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开放与工资差距——基于中国制造业行业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面板论文,差距论文,工资论文,中国制造业论文,实证研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问题的提出
过去30年，中国在贸易自由化改革和经济发展方面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绩，但是发展中潜在的问题日益凸显，其中贸易开放与工资差距扩大问题就是争论的焦点之一。目前，对外贸易最为活跃的中国制造业行业间工资差距呈现扩大趋势，1995年制造业行业间工资极值比为2.77，到2005年该比值已经升至4.31①。因此，调整我国贸易发展模式、缩小工资差距已成为我国亟待解决的问题。
纵观国内外相关实证研究，关于国际贸易对工资差距的影响研究主要存在以下3个角度：一是依据S-S定理通过商品价格机制进行分析；二是根据Acemoglu（1998，2003）等通过贸易引致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机制进行研究；三是在新新贸易理论框架下，通过贸易引致生产率进步机制进行分析。就中国而言，现实经济情况更为复杂，其中贸易非均衡发展特点即为其中之一。以出口为例，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电器机械及器材制造业、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和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等9个行业出口贸易占制造业出口贸易的比重达到72.63%。同时，上述在制造业出口中所占比重较高的行业，其出口增长率也保持在20%以上②。也就是说，制造业细分行业呈现出非均衡发展态势，某些行业出口贸易发展迅速。那么，结合中国贸易非均衡发展特点，贸易影响中国工资差距扩大的机制是否表现为上述形式？具体影响机制是表现为某种单一形式，还是上述几种机制形式均有所表现？本文试图在考虑中国贸易非均衡发展现状基础上，利用1998-2008年制造业细分行业面板数据，实证验证贸易影响中国制造业工资差距的传导机制，以期有针对性地提出缩小制造业工资差距的政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
早期关于国际贸易影响要素价格的研究可以追溯至新古典贸易理论框架下的S-S定理。S-S定理指出，无论在哪个行业，贸易保护都可以提高本国相对稀缺的生产要素的实际收入，而自由贸易会增加本国充裕生产要素的实际收入（Stolper和Samuelson，1941）。随后，学者根据S-S定理，对劳动力要素价格的研究进行细化与创新，将其区分为熟练劳动和非熟练劳动。据此得出预测：国际贸易将扩大发达国家熟练劳动与非熟练劳动之间的工资差距，加剧其工资不平等、在发展中国家则表现为熟练劳动和非熟练劳动之间工资差距的缩小，降低工资不平等程度。
发达国家的早期研究支持S-S定理的预测，贸易确实降低非熟练劳动工资水平，提高熟练劳动工资水平，进而扩大其工资差距（Borjas，Freeman和Katz，1991；Katz和Murphy，1992；Wood，1995、1997；等）。但是，Bhagwati（1991a，b）严格按照HO理论框架对美国数据进行检验，得出与理论相反的结论。Lawrence和Slaughter（1993）针对Bhagwati的结论进一步研究发现，在20世纪80年代，美国制造业中熟练劳动和非熟练劳动之比是提高的，而非如S-S定理所预测的那样趋于下降。同时，他们得出与Bhagwati一样的结论，即熟练劳动的相对工资没有上涨，反而大幅度下降。据此，他们认为技术进步而非贸易是引致其国内工资差距扩大的原因。Acemoglu（1998、2003）、Krugman（2000）、Xu（2001）等学者也得出类似结论，即技术进步是有偏的，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是发达国家国内工资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纵观发展中国家的实证研究，按照S-S定理的基本逻辑，研究结论多与S-S定理的预测相反，即贸易开放扩大发展中国家熟练劳动与非熟练劳动之间的工资差距，而非缩小其工资差距。
从以上分析可知，针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工资差距同时扩大的趋势，S-S定理已经缺乏足够的解释力，而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成为新的解释途径。Acemoglu（1998，2003）将贸易和技术进步的要素偏向性联系起来。北方（发达国家）熟练劳动丰富，技术进步优先发生于北方。贸易开放之后，技能型产品（密集使用熟练劳动的产品）价格上升，使得技能偏向型技术更加有利可图，引致北方国家的技能型技术进步，进而提高北方国家熟练劳动力的工资，拉大熟练劳动与非熟练劳动的工资差距。与此同时，贸易开放在影响世界产品价格的同时，也导致南方国家对技术型工人需求的增加，提高其技能溢价（即熟练劳动与非熟练劳动之间的工资差距）。另外，Wood（1994）的“防御性创新”说法、Zhu和Trefler（2005）的“技术赶超”观点，也从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角度探讨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国内工资差距扩大的原因。另外，根据Melitz（2003）企业异质性贸易模型，贸易能够引发生产率较高的企业进入出口市场，而生产率较低的企业只能继续为本土市场生产甚至退出市场；同时，生产率高的出口企业增加对熟练劳动力的需求，并支付高工资。也就是说，由于企业异质性的存在，贸易开放使得不同出口水平的企业间生产率增长水平趋于分化，扩大其工资差距。
国内也有部分学者开始关注国际贸易对中国收入差距的影响。鲁晓东（2007）利用1985-2005年数据研究发现，开放度与地区和行业收入差距之间存在单向因果关系。进一步实证检验发现，对外开放政策对不同地区、不同行业收入的影响方向和强度都存在较大差异，造成中国地区间和行业间的收入差距扩大。何璋和覃东海（2003）以外贸依存度表示开放程度，得出与鲁晓东（2007）类似的结论。马文华（2009）的研究证实，贸易自由化导致中国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进而扩大技术工人与非技术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李树培等（2009）强调，贸易开放在影响发展中国家技术进步类型的同时，也影响其人力资本结构，进而扩大收入差距。另外，喻美辞（2008）、陈怡（2009）等学者从行业角度探讨了对外贸易对中国工资差距的影响。
三、模型与变量
1.模型选择
Li和Xu（2003）利用城市调查数据探讨中国出口贸易和外商投资企业对中国工资的影响，构建了包括非熟练劳动（L）、熟练劳动（H）和资本（K）三个要素的生产函数：
对该方程取对数进行差分可以求得熟练劳动力工资占企业总成本比例的方程：
再考虑技术密集度、出口密集度和企业所有权等因素对技术工人工资的影响，于是得到估计方程：
至此，Li和Xu从资本密集度、工业产值、出口密集度及代表所有权性质和内外资性质的角度考察其与工资差距的关系。本文借鉴其方法，构建回归方程如下：
为了进一步考察地区出口贸易和进口贸易对制造业行业间工资差距的影响，我们将贸易变量分解为出口贸易变量和进口贸易变量，于是得到回归方程：
基于前面的分析，本文将制造业各行业的工资差距即w作为被解释变量，其余的OPEN、EX、IM、lnTE、CAP、lnLAB和SIZ为解释变量。上述解释变量则主要为代表对外贸易的指标、代表技术进步的指标和代表行业生产率进步的指标。按照中国工业行业分类标准，制造业包括30个细分行业。但是，制造业中工艺品及其他制造业以及废弃资源和废旧材料回收加工业的部分数据统计不全，因此将这两部门剔除。另外，将农副食品加工业和食品制造业合并为食品加工制造业，我们将制造业范围确定为27个细分行业。同时，我们根据盛斌（2002）③方法，对27个细分行业进行比对和整理，得到本文实证研究的27个具体行业。
2.变量与数据说明
各变量的定义与数据来源具体如下：（1）w为工资差距，是制造业行业各细分行业平均工资与制造业平均工资之比，是衡量制造业行业间工资差距的指标。（2）OPEN、EX和IM分别为制造业细分行业进出口贸易总额、出口贸易额和进口贸易额与其行业工业总产值之比，用以衡量制造业各细分行业对外贸易对行业工业总产值的贡献，反映不同行业贸易发展的非均衡性。（3）lnTE和CAP分别为制造业细分行业科技活动人员数和资本密集度指标。lnTE已经过取自然对数处理，可以粗略反映各行业科技进步情况，行业科技活动人员越多，增长速度越快，则该行业技术进步显著，因此预期符号为正。CAP是制造业各细分行业固定资产投资与行业工业总产值之比，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度量行业技术水平及技术进步类型。（4）lnLAB为制造业细分行业全员劳动生产率，是行业工业增加值与行业从业人员之比，已经取自然对数处理。（5）SIZ为细分行业总资产贡献率，可以衡量行业的综合盈利能力及其经济利润；总资产贡献率高，可能其行业工资水平将处于较高的位置。
计算上述指标的原始数据中，工资总额、职工人数、行业从业人数、行业总产值、工业增加值、固定资产投资、总资产贡献率等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各细分行业平均工资与制造业平均工资数据来源于《中国劳动统计年鉴》；各细分行业科技活动人员数据来源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相关的贸易数据均来源于联合国贸易数据库，并根据当年人民币对美元的中间汇率折算成人民币值。需要指出的是，2004年中国制造业各细分行业的工业总产值和工业增加值数据均缺失，我们用2003年和2005年数据的平均值来替代，并以此计算得到2004年全员劳动生产率等其他相关指标。另外，1998年以后，从业人员统计口径发生变化，下岗职工不在其中，因此与从业人员和职工相关的指标均发生较大变化。为确保实证检验的有效性与准确性，我们选取1998-2008年制造业各指标数据进行实证检验。
四、计量检验与实证分析
鉴于本研究中所掌握的面板数据，样本间可能存在同步相关性和组间异方差，使用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模型将存在一定的偏差。因此，本研究使用“面板校正标准差”（panel-corrected standard error，简称PCSE）方法进行估计。PCSE方法允许面板数据中不同个体的扰动项间存在“组建同期相关”，也允许不同个体的扰动项有不同方差，即“组间异方差”④。我们使用Stata 10.0对模型进行估计，结果如表1。
模型Ⅰ和模型Ⅱ的AD-
值都在0.65以上，说明各模型中自变量对因变量（w）具有较好的解释力。同时，表示模型自变量系数整体显著性的Wald统计量均是显著的。在模型Ⅰ中，我们从进出口贸易整体角度考察其对行业间工资差距的影响。结果显示，就制造业整体而言，贸易开放度、技术进步指标、资本密集度、全员劳动生产率和行业总资产贡献率指标都对行业工资差距具有正向影响，都在1%水平上显著。观察其系数可知，技术进步指标、资本密集度指标和全员劳动生产率指标的系数较大，大于贸易开放度指标的回归系数。当行业科技活动人员增长1%，制造业行业间工资差距就扩大0.364元，即技术进步确实在拉大行业间工资差距。资本密集度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更为显著，资本密集度提高1个单位，行业间工资差距就扩大0.461元；表明资本密集度越高，行业间工资差距就越大。
在模型Ⅱ中，我们将对外贸易区分为出口贸易和进口贸易，分别考察其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回归结果显示，进口渗透率（进口额与工业总产值之比）指标不显著；其他指标均在1%水平上显著。将模型Ⅱ进行调整，剔除不显著变量得到调整后的模型Ⅱ，各自变量的回归系数变化不大。比较模型Ⅰ和调整后的模型Ⅱ，我们发现，出口密集度变量的系数、资本密集度系数和全员劳动生产率的回归系数在扩大，而以科技活动人员作为衡量指标的技术进步指标系数在缩小。在调整后的模型Ⅱ中，资本密集度系数提高尤为显著，由模型Ⅰ的0.461提高至调整后模型Ⅱ的0.565。这说明，资本密集度越高的行业，其与其他行业的工资差距就越大。资本密集度高意味着存在设备资本品对其他要素的替代，即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其内部机理在于：技术更为先进的设备、资本品、机械等操作需要高技能劳动力与之匹配，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与高技能劳动力需求具有较强的互补关系，进而拉大行业间工资差距。此结论也与宋冬林等（2010）的研究结论一致。宋冬林等研究认为，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对技能型劳动需求和技能溢价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并且比中性技术进步和非中性技术进步具有更强的作用⑤。
鉴于细分行业的要素密集度不同，我们参考喻美辞（2008）的研究，将制造业27个行业分成劳动密集型行业、资本密集型行业和技术密集型行业3个面板数据进行检验⑥，结果见表2。
我们首先使用与前面制造业整体面板数据检验中相同的变量进行检验，然后剔除掉不显著的变量，分别得到劳动力密集型行业、资本密集型行业和技术密集型行业调整后的回归结果。比较3类行业调整后的回归结果发现，在不同类型的行业中，影响工资差距的因素是不同的。在劳动密集型行业中，进口贸易渗透率（IM）和资本密集度（CAP）对劳动力密集型行业工资差距扩大的作用更为突出，其自变量系数分别为0.284和0.378。另外，全员劳动生产率指标不显著。在资本密集型行业中，对行业工资差距扩大起到主要促进作用的是进口贸易渗透率（IM）、资本密集度（CAP）和劳动生产率（lnLAB）。而出口贸易密集度和代表技术进步的科技活动人员对行业工资差距具有负效应，即缩小工资差距。这也进一步证实前面的分析，在资本密集型行业中，技术进步表现为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并且提高了行业劳动生产率，促使行业工资差距扩大。在技术密集型行业中，只有出口贸易密集度（EX）对行业工资差距具有正向影响；进口贸易渗透率（IM）和劳动生产率（lnLAB）提高反而缩小了技术密集型行业内各行业间的工资差距；而其他变量都不显著。在技术密集型行业中，出口密集度指标系数为0.885，即出口密集度提高一个单位，则行业间工资差距扩大0.885元。与其他类型行业相比，在技术密集型行业中，出口贸易是其工资差距扩大的主导因素，其他因素作用较小。
五、主要结论与政策建议
梳理国内外相关文献，我们发现学者主要从3个角度研究国际贸易与工资差距的关系问题：一是按照S-S定理，将工资差距扩大的原因归结于贸易发展；二是认为贸易引致的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是工资差距扩大的主因；三是认为贸易引致的生产率进步会拉大工资差距。而本研究以进出口贸易渗透率指标衡量贸易发展的非均衡性，构建计量模型，验证贸易对中国制造业细分行业工资差距扩大的影响途径，得出主要结论如下：
就制造业总体而言，对外贸易、资本密集度、劳动生产率和技术进步都对行业工资差距扩大产生正向影响。但是，比较各自变量的回归系数发现，技术进步、资本密集度和劳动生产率对行业工资差距扩大的影响更为显著。值得注意的是，在制造业中，技术进步主要表现为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并且成为扩大制造业行业间工资差距的重要因素。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要求高技能劳动力与之匹配，增加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提高其工资水平。这也提醒我们，应该注重提高出口产品的技术含量，调整出口产品结构，使技术进步更偏向于高技能劳动力，形成贸易与劳动力结构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
将制造业27个细分行业进行细分，进一步检验发现：在劳动力密集型行业，进口贸易和资本密集度是影响行业工资差距的主要因素；在资本密集型行业中，进口贸易、资本密集度和劳动生产率是扩大工资差距的动因；在技术密集型行业中，出口贸易是工资差距扩大的主导因素。也就是说，在劳动力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行业中，相比于出口贸易，进口贸易成为扩大工资差距的主导因素。但是，就技术进步而言，无论是劳动密集型行业还是技术密集型行业，贸易都没有显著促进其技术进步，进而扩大工资差距。这意味着，就贸易影响工资差距的传导机制而言，贸易没有更多地表现为通过提高行业技术水平和行业劳动生产率来扩大工资差距，这将不利于我国贸易的长远发展和缩小工资差距。从长远角度来看，技术水平和行业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才是贸易发展的潜在动力和缩小工资差距的关键。
①此后中国制造业行业间工资极值比有所下降，但2008年该比值仍为3.99。
②笔者根据联合国UNCOMTRADE数据库整理计算而得。
③盛斌.中国对外贸易政策的政治经济分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517-529。
④陈强.高级计量经济学及Stata应用[M].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2010年10月，第167页。
⑤宋冬林等（2010）研究得出，中性、非中性和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都对技能劳动需求和技能溢价具有正向影响，但是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的回归t值远大于其他类型技术进步的t值。
⑥技术密集型行业包括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医药制造业、化学纤维制造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资本密集行业包括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金属制品业、通用设备制品业、专用设备制品业、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机械制造业；其他为劳动密集型行业。
⑦在本表中，劳动力密集型行业的两个模型的拟合优度都在89%以上；资本密集型行业的两个模型的拟合优度在65%以上；而技术密集型行业的两个模型的拟合优度则降为50%；说明另外一些影响到技术密集型行业工资差距的因素没有含在该模型中，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