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世界女权主义及妇女运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女权主义论文,伊斯兰论文,妇女论文,世界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968 〔文献标识码〕A 〔文献编号〕1000—2952(2006)05—0054—07
20世纪的伊斯兰世界,处于一种社会急剧变化的时期。社会经济的发展,西方观念的渗入,家庭结构的变化,权利观念的普及,使得关注女性的各种权利,对女权理论进行探讨,构成伊斯兰文化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在伊斯兰世界中,整个现代社会发展过程中的诸多问题,都是与穆斯林妇女积极参与分不开的,在这其中,女权主义者利用社会变革提供的平台,强调穆斯林妇女在社会、家庭生活中的权利要求,反对家长制的支配权,努力提高家庭、社会中性别的角色平等,消除伊斯兰复兴运动所带来的消极影响,促进了权利意识的发展。本文以伊斯兰世界妇女运动的历史发展为线索,探讨伊斯兰世界女权思想构建的阶段特点及发展趋势。
一、伊斯兰女权运动的早期发展
从广泛的意义上来说,女权主义就是争取妇女权利和男女平等的政治主张和运动,以改变和消除歧视妇女权利的心态和行为,构筑平等和谐的性别关系。在伊斯兰世界中,从19世纪后半期开始,一些穆斯林妇女中的知识分子,开始以诗歌、小故事、长篇小说或者以自传、新闻短评、论文和学术著作等方式,传播女性思想,谴责传统陋习对妇女的影响,倡导男女在公共场合和家庭中的平等。最初投身于这种宣传的,主要是新产生的中产阶级的成员,她们或是接受过西方的教育,或是至少熟悉欧洲的思想和文化的妇女。这种女性权利话语的出现,明显受到外部政治环境的影响。在西方欧洲殖民的影响下,无论是自觉的(奥斯曼帝国的改革),还是殖民占领者所强加的(阿拉伯世界的大部分地区),或者是有两种相冲突的情感共有的(波斯语地区)地区,在这些社会中,都把女性角色的变化,视为现代社会变迁和改革的象征。重新界定穆斯林妇女家庭、社会权利与角色,成为现代社会改革的重要问题。埃及的穆罕默德·阿布杜,卡西姆·阿敏,印度的阿赫默德汗等现代主义者,都把妇女的解放看做社会发展的途径之一。卡西姆·阿敏的《妇女的解放》(1899)和《新女性》(1901),成为早期开启穆斯林现代女性权利讨论的代表作。在土耳其、吉达(沙特阿拉伯西部港市)、也门、安提俄克(古叙利亚首都,现土耳其南部城市)等地,出现了妇女组织的雏形,这些地区的穆斯林妇女,以传统男性认可的家庭访问模式(在土耳其被称为卡布尔,在也门叫做塔夫瑞嗒)形成的特定妇女联系网络,妇女在这种特定场合,收集和彼此交流政治、经济和其他社会问题的信息。① 20世纪的最初20年,局限于家庭的妇女,开始无形的“女权行动主义”。她们步入社会前台,兴办慈善事业,设立学校,进行女性知识培训和教育,开辟现代专业。在20年代早期,出现了明确的女权组织,伊斯兰世界著名的女权思想家和女权主义代表,胡达·舍厄赖维(1879~1947)在埃及建立了“埃及女权协会”(1923),号召妇女教育权、职业权和政治权利的保护;土耳其建国后,兰提芙·波柯尔于1924年建立了土耳其妇女联盟;在1905~1911年伊朗的宪法运动中,穆斯林妇女建立了许多小的女权主义群体,如1918年赛迪盖·杜夫莱泰巴迪建立的伊斯法罕妇女协会,宰杜赫特·希拉齐于1927年在设拉子建立的革命妇女协会。
在日常社会活动中,女权主义的表现形式是多样的。尽管一些穆斯林妇女受到女权思想的影响和引导,但是在避免旗帜鲜明地参与女权主义者所领导的政治行动中,或并不视自己为一位女权主义者;而有些妇女则发现,明确表明女权主义者的身份,参与到女权主义运动中,才是至关紧要的。有些穆斯林妇女,积极参与妇女职业教育或生存条件的改善,而有些妇女则以学术探讨,或通过文学作品传播女权意识。20世纪上半叶,在伊斯兰世界急剧变革时期,涌现了一批著名的女权思想家,主要对涉及妇女权利的深闺制度和面纱问题进行理论争论以表明对女性自由和教育的渴望,寻求把伊斯兰妇女从压迫中解放出来。埃及的诗人阿依莎·泰穆瑞娅,黎巴嫩散文家法瓦兹,通过文学作品,加强与被隔离在家庭中的妇女的联系,努力改变她们的观念;印度人鲁凯耶·赛赫瓦特·侯赛因和奈扎尔·赛贾德·海达,以短故事、小说的形式,批评隐居式的女性隔离制;有些穆斯林女性作者则以回忆录的形式,记录性别意识的发展,激励妇女获得公平的社会对待,包括爪哇的阿詹·卡提尼,桑给巴尔的伊弥利·鲁艾特,伊朗的塔吉·艾尔·撒尔塔纳,埃及的胡达·舍厄赖维以及纳巴维耶·穆萨,马莱克·海夫尼·纳塞芙,土耳其的法蒂玛·艾利耶等,宣传女权意识,支持妇女教育和参与到职业体系中去。
二战前的伊斯兰世界,正处于反殖民主义斗争的高潮中,也是穆斯林妇女运动发展的高峰期。伊斯兰世界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为穆斯林妇女意识的发展,为阿拉伯妇女挑战本土的习惯和文化实践,提供了平台。在埃及,妇女逐步步入公共生活,使得她们“打破了民族主义者(男性)思想家,为她们所设定的明确界限”。阿尔及利亚的民族斗争,产生了“新型妇女”,包括以法德拉姆·洛波特为代表的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传奇的女英雄加弥拉·布哈雷杜为代表的保守的女权主义者。加弥拉·布哈雷杜指出:“阿尔及利亚妇女仍在为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为重建被破坏的家庭,为保护我们的作为国民的身份而斗争。在未来,也许会达到一种男性和妇女更加友好、平等和公开基础上的新生活。”② 同样的,巴勒斯坦早期“母性的牺牲”的民族主义者的话语,为妇女提供了一个“合法的地位”,从其中,“掀起了对运动及其领导者的批评”。③ 对于她们来说,“为妇女权利的斗争和为社会经济、民族自决权的争取,应视为相同的。”④ 妇女积极参与反殖民主义的斗争,播下新女性意识的种子,妇女视自己为殖民主义灭亡的贡献者。女权主义者尽力使家长式的民族主义意识形态,转换成更加主张性别平等的民族主义意识形态。
在伊斯兰女权运动的早期,泛伊斯兰主义为阿拉伯世界女权组织提供了联系的纽带。伊斯兰话语与阿拉伯主义,在扩展女性议程问题上,变得更重要。“阿拉伯女权主义的历史,就是女权主义与民族主义相交的历史——视单个的阿拉伯国家为一体,超越地区的界限。”⑤ 这种泛伊斯兰女权运动的发展,与早期巴勒斯坦的民族独立斗争分不开。早在1929年,穆斯林妇女在耶路撒冷召开阿拉伯妇女大会,表明了双重的民族主义者和女权主义者的议程,宣布拯救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谴责英国的巴勒斯坦政策,成立了阿拉伯妇女协会。在阿拉伯妇女协会的影响和推动下,在叙利亚、黎巴嫩、伊拉克、巴勒斯坦、埃及和伊朗,分别成立了妇女协会的分支机构。1938年10月,女权主义者在埃及开罗成立了与西方女权组织相对的“东方妇女协会”,埃及的胡达·舍厄赖维被选为会长,来自于六个国家的67个代表,代表着从世俗的自由主义者,到保守的伊斯兰主义者的广泛范围。协会将巩固妇女的集体形象,加强阿拉伯国家女权运动,提高穆斯林妇女参与社会活动的能力,作为自己的行动目标。“东方妇女协会”获得伊斯兰世界广泛关注,巴勒斯坦的穆夫提艾敏·艾尔·胡赛尼,称赞会议在阿拉伯世界的广泛影响,开罗艾资哈尔负责人穆斯塔法·艾尔·玛诺柯,也对妇女大会给予鼓励。此后,开罗的妇女中心委员会,成为穆斯林世界妇女信息交流的重要渠道,巴勒斯坦以及伊斯兰世界各地有关妇女的信息,被送到开罗。1944年,阿拉伯女权会议在开罗召开,第二年,成立了半官方性质的新型的“阿拉伯妇女协会”,其以获得自由、建立独立民族国家为目标,参与妇女运动的成员更加广泛,包括超过20个国家的穆斯林,更多的专业妇女,教师和新闻工作者。在这方面,埃及女权协会(EFU)在阿拉伯女权主义的制度化方面,在建立一个泛阿拉伯女权组织方面,起着关键性的领导作用。
二、伊斯兰现代国家与女权主义
二战以后,新兴民族国家的解放,使伊斯兰世界女权运动呈现出新的特点。一方面,民族国家的建立,使伊斯兰女权主义理论在视野、内涵和方法等方面,都有很大发展。这得益于来自社会内部的改革和外部的批评,这些批评构成了其发展的动力。女权思想家围绕现代公民意识的构筑,家庭法的改革,妇女的穿着,以及妇女外出旅游等问题展开讨论。埃及社会活动家纳瓦尔·艾尔·萨达维,对女性的社会、经济、性别和心理问题,做出理论上的评论。摩洛哥学者法蒂玛·莫尼西发表的社会学和历史学著作,以及与巴基斯坦瑞伏坦·哈桑共同出版的宗教解释的著作;阿尔及利亚的艾西娅·贾巴尔,以小说和散文的形式,揭露在父权体制下的民族主义对女权主义的阻碍。一些穆斯林妇女则通过诗歌,以抽象的身体和灵魂的感悟,如伊朗的弗鲁克·法鲁克扎德,黎巴嫩的胡达·纳玛妮,沙特的法兹娅·阿布·赫尔伊德,表达妇女平等意识,而黎巴嫩作家卡德·萨蒙和哈纳·艾尔·舍伊赫,以短故事和小说的形式,探讨女性的社会问题。这些妇女的作品和著作,引起了关于女性平等权的争论,但并没有就妇女的某些社会问题,达成一致的共识,甚至彼此之间出现争论;另一方面,伊斯兰世界民族国家的普遍建立,结束了30多年伊斯兰世界妇女运动的独立发展,女权组织与运动明显受到国家发展目标的影响和制约。伊斯兰民族国家不同的政治目标、独特的历史,与西方殖民主义的关系,阶级政策,伊斯兰教法在社会中的影响,以及内部资本主义的发展,都影响国家内部女权思想及运动的发展。社会中上层与西方物质和意识相联系的领导者,往往采取重要的措施,以提高妇女的地位。而反帝国主义的群体,其物质和文化利益受到西方的损害,则成为传统生活方式的保护者。强调传统家庭观念以及男性在社会和家庭中的主导地位,以寻求社会的稳定,无疑影响了国内女权思想及妇女运动的发展态势。
“国家女权主义”的产生,是阿拉伯民族主义国家建立后,影响女权主义最明显的表现。“国家女权主义指政府通过在国家部门雇佣更多的妇女,以期构筑一种公共的、而不是个人的关注的方式,努力消除性别不平等的结构性基础,”⑥ 国家女权主义者与政府或国会相联系,其特征明显受到政府所推行的意识形态的影响,而决定其是趋向于传统,还是趋向于世俗。⑦ 土耳其的凯末尔,伊朗的礼萨汗,以及后来的突尼斯的布尔吉巴,都把妇女作为强有力的社会与国家的身份象征,力图提高妇女的地位,“不仅通过政府上层的行为,而且通过发动妇女的积极参与,以与传统进行有组织的斗争”。⑧ 现代国家采取措施,控制教育,使妇女进入男性控制的政治范围和妇女以前难以涉足的职业。在埃及,国家女权主义受埃及政府的支持,“新的福利性国家对妇女的社会平等提供了直接的承诺,对国家女权主义的发展做出贡献,作为一个法律的、经济的和意识形态的策略,对埃及社会中的性别关系做出了改变。”⑨ 土耳其和革命前的伊朗,通过采取自上而下的改革,批评妇女蒙面纱。稍后在伊朗、突尼斯和埃及的家庭法修正案,强调妇女在包括结婚、离婚,孩子的监护等方面的权利。而在沙特和科威特等海湾国家,妇女组织则由国家控制和提供资金,建立了由社会事务和劳动部所管理的各种自发的妇女团体。这些由社会精英和上层妇女控制的妇女组织,其活动“遵从官方政策界定的妇女社会角色,强调传统实践的改革,而不是社会的改变。”⑩ 女权主义的理论发展和妇女运动,依附于国家总的发展需要。
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期的伊斯兰复兴,影响了伊斯兰世界女权运动的发展,复兴运动尽管减缓了妇女运动的发展,但也为女权思想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空间。在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背景下,“穆斯林女性在伊斯兰的话语中,开拓了合法的空间,得以清晰表达自己的要求。(11) 在埃及,伊斯兰主义的上升,产生了新的名词,即性别激进主义,世俗女权主义和伊斯兰女权主义,“这种实用主义的名称,保证了妇女在社会中以一种公共的角色出现”。伊斯兰复兴的发展,加剧了女权思想与妇女运动的内部分化,形成不同特点的妇女组织。在复兴主义的影响下,伊斯兰世界中有三种同时并存的女权主义。第一种是“世俗女权主义”,其不相信在已建立的宗教教义范围内,女性有自由存在的可能性。摩洛哥著名的女权主义社会活动家法蒂玛·摩尼西强调,只有世俗现代性,才能把阿拉伯人带离他们长期的停滞。认为采取世俗主义意味着“进一步非神秘化启示的先验的过程,通过人的代理的权力,以解决社会存在的现实问题,而不是通过求助于一种无批判力的,由男性所构筑的伊斯兰经典理论来这样做”;(12) 第二种是与此相对的“伊斯兰女权主义”,她们在为妇女权利斗争的过程中,“坚持自己的宗教信仰,试图通过使用《古兰经》中强调女性作用的经文,促进伊斯兰所强调的平等伦理,扩展女性教育的途径”。(13) 她们对西方自由女权主义的观点提出批评,认为西方女性思想只会导致妇女权利的进一步剥夺。穆斯林妇女有增强家庭联系纽带,抚育孩子和保护社会的传统和习俗的义务。这种主张回归传统的伊斯兰妇女组织,在海湾国家政府的支持下普遍建立。世俗女权主义和伊斯兰女权主义的争论,主要集中于面纱(hijab)和伊斯兰教法(sharia)的问题上;第三种类型是持中间路线的,习惯上被称为“穆斯林女权主义者”,其尽力使伊斯兰的价值取向,与联合国关于保护妇女权利的原则相协调。穆斯林女权主义者被认为是实用主义的权利追求者。她们认为“企图使女权主义与伊斯兰不相容,只会弄巧成拙,这样做只会遭到社会中其他群体的反对”。(14) 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发展,客观上锻造了世俗女权主义,而世俗女权主义的存在,也导致了伊斯兰女权主义组织的发展。
伊斯兰复兴过程中的女权组织,通过积极的社会政治活动的参与,努力减缓复兴运动所带来的消极影响。在20世纪60年代,伊朗以家庭保护条例法案的形式,对一夫多妻和离婚做了修改。而在1979年伊朗革命中,已被改革的家庭法被暂停。政府要求在公共汽车、运动场所、海滩等公共场合,对妇女采取隔离制,要求女性带面纱,引起伊朗女权主义者的抗议。作为对这些措施的反应,女权主义者以游行、静坐和组织会议等形式,要求提高妇女权利,宣布带面纱不是一种强制的义务,迫使政府撤回这项命令。(15) 在女权运动影响下,议会和政府通过立法,支持工作的母亲,允许未婚女性到国外学习,允许战后的孀妇保持子女监护权,以及获得经济上的补偿。1981年,阿尔及利亚提出家庭法的制定计划,保守主义者强烈主张把一夫多妻和妇女的从属地位,写入家庭法,但最终在各行各业妇女所发起的庞大的游行示威下,该议案没有被制定成法律。(16) 1981年9月,巴基斯坦女权主义者建立“妇女行动论坛”(WAF),其目的是为了反对伊斯兰复兴主义所制定的歧视女性的法律。对复兴运动过程中,女性职业者被骚扰、妇女因自己的政治信仰被攻击,对女性职业活动的限制,以及对女性公共雇员穿着等歧视妇女的问题,进行有组织的斗争,(17) 巴基斯坦各阶层的妇女,都积极加入“妇女行动论坛”,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即为所有的巴基斯坦妇女获得包括“教育、职业,人身安全,婚姻身份的选择和非歧视等基本人权。”(18) 1985年,埃及社会中包括议会、行政部门、非政府协会以及未参与任何团体的妇女,对政府打算废除1979年所制定的家庭法的草案做出强烈反应,保护妇女权利和家庭的委员会与女权组织迅速产生,以捍卫1979年家庭法改革成果。(19)
三、全球化影响下的伊斯兰女权主义
20世纪90年代以来,伊斯兰复兴渐趋缓和,然而以西方为主导的全球化的迅猛发展,影响到世界各地女权运动与论理的发展。关于文化特定实践与受全球化影响的“普遍妇女权利”的争论,为伊斯兰世界女权运动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女权思想家对影响阿拉伯妇女生活的共同问题,如性别平等、社会经济、殖民主义的遗产以及民族主义者的反应等问题,展开分析。对受西方世俗文化影响的女权理论提出质疑。更多是从伊斯兰文化中塑造女性权利,集中于阿拉伯妇女经验的异质和个性特点的讨论。埃及女权主义者伊尔·萨德维希望西方女权主义者明白,阿拉伯世界的妇女对独立的要求,超过对言论和信仰的自由、男性沙文主义或仿效西方社会富足的社会模式的追求。“在本质上,寻求保护阿拉伯民众占有自己的经济潜力和资源,保护科学和文化遗产,摆脱外国资本家控制的斗争正在进行。穆斯林妇女正在寻求建立一个所有人平等的自由社会,废除基于等级和父权特权的体系的压迫和不公正。”(20) 在这种特殊背景影响下,超越西方自由女权主义话语的范围,对伊斯兰经典做出现代解释,寻找穆斯林妇女经济、法律权利发展的理论依据,剔除西方自由女权主义的影响,成为这一时期女权主义思想发展的主流。当代女权主义者更是试图从伊斯兰自身,探求女性解放和发展的途径,这种“伊斯兰的觉醒”归因于两个重要的因素:本土对西方文化霸权主义的反应和解决正在衰落的经济环境。“在那里,已然建立伊斯兰制度,代替正在腐蚀的福利国家,蒙面纱成为对逐渐增长的男女之间经济竞争的反应。”(21)
在伊斯兰国家现代化和西方主导的全球化影响下,民族主义已不再是伊斯兰女权主义理论的构筑点。一些穆斯林女权活动家批评“民族主义的贫乏”。开始把重点放在从传统文化中拓展女性角色。以在新出现的社会制度中,推动特定妇女问题的解决,促进民主和平等观念的发展。从妇女家庭权利保护到国家和社会体系民主化过程中,女权主义者努力使自己的角色与公共政策的构成,与“妇女生活的积极改变”相联系。在表达方式上,更侧重于传统所赋予的合法方式,运用现代主义发展的理论成果,修正伊斯兰传统家庭法和深闺制度。穆斯林女性学者更多地运用“伊智提哈德”(运用理性,重新解释经典),批判以男性为主导的对伊斯兰经典的解释,对妇女权利所带来的损害。巴基斯坦的瑞伏坦·哈桑和摩洛哥的法蒂玛·莫妮西,通过对《古兰经》和“圣训”的研究,进入以前只有男性才能解释经典的特权范围。瑞伏坦通过审慎的对《古兰经》经文的解释,证明男女之间绝对的平等,认为以男性主导的对经典的解读,产生了一种父权制的伊斯兰。莫妮西运用历史的方法,通过对“圣训”的调查研究,证明父权体制的历史形成。1990年,伊斯兰教法妇女国际团结会(WLML)在卡拉奇召开的《古兰经》解释国际会议上,传播一种自由神学的观点。马来西亚妇女组织“马来西亚姐妹”,发行一本供普及使用的小册子,阐释《古兰经》对男女平等的规定。自由的神学解释为伊斯兰社会中女权主义和运动的发展,提供了理论上的合理性。这种发展趋势意味着“《古兰经》成为女性作者的时间,正如《古兰经》和‘逊奈’成为男性解读的时间一样。”(22)
以西方为主导的全球化发展,扩及到伊斯兰世界女权理论的争论中。主要表现在两个问题的争论上,一是表现于对伊斯兰世界女权主义界定问题,即伊斯兰社会中的妇女为争取性别平等的斗争,能否称之为女权主义的运动。女权主义者明确把伊斯兰与女权主义联系起来,强调伊斯兰社会中,明确标明女权主义身份的重要性。而另一些穆斯林妇女则持相反观点,认为女权主义是西方的词汇,伊斯兰不单纯是一种宗教信仰,而且影响穆斯林社会、家庭行为的规范。在伊斯兰社会中,运用女权主义或伊斯兰女权主义的词汇,只会在不同的群体与妇女组织之间造成分裂,加重“世俗的中东女权主义者身份的危机”。(23) 二是伊斯兰女权主义与西方自由女权主义的关系问题。在伊斯兰妇女运动发展过程中,伊斯兰世界女权主义受到西方女权思想的启蒙和影响,如女性所受的双重压迫,反对父权主义的标准和价值,妇女组织的自治权等等。世俗女权主义者强调女权运动发展的共性,以及伊斯兰世界对其他国家,特别是西方女权发展经验的吸收。强调与西方女权组织的联系和团结,认为无论是西方的,还是伊斯兰的女权主义,皆有其共性。而伊斯兰女权主义者则视西方自由女权主义为一种“文化帝国主义”的再表现。认为伊斯兰世界女权主义与西方女权主义,因在政治、经济和法律体系所传承的历史积淀不同,所以彼此之间有本质的区别。西方女权主义只能导致家庭失衡与道德的沦丧,“一个解放的妇女只是一个酗酒、抽烟,穿着长裤和迷呢裙,沉溺于性,拒绝生育孩子。”(24)
在现当代伊斯兰世界中,女权主义者已成为社会发展不可忽视的力量。不同性质的妇女组织对妇女健康权、受教育权的关注,对妇女在参与权力和决策中受到的歧视,以及陋习对妇女权利的歧视和践踏等方面,仍在进行各种形式的斗争。在伊斯兰世界中尽管在女权理论方面,存在着各种争论,但并不影响确立提高穆斯林妇女地位的目标,无论是以世俗的话语倡导女性权利,或者以宗教的话语解读伊斯兰教经典,其目标是构筑一种性别平等的社会。在这种社会中,妇女在家庭和社会中将享有她们的权利,将有机会意识到自己的潜力。埃及的纳瓦尔·艾尔·萨达维把妇女的权利,看做长期斗争的结果,以废止各种专制形式,认为建立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才能实现。而伊斯兰女权主义者尼玛特·西迪则认为,妇女的权利已经包括在伊斯兰经典中,只有建立一个真正的伊斯兰社会才能完全实现。(25) 尽管她们代表社会内部不同形态的女权主义,但经常在共同的具体问题上,表现出殊途同归的特点。避免使自己受限于宗教教义、利益群体的狭隘范围,努力定位于妇女的问题,成为其进一步发展的态势。
[导师周燮藩教授点评]
对伊斯兰世界妇女权利问题的研究,是个国际性的热点,也是学术研究的难点。《伊斯兰世界女权主义及妇女运动》一文,对伊斯兰世界女权运动的历史发展、形态轨迹,发展趋势,做了深入细微的分析和考察。就掌握的资料和研究的深度而言,本文资料翔实,考辨细微,分析清晰,颇具新意,国内学术界鲜有能及者。本文对现代伊斯兰世界人权问题研究,以及对了解伊斯兰世界妇女问题,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和现实意义,值得推荐。
注释:
①②David Waines,Through a veil darkly,the study of women in Muslim societies.a review article,comparative studies in society and history,Vol.24,No.4( Oct.1982) ,p657、651.
③Therese Saliba,Arab feminism at the millennium,Feminisms at a millennium,Vol.25,No.4,p1088.
④A.C.Korteweg,Women' s Movements in the Third World:Identity,Mobilization,and Autonomy,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Vol.25.( 1999) ,p57.
⑤Margot Badran,Feminists,Islam,and nation:Gender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Egypt,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5,p223.
⑥Mervat F.Hatem,Economic and political liberation in Egypt and the demise of state feminism,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Vol.24,No.2( May,1992) ,p231.
⑦Valentine M.Moghadam,Islamic Feminism and Its Discontents,Toward a Resolution of the Debate,signs,Vol.27,No.4( summer,2002) ,p1158.
⑧Nikki R.Keddie,Problems in the study of middle eastern wome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Vol.10,No.2( May,1979) ,p234.
⑨Mervat F.Hatem,Economic and political liberation in Egypt and the demise of state feminism,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Vol.24,No.2( May,1992) ,p241.
⑩Haya al-mughni,Women' s Organizations in Kuwait,middle east report,Gender and Citizenship in the middle east,No.198,( Jan,1996) ,p32.
(11)Haleh Afshar,Islam and feminisms an Iranian case-study,ST.Martin' s press,INC,1998,p19.
(12)Anouar Majid,The politics of feminism in Islam,signs,Vol.23,No.2( winter,1998) ,p330.
(13)Valentine M.Moghadam,Islamic Feminism and Its Discontents,Toward a Resolution of the Debate,signs,Vol.27,No.4( summer,2002) ,p1147.
(14)A.C.Korteweg,Women' s Movements in the Third World:Identity,Mobilization,and Autonomy,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Vol.25.( 1999) ,p58.
(15)Azar Tabari,The women' s movement in Iran,a hopeful prognosis,feminist studies,Vol.12,No.2( summer,1986) ,p350.
(16)Boutheina Cheriet,Gender,civil society and citizenship in Algeria,Middle East Report,No.198,Gender and citizenship in the middle East( Jan,1996) ,p24.
(17)Sara Suleri,Woman skin deep:feminism and the postcolonial condition,critical inquiry,Vol.18,No.4( summer,1992) ,p766.
(18)Abida samiuddin,Muslim feminism and feminist movement:south Asia,Delhi:Global vision publishing house,p66.
(19)Mervat F.Hatem,Economic and political liberation in Egypt and the demise of state feminism,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Vol.24,No.2( May,1992) ,p245.
(20)Anouar Majid,The politics of feminism in islam,signs,Vol.23,No.2( winter,1998) ,p333.
(21)Therese Saliba,Arab feminism at the millennium,Feminisms at a millennium,Vol.25,No.4( summer,2000) ,P1090.
(22)Marnia Lazreg,Feminism and difference,the perils of writing as a woman on women in Algeria,feminist studies,vol.14,No.1( spring,1988) ,p86.
(23)Valentine M.Moghadam,Islamic Feminism and Its Discontents,Toward a Resolution of the Debate,signs,Vol.27,No.4( summer,2002) ,p1149.
(24)Azar Tabari,The women' s movement in Iran,a hopeful prognosis,feminist studies,Vol.12,No.2( summer,1986) ,p354.
(25)Valerie J.Hoffman-Ladd,Polemics on the modesty and segregation of women in contemporary Egypt.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Vol,19,No,1( Feb,1987) ,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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