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全球化时代的俄美能源关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能源论文,关系论文,时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774(2009)06-0065-06
能源,这种具有“一般性”和“战略性”双重属性的商品,在俄美关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双方的能源关系成为两国关系的风向标。“9·11”事件后,美国为降低对中东国家石油的依赖性,积极开展与其他独立产油国的合作,并积极谋求世界石油资源格局的主导权。俄罗斯作为世界第二大产油国,一方面将美国在能源领域的需求视为改善对美关系、获得经济利益的契机,另一方面对美国可能有损俄罗斯利益的行为保持着警惕,并不断调整战略。俄美两国在能源领域有着合作的基础,但愿望与现实之间总是存在着距离,合作的进程步履蹒跚。“正在形成一种悖论局面。俄罗斯愿意同美国开展合作(尤其是在各种安全领域),但必须是在绝对平等的基础上。这样的合作本来是突出莫斯科及其外交政策的新品质,然而,对自己一厢情愿的回应,俄罗斯更多看到的是为遏制、封锁和限制自己而架构相互关系的各种企图。”[1]
一、经济全球化进程决定了能源关系中相互依存的必然性
美国学者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曾提出,当代世界是一种“复合相互依赖”关系的社会,主张加强国际的合作,把不同国家结合在“相互依赖网”中,特别是使国家之间在经济命运上相互依赖,以达到减少冲突、维护安全的目的。随着各国经济的相互依存性不断加深,各国在能源开发利用方面的相互依赖增强,国家间、产业间能够找到更多的利益交汇和合作基础。俄罗斯著名能源政治与外交研究专家日兹宁指出,当今有两种进程对世界能源的发展产生着巨大影响[2]45,一是世界能源市场上主要能源公司之间的竞争在各国政府的支持下日趋激烈,各国能源公司的跨国并购正是反映了这样一个现实。二是在能源市场全球化进程加快的背景下,世界能源领域的国际协作和相互调节活动日益活跃,促进了全球和地区能源政治中心的形成。
从俄美两国关系上看,作为政治发展的一个现实产物,“制衡”只是中介手段,发展才是目的。当今世界,能源实际上已成为国家间关系的催化剂,既能使冲突、竞争的双方走向妥协与合作,也能够导致国家间关系恶化、乃至走向战争。俄美两国正受益于全球化赋予其能源新的机会成本,获得优化资源配置、参与相应国际分工和重新整合能源领域经济活动的机会。俄美两国在能源领域的利益协调,需要有效的机制安排,否则在竞争与合作的过程中难以形成稳定态势。从这个角度看,两国间理想的能源关系应当是在国际制度的大框架下,积极开展对话、合作与协调,以促进能源的有效利用,使双方获得最大利益。
经济全球化强化了各国经济的合作性,同时又加深了各国经济的竞争性。其中,合作的动力在俄美能源关系中主要表现在:可强化自身在世界能源“热点”地区的影响力;可增加两国能源公司的利润;可使美降低对欧佩克国家的依赖;可使俄顺利开发本国和后苏联空间第三国境内的含油气区;可使俄实现从单纯向其他国家出口油气,过渡到在当地开发最终产品市场;可使美按合理价格得到必需能源供应量的全部保障;可排除俄美因政治原因实施过多没有经济效益的能源项[3]。而竞争性体现在:重新崛起的俄罗斯力图打破美国在能源经济领域的垄断并与美国争夺能源领域主导权,美国则竭力以最小的政治和经济代价来达到控制最重要的油气供应地区的目的。以俄美在中亚里海地区的能源争夺为例,美国千方百计阻止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与俄罗斯形成统一经济空间,积极鼓动建设绕开俄罗斯直通欧盟的能源线路。由美国倡导的绕过俄罗斯和土耳其海峡的第一个大型能源项目巴库—第比利斯—泽伊汉石油管道早已投入运营;2007年6月,巴库—第比得斯—埃尔祖鲁姆天然气管线也已启用。同时,欧盟为实施能源多元化对纳布卡项目寄予很大期望,即建设得到美国支持的始于土耳其的管道将伊朗、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输往欧洲,可以预见,在运作过程中美国会采取施压等手段力促中亚国家改变天然气的流向。但2007年以来,俄罗斯对里海地区局势发展的影响日益扩大。沿里海天然气管道和布尔加斯(保加利亚)—亚历山德鲁波利斯(希腊)石油管道的启动,进一步巩固了俄罗斯作为国际能源市场的强势地位。
事实上,俄美两国存在着在能源领域进行对话和合作的条件,但由于两国存在着结构性矛盾,通过能源合作与竞争加强国家间共同利益的纽带并不牢固。基欧汉和奈通过“复合相互依赖”强调了行为体和联系渠道的多元性,同时指出了相互依赖的不对称性,而这种不对称性可以被利用和被操控,因而提出了分析此种条件下政治关系的两个变量:敏感性和脆弱性[4]3-32。西方国家解决能源问题,主要靠“安全地依赖”,绝不选择因为依赖而使自己变得脆弱。通常,一个国家在能源供应受阻的情况下,寻求替代市场的能力越强,对外依赖的脆弱性就越低,美国正在竭力降低这种依赖的脆弱性,寻求其他合作;而能源是俄罗斯的战略筹码,寻求国际能源合作则以谨慎为本。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国际经济合作与贸易对相对落后国家来说,一方面可以使其获得贸易利益,但更多的则因为国际交换中自然存在的不公平而受经济发达国家的剥削。对此,有学者指出,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一些国家严重受到束缚,而另一些国家则有多种选择;一些国家几乎无力影响国外事件,而其他一些国家对国外事件却有着巨大的影响”,“所有经济都是在由政治创立并由其维持的秩序中运转,人们如果不考虑政治中确定的规则和经济中普遍的不平等情况,就无法了解经济并说明它的运动。”[5]171
在俄罗斯的优先项目清单中,美国的地位远高于俄罗斯在美国的地位。2008年7月中旬发布的新的《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指出,“国家间经济的相互依赖日益成为维护国际稳定的关键因素之一。”2007年6月,普京曾表示,俄罗斯与他国的能源关系不会取决于他们和俄罗斯的政治关系,俄罗斯将致力于把所有的经济关系非政治化,“我们乐于在任何领域和任何伙伴国进行磋商,但应当建立在相互信任及尊重各自利益的基础上。”[6]然而,要说服美国接受现行的俄罗斯能源领域的结构,同意考虑在其本土的能源项目上允许俄罗斯进行大额投资或者在第三国建立双方的合资企业,在短期内是难以办到的。同样,要俄罗斯顺从美国,在与美国的合作中付出高昂代价,也是非常困难的。但是,正如美国政治家托马斯·格雷姆所说:“严格地讲,美国和俄罗斯无法避免相互合作,每一个国家都是另一个国家维护自己切身利益的关键因素”[7]。
二、战略取向不同必然导致能源合作关系的摇摆
尽管在相互依赖的经济全球化大背景下俄美能源合作日益增多,但从目前情况看,双方能源关系的基本特点是:实力的非对称性决定了需求和愿望的非对等性,俄美在寻求合作中俄方所求更多,在互相竞争中俄方妥协退让更多。但随着国力的提升,俄罗斯更加强调自己的独立性和重要性。
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境内大的油气项目几乎都有美国企业投资,并采用美国先进技术,比如“萨哈林—1”、“萨哈林—2”以及里海管道等。这些项目均得到了美国政府的支持和推动。“9·11”事件后,双方的能源合作热情一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种状况使得市场和地缘政治心理发生变化,当时无论在政治层面还是能源层面,美国明显表现得更为急切。美国国会的143名议员联名向总统献言,强调在能源领域与俄罗斯全面发展双边关系的必要性。随后,《美国与俄罗斯的伙伴关系:新时代、新机遇》的白皮书出台,阐明了美国会关于同俄罗斯进行能源合作的立场,美国对外政策的优先方向应该是发展美俄能源合作,从而避免能源供应的不确定性和不必要的依赖性所带来的风险。俄罗斯利用这一时机,积极实施面向美欧的战略取向,通过各种渠道大肆宣扬俄罗斯及其能源是对付未来能源危机的灵丹妙药。2002~2003年间,举办了两次由俄罗斯和美国的外交部长和能源部长参加的能源峰会,讨论了积极推进双边能源合作的有关问题。美国总统布什2002年5月访俄期间与俄总统普京发表了关于“旨在合力巩固俄美关系,并提高世界能源的安全性和国际战略的稳定性”[8]的新能源对话的联合声明。这在当时立即引起了普遍关注,美俄能源合作是否意味着美俄关系的大转变,是否会引起世界能源市场格局的大调整,是否会动摇沙特作为美国首要能源盟国的地位,沙特在石油市场的龙头角色是否受到了挑战?
美国能源安全的基本构想是能源来源多元化,并且这些来源必须可靠稳定,即具有丰富矿藏资源的国家,其政权越是亲美和亲西方,就越可以将其视为可靠的来源,减少和尽可能防止国防意义上重要原材料对外国的依赖。总之,美国政府所追求的至少有两个重要目的:一是保持能源领域和整个经济的稳定性,二是保证能源储备能够应对不可预见的大动荡。俄罗斯能源外交战略的着重点是:推进与世界能源体系的一体化,实现出口的多元化,开展能源开发领域的国际合作,开拓新的能源市场,在邻近地区建立统一的能源生产、运输基础设施,保障过境运输不受歧视,巩固在世界能源市场中的地位,凭借能源优势加强自身的地缘政治影响。2008年7月中旬颁发的《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中直截了当地说,“要运用自己所有的经济杠杆和资源以及具体优势来维护自己的国家利益”。
如果说在上世纪50、60年代,美国能源战略的实施比较顺利的话,那么从80年代开始,局势便发生了变化。碳氢原料消费者的地理和国家结构的变迁使产油国摆脱了对发达国家的单方面依赖,并取得了较大的回旋空间,能源伙伴之间相互关系的性质也在某些情况下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频发的中东危机,美国自己挑起的伊拉克战争,对国际石油市场造成了巨大影响,也动摇了美国自身在中东的地位。为降低对波斯湾地区潜在的不可靠供油国的依赖,依靠俄罗斯和欧亚大陆推进能源来源的多元化,就成为美国及其盟友重要的战略举措。而石油是俄罗斯最重要的外汇收入渠道之一,中东动荡为俄创造了扩大世界石油市场份额的最好机会。“诸如美国、欧盟和中国这样的消费大户既聚集了经济资源,又集中了政治资源向同一些市场进行扩张,导致竞争加剧。大部分资源丰富的国家政治上都不稳定,给世界能源市场的未来波动埋下了隐患,而给俄的扩张创造了一定机遇。”[9]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美俄双方抱着不同的企图,走上了能源合作的道路。
但是,美俄双方合作仅限于一定程度和一定规模。随着美国反恐战争的进展,俄美能源关系进入了冷淡期,曾经热议的能源合作陷入停滞甚至倒退,关于能源的话题由开始的“美国的需求”转为“俄罗斯的能源安全”。在俄罗斯投资的美国麦克德莫特公司将自己的股份转让给英国的壳牌公司,彻底退出了“萨哈林—2”;雪佛龙公司在里海管道财团的运营和“萨哈林—5”项目方面也出现了问题;美国企业被禁止参加巴伦支海大陆架什托克曼天然气矿的开发,在亚马尔半岛共同开发大型天然气项目“南坦别伊”的努力也以失败而告终。这一时期俄美合作的唯一积极成果是康菲公司同卢克公司建立了伙伴关系,并获得俄公司股份的20%。俄美在互相协调能源开采国、消费国和过境国之间的关系方面屡屡碰撞。一般来讲,能源安全往往都是从进口国的立场来看待的,但俄罗斯认为,生产国所遇到的风险和问题并不亚于前者,对能源出口收入的依赖性也很大。但出于本国利益的考虑,美国并不这样认为,美立法机构曾于2007年4月针对能源出口国的提案指出,“以卡特尔或其他联合体形式……限制开采或分配石油、天然气或其他石油产品,确定或维持石油、天然气或其他石油产品的价格以及就石油、天然气或其他石油产品贸易进行任何限制而采取集体或其他共同行动将视为违法和违反本法案条款。”[10]俄罗斯却坚持认为生产国、过境国和消费国必须平等地分摊责任。“受客观性导致,不与俄罗斯进行广泛的合作,美国特别是欧洲不可能达到对自身能源安全的完全保证。”[11]
三、能源的政治化决定了能源关系中双方诉求的非对称性
能源是一种特殊的“货币”,其政治化色彩随着国际局势的发展变得越来越浓重。殖民时期石油就与政治产生了特殊的关系,上世纪70年代的能源危机更凸显了能源政治的影响力,冷战结束后的今天依然如此。随着能源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国家都把能源视为国家战略与安全的重要内容之一。“能源已经成为政治和经济力量的通货,是国家之间力量等级体系的决定因素,甚至是成功和物质进步的一个新的筹码。获得能源成为21世纪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12]159-160
2006年4月出席在多哈举办的第10届国际能源论坛的各国能源部长纷纷表示,引发原油价格急剧高涨的原因,并非原油供应短缺,而是地缘政治紧张的结果。能源领域的争霸与反霸斗争不仅使能源成为国家权力的来源[13]296,而且使能源处于全球权力分配与再分配体系中的中心位置。实际上,今天在能源领域的任何变化,诸如价格、管道走向、能源公司的并购等,都会刺激各种政治势力和利益集团在内政外交方面的政策反应。
国际关系的诸多矛盾和冲突中,有的只是阶段性的热点稍纵即逝,有的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随行就市,而有的矛盾却是根深蒂固的,因为它凝聚了国家战略、国家安全等层面复杂利益的纵横交错。事实上,能源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能源概念本身的边界,而与大国的战略利益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俄美能源关系更是如此。
前苏联解体以来,历届美国政府对俄政策中的不变值就是出于称霸世界、最终建立单极世界的需要,预防和遏制俄罗斯重新复活为具有扩张主义倾向的帝国。“美国战略的着眼点既不是伊拉克,也不是伊朗和它丰富的石油储备,而是要建立对俄罗斯的控制,这一点已经十分清楚。”[14]274而俄罗斯对美政策中的理念是,俄是多极世界的一极,避免与美发生尖锐的外交对立,希望与美国在平等的基础上建立全面的合作关系,但决不做美国唯唯诺诺的小弟弟[15]。基于已然成形的外交政策理念,美国在开展对俄关系的手段选择上具有两面性:一方面以现实主义理论为指导,对俄并没有完全放弃冷战思维模式,继续以“弱俄遏俄”为方针;另一方面,由于俄罗斯的能源储量及能源外交使其在世界上获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美在某些政策上以自由主义为指导,推行与俄合作的方针,并企图借此促使俄成为其领导的世界政治经济新秩序中的“一员”。
当前,美国维持其“一超”权力体系所依赖的不单单是核霸权,还有能源霸权——控制能源的供应地、价格和能源基础设施包括能源管道的走向等。经济的发展需要可靠、稳定、充足的能源供应,因而各大国目前所争夺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领土,而是埋藏在地下的自然资源,通过对该国领土的“软控制”来实现对该国能源“硬控制”的目的。但是,能源价格的波动又在相当大程度上受制于地缘政治的紧张程度。“9·11”事件后,美对俄战略需求的层次骤然提高,需要俄在反恐、地缘政治、战略安全、防止核扩散、避免动荡局势等方面的合作。对俄罗斯来说,与美保持总体上的合作关系,或者至少保持双方战略关系的基本稳定是发展本国经济、振兴国力的现实需求。因此,俄美战略关系稳定的基石,尤其是能源安全的基石一般不会动摇。随着石油美元的积累,俄的财政状况大为改善,虽然不再依赖西方的贷款援助来维持预算平衡和宏观经济稳定,但仍然需要西方国家输入的生产性投资和先进技术,特别是为俄加入世贸组织和进入美国市场清除障碍。但俄美之间的战略需求处于严重不对称状态:两国经济地位的不平等使得美国经常在与俄罗斯的经济合作中附加政治条件,而将俄推入尴尬的境地。美也不可能无限度地挤压俄罗斯,因为后者的军事实力及采取军事行动的决心仍旧不能小觑,与俄罗斯的完全对峙并不符合美国的全球利益。因此,在俄罗斯保持克制的基础上,双方会寻求都能够接受的契合点或者在某些局部问题上达成一致。
然而,俄美两国在根本利益上的矛盾不可能靠几次合作和妥协来解决,双方关系的不稳定性,因对形成中的世界安全模式的理念不吻合将长期存在。2007年4月,美国国务院公布的2007~2012年美国外交政策战略计划显示,其外交政策重点是反击俄罗斯“在某些领域的负面行为”,称俄在一些领域的“负面举动”达到了苏联解体以来的顶峰,指责俄在政治和经济上向邻国施加影响,利用在能源领域的优势“试图控制这些国家的基础设施和战略资产”,借助能源杠杆迫使这些国家无法脱离独联体。为了遏制俄罗斯的能源外交攻势,美国将寻求建立“地区能源安全机制”,并将促使格鲁吉亚、乌克兰和摩尔多瓦等国向欧盟和北约靠拢。美要在俄的传统势力地区迫使俄“就范”的企图一目了然。但是,2008年8月8日发生的格俄冲突,显示俄对美国和北约屡碰其“红线”而最终采取的强硬立场,表明了俄为控制对其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地区甚至不惜动用武力。俄罗斯一直把独联体国家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与安全的大后方。梅德韦杰夫在接受采访时说:“俄罗斯和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样拥有优先利益区。在这些地区,有着友好的睦邻关系、历史形成的特殊关系与我们在传统上维系在一起的国家……我将以此为出发点实施我们的对外政策”[16]。
四、变动的世界能源格局决定了俄美将处于长期的竞争中
供求比例的变化,权力从消费国向生产国的逐步转移,过境国参与权重的提高,引发了世界能源格局的剧烈变动。原来的相互依赖关系正在消解,新的相互依赖秩序正在形成,美国与其盟国作为消费大国的话语权逐渐转弱。俄罗斯作为世界上最重要的能源出口国之一,其相对于美国及其西方盟友在国际能源领域的地位,无疑得到了大大提高。
当今世界,能源几乎把所有的国家都卷入到全球权力分配格局中,几乎所有的冲突、竞争、合作都与能源有关。在这种情况下,俄利用欧美的能源需求,将能源作为恢复大国地位、调动大国关系和对西方外交的重要筹码,力促新的能源布局安排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2006年7月,俄以东道国身份主办“八国集团”峰会,将全球能源安全问题作为主要议题,阐述了全新的“能源安全”概念,主张以供需国之间的长期合同来保障能源供需稳定,以供需国之间的能源资本交融实现能源“利益和谐”。同年9月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政府首脑会议上,俄罗斯倡议在上合组织框架内联合开展地区能源合作,建议成立上海合作组织能源俱乐部,以对欧佩克等国际能源组织及其能源价格确定机制起到牵制作用。11月29日,北约里加峰会讨论了为防止能源供应的潜在威胁应采取的应对措施,俄罗斯对此反应强烈,第二天外长拉弗罗夫就声称:“我不认为,没有俄罗斯的参与,任何级别讨论能源安全的企图能取得什么结果、能对能源安全产生什么促进作用。”[17]俄的这些举措,不仅具有象征性意义,更重要的是让国际社会充分认识到俄罗斯在解决全球能源问题方面是起“关键作用”的。在俄罗斯雄心勃勃向前挺进的过程中,新的供求局面使得西方越来越脆弱。国际能源机构估计,该机构的26个工业国成员到2030年将需要进口85%的石油,远超过现在的65%。这促使人们重新思考美国和欧洲的外交和军事战略。
在很长的一个时期,只要保护好从中东开始的石油供应线,工业化世界就是安全的。这种情况正在发生改变,能源市场的协调机制不再发挥作用,新的能源现实的轮廓正在形成之中[18]。然而,在这种能源关系和能源地位的变迁中,俄罗斯与美国都不是彼此的唯一选择:2002年俄美能源合作被大肆炒作的同时,华盛顿布鲁金斯学会的俄罗斯问题专家菲奥纳·希尔和弗洛伦斯·费认为,俄美大规模能源合作的可能性并不大:“外国在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上投资的可能性极小,特别是对于欲在俄罗斯能源储备方面寻求公平投资机会的美国和其他国家的跨国公司而言。”虽然俄美能源峰会在美国得到了官方的肯定,但是专家们对于把俄罗斯变成一个主要石油供应商的现实性及俄美能源合作的前景仍存有疑义[19]。同时,能源生产国虽然掌握着巨大的能源潜力,但是要将“能源潜力”转化为“能源权力”,必须与消费国建立有效的互动。美国显然不愿看到俄罗斯过度坐拥这种潜力,但也很难亮出具有说服力的王牌来分享这种“待遇”,因此,其谋求“独立开采权”的努力屡屡受挫。
与中东产油国不同,俄罗斯不仅能够借助油价上涨赚取大笔石油美元、为经济复苏积累资金保障,还力图将能源作为“战略武器”,为其在世界舞台的崛起服务:进行海外能源扩张,增强国际竞争力;争当“能源领袖”,影响国际能源价格;将能源产业作为拉动经济发展的助推器;将能源作为调整国际关系的重要手段。在这一背景下,俄美关系的复杂性、政治性和外延性,在更多的情况下造成了俄美之间的矛盾领域而非合作领域增多。因此,由伊朗提议、俄罗斯积极响应的关于成立天然气欧佩克的倡议引起了普遍关注,在美国和欧洲甚至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该组织一旦成立,作为天然气储量世界第一的俄罗斯无疑将会成为国际天然气市场的主导者。这种局面自然是美国不想看到的,因此,美国一些政治家针锋相对地提出了建立“能源北约”的思想。随着事态的发展,这种局势可能会导致各国在能源方面的对抗加剧。
在国内方面,俄罗斯的注意力集中在对能源领域的调整上,近期则是巩固国家控制权和国内投资的本国优先权。俄政府一直没有放弃对国内天然气开采的控制,并实行石油等战略性资源的再国有化。俄罗斯政府对外国公司投资参与该国能源部门设置了种种限制,这是美国石油和天然气投资公司所不愿看到的。在国外相关合作项目上,诸多项目屡屡遭遇危机,如旷日持久的俄美里海石油争端等。专家指出,里海地区潜在的石油产量到2010年将高达每天600万桶,控制了里海油气资源,无疑对于美国的“能源来源多元化”战略政策至关重要。里海地区是美国实现新军事战略目标地区之一,同时也是俄罗斯千方百计要守住的天然保护屏障和缓冲地带,由于里海地区丰富的油气资源和地缘政治利益,这一地区成为美俄的能源“角斗场”就不足为奇了。
随着能源地理的扩大,美俄双方的争斗地域也不断扩大。2007年8月,俄罗斯对北极海底进行了名为“北极—2007”的科学考察。科学家们深入重点海域(罗蒙诺索夫海岭、南森海岭以及北极点)提取了水样、冰样和土样,乘坐“和平—1”和“和平—2”号深水探测器下潜近4300米,在海底插上了用超强度金属制作的俄罗斯国旗,并放置了装有给后代的信、第三届国际北极年旗帜及纪念章的密封舱[20]。俄罗斯的做法招致了美国的强烈反应,美国一方面表示这一举动没有法律效力,一方面又派出自己的科考队对北冰洋海底进行考察。可以看出,俄美围绕北极寒冰下丰富的资源已经展开了新一轮争夺战。据专家估计,北极海底蕴藏着世界上四分之一的石油、天然气、金、钻石和镍等天然矿物。在新版《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中毫不掩饰地表明了为夺取地理极地而斗争的意图,开发北极自然资源的话题在《构想》文本中出现了三次,而且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语境中。
能源与国家安全、与国际政治越来越多地联系到了一起,美俄无疑共同瞄准了世界能源格局的控制权和影响力。石油价格的沉浮起落、能源在国家安全中日益显著的作用促使国际政治经济力量更加不均衡地发展,美国一超独霸的世界格局在悄然改变,各种力量正在重新调整和组合,新的平衡调节机制尚未形成。全球化和地区化的矛盾可能在局部或某些领域凸现,多极化的发展格局正在稳步推进,变化的世界给能源的未来增添了很多不确定性,世界能源市场正在演变和聚合中探寻新的平衡。
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决定了俄美在能源领域必须寻求合作,两国总统的换届易人为改善两国关系提供了机会。2008年11月16日,梅德韦杰夫在会见美国外交委员会代表时谈到,“俄罗斯具有雄厚的能源基础,我认为我们可以与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找到共同感兴趣的项目和发展思路”[21]。但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两国能源关系的主线不会发生根本性改变。能源战略取向的不同、愈来愈浓的政治化色彩以及国际能源格局的持续变动,将使俄美能源关系长期处于竞争之中,有时缓和,有时激烈,甚至可能导致冲突。
收稿日期:200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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