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与无赖派文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无赖论文,文学论文,太宰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太宰治(1909～1948)是日本无赖派文学作家。战后，他最先提出“无赖派”一说，并且在 理论上进行阐述，在创作上加以实践。从这个意义上讲，太宰治应该是当之无愧的成就最高 的无赖派文学作家。
太宰治生于青森县北津轻郡一个大地主的家庭，父亲在经营金木银行的同时，任众议院议 员，贵族院议员，是津轻地方的名士，非常有实力。太宰治从中学三年级时起，开始逐渐喜 欢文学，并且把当一名作家作为自己一生的愿望。十六岁时就在当时的校友会志上发表了小 说《最后的太阁》。二十一岁时入东京帝国大学法文科。先后发表了《苦恼的年鉴》、《逆 行》、《东京八景》、《奔跑吧，梅洛斯》、《潘多拉的盒子》、《斜阳》、《维永的妻子 》、《丧失作为人的资格》等等。其中，《逆行》曾被推做第一届芥川奖候补作品。《奔跑 吧，梅洛斯》被收入日本高中教科书。内中，《维永的妻子》、《斜阳》、《丧失作为人的 资格》三部小说则被誉为无赖派文学的代表作品。
太宰治的作家生涯通常可划分为三个阶段，即前期(1925～1938)、中期(1938～1945)和后 期(1945～1948)。
太宰治虽然出生在大地主家庭，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但由于父亲工作繁忙，母亲体弱多 病，这也使得他从小就缺少父母的关爱，并对他日后性格的形成产生很大的影响。上学后， 他时常感觉到自己受到了特殊待遇，认为自己是区别于芸芸众生的特殊人。因此，他性格内 向，将自己封闭在想象的世界里。他内心企盼自己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伤害别人，能给 别人带来欢乐，但又经常觉得自己的思想和烦恼不被人理解。他为自己的家庭出身感到耻辱 ，曾在《苦恼的年鉴》里写道：“在我的家族中，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东西。既没有学者， 也没有艺术家。连一个官僚、将军也没有。仅仅是平凡的农村大地主而已。”①此外，没有 获得大学毕业资格；想进报社却考试不及格，未能如愿；妻子小山初代有了外遇；特别是一 直崇拜的作家芥川龙之介于1927年自杀，这些都使得艺术至上主义的太宰治受到沉重的打击 ，对生活产生绝望心理，还曾几次试图自杀。所以，太宰治的前期生活是消沉的，他的前期 作品也因此多有关于自尊心和耻辱方面的内容。他认为，对社会没有用的人都应该死掉，只 有死才是对未来社会的唯一贡献。作为遗书的《回忆》，充分表现了他的这种感伤、痛苦、 绝望的心情。可以说他的“无赖派”风格就中已见端倪。
在太宰治短暂的创作生涯里，也有过一段文学的“开花期”，即创作的中期。这一时期他 的作品中，有一些是思想倾向比较健康，艺术性比较高的佳品。其中，最突出的，当属《奔 跑吧，梅洛斯》。《奔跑吧，梅洛斯》(1940)取材于希腊古代传说和席勒的《担保》一诗。 描写一名叫梅洛斯的人，因反抗国王的残暴而被判死刑。梅洛斯请求国王允许他以朋友塞力 浓提乌斯为人质，自己回到故乡为妹妹完婚，然后按时返回服刑，逾期不归则由朋友代死。 最后梅洛斯历尽艰险，挡住各种诱惑，终于如期返回，微笑着登上刑台，使国王为之感动， 不但没有将他处死，反而与他结为挚友。这篇小说生动地表现了对人的信赖和友情的美好， 以及对暴政的反抗和正义的弘扬。梅洛斯以顽强的毅力迎来胜利，这次胜利不仅仅是救了朋 友塞力浓提乌斯，而且以自己的真诚和实际行动唤醒国王冷漠的心，使国王相信，人间存在 着真爱和信任。《奔跑吧，梅洛斯》可以说是一部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优秀作品，即使在太 宰治的中期作品中也不多见，甚至让人感到，这部作品与同时期的其他作品相比，似乎并非 出自同一作家之手。那么，怎么理解太宰治这个时期的这部作品呢？日本评论界也有不同的 看法。一种观点认为，太宰治的中期创作，安定、调和，这使他对生活有了信心，感到了世 间的美好，从而焕发了写作的热情，讴歌人间的相互信任和友爱。理由是，1938年经老师井 伏鳟二介绍，太宰治同石原美知子订婚，第二年结婚。这次婚姻，成为太宰治生活的转折点 ，使他得以重新和市民生活，和艺术创作保持一种平和与协调的关系。美知子聪明，贤惠。 太宰治也安定下来，立志开始真正的写作生活。他在写给井伏鳟二的信中写道“结婚，家庭 ，就是奋斗，是严肃的奋斗，决不能儿戏。即使贫穷，也要一生奋斗。从我重新结婚之日起 ，我要完全改变原来‘疯子’一样的生活。”②而另一种看法正相反，认为《奔跑吧，梅洛 斯》是太宰治绝望的僻论，也就是说，虽然太宰治的创作中期，生活安定，但他的颓废、无 赖风格并没有消失。而《奔跑吧，梅洛斯》这部作品中，他是将梅洛斯作为脱离现实的超人 来 创造的。对现实社会已经绝望的太宰治通过超人梅洛斯来批判、讽刺现实社会。“爱”和“ 信任”理应是人类拥有的美德，但现在已经被人们亵渎了。正因为超人在现实社会是不存 在的，所以太宰治对梅洛斯的期望越大，结果绝望也就越深。还有一种看法是，1937年日本 开始全面侵华战争以后，加强了法西斯统治，镇压批判战争者，所以，除了少数支持这场战 争的作家以外，多数作家不能正常发表自己的作品。太宰治为了顺利发表自己的作品，又不 迎合法西斯当局的口味，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创造风格，这一时期他的作品，很多都取材于世 界各国古代的传说。《奔跑吧，梅洛斯》就是在他这种思想支配下创造的。从太宰治整个人 生的生活经历和创作经历来看，似乎第二种观点更有说服力。
太宰治创作的晚期，应从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开始。战后，日本既有的政治、 经济、社会基础被破坏，传统的价值观念也丧失了。战后人们挣脱了天皇制军国主义的桎梏 ，天皇从“神”降低为“人”，什么绝对权威，什么至高无尚等等，都统统在人们的思想上 被打破。同时，日本的前途如何，人民的生活能否有所保障，人们感到困惑，不安和绝望。 太宰治的创作与无赖派文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的产物。
无赖派文学的中坚作家主要有：太宰治、坂口安吾、石川淳、织田作之助等等。虽然这些 作家被称为“无赖派”，但他们既没有相同的文学主张，也没有固定的杂志。之所以称其为 “无赖派”，是因为这些作家在文学创作方法上，以及在人生态度上都具备了反俗的“无赖 ”的共同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赖派在日本文坛上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无赖派文学的 特点是，具有叛逆精神，反对旧的伦理，甚至用“堕落”行为反抗战前的非人的生活，与战 后的社会现实相对峙。认为战争扭曲了人的心灵，战后应追求自由解放和人性解放。从无赖 派作家的生活到他们的作品及作品中的人物，都充满无赖的味道，在文学观念和方法上反对 近代传统的纯客观描写，要求摆脱传统小说的束缚。
太宰治在1946年1月在给作家井伏鳟二的信中写道：“因为我是无赖派，所以我要反抗战后 的风气。”③同年5月他在《东西》杂志上撰文再次强调：“我是自由人，我是无赖派。我 要反抗束缚。我要嘲笑挂着一副得势面孔的人。”④这个“无赖派宣言”和太宰治的人生态 度及作品都充分表现了他的“无赖派”精神。他在高中学习期间，就开始结交女人，高中毕 业进入大学以后，几乎不到学校去听课，仍然过着放荡无羁的生活。他不但结交女人，还因 为一次阑尾炎手术注射麻醉品而染上了毒瘾。他对生活绝望，几次寻机自杀，最后终于在19 48年6月19日他39岁生日那天，与情人山崎富荣双双情死。他在小说《丧失作为人的资格》 里曾写道：“自己已经丧失了为人的资格。自己已经不是人了。”⑤而曾经引起轰动的他的 另一篇小说《斜阳》，则在展示日本地主家庭的没落和衰亡的主题中，进一步表现了作家的 堕落，成为无赖派文学具有代表性的名著。小说描写没落贵族和子一家三口在日本战败后初 期的生活。和子离婚后，在伊豆的山庄里与母亲相依为命。弟弟直治战后从南方复员回家， 饮酒放荡，家产挥霍殆尽。最后无法摆脱精神的极度空虚，留下了一封表达自己内心痛苦、 绝望的遗书后自杀。姐姐和子毫无寄托，单恋弟弟的老师、无赖派作家上原，并与他同居， 有了身孕。后来，母亲因病死去了。和子决定把情人的孩子生下来，在和旧道德的斗争中坚 持活下去。
根据太宰治的生活经历，可以看出《斜阳》中登场的四个人物无不有作家本人的影子。直 治和上原是他前期和后期的化身，弟弟直治过的是典型的无赖生活，酗酒、吸毒、玩女人、 自杀。他在留给姐姐的遗书中写道：“我真想变成一个下流庸俗的人。我想变得坚强，不， 我想变得强暴。我以为这是成为民众之友的唯一道路。”；“我虽然玩乐，但一点也不快乐 。 我不过是一味想摆脱自身的贵族影子才发疯而耽于酒色的。”⑥直治的身上正体现了没落贵 族的情绪。上原显然也是无赖派风格的人物，他对未来失去信心，拼命喝酒。他虽然是作家 ，但却说：“无论写什么都觉得无聊，都只有悲伤，生命的黄昏，艺术的黄昏，人类的 黄昏。”⑦直治和上原两人的颓废情绪，是太宰治自身感情的反映。母亲在作品中是位高雅 、纯美的贵妇人，在她身上体现了太宰治对女性最高的理想。但这个人物同时又是必须毁灭 的。“像母亲那样能够与世无争，美丽地结束自己一生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是不存在的 ，死去的人才是美的”⑧。而和子和母亲的人生态度形成鲜明对照，可以说她也是个无赖似 的人物，她不顾一切地爱上了无赖派作家，有妇之夫上原。在她写给上原的信中说：“我知 道，社会上认为好的，受尊敬的人都是些说谎的人，都是伪君子。我不相信这个社会。只有 那些明码实价的坏蛋才是我的朋友。”“我喜欢坏蛋，特别喜欢明码实价的坏蛋。我也想成 为一个明码实价的坏蛋呢。”⑨但是，和子不同于上原和直治，她对未来充满信心，她认为 人是为了恋爱和革命才生存下来的，为自己所爱的人生养孩子是自己道德革命的完成。要一 直同旧道德斗争下去，像太阳那样生活。和子的这种思想也是太宰治思想的体现。所以，母 亲和和子反映了他创作中期的精神面貌。
日本评论界认为，《斜阳》同契诃夫的剧本《樱桃园》相似，是为没落地主阶级而吟唱的 挽歌。太宰治这种颓废思想的产生，是由于他耻于自己的贵族出身，以及对社会和人的不信 任，乃至对现存的一切感到绝望。而他的这种虚无绝望情绪，是无赖派作家所共通的。仅从 他们不满社会现实，具有反抗精神这一点来看，似乎有其积极的一面。但是，他们采取的是 从个人角度，用“堕落”的方法来表示对旧道德和旧观念的反抗，这种反抗显然是消极的， 是不能拯救整个社会以及个人命运的。太宰治从虚无，颓废到堕落，最终无法改变面临的现 实，只能以死来求其解脱。这是历史的悲剧。可以认为，无论是什么时代，什么风格的作品 ，如果过分强调未来毫无希望，都是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对社会，对人类的前行与发展 也无疑很难产生积极作用。
太宰治的作品，在文本艺术上还是有其独特之处的。《斜阳》是以女性和子自述体为中心 ，插入日记、书信和遗书等等，结构巧妙。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斜阳》是太宰治文学的集 大成者。另外，作品的描写细腻，注意挖掘人物的内心活动。如和子对即将死去的母亲的依 恋之情的描写和母亲躺在床上，教和子织毛衣等情节，都十分生动感人。而《奔跑吧，梅洛 斯》是一篇非常有感染力的文章，情节紧凑，引人入胜，使人读起来情绪高昂、振奋，感受 到勇士永往直前的力量。此外，作品运用的比喻等技法，富有诗意，如“梅洛斯扑通一下跳 进水中，开始同像百条大蛇在翻腾狂舞般的狂澜进行殊死的搏斗。他使出浑身的气力，毫不 畏惧地劈开排山倒海、吞灭一切的洪流，那雄姿好像不顾一切、奋勇向前的狮子。”⑩这种 生动的比喻，充分展现了梅洛斯不畏任何险阻的英雄气概，为这个人物形象平添了艺术魅力 。
综上所述，太宰治的自杀同时也标志着无赖派文学的终止。太宰治的创作生涯是短暂的； 无赖派文学从形成、发展到衰亡，存在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以太宰治的创作为代表的无 赖派文学却风靡一时，对战后徘徊在虚无与绝望中的青年产生很大的影响，唤起了这些青年 心灵深处的共鸣。而从日本文学史上看，无赖派文学也确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无论是现在 还是将来，都是研究日本文学所不能小视的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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