墩镇和田舍一线的国民党军队展开了歼灭战。周克玉在《夜克沟墩、田舍》诗中记录了他参战的情景:“敌人烧杀抢/战士仇满腔/得令拔据点/磨刀又擦枪//深夜黑茫茫/蛙鸣战鼓狂/前队传口令/子弹急上膛//一声冲锋号/夜色何辉煌/几番争夺战/越打气越壮//枪声密如雨//四处喊缴枪/未待星月退/欢呼满战场”。在这一夜的战斗中,歼敌500多人。周克玉将军回忆说:“我当时是指导员,只要我往前冲,战士都抢在我的前头往上冲。在战场上,官勇则兵勇。勇者胜!”翻开他的日记,最能展示这位老将军当年驰骋沙场雄风的,是那首记录他1949年4月20日夜从安徽巢湖乘木帆船参加渡江作战的诗:
千帆竞渡断浪飞
万炮齐发敌垒摧
扬子江头雷霆夜
铁军雄师显神威
怒涛席卷江南岸
金汤一夜尽成灰
……
在这些气吞山河的诗句中,一位威武的将军已初露端倪。
周克玉将军是个善思考、勤动笔的人。在5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他发表了200多篇论文并写下了四五百首诗词。1997年,他在出版诗集《京淮梦痕》的同时,还出版了论文集《京淮求真》。细读这两本书,你所看到是这位将军17岁从苏北出发参加新四军到66岁离任于北京一路走来所留下的半个世纪的脚印。
当笔者采访这位老将军时,他正用一支中号狼毫在一整张宣纸上书写他登泰山写的诗:“铸鼎封禅未足豪/秦皇汉武亦鸿毛/休夸一览群山小/珠玛昆仑比我高//情系人民天下泰/千年香火费疑猜/天梯步步凭君踩/喜看英才拾级来”。抄录自己的诗词以习练书法,是周克玉将军坚持多年的习惯。他说:“这样既可练字,又是对过去生活片断的追忆,有利于保持年轻时的心态。”
周克玉将军收藏了许多古今书法名帖,读帖已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他的体会是,经常读帖,可以潜移默化地融合古今名家的书法风格。他对书法的理解是:法无定法。所以他练字时虽然也常把帖摆在旁边,但并不对着帖一笔一画地去描,只是意临。他说:“字由人写,每个人写出的字都应有自己的特点和风格。”他的一位书法界朋友向笔者介绍说:“克玉是位将军书法家。他练书法,运笔前先构思片刻,一旦起笔,便随心所欲,轻重快慢自然而出,一幅作品无论长短,都是一气呵成。所以,他的书法,大字粗犷,有豪气;小字清秀,有灵性;通篇流畅,无做作之嫌;或行或楷,字字端庄。”欣赏他的作品,不仅能感受到这位儒者行笔走墨的敏思、韵势和法度,更能由字见人,看出这位将军为人做事的认真、严谨和方寸。
不忘百姓,效国爱民
对于春秋时代的儒将郄縠元帅来说,能文善诗,或许也就够了,但对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的上将周克玉来说,仅诗词书法和博洽多闻,还不足以展示他内在的“儒将”风范。
“儒家”学说的一个重要思想是,要求为吏者“效国爱民”。人民军队的“儒将”,更应以国为重,以民为本。这一点,在周克玉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
周克玉1929年出生在苏北的一个贫寒农家。他说:“小时候的事,有一件我记得最清楚,那就是特别想上学读书。”虽然家里穷得有时揭不开锅,父母还是勒紧裤带,于1936年他7岁时,送他进了一所只收书本钱不收学杂费的官办农村小学。后来几经辍学、转学、寄读,断断续地读到了中学。1941年,共产党在苏北建立革命根据地,他开始接受革命思想。1945年,16岁的周克玉被破格发展为共产党员。1946年,他带领民工支前队参加了涟水保卫战。1947年转入新四军在苏北喻口区独立连任指导员,由此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从指导员到上将,至今历史跨度54年,周克玉已由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砺炼成躬耕不止的离任老将军。回首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他深思着说:“无论是战争年代扛枪打杖,还是和平时期做各项工作,虽然也考虑一些个人和家庭的事,但是,‘国’和‘民’这两个字,就像两盏灯,在我脑海里闪着光,只要这光亮不灭,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人做事。”
了解周克玉的人都说,这位将军做人做事,贯穿其中的一个精神,就是“效国爱民”。在谈到他为什么要从军时,他说:“我青年时代,是旧中国社会秩序最为混乱、民众苦难最为深重的时期。上有国民党反动派的黑暗统治,下有地主恶霸、土豪劣绅的肆意盘剥,加之土匪如毛,恶棍横行,敲诈勒索,鱼肉乡民;特别是日军侵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百姓活得非常艰难和痛苦。共产党到苏北后,宣传‘救国救民’。这四个字,像一把火,一下子把我点着了,我就是这样走进了共产党,走进了新四军,一直走到现在。”
周克玉将军不仅用“国”和“民”这两盏灯照亮自己的路,他同样用这两盏灯照亮着子女们的路。他家教甚严,要求孩子们最多的,就是任何时候都要以国为重,以民为本。在1979年那场自卫反击作战中,他把儿子和女婿都送到前线。这不正是将军“效国”的大儒之举么?
如果说,周克玉将军在战场上展示出的是一腔“效国”之情,那么,在和平时期的工作中,表现出的则是一片“爱民”之心。曾先后在他身边工作过的一些同志,对周克玉将军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他对人民群众的事,对基层官兵的事,格外关心。1990年,周克玉由总政治部副主任调任总后勤部政委。总后的单位多数都驻在大城市,而他到任后,首先到环境条件最恶劣的青藏高原部队调研和看望官兵。当他得知在建设青藏公路和铺设输油管线以及运送物资中牺牲了不少官兵时,专程去为烈士墓献花;当天晚上,又冒着雨、打着手电筒一家一户地走访看望了20多名烈士的遗属和子女,并当场拍板解决困难。事隔10年,当时陪同他看望的一位大校军官至今谈起此事还感慨颇深地说:“当时周政委要求,看望时一家都不能漏,少说客套话,主要是问有什么困难。见到政委,有好几个遗属都泣不成声。”在谈到这件事时,周克玉将军说:“作为烈士的遗属和子女,困难和苦衷要比常人多得多,特别是精神之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离开青藏高原不久,他又到条件同样艰苦的嫩江基地和武汉基地驻偏远山区的几十个仓库,实地了解情况,解决困难。他说,越是艰苦地区,越是基层,困难越多,越需要首长和机关去解决。有些战士在高山哨所值勤,周克玉坚持要上去看望。他对劝阻的随行人员说:“战士都是孩子,离开了父母到山沟仓库当几年兵,有的连一趟县城都没进过就退伍了。对这些战士,无论他们的哨位有多高,路有多远,我都应该去看一眼。”看望中,见到许多战士与他握手时直掉泪,他尽量放慢脚步,让战士握手时间长一些。从一个仓库到另一个仓库,有的要行车很长时间,如果时间宽裕,他就顺路到沿途村庄歇脚,以便与老百姓拉拉家常,了解民情。有一次,周克玉政委在一个山区村庄与农民交谈中,看到他们生活艰难,很动情,让工作人员把带在路上野餐用的方便面、香肠、饮料等分给老人和孩子。
1995年,周克玉将军离开了部队领导岗位,当选为全国人大法律委员会任副主任委员。他把深入实际、服务于民的作风带到了国家立法工作中。人大法律委员会分工他组织审议修改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中华人民共和国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等十几部法律,在审议修改前,他都亲自下去作深入调研。1999年,为了审议修改好《中华人民共和国气象法》,他不顾因腰腿痛造成行走不便等困难,带人到人烟稀少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气象站等偏远基层单位调研。他说:“调查研究得越深细,出台的法律才越符合实际,越能反映和保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这是立法的目的,也是法律的本质。”
据跟随周克玉十几年的警卫人员介绍,周克玉将军对穷苦群众、基层官兵、科技人员、先进典型、年轻干部、离退休老同志、特别是革命烈士和老同志遗孀,有着特殊的感情。比如,家乡群众来北京找他办事,能办的他都给予帮助,尤其是对来看病的,总是嘱咐工作人员尽快安排就医,对不符合原则不能办的事,作耐心解释,对有经济困难的,送给路费,甚至让工作人员买好车票;他出差所到之地,凡有烈士陵园或烈士墓的,都要去看一看;逢年过节,他看望和拜访的重点对象是知名专家、住医院的老同志和遗孀,看望的重点单位则是基层连队、干休所和幼儿园;出差每离开一个单位,都必须到炊事班与炊事员们握个手,告个别;在总后任政委期间,亲自过问解决机关中青年干部的住房问题,看到有的年轻干部结婚无房,他指示有关部门:“哪怕解决一间房,安个床,支个灶,也算是个家。安居才能乐业。”并督促建了几栋包括营连职单元在内的宿舍楼。警卫人员还谈到,周克玉将军和老伴王昭,每年都拿出自己的积蓄捐资助学。仅这几年,就捐了2万多元。救助对象主要是家乡农村的穷孩子。在已救助的50多个学生中,有的从小学资助到高中,有的上了大学后还继续资助。冬天,他和老伴从家中找出些衣服,让工作人员寄给救助对象。他说:“我小时候也是农家苦孩子,我知道穷人过冬的滋味。”
对于一个上将来说,这些事情似乎显得小,然而,一滴海水也有着同样的“咸”。这次采访,我正是从这些“小事”的历史叠加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周克玉“效国爱民”的儒将之胸怀、之情感、之风范。如果拿诗词书法和博洽多闻与这些“小事”相比照,那么,前者只见儒将之才,后者方见儒将之心。
在字典或《辞海》上,对“儒”的解释侧重于“文”和“雅”,而我从周克玉将军之“儒”风上,则更多的看到了“善”和“美”。这一点,恰与文怀沙老教授对周克玉诗的评价相吻。文老在那篇序文中写道:“将军诗人周克玉——中国农民的儿子。他长达半个世纪的革命实践和诗歌创作实践几乎始终是相互映照、相互砥砺、同步前行的。作为‘为民前驱’的军人,他义无反顾地‘上马横槊’,又情不自禁地‘下马赋诗’;他在紧张的战斗和工作缝隙中毫不懈怠、分秒必争地从事学习和写作。五十多年来始终保持记日记的习惯,他自称他写的是日记性的诗。目的性非常明确:‘或为鼓舞士气;或为谢答友人;或为抒发情怀。’求真务实、不尚虚华是他一生的信条。他在生活中所追求的‘善’和在诗中所追求的‘美’,莫不以‘求真务实’为基础。”
文老不愧是著名学者,有眼力,把“求真务实”作为周克玉将军“善”和“美”之心灵的归结,一下子就寻到了源,触到了根,见到了本,揭示了周克玉将军大智大儒之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