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四声”在现代诗歌创作中的运用及对“清浊”的阐释_近体诗论文

近体诗创作中的四声递用与抑扬清浊阐说,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近体诗论文,清浊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598(2003)01-0019-06

中国古典诗歌的音乐美,建筑在平仄恰当安排的基础上。近体诗有其固定谱式,尽人皆知。五律谱式大抵在初唐沈佺期、宋之问二人稍前定立下来(注:初唐五言律体律调完成过程之观察及其相关问题之讨论[M].诗赋与律调,北京中华书局,1994.一般说法认为五言律调成于沈、宋之手。)。七律诗一句之中,什么位置该下平声字或仄声字,律有明文,作者只要据谱下字,平仄合递,自不会影响作品的声音之美。

不过只据平仄下字以求和谐,古人认为远不足够:因为仄声事实上包括上去入三声,其调高下有别;而平声又有清浊之分;还可以分别细致处理。清人李重华在《贞一齐诗说》曰:

律诗止论平仄,终身不得入门。既讲律调,同一仄声,须细分上去入。应用上声者,不得误用去入,反此亦然。就平声中,又须审量阴阳清浊;仄声亦复如是。(注:丁福保.贞一齐诗说.清诗话[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终身不得入门”云云,说得也许绝对了一些,但起码表明创作之际,平仄仍要作进一步的安排,才能获致音乐性完美或比较接近完美的结果。四声递用与抑扬清浊之说,便是古人在“进一步安排”上用心而作出的发挥。有关这两方面的论述,见于明清两代的诗论家,尤以清人论述为多。本文将就其意见进行疏释、分析或补充。

问题可以由朱彝尊讲起,朱彝尊《曝书亭全集》卷三十三《寄查德尹编修书》:

蒙窃闻诸昔者吾友富平李天生之论矣:少陵自诩“晚节渐于诗律细”,曷言乎“细”?凡五七言近体,唐贤落韵共一纽者不连用,夫人而然。至一三五七句用仄字上去入三声,少陵必隔别用之,莫有叠出者,他人不尔也。蒙闻是言,尚未深信,退与李十九武曾共宿京师逆旅,挑灯拥被,互诵少陵七律,中惟八首与天生所言不符。(按:所举八首,朱彝尊复据宋元旧本及《文苑英华》,指出文字和今本略有不同。若据旧本检校,则并此八首亦符李天生所言。)

所谓“落韵共一纽者不连用”,指避免传统上“正纽”的病犯。《文镜秘府论》西卷《交二十八种病·正纽》引刘氏曰:“正纽者,凡四声为一纽,如‘任’、‘荏’、‘衽’、‘入’,五言诗一韵中已有‘任’字,即九字中不得复有‘荏’、‘衽’、‘入’等字。”例子是“旷野莽茫茫”,“莽”“茫”同纽。又“轻霞落暮锦,流火散秋金”,“锦”“金”同纽。凡此应该避免,而自唐至清的作者都明白,所以朱彝尊说“夫人而然”。但朱彝尊所重者不在落韵共出一纽这点上,所重者在揭示杜甫律诗单数句末字隔别使用仄声三声,莫有叠出者。就是说:如果三五两句或五七两句末字都用了上声字或去声字或入声字,这就是“叠出”,杜甫不会这样。杜诗三句末字如果用了上声字,则五句末一字必用上声以外的去声或入声。就是要用上声字,也得隔了一句到第七句末字才用。李天生说杜诗五七言律诗单数句末字大西洋声都是三声隔别使用,朱彝尊则通过检校七律文字加以证实。

那么杜甫的五七律单句末字是否确像李天生、朱彝尊所说的那样?最稳当的做法,莫如把几百首五七律一一检校;可惜我没有那样做。我做过的只是像现代所说的“抽样调查”。前些年在大学教“杜甫诗”课程,倒是把要讲授的四十三首(注:四十三首是:五律:《房兵曹胡马》、《书鹰》、《月夜》、《春望》、《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一、其四、其七、其十一、《月夜忆舍弟》、《衣》、《送远》、《春夜喜雨》、《江亭》、《琴台》、《禹庙》、《旅夜书怀》、《登岳阳楼》、《江汉》。

七律:《送郑十八虔贬台州户伤其监老陷贼之故阙为面别情见于诗》、《曲江二首》、《九日蓝田崔氏庄》、《客至》、《送韩十四江东省观》、《闻宫军收河南河北》、《诸将五首》、《秋兴八首》、《永怀古迹五首》。)五七律一一核对过,其中只有《秦州杂诗》第十一首不合。此时单句末字为“冷”、“雨”、“北”、“耳”,“冷”、“雨”两字均属上声。这样看来,杜甫句脚仄声三声在很大程度上是隔别使用的。我们还可以拿流行的《唐诗三百首》内所选杜甫的五七律作覆检。书中选杜甫五律十首,七律十三首。先检五律,后检七律:

二十三首中,《客至》和《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宿府》有问题,其他各首都隔别使用。《客至》问题在上声“扫”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问题在上声“在”字,《宿府》问题在上声“断”字。诚然这三个字《广韵》都有去声读法。即使念成去声,也只有《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解决了问题,其他两首照旧重叠。但是不管怎样,没有隔别使用的作品所占比例不过是二十三分之二或三,比例很低。如果说,“抽样调查”的结果也有其准确性,也能说明问题,那么上面两项检查,应该能够证明李天生、朱彝尊二人的意见不误。

然而李天生说“他人不尔也”,好像除了杜甫,别的诗人都不免“叠出”,这便不免显得有些过分。清同治年间董文涣著《声调四谱》加以指正:

唐律格调高处在句中四声递用,朱竹垞(朱彝尊)氏谓老杜律诗单句句脚必上去入皆全,今考唐盛初诸家皆然,不独少陵。(注:说曰(卷十一)[M].台湾台北:广文书局,1974.)

是否“皆然”,董文涣是否由李天生的极端跑到自己的极端,我没有查核过初盛唐全部作品,不能多说。不过董文涣的话起码有部分正确性,大抵可以承认。好像杜审言,现存五律共二十八首,句末字三声没有相隔者只有两首(注:全唐诗(卷六十二).两首是:《奉和七夕侍宴两仪殿应制》:怨靨落夜(去入入去);《秋夜宴临津郑明府宅》:地月彻往(去入入上)),就是证明。

董文涣在论朱彝尊的意见时,同时指出“四声递用”一词。朱彝尊本来只讲仄声三声,董文涣连平声也加进去,合为“四声”。他也有提用“三声”的时候,那便专就仄声三声而言。董文涣不但修正了朱彝尊三声的意见,并且在朱氏的议论基础上有所发展,他紧接上面的引文说下去:

且不独句脚为然,即本句亦无三声复用者,故能气象雄阔,俯视一世,高下咸宜,令人读之,音节铿锵,有抑扬顿挫之妙。(注:说曰(卷十一)[M].台湾台北:广文书局,1974.)

意思说诗句中几个仄声字相连的时候(例如“仄仄仄平平”的句式),唐人也会隔别使用不叠出的。他在《声调四谱》卷十一《五言律诗一》开始引杜审言《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一诗为例作说明,例据此诗制成标准“四声递用”图:

独(入)有(上)宦(去)游人 偏惊物(入)侯(去)新

云霞出(入)海(上)曙(去) 梅柳(上)渡(去)江春

淑(入)气(去)催黄鸟(上) 晴光转(上)绿(入)蘋

忽(入)闻歌古(上)调(去) 归思(去)欲(入)沾巾

●入●上●去○平○平○平○平●入●去○平

○平○平●入●上●去○平●上●去○平○平

●入●去○平○平●上○平○平●上●入○平

●入○平○平●上●去○平●去●入○平○平

图下“说曰”:“五律平仄本不必图,四声递用更不可图。盖平仄虽有定位,而三声则无定用也。然此法初发之秀水,但指句末可一言而尽;今皆衍为句中皆备之说。非图不显,姑依唐贤杜必简一诗演为图,而冠其诗于首篇。益悟工部‘诗是吾家事’之语洵非欺人。私幸千馀年不传之绪,至此毕出。”他这些话可以看成几种含意:一、自己发现了“句中三声”现象;二、初唐人如杜审言对此已有理解;三、千多年不传之绪,由自己发掘出来。

董文涣的话,其实还需要好好的理会。早在唐代,作家通过创作实践,已经感受到句子中叠用同调字对声音和造成的负面影响,并且作为一种“病犯”的条目提出。《文镜秘府论》西卷《文二十八种病》中第十三种“龃龉病”正好说明:

龃龉病者,一句之内,除第一字及第五字,其中三字,有二字相连,同上去入是。如曹子建诗云:“公子敬爱客。”“敬”与“爱”是。其中三字,其二字相连,同去声是也。

曹植诗句中“子敬爱”三字均仄声,“子”属上声,“敬”“爱”两字同为去声,不就是三声复用么?龃龉,声不畅也;《文镜秘府论》作者认为:句中两仄字同声,声音便不和谐畅顺。《文镜秘府论》还举了其他例子,像“晓月落危峰”句中的“月”“落”二字同为入声,均为龃龉之病。

又明人谢榛其实也有对句中三声复用表示过意见,其《四溟诗话》卷四云:

昌黎“露排四岸草,风约半池萍”,上句声调龃龉。

谢榛对为什么“声调龃龉”,没有解释;不过他的意思似乎不难揣测:“露”“四”“岸”三字均为去声;这自然“龃龉”了。又同卷云:

王右丞《登辨觉寺》“窗中三楚尽,林上九江平”,广阔有气;但“上”字声律未妥。

声律为什么“未妥”,没有说出;也不见如“龃龉”之类的揭示字眼。不过我们似乎仍旧可循“龃龉”的方向想:这是因为“上”“九”两字同属上声。(按:“上”字有二声:一属上声养韵,升也,表示动作用。一属去声漾韵,有时用作表示位置。“林上”之“上”读去声为合。谢榛如果像我们假设的那样,把“林上”之“上”当作上声字,恐怕错了。不过从理论上说,他指出两个同声字放在一起不妥当,话倒没有说错。)

这么说来,句中三声递用不能说由董文涣第一次发现。至于千馀年不传之绪,也不是到了他手中才再次找出来,起码谢榛已作接续。不过我们也不能说董文涣全无贡献。首先,不管《文镜秘府论》的作者也好,不管谢榛也好,都从反面——即三声不递用——提出问题;董文涣则从正面——即三声递用——提出意见,提出某些作家恰当处理声音的艺术特点;这跟旧说大不相同。其次,他提出“四声(成三声)递用”一词,清晰而富于学术性,有助他人对此问题的整体性理解和把握。第三,他用了相当篇幅去说明这一问题,既有文字阐释,又有具体图表和诗例,讨论得比别人通透详明。他自诩“自此毕出”,也不能算太过分。

董文涣主要称许杜甫诗“本句无三声复用”,书中举六诗为例。可是稍觉奇怪的是“五个诗例未能符合三声隔用准则,总有一处半处复用了。只有第六诗例算是符合。兹就未符合和符合准则的诗各举一篇。董文涣在仄声字下,隔用处有时代示声调,有时声调阙如。现在代为补回,字下加一横线,以资识别:

(《宴扬戎州使君东楼》)

《秦州杂诗》中“鸟”“鼠”二字相连而同属上,此属龃龉病。《宴杨戎州使君东楼》无此弊,可当无三声复用例。这里见出:即以董文涣之穷搜深求,还是不容易找到理想例子。所以杜诗“本句无三声复用”,也只能就其主要倾向言,不能百分百的绝对化。五律已经这样,七律句中仄声字更多,诗人处理三声复用问题,肯定更加困难,不符合准则的时候更多的。

董文涣对三声递用还作进一步发挥,这进一步发挥可说完全是他自己的新见,前人好像没有像他那样说过。《声调四谱》卷十二《说曰》:

大抵句中三声相问之法,不但每句,即每联亦宜细论;隔联亦然。一三五单字或可不论,二四六(注:“六”原作“五”。但下面明言“双字”,而“二四”又跟上句“一三五单字”作比对,则“五”字错刻,应为“六”字无疑。)双字处,本联本句、隔联隔句,上下务宜相避,不可同宫同商,乃不致畸重畸轻。此为七律之极致,即五律亦然。

董文涣在《说曰》前面虽举了一些诗例,同时在一些字之下标志三声,但他始终没有就诗例作更具体的说明,说明怎样见出“相避”,怎样免去了“畸重畸轻”。以下阐释,基本上是一种推测,只是个人在多次翻阅董文涣的说明文字和诗例后的体会或理解,不敢说必然符合董文涣的本意。董文涣在《说曰》中似乎强调七律,而所谓“一三五单字”、“二四六双字”云云,也只能就七言句子说,所以下面论述,便以七言律诗为主。

董文涣书中举了几首例诗,兹用李峤《奉和初春太平公主南庄应制》作说明,以见基本上还可以配合上面的假设。

主家山第接云开 天子春游动地来

羽骑参差花外转 霓旌摇曳日边回

还将石溜调琴曲 更取峰霞入酒杯

惊辂已辞鸟鹊渚 箫声犹绕凤凰台

首先,各句均仄声三声递用,如果从每句二四六字的平仄安排来观察,第二句二六两字上去声,第七句二六两字为去入声,见出相避(不管有意或者是无意);但第三句二六两字同为去声,第六句二六两字同为上声,所谓“同宫同商”。其次,二三两句相对一二两字,六七两句相对一二两字,彼此不同声调,是为隔联隔句相避。但四五两句相对三四两字,三字平入相避,四字去去声未能相避。另外,六七两句相对第七字上入声相避,但二三两句相对第七字同为去声未能相避。大致说来,此诗和其他引诗只能说基本上是扣合了上面的假设。

董文涣的隔句隔联三声相避说,在他之前,没有人提过;在他之后,似乎也没有人重新强调,也许因为过于细苛繁琐之故。不过从理论上说,他做这样的推演,不能说不是三声递用说推到极处的应有之义。

古人论声律之微时,另有抑扬清浊说,目的也是为了解释或求取近体诗中音乐性最大的和谐。抑扬清浊说跟四声(或三声)递用说有一定的关系和相通之处,却又完全相等,而自有其注目点和检视角度。

刘大勤《师友诗传绩录》载刘大勤和王士祯问答,刘问王答:

问:“萧亭先生当以平中清浊、仄中抑扬见示,究未能领会。”

答:“清浊如‘通’‘同’‘清’‘情’四字,‘通’‘清’为清,‘同’‘情’为浊。仄中如入声,有近平、近上、近去等字,须相间用之,乃有抑扬抗坠之妙,古人所谓一片宫商也。”(注:丁福何.清诗知[M].辑录.)

王士祯对平声的清浊回答得很清楚:高调的平声为清声,沉调的平声为浊声;这应该就是李重华(贞一齐诗说)中所云的平声“阴阳清浊”,阴声即清声,阳声即浊声。可是王士祯解释仄中抑扬,好像未见透彻。他似乎联系到“入派三声”上去讲,但很不清晰。究竟入声中近平者不要跟平声相连、近上声者不要跟上声相连、近去声者不要跟去声相连呢,还是入声和其他三声——平上去——要相间使用?不无含糊。

仄中抑扬之说,恐怕还是明人谢榛讲得明白。《四溟诗话》卷三云:

子一夕过林太史贞恒馆留酌,因变诗法:“妙在平仄四声而有清浊抑扬之分。试以‘东’‘董’‘冻’‘笃’四声调之:‘东’字平平直起,气舒且长,其声扬也。‘董’字上转,气咽促然易尽,其声抑也。‘冻’字去而悠远,气振愈高,其声扬也。‘笃’字下入而疾,气收斩然,其声抑也。”(注:丁福何.清诗知[M].辑录.)

他把平去二声定为扬声,因二声发得悠长;上入二声定为抑声,因二声很快便发不下去。他认为四声作适当配合,这样便抑扬而“不失疾徐之节”,“歌则扬之抑之,靡不尽妙”(注:四溟诗话(卷三)[M].)。他首先把抑扬说用于律诗单数句末字上:

子美《送韩十四江东省亲》诗云:“兵戈不见老菜衣,叹息人间万事非”比如平声扬之也。“我已无计寻弟妹,君今何处访庭闱。”此如上声抑之也。“黄牛峡静滩声转,白马江寒树影稀。”比如去声扬之也。“此别应须各努力,故乡犹恐未同归。”比如入声抑之也。安得姑苏邹伦者,樽前一歌,合以金石,和以琴瑟,宛乎清庙之乐,与子按拍赏音,同饮巨觥而不辞也。(注:四溟诗话(卷三)[M].)

他十分欣赏杜甫诗中的抑扬安排,而所谓“诗中”,尽管他没说那些字,显然是就单数句末字着眼的:首句末字“衣”,平声,其声扬。三句末字“妹”,上声,其声抑。五句末字“转”,去声,其声扬(注:“转”有上去二声,谢榛此处读作去声,以配合其说。)。七句末字“力”,入声,其声抑。单数句末字抑扬平均,合调动听。实则他这里称许的抑扬尽妙,也就是董文涣所说的四声递用。

谢榛另外从反方向举出单句末字抑扬不当的例子:

杜牧之《开元寺水阁诗》(全题为《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阁下宛溪来溪居人》):“六文物草连空,天澹云閑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此上三句落脚字皆自吞其声,韵短调促,而无抑扬之妙。因易为“深秋帘幕千家月,静夜楼台一笛风”。(注:卷三.)

所谓“三句落脚字”指三五七句单末字“里”“雨”“蠡”。“自吞其声,韵短调促”即上交论上声性质时“气咽促然易尽”意。“咽”即“吞”,“短”“促”即“促然而尽”。此处“里”“雨”“蠡”三字同属上声,缺少抑扬,很不妥当,所以谢榛要改掉句子,使得五句末字是“月”而不是“雨”,成为“里—月—蠡”即“上—入—上”的样子,调高有所变化。虽说“月”为入声,仍属抑声;但入声之抑毕竟和上声之抑有所不同。他改动颈联用字,也许未能照顾诗意(注:四库总目提要(卷一九七).集部诗文评类存目《诗家直说》(即《四溟诗话》):“如谓杜牧《开元寺水阁诗》‘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句不工,改为‘深秋帘幕千家月,静夜楼台一笛风’。不知前四句为‘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澹云闭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裹,人歌人哭水声中’,末二句为‘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皆登高冕眺之景。如改‘雨’为‘月’,改‘落日’为‘静夜’,则‘鸟去鸟来山色裹’非夜中之景,‘参差烟树五湖东’亦非月下所能见。而就句改句,不顾全诗,古来有是诗法乎?”),然而从声音的角度看,他改动的原则和方向是对的。他还用欠缺抑扬之病贬王维《送杨少府贬郴州》和许浑《姑苏怀古》二诗。王诗单句末字为“近”“口”“子”,许诗单句末字为“草”“冷”“死”,均属上声;他质疑二人“岂声调不拘邪”。接着他推许杜甫近体,“凡上三句转折抑扬之妙,无可议者。”(注:四溟诗话(卷三)[M].)李天生、朱彝尊杜甫近体诗单数句末字仄声三声不复叠之说,谢榛其实已经接触到了,不过说得略欠明确而已。

谢榛也把抑扬的理论,移用到句子中去,卷三云:

夫平仄以成句,抑扬以合调。扬多抑少则调匀,抑多扬少则调促。若杜常《华清宫》诗:“朝元阁上西风急,都入长杨作雨声。”上句二入声,抑扬相称,歌则为中和调矣。王昌龄《长信秋词》:“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上句四入声相接,抑之太过,下句一入声,歌则疾徐有节矣。刘禹锡《再过玄都观》诗:“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上句四去声相接,扬之又扬,歌则太硬;下句平稳。此一绝二十六字皆扬,惟“百亩”二字是抑。(注:《再过(集“过”作“游”)玄都观》诗:“百亩中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平声(扬):中 庭 苔 桃 花

开 归 何 前 刘 郎 今 来

去声(扬):半 是 净 尽 菜

种 道 士 处 度 又

上声(抑):亩

入声(抑):百

个人怀疑谢榛是用明后期发音读这些字的,所以一些在唐代刘禹锡口中念作上声的字,在谢榛口中念成去声了,“是”是字即其一例。谢榛讥评刘禹锡不知音,仍可商榷。)又观《竹枝词》所序,以知音自负,何独忽于此耶?

这段话意思不容易逐一清楚掌握。譬如说“调促”之“促”好懂,“调匀”之“匀”就不太好懂了。又譬如说“朝元阁上西风急”句有两个入声字(阁、急),为什么便“抑扬相称”?此句下句“都入长杨作雨声”也有两个入声字(入、作),又该怎么个说法?尽管这样,或者仍可做以下理解:甲、句子之内,扬声要比抑声稍多。从“抑多扬少则调促”句去推敲,“促”带负面意义,然则“扬多抑少则调匀”的“匀”,作为跟“促”相对比的字眼,按理应有正面意义的倾向。果真如此,则谢榛是肯定句中要扬多抑少的。“朝元阁上西风急”句,除两个入声字属抑声外,馀为平声和去声,属扬。即抑扬之比为二比五,扬声较多,所以,“抑扬相称”。下抑扬之比则是三比四:两个入声字和上声“雨”字,属抑;其余四字平声属扬,这还是可以称为“中和调”的。乙、即使句中扬声占大多数甚至全部,谢榛仍旧觉得声调无问题。“犹带昭阳日影来”句中,“日”字入声,“影”字上声,均属抑;馀五字或平或去,均属扬,他认为“歌则疾除有节”。又“前度刘郎今又来”句,“度”“又”两字去声,馀五字平声,均属扬,他仍认为“平稳”。只有当扬声实在太多,像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占二十八分之二十六时,他才有意见。丙、扬声有平去二声,抑声有上入二声。句中有几个扬声字或抑声字时,最好平去相隔或上入相隔,不要同一声调重复。“玉颜不及寒鸦色”句,“玉”“不”“及”“色”均为入声,这便不好。又“种桃道士归何处”句,“种”“道”“士”“处”四字全是去声,这也不好。

甲乙丙三项中,丙项跟三声递用有相近这处,却又不完全一样。以“玉颜不及寒鸦色”句为例,从句中三声递用的角度看,“不”“及”二字相连而同为入声,自属龃龉;但谢榛则从整句看,“玉”“色”二字也是入声,显然削减了整句节奏间的抑扬程度。“种桃道士归何处”句也可作如是观。至于甲项和乙项,同样从整句的节奏谐适与否着眼。有时用三声递用原则检视以后无问题的句子,从抑扬的角度看,可能还不算使人绝对满意。譬如李商隐《锦瑟》首句“锦瑟无端五十弦”,其四声为“上入平平上入平”。三声递用说不认为有什么问题、但谢榛可能觉得句中有四个抑声,未免“抑多扬少”而“调促”了。所以抑扬律的讲求,有时还能够对三声递用法起积极的补足作用。清人张宝居萧亭说:

今人作诗但论平仄,而抑扬清浊多所不讲,似亦非是。试述一例:“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饱饭”二字皆仄,转作“饭饱”;“黄昏”二字皆平,转作“昏黄”,则不谐矣。(注:郎廷槐.师友诗传录,清诗话[M].)

张实居虽未具体说明“不谐”的原因,但上面既然说了“抑扬清浊多所不讲”的话,则“不谐”之故显然与此有很大关系。现在尝试推证如下:

倘使综合谢榛及王士祯说法:上入声为抑;平去声为扬。又平声中之清声调高,可谓扬中之扬;而平声中之浊声调沉,相对清声,未免扬中带抑。根据这样的说法来看:

甲、归来

 饱 饭 黄 昏

平(清) 平(浊)上 去 平(浊) (清) 上

扬抑

 抑 扬 抑 扬

乙、归来

 饭 饱 昏 黄

扬抑

 扬 抑 扬 抑

我们看到:乙项中的诗句节奏是以“扬抑—扬抑—扬抑—抑”的形式进行的,而甲项中的节奏则是以“扬抑—抑扬—抑扬—抑”的形式进行的。相比之下,乙项三节奏形式相同,显得笔调缺乏变化;而甲项则有“抑扬”和“扬抑”的变化。再从平声字“归来”“黄昏”看,分别是清浊(或阴阳)或浊清(或阳阴),彼此颠倒不同。改“黄昏”为“昏黄”,则跟“归来”同样是清浊调字,在同句中重复出现,自然不理想。

古人提及仄声三声在句中或句末怎样安排的论述比较多。至于平声,主经强调恰当使用其阴阳清浊的特点,就中王士祯有触及具体问题处。在讨论用韵时,他说:

韵有阴阳。阳起者阴接,阴起者阳接,不可能纯阴纯阳,令字句不亮(注:何世璂.然登纪闻,清诗话[M].)。

阴韵应该指平声韵的清声字,阳韵应指平声韵的浊声字。他主张最好清浊声相间;不过这只能看成是一种理论上的要求,古人在实际创作上好像从未有人有意识地这样去压韵,即使杜甫也不例外。因为他的近体诗中,全诗用阴声韵或阳声韵的也是有好一些,试举几首五律:

浓 蓉 重 龙 (李监宅二首·其一)

悬 怜 年 然 (送韦书记赴安西)

深 心 金 簪 (春望)

砧 心 深 音 (衣)

营 城 平 名 情 (公安悬怀古)

依照仄声三声递用法作推演,诗句中平声各字,似乎也应该像李重华强调的那样,要“审量清浊”。张实居“黄昏”“昏黄”之改,就是一例。不过论者到底不多,审视古人诗,古人对此注意者殊少。仍杜诗为例,杜诗中平声字相连时,清声或浊声常有重复出现的情况,试举五例:

清光应更多(一百五日夜对月)

娟娟花蕊红(奉答岑参补阙见赠)

浮云连阵没(秦州杂诗其五)

胡儿同行且歌(日暮)

离筵何太频(郪城西原送李判官史武判居弟赴成都府)

第一例全句四个平声清声字,第五例全句四个平声浊声字;一五例最初三平声字相连。第三例“平平平仄仄”式,前三字平声浊声。第二四例“平平平仄平”式,前三字平声或属全清,或属全浊。凡此都使我们觉得:古人对句中平声字清浊间隔使用,未必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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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四声”在现代诗歌创作中的运用及对“清浊”的阐释_近体诗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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