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汉代五言诗的几个问题_史记论文

关于汉代五言诗的几个问题_史记论文

关于汉代五言诗的几个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代论文,几个问题论文,五言诗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本文依据大量史料加以分析论证,认为五言诗是汉代发展的主流;虞姬所作五言诗之说难以成立;秦嘉之妻徐淑所作《答秦嘉》一诗在形式上还不能算作五言诗,而是四言诗的延长或变种。

本文拟讨论如下三个问题:

一、依据逯钦立辑校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统计汉诗的总数与骚体、四言、五言诗的数量,指出五言诗是其发展的主流。

二、考辨虞姬与五言诗的关系,认为虞姬作五言诗之说颇有问题。

三、用秦嘉《赠妇诗》三首之二与其妻徐淑所作之《答秦嘉》相比较,探寻五言诗与四言诗、骚体诗之间的关系。

逯钦立先生辑校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取材广博,资料翔实,异文齐备,考订精审。本文利用逯先生辛勤搜集之资料,就“汉诗”部分作了几项小统计。

逯先生分“汉诗”为十二卷,共辑得各体诗七百二十三首。此外,尚有单句六言一条、骚体三条、五言十六条、七言三十七条,合计五十七条。这七百多首诗,在数量上,与超过五万首的唐诗,自然无法相比拟。但是,如果没有这七百多首汉诗,如果没有这些汉诗在五言、七言以及其它形式方面所作的不懈探索,那么,唐诗的成熟恐怕要大受其影响,唐诗的产生甚至也将要推迟的吧。

在七百多首汉诗中,包含有骚体诗九十二首。骚体诗又称“楚歌”,产生并兴盛于古楚国地区。秦汉之际,逐鹿于中原的刘邦与项羽均为楚人。刘、项带领有相当一部分出生于楚地的将士,转战各地,扩大了楚歌的传播范围。项羽被困垓下时,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不禁大为震惊,继而悲歌慷慨,亦自吟楚歌一首。“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1〕。刘邦平定天下之后,于汉十二年返回故乡, 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酒酣击筑,自为歌诗,令群儿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2〕。于此可见楚歌的感人。 汉王朝定都长安,原本是远离楚地的。然而,在上层统治者中,仍保存有创作“楚歌”的传统。西汉武帝刘彻存有骚体诗六首,大概是汉代帝王中写作“楚歌”最多的一个。降而至于东汉的灵帝刘宏、少帝刘辩,也都各有所作,只不过已经不再是悲壮雄浑,已一变而为凄凉感叹了。两汉的文人中有不少是生于楚地的,他们对于“楚歌”自然会有其特殊的情感与爱好。班固写过典雅雍容的颂德歌辞,张衡写过四首《四愁诗》抒发忧愤。蔡琰的《悲愤诗》(其二)抒发忧愁,感伤哀婉,是汉代的骚体名篇,也可以说是它的殿军之作。总之,在汉诗中,骚体是其重要形式之一。它产生过若干名篇,也为骚体诗的发展提供过有益的探索。但是,随着时代的改变,随着风气的转移,它即使想雄踞诗坛,也已经无能为力,不得不让于其它诗体了。

传统的看法认为,四言诗是汉诗发展的主流,是《诗经》中的四言形式的继承与发展。今逯先生编集的汉诗部分,辑得四言诗一百四十三首,其中含只有两句、似为残篇或原为谣谚、本非诗作的计五十首,因而,完整与较完整的四言诗实有九十三首。这些四言诗中,含有一些古今公认的名作。短篇的暂置勿论,以几首长篇巨制为例。韦孟的《在邹诗》,长五十二句,《讽谏诗》则长达一百零八句。二诗对楚王戊的无道荒淫,反复告诫,悉心规劝,可以说是极尽了讽谏之能事的。韦玄成的《戒子孙诗》长五十六句,《自劾诗》长至七十六句。其《自劾诗》从先祖的建功叙至自己的失爵,《戒子孙诗》则告诫子孙“唯肃唯栗,无忝显祖”。二诗将一个封建官僚诚惶诚恐,惟官是保的内在感情,表现得淋漓酣畅,细致逼真。千载之下,诵读其诗,其中显现的诗人肃栗戒惧的形象,简直达到了呼之欲出的程度。可以说,四言诗在他们的手中是完全成熟了;四言诗的表达功能,在他们的笔下,是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了的。汉诗中出现了较多的堪称典范的四言诗,这是汉代诗人作出的一项很重要的贡献。典范的四言诗,一句两顿,其优点是句式整齐,音韵和协;其弱点是缺少变化,对较复杂的内容,难以适应。在两汉的四言诗中,这种优点与弱点都得到了适当的显露。如果只注意到汉诗中那些典范的四言诗,只重视那些典范四言诗的优点而忽视其无法克服的弱点,那么,对于汉诗发展主流的看法,对于整个汉诗的总体评价,就难免是失之片面、有欠公允的了。

汉诗中的五言诗,曾引起过古今学者的相当注意,一些学者曾为之作过专题研究。今逯先生于汉诗中辑得五言诗一百三十六首。其中含只存两句、似为残篇或原为谣谚、本非诗作的计二十二首,因而,完整与较完整的五言诗实为一百一十四首。五言诗在西汉即已产生,至东汉更由附庸而蔚为大国,出现了一批引人注目的名篇佳制。五言诗是汉代产生的诗歌新形式,是在与骚体诗、四言诗的竞争中以后来者居上的态势雄踞诗坛的。钟嵘在《诗品·序》中说:“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耶!”钟嵘的话虽非专为汉诗而发,似不妨借用以为汉诗发展大势之总结。

从上面列举的统计数字,稍加比较就可以看出:在骚体、四言和五言这三种汉诗的主要形式中,五言诗在数量上是最多的。单从这一点上看,也可以说,五言诗已形成了汉诗发展的主流。在逯先生辑录的十二卷《汉诗》中,前四卷主要是西汉诗,后八卷则全为东汉诗。依分类说,卷三与卷八同收“杂歌谣辞”,卷三中含五言诗只有四首,而卷八中则增加一倍,共得八首。前四卷中收入的五言诗不过九首,后八卷中收入的则已然超过了一百首。这种对比是异常鲜明的。其间的发展因由及其变化轨迹,过去的认识还是比较模糊的,尚须作深入的探讨,包括资料的搜寻与考定。

1994年第2期《文史知识》上, 刊出了沈玉成先生的一篇短文:《虞姬和五言诗》。沈先生据《史记·项羽本纪》张守节《正义》引《楚汉春秋》所记,判定“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这首五言诗为虞姬所作。沈先生说:“虞姬的这首歌,毫无疑问是一首即兴创作的五言诗,而文学史上却不见提及,这似乎有点不公平。《楚汉春秋》九卷,《汉书·艺文志》题陆贾撰。陆贾是汉初人,跟随刘邦打过天下,所记应当十分可靠。所以如果把虞姬定为五言诗的最早一位作者,这是否可以得到专家们的承认呢?”在此之前,《文史知识》上刊出过几位知名学者论及五言诗的大作。余冠英先生论及西汉五言诗,所举的例子是《戚夫人歌》,对虞姬诗没有提及。吴世昌先生提出:“五言诗起源于妇女文学”,举了虞姬诗,认为“没有理由怀疑此歌的真实性”;同时说:“如果这首歌是真实的,则五言诗起源于汉前。”曹道衡先生将虞姬诗与戚夫人《舂歌》并举:“虞美人与戚夫人两人时代相去甚近,而戚夫人之作既无可疑,而其体又基本上属于五言,那就很难说虞美人之作出于伪托。”后文又说:“由于史料缺乏,对‘苏李诗’的真伪和五言文人诗的起源还很难作出肯定的判断”〔3〕。 如果说,吴、曹二先生对虞姬诗的肯定还有所保留,则沈先生对虞姬诗是无保留地全部肯定了。

在逯钦立先生辑校的《汉诗》中,虞姬诗被收入第一卷,排列在刘邦、项羽之后。项羽与虞姬主要活动于秦楚之际。据《史记·项羽本纪》与《高祖本纪》,项羽乌江自刎事,发生于汉王五年。是则谓虞姬为汉初人,亦属合理。逯辑虞姬诗时,称姬为美人虞,题其诗为《和项王歌》;只记出处,未作考订。而对所辑《汉诗》中诸如《胡笳十八拍》、《李陵录别诗》诸作,逯先生均曾予以考订,辨其真伪。今对虞姬诗只予辑录,不作考辨,可能逯先生亦是信以为真吧。

逯辑虞姬诗,源于《史记·项羽本纪·正义》所引之《楚汉春秋》。沈先生认为,写作《楚汉春秋》的陆贾为汉初人,“所记应当十分要靠。”在这里,沈先生是以想象、以情理作为推断的前提的;而想象的东西,合乎情理的东西,却不一定是真实的客观存在。具体到《楚汉春秋》而言,则它本身却非如想象的那样“十分可靠”,绝无疑点。

《史记》与《汉书》均曾为陆贾立《传》;而二书中均只述及陆贾作《新语》一事,而对所谓《楚汉春秋》则均未曾言及。太史公原是颇为欣赏陆贾其人的,于《陆贾传》末“太史公曰”中云:“余读陆生《新语》书十二篇,固当世之辩士。”太史公写《陆贾传》,是很注意突出他的“辩士”形象的,如果陆贾果真作有《楚汉春秋》,则在《传》中予以述及,当有助于突出陆贾的“辩士”形象。而《传》中对《楚汉春秋》竟不置一辞,一似若无此书者。《汉书·司马迁传·赞》云:“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迄于天汉。”对上引“楚汉春秋”,中华书局标点本《汉书》视为书名,标以书名号,窃以为不确:此《楚汉春秋》当释为“楚汉时事”之意。《后汉书·班彪列传》中所载班彪之语有:“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麟,作……百三十篇。”对照可以看出:班固所说的“述楚汉春秋”,实即班彪所谓“据楚汉列国时事”。班固语源于班彪,于此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汉书·艺文志》于“春秋”类中,载有“《楚汉春秋》九篇”,下有班固注云:“陆贾所记。”而班固在其所作《汉书·陆贾传》中,却又只是说:“贾凡著十二篇。……称其书曰《新语》。”此处所言全同于《史记》。是班固和司马迁一样,在各自所作的《陆贾传》中,绝不言及《楚汉春秋》。观二书都用了“凡著”字样,则可以断言:司马迁与班固所亲见之陆贾著述,除《新语》外,别无所谓《楚汉春秋》者。然《后汉书·班彪列传》所载班彪语中又有:“汉兴,定天下,太中大夫陆贾记述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据此而言,则班彪是曾经见到过《楚汉春秋》一书的。《汉书·艺文志》中关于《楚汉春秋》的记载及其注语,班固依据的或是刘向父子的《别录》,或是依据类似上引的班彪之语。不然,班固既已见过《楚汉春秋》,又有何必要在《陆贾传》中讳而不言、与自己在《艺文志》中注语相矛盾呢!跟班固相比,司马迁与陆贾可以说是同一时代的人。司马迁曾遍读皇家图书馆中的藏书,而《史记·陆贾传》中竟于《楚汉春秋》绝不言及。倘无特殊原因,并且班彪之语“十分可靠”,那就只能说:《楚汉春秋》一书是后出的,起码是在《史记》定稿以后才出现的,而这已经是西汉后期的事了。班固也曾遍读皇家图书馆中的藏书,而如果班固如他在《陆贾传》中的所记,只读过《新语》,未及见过《楚汉春秋》,则《楚汉春秋》在西汉后期的流传,实在颇显得有点神秘。

《楚汉春秋》在汉代以后的流传情况,据笔者有限的见闻,则《隋书·经籍二》记作九卷,《旧唐书·经籍上》突然增至二十卷,至《新唐书·艺文二》又恢复为九卷。《宋史·艺文志》对《楚汉春秋》缺而不载,沈钦韩《汉书疏证》以为,此书“盖亡于南宋”。其后,直至清代后期,才有洪颐煊的辑本。此辑本笔者未见,不知其分卷情况。

司马迁是最应该也最可能读到过《楚汉春秋》的,而《史记》中不载。《汉书·陆贾传》的记载同于《史记》,而又与《艺文志》中的注语显然不一。班彪似是首先读过《楚汉春秋》的一人,而此后的记载或缺失难明,或出现歧异。作《史记·正义》的张守节为唐代初年人,他见到的《楚汉春秋》是九卷本的还是二十卷本的,今日亦不得而知。宋代亡佚之后,此书的辑本也只能是残本。于是,要想考定《楚汉春秋》的真伪,亦勉乎其难了。所以,以陆贾汉初人与陆作《楚汉春秋》为依据,推定《史记·正义》据《楚汉春秋》引录的虞姬诗为可信,认真地说,是很不可靠的。

据《史记·项羽本纪》,虞姬是在项王悲歌慷慨,且“歌数阕后”才“和之”的。项王歌的“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很明显用的是骚体。今虞姬为“和”项王而歌,却不用骚体,而改用五言,实不免令人困惑。再说,“美人和之”的“和”,应视为“唱和”即伴唱的“和”。释为“另作一首”,似已不合原意;释为“另作一首非骚体的五言”,则当距原意更远了。司马迁原是十分同情项羽的,把项羽之死写得甚为悲壮。如虞姬果有此作,当有助于渲染悲壮气氛。对这一绝妙素材,司马迁应不至于吝惜笔墨,将其弃而不录的。

当然,虞姬能否作此五言诗,还涉及另一些条件。比如虞姬是否具有作此诗的素质?而这样的史料缺如,不好随意推测。又如,虞姬的时代是否有作五言诗的可能?在逯先生辑较的《先秦诗》卷二中,录有《秦始皇时民歌》一首,五言四句。此民歌录自杨泉之《物理论》。而杨泉为三国吴人,其时已盛行五言,所录民歌难免没有润饰。又,逯辑《汉诗》卷一中,录有戚夫人《舂歌》一首。此歌首二句三言,后四句五言,实亦不妨视为五言诗。此歌出《汉书·外戚传上》,《史记》中不载。应提起注意的是:《汉书》完成之年,距《史记》完成之年,已经超过了一个世纪;而班固本人即曾写过五言诗,并有作品传世。即使再退后一步,将流传中有过润饰的这一可能予以排除,且将《舂歌》视为一首完整的五言诗,那充其量也只能作为一个旁证,一个并不十分有力的旁证。至于虞姬五言诗本身,留下的则仍然是一连串的疑问。

《文心雕龙·明诗》在叙述完汉诗由四言到五言的发展之后,指出五言诗有“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惆怅切情”的特色。《诗品·序》在将四言与五言比较之后,指出五言诗有“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的优点。刘勰与钟嵘都肯定五言诗,努力探寻五言诗的渊源及其发展轨迹,但其论断似都缺乏应有的说服力。要充分讲清上述问题,确实也非易事。

东汉的秦嘉,存诗六首。正好四言三首,五言三首。他的四言诗写得稳健酣畅,五言诗则写得比四言诗更好。其《赠妇诗》三首之二云:

皇灵无私亲, 为善荷天禄。伤我与尔身, 少小罹茕独。

既得结大义, 欢乐苦不足。念当远离别, 思念叙款曲。

河广无舟梁, 道近隔丘陆。临路怀惆怅, 中驾正踯躅。

浮云起高山, 悲风激深谷。良马不回鞍, 轻车不转毂。

针药可屡进, 愁思难为数。贞士笃终始, 恩义可不属!

全诗二十句,通篇隔句押韵,每句三顿,符合五言古诗的韵律要求。“河广无舟梁”以下十句,每两句为一组,上下句基本对仗。这五组对仗句排比铺陈,从不同侧面描绘其夫妇情深,思念殷切。又全诗属思精密,结构谨严,首尾照应,一气呵成。说它是一首成熟的五言诗,一点也不过分。有意思的是他夫人徐淑所写的一首答诗:

妾身兮不令, 婴疾兮来归。沉滞兮家门, 历时兮不差。

旷废兮侍觐, 情敬兮有违。君今兮奉命, 远适兮京师。

悠悠兮离别, 无因兮叙怀。瞻望兮踊跃, 伫立兮徘徊。

思君兮感结, 梦想兮容晖。君发兮引迈, 去我兮日乖。

恨无兮羽翼, 高飞兮相追。长吟兮永叹, 泪下兮沾衣。

全诗亦二十句,句中用“兮”,形似骚体,令人联想起《九歌》中“吉日兮辰良”“绿叶兮紫茎”一类句子。但屈赋中此类句子的数量是有限的,它不能每句中都用“兮”,也不能通篇都用五字句。徐淑的五言诗实在是四言诗的延长或是变种。徐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诗写成这样?也许是好奇心驱使她试作一首五言诗吧。由于她把五言视为四言的简单增加,她试作五言诗的努力是失败了。而视五言为四言增加一个音节的看法,自古及今,好象是不绝如缕;因而,在探寻五言诗发展轨迹时出现一些分歧,也就在所难免了。

注释:

〔1〕司马迁:《史记·项羽本记》。

〔2〕司马迁:《史记·高祖本记》。

〔3〕均见于《文史知识》1984年第1期、1985年第11期、1988年第2期。

标签:;  ;  ;  ;  ;  ;  ;  ;  

关于汉代五言诗的几个问题_史记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