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对外贸易结构的调整与雁行模式的前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雁行论文,日本论文,对外贸易论文,前景论文,结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91(2003)02-0119-05
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和中国以及部分东亚国家的经济发展态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自1991年以来,日本经济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最长的停滞期,大部分年份的经济增长率为负值,经济结构调整步履艰难,通货紧缩未见好转,失业率屡创新高。韩国和新加坡等国家较快地从金融危机的阴影中摆脱出来,经济发展态势依然良好。中国则保持了自改革开放以来的高增长态势,年经济增长率均在7%以上,经济结构稳步调整。在此情况下,2001年5月,日本经济产业省在该年度《通商白皮书》中明确指出,以日本为领头雁的东亚经济“雁行形态发展”时代业已结束,代之而起的是“以东亚为舞台的大竞争时代”。那么,日本官方的这一表态是否表明东亚经济增长的雁行模式真的终结了呢?对于处在这一争论漩涡中的中国来说,如何回答这一问题对于今后外贸政策和引资政策的改革意义重大。本文认为,东亚雁行模式的现状与前景都与日本对外贸易结构的调整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雁行模式对现时的式微是近20年来日本对外贸易结构调整滞缓的结果,而雁行模式的前景则取决于日本能否加快对外贸易结构的调整。
一、惧怕产业空心化:日本对外贸易和投资结构调整缓慢的主要原因
众所周知,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日元升值时日本国内曾掀起过一次是否向国外转移制造业的争论,结果,由于担心日本企业向中国转移生产会导致国内产业“空心化”,日本选择了保守的做法,结果延误了国内经济结构调整的时机,由于国内投资仍然偏重于制造业而对高新技术的投资不足,使日本在保持现有优势和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上陷入顾此失彼的境地,而且在发展高新技术上缺乏重点,在信息产业的竞争中败给了美国。在对外贸易和投资中则自动切断了与雁阵之间的链条,使雁行模式成了无源之水。日本本身也并没有从其保守行为中得到多大的好处,经济陷入了长期停滞,贸易和投资结构调整滞缓而导致的国内经济结构调整滞缓是经济停滞的重要原因。在日本之前的美国也同样面临过产业空心化问题,美国也曾有学者抱怨80年代美国经济增长缓慢的原因在于产业空心化,但90年代美国信息产业的异军突起说明: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果企业投资没有集中到新产业和新产品上,比较优势也不会转移到新产业上。
二、日本外贸结构调整缓慢:雁行模式衰落的根本原因
雁行模式理论是由日本经济学家赤松要于1932年首次提出的。通过对日本棉纺织业发展轨迹的研究,赤松要认为日本从19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开始,棉纺织业从大量进口到国内生产到大量出口之间存在着明显的依存关系,用图形表示如三只飞翔的大雁,故命名为“雁行模式”。后来,一些经济学家将这一理论应用于解释20世纪后半期东亚地区各国经济顺次起飞的态势,即日本——“四小龙”——东盟和中国东南沿海地区依次实现经济追赶的区域分工和贸易模式。领头雁日本依次把本国处于成熟期的产业如纺织、钢铁、化工、机械、造船、家电等产业通过贸易、技术转让和投资依次传递给“四小龙”和东盟国家及中国东南沿海地区,使这些地区的上述产业迅速成长和发展并形成了大量出口的能力。雁行模式对东亚地区的经济起飞起到了独特的作用。
然而,80年代后半期开始,由于惧怕产业空心化,日本对外贸易和投资结构的调整大大放慢了,日本不愿意再充当雁首是现时雁行模式作用不明显的主要原因。从80年代末期到整个90年代,日本对外贸易和投资的首要伙伴是北美,其次是欧洲地区,亚洲居后。一方面,由于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对高技术产品的出口有严格的限制且美国进行了监督,日本对东亚国家和地区出口产品结构甚至不及欧美国家;另一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经济赶超的经验使日本深知技术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由于视中国为潜在竞争对手,日本有关部门将高新尖技术当作不传之秘,在审批投资项目时总是以技术水平领先20年为标准来拉开日本和中国之间的技术差距。在整个90年代,亚洲吸收的日本投资仅占该时期日本对外投资的19%。其中,日本对中国的直接投资于1995年以44.8亿美元到达顶点后开始下滑,1999年减少到只有7.5亿美元,对中国直接投资在其海外直接投资中所占份额从8.7%减少到1.1%。分产业来看,日本转移到亚洲地区的制造业占其全部制造业投资的31.9%,非制造业投资仅占全部非制造业投资的12%,比重低于除大洋洲之外所有地区。因此,亚洲是日本转移制造业的重要目的地之一,但是在非制造业,特别是服务业的转移中处于非常次要的地位。此外,在日本的制造业转移过程中,传统的劳动密集型和资源消耗型产业,如纺织、纤维、金属、家电等产业主要集中在亚洲地区;而资本密集型产业,如机械、电气设备、运输设备等则分散在北美和欧洲地区。其中,在对中国的投资中,90年代日本企业在制造业的集中程度比80年代更加严重:1987年以前,65%的子公司集中在制造业,90年代则上升到了85%,而且为了防止技术外溢,日方经理人员所占比例也是外商投资企业中最高的。很明显,日本向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国家投资的类型主要属于成本节约型,这种投资的显著特点就是不具有技术优势,存在相当大的技术级差,日本在技术转让方面一直持谨慎和保守的态度,具有明显的防御性。
三、差距依然巨大:东亚国家尚未完成追赶任务
(一)东亚国家的出口产业结构与日本相比存在相当的差距
判断雁行模式未来发展的主要依据,应该是看东亚各国和地区之间产业结构的梯度与衔接情况,具体来说就是东亚各国和地区出口主导产业的变动趋势。因为出口主导产业的变动趋势反映了一国各类产业现时的比较优势和未来主导产业的发展方向。本文拟根据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的统计资料,选取日本、“四小龙”和“四小虎”从80年代初期到1997年危机以前的出口商品的构成,来说明东亚各国和地区产业结构的调整趋势。
在80年代初期,日本主要出口商品依次为:车辆、录音设备、普通机械、通讯设备及零部件、电力机械、船舶、测量控制工具、钢板、办公设备零部件等。到90年代中期,录音设备、普通机械、测量控制工具退出主要出口品行列,半导体元器件、汽车零部件、自动化数据处理设备、内燃机车引擎等成为主要出口品。因此,尽管日本90年代后的经济并不景气,但出口商品结构仍然有所改善。
稍加注意可知,“四小龙”在80年代初期的主要出口品有一定的共性,总的来看,非毛皮类服装和鞋类(新加坡例外)、纺织品、通讯设备及零部件、电力机械、普通机械、办公设备零部件、玩具及运动制品等占有较大的出口份额,与日本重叠的有4项。另外,韩国的鲜鱼、粗钢和钢板,台湾地区的塑料制品、家具和收音机,新加坡的石油制品、橡胶、煤及原油,香港地区的钟表和家用电器出口也占有重要地位。90年代中期,“四小龙”出口商品结构的共性加强,半导体元器件、服装和纺织品、自动化数据处理设备、办公设备零部件、家用电器、通讯设备及零部件占据了较大的出口份额,与日本重叠的有5项。另外,韩国的汽车、聚合类化工产品、钢板和鞋类,台湾地区的玩具及运动制品、塑料制品和自行车,香港地区的钟表和内衣,新加坡的石油制品、收音机和录音设备仍占据比较重要的地位。“四小龙”出口产品的变动说明他们与日本出口商品结构的相似性增强,但“四龙小”出口增长最快的产品正是1997年金融危机后受影响最大的产品。而作为工业社会标志的汽车工业,除了韩国的水平有所提高外,在其他三个地区并没有成为支柱产业和主要出口产品,日本在汽车零部件尤其是关键的引擎方面的比较优势不断增强。这不仅说明东亚国家原来在信息工业上取得的比较优势是低层次的,而且在制造业上仍然需要更大的发展,因为信息工业的发展是以高水平的制造业为基础的。所以,“四小龙”和日本在经济发展结构上仍然存在相当大的差距,日本因为惧怕产业空心化而延缓向“四小龙”转让技术限制了这些国家和地区产业结构的提升和出口产业结构的优化,也延缓了日本自己提升产业结构的时间,因为有限的资源不可能同时维护大而全的制造业和高技术产业。
与“四小龙”相比,部分东盟国家80年代初期出口商品构成中仍以初级产品和自然资源产品为主,如橡胶、木材及其制品、锡和其他有色金属、电力机械开关、鲜鱼及其制品等。另外,泰国的大米、蔬菜、糖和蜜、非毛皮类服装、玉米、珠宝,马来西亚的原油及其制品、非毛皮类服装、通讯设备及零部件,印度尼西亚的原油及其制品、煤气、咖啡的出口也非常重要。90年代中期,大部分东盟国家在半导体元器件、办公设备零部件、通讯设备及零部件、家用电器、纺织品和服装方面的出口猛增,但是,自然资源产品的出口依然很重要,如橡胶、石油及其制品、贝类、加工木材和胶合板,还有泰国的大米、鱼制品、鞋,马来西亚的固体植物油,印度尼西亚的煤气、有色金属矿产品等。总的来看,绝大多数东盟国家的出口商品结构与“四小龙”相比还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产业发展的梯度仍然存在,继续从“四小龙”和日本获得生产设备和技术仍然非常重要。
所以,无论是“四小龙”还是东盟国家,其中的任何单个国家和地区不仅在经济总量上与日本存在着差距,而且在最关键的产业结构上也没有和日本处在同一层次上。
(二)中国与日本在经济和科技方面的差距依然巨大
至于被有些学者看好的能在未来缩小和日本差距的中国,在2020年之前还没有超过日本的实力。本来,包括日本在内的西方发达国家就在叫嚷无中生有的中国威胁论,在实力相差甚远的情况下,中国应该客观地评价自己的经济和科技发展水平,不能在日本官方的表态下丧失自己的立场。
首先,从经济总量来看,日本在未来最少20年内仍将是亚洲第一经济大国。
2000年日本实际GDP为4.9万亿美元,人均3.76万美元。同年中国的GDP接近1万亿美元,还不到日本的四分之一,人均GDP仅为不到850美元,约相当于日本的四十四分之一,排在世界第140位。如果在未来的时间,日本经济原地不动而中国保持年均7%的增长,则23年以后中国的经济总量才能追上日本,但是由于在2020年前后中国将达到人口高峰,人均GDP追上日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同时,现在日本的生产技术和设备、劳动力素质、企业跨国经营与生产要素全球整合等方面的能力,都是中国无法比拟的。中国经济增长虽快,但主要靠生产要素的投入即外延式的增长方式为主,是一个依靠吸引外国资本与技术的加工出口生产基地,现在正在大力发展的装备制造业非常缺乏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因此,短期内中国在东亚地区经济发展中还不具备发挥主导作用的能力。
其次,从维系雁行模式的最重要的指标——科技实力来看,日本的优势依然明显。
日本虽然在计算机软件行业的竞争中败给了美国,但在信息产业的其他方面如计算机硬件、集成电路、半导体工业中仍然具有同美国竞争的实力。同时,日本在制造业的核心技术、机器人工业和某些生物技术方面的实力甚至要高于美国。包括韩国、中国在内的东亚国家短期内还无法在高科技领域同日本一较长短。更重要的是,日本科技发展的后劲即使和美国相比也并不逊色,在东亚地区更是首屈一指,见下表。
中、日、韩三国科技活动指标的比较:
指标
单位
中国(1998年) 韩国(1998年) 日本(1998年)
研究与开发经
费总值占GDP
亿美元67 81 1396
的比重
% 0.69
2.523.26
每一万人中的
研究人员数量
人数 3.9
19.949.8(1997年)
单位研究人员
的经费千美元
13.7
87.6
195.5(1997年)
批准专利数量千件3.5
24.6
147.7
技术出口 百万美元 66871417924
技术进口 百万美元16375
25283720
科技论文总数千件
46.2
21.5
124.6
资料来源:国务院发展中心世界发展研究所编:《世界发展状况》(2001),时事出版社2001,5。
中国虽然在一些重要的前沿科学技术方面居世界先进水平,但就总体而言,与日本相比仍有不少差距。教育科技投入的人均量仍很低,研究与开发支出位居世界第40位。教育经费占国民生产总值的2.3%,不仅低于日本的4.9%,甚至低于许多发展中国家。1999年以来,中国加快了建立世界装备制造业基地的步伐,但在实际上,中国发展装备制造业仍面临很多困难,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多数制造业产品的核心芯片、核心制造技术仍由日本和其他发达投资国控制着。从产业分工上讲,日本和其他发达国家仍处于最高层次,那些高技术、高档次、高附加值并能带来丰厚利润的产品或工序,仍然出自日本和其他发达国家。
最后,中日两国对东亚国家的经济影响力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判断一国对其他国家的经济影响力,主要应该看后者对前者的贸易、投资和货币依赖程度。在东亚国家中,日本在贸易、投资和货币方面的影响力显然比中国要大得多。
从对外贸易上看,“四小龙”和东盟国家对日本出口占各自国家和地区出口总额的比重平均为20%左右,而中国在“四小龙”和东盟国家的贸易伙伴排名中要远远落后于日本,主要是中国出口产品结构与“四小龙”和东盟国家具有较大的趋同性,而需要进口的商品又是上述国家和地区无法提供的。从对外投资上看,日本是一个资本净输出国,1990年对外投资总额为505亿美元,2000年为329亿美元,累计对外投资总额居世界前列,是东亚国家的重要投资国。中国目前还是一个资本净输入国,2001年,中国实际利用外资达到5684亿美元,外商直接投资为3935亿美元,自1993年起居发展中国家首位。但是,中国资本刚刚开始走向世界,规模有限,绝大多数年份的对外直接投资不到10亿美元,累计对外投资量仅相当于引资量的5%,对外投资企业的境外营业额年均不到100亿美元,在有限的对外投资中,投入东亚国家的资本所占的比例很低。日元是可自由兑换货币,也是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中的主要计价和结算货币之一,人民币可自由兑换还需要一段时间,影响力有限。因此,中国对东亚国家的经济影响力与日本相比存在相当大的差距。
四、柳暗花明:雁行模式不会终结
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基本完成追赶任务以后,由于没有及时进行制度改革和经济结构调整而陷入长期经济萧条,但不能就此认为日本已无力再充当东亚的领头雁。从实力分析,日本在累计投资、专利申请和批准数量、科技文献、企业家精神、献身精神以及大学生占总人口的比重来看,日本仍具有而且能够保持竞争力。日本仍是亚洲第一经济、科技和投资大国,仍有能力在未来的至少20年内充当雁首,关键是看日本愿不愿意和怎么做。因此,东亚雁行模式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日本的经济结构改革和对外贸易结构调整。一旦日本经济从低迷中走出来,经济结构调整的效应显现出来的时候,雁行模式又会重新发挥作用,成熟产业向东亚邻国转移势在必行。但是,作为东亚后起的国家,尤其是作为正处于工业化初期的中国,应该从日本这次的经济萧条中吸取经验和教训,在经济不断发展的同时渐进地进行体制改革,在发展新兴产业时要有前瞻性,在引进技术的同时培养技术上独立自主的能力,不能消极被动地依靠雁行模式的传递效应,经济和技术发展的源泉自主化、多元化应该是努力的方向。
收稿日期:2002-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