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微博的扩散研究：中国地级市的实证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中国论文,地级市论文,公安论文,实证研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0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997(2012)06-0004-11
一、研究问题
(一)研究背景
以微博(如推特)、社交网络(如脸谱)等为代表的Web 2.0技术被认为是组织与管理领域值得关注的重要方向，代表了未来管理和技术融合的发展趋势。[1]与传统媒体和信息技术相比，Web 2.0技术的免费、开放、实时、参与、互动等性能更加优越，并为组织管理提供了新的利器。[2]和企业、非营利组织等其他部门一样，政府也越来越多地使用基于Web 2.0技术或社会媒体应用的信息技术，而政务微博是其典型表现。[3][4]在政府部门，微博尤其在应急管理[5][6]、公共安全[7]、社会沟通和公共关系等领域得到了空前的应用。[8][9]
公安部2011年1月公布的数据显示，全国至少开通了800个公安微博。②复旦大学的一项全国调查显示，截止2011年3月，中国政务微博的数量已超过2400个，而公安微博在其中独树一帜，所占比例接近一半。③[10]人民网的调查指出，中国公安微博的数量不下500个且增长迅速。[11]而在各类政务微博排行榜上，公安微博均以其规模、活跃度、粉丝数、影响力等指标而独占鳌头。④
2011年8月，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对腾讯微博中前100位影响力最高的政务微博的统计显示，职能部门微博中公安司法部门的数量占52.41%，活跃度占43.45%，传播力占59.25%，均以绝对优势居首位。[12]
《2011年新浪政务微博报告》指出，截止2011年10月30日，在新浪微博认证的政务微博共有18132个。其中机构微博9978个，公务员微博8354个，是一年前同期数据的近33倍，政务微博的增长迅猛。党政机构微博的部门分布方面，公安微博一枝独秀，在全部机构微博中占43%，在影响力排行榜前200名中占56%。在公务人员微博中，公安干警个人微博占21%，在影响力排行榜前200名中占31%。[13]
上海交通大学公共关系研究中心、舆情研究实验室联合发布的《2011年中国政务微博报告》显示，截至2011年11月5日，新浪政务微博总数已达18694个，其中政府机构微博10023个，公务人员微博8671个。影响力前200位的政府机构、政务人员微博中，在职能部门中公安部门占56%，位居第一；在政务人员中公安人员占20%，位居第二。[14]
国家行政学院电子政务研究中心最近发布的监测报告显示，截至2011年12月10日，在新浪网、腾讯网、人民网、新华网四家微博网站认证的政务微博总数为50561个，其中党政机构微博客32358个，党政干部微博客18203个，当年增长率超过了2100%。抽样调查显示，党政机构微博客中占比重最大的为公安系统微博客，占47%；党政干部微博客中公安系统人员微博客数排名第一，占42%。[15]
“平安肇庆”、“平安广东”、“平安北京”……一系列以“平安”打头的公安微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以至蔚然成风，形成一股“公安微博冲击波”和“平安中国”风。如此多的公安微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扩散到如此广阔的地域空间，并获得了如此广泛和强烈的社会瞩目，显然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⑤
为什么公安部门会卷入这场政务微博的时尚浪潮？公安微博的扩散表现出怎样的特征？哪些因素决定了公安微博的扩散？公安微博的快速扩散为检验政府创新扩散理论提供了实验场域，而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和回答有利于更加深入地认识和理解公安微博现象，并为进一步推动政务微博的应用和扩散提供经验依据。
(二)问题提出
虽然公安微博获得了大量关注，但有关学术研究才刚刚起步，大量研究局限为描述性分析，[10][11]缺少更为深入的机理分析和影响因素探讨。国外研究方面，Heverin和Zach对美国30个大城市警察局的推特进行研究，发现警署推特主要发表有关犯罪事故和警署事件的信息，直接与公众和媒体的沟通较少。[7]Wigand对推特在政府部门中的应用现状、潜力与前景等问题进行了探讨，并提出了对其评估的分析框架。[8][9]从更广泛的政府创新视角，学者们也对公安部门创新和信息技术应用等进行了考察。Weisburd和Braga对美国警署创新的研究总结了8种主流创新，分别是辖区治安、破窗治安、问题导向的治安、拉引杠杆治安、第三方治安、热点治安、警署绩效管理(Compstat)、循证治安。[16]一些学者探讨了警署创新的测量问题，认为需要将一般组织创新研究加以情境化。[17]Weisburd对电子犯罪地图的扩散进行了实证分析，发现它在美国规模较大的警署采用得较快，它的快速扩散与其效果的相关研究知识累积密不可分。[18]此外，有学者对美国大城市警署创新[19]和荷兰电子警察的扩散[20]进行了研究，发现其扩散过程非常复杂，并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然而，直接针对公安微博的扩散研究还不多见，基于中国情境的研究尚未发现，表明该方向的研究值得进一步深入。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以中国市级公安部门为样本，建立了一个专门的数据库对公安微博的扩散特征及其决定因素进行实证研究。通过这一研究，旨在识别影响乃至决定公安微博扩散的关键因素，应用和丰富政府创新扩散理论，并为公安微博乃至政务微博的发展和推广建言献策。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作为背景性的铺陈，首先对中国公安微博扩散的过程和状况进行简要描述，并勾勒其扩散的核心特征；其次，基于组织创新、创新扩散和政策扩散等理论基础，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设；再次，报告本文的研究设计，包括样本和数据来源、变量操作化和数据分析方法等；最后，报告并讨论本文的主要研究发现，对本文的理论价值和实践启示进行探讨，并提出未来值得研究的方向。
二、中国公安微博的扩散
公安部门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一直不佳，政风行风评议、万人评议政府等一些调查显示，公众对公安部门的满意度一直“垫底”，排在其他职能部门之后。为了改善公安部门和公安干警在民众中的形象，公安部门尝试了许多办法，如评选“最让人民满意的警察”等活动。社会管理创新是党中央和国务院特别强调的重要课题，也是公安微博涌现的现实背景。公安部门作为社会管理创新的重要主体，力图谋求创新载体，而微博的兴起，特别是“微博打拐”的广受关注，为公安部门树立形象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遇。而公安部门也不负众望，牢牢把握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通过公安微博打开了局面。在微博的引入和互动参与方面，公安部门一反常态，一马当先地占据领先地位并很快适应其角色转变，即从管制向服务、从被动向主动、从冷漠向热情的转变。
2010年2月15日，广东省肇庆市公安局开通的“平安肇庆”吸引了大量社会关注，由此掀开公安微博遍地开花的序幕。来自网民和博友的鼎力支持、新闻媒体的大力宣传和上级主管部门的正面肯定，为公安微博的迅速扩散提供了有利条件。与此同时，2010年末“微博打拐”的兴起也为公安微博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契机，正是基于“微博打拐”的广受关注而为公安微博走向前台提供了条件。由此可见，一个看似偶然的事件为本就处于上升趋势的公安微博注入了新的发展动力，并加快了它的扩散速度。
为了考察公安微博的扩散情况，本文在2011年8月和12月对中国公安微博的发源地和聚集地，也是目前中国最大的微博平台“新浪微博”进行搜索。统计显示，全国超过一半的市级公安局开通了官方微博。比较来说，东部地区开通公安微博的比例远高于中西部地区。东部98个地市中75个开通了公安微博，占76.53%；中部101个地市中50个开通了公安微博，占49.50%；西部84个地市中只有23个开通了公安微博，占27.38%。地区分布方面，有些省份的地市公安局绝大多数都开通了官方微博，而有些省份则进展较慢。在本文搜索的31个省市区中，各省地市公安微博开通比例方面，河北省、辽宁省、河南省、贵州省等全部开通，广东省开通率为95%，江苏省和湖北省都有超过83%的地市开通，山东省、山西省和福建省则有约50%的地市开通。海南省、甘肃省、青海省、西藏自治区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等的地市开通率为0。而在省级公安微博开通方面，共有接近1/3的省公安厅(9个)开通了官方微博，分别是北京市、河北省、山西省、江苏省、安徽省、河南省、湖北省、广东省和贵州省等。可以看出，它们也多分布在东部地区(4个)，虽然中部(4个)和西部(1个)地区也在增多。
本文以月为单位，绘制了地市级公安微博的每月新开通数和累积开通数的扩散图，以此反映公安微博的扩散速度(如图1所示)。
统计显示，2009年仅有1家市级公安微博开通，2010年则有55家，而2011年7月前就有92家之多，说明公安微博的开通速度逐步递增，平均每月递增速率高达40.06%。从累积开通数量来看，其图形呈现出创新扩散的典型S形曲线。[21]在最初扩散阶段(2009年末2010年初)，公安微博的开通数量较低，开通速度较慢，处于积蕴力量的酝酿阶段。而到了扩散中期(2010年末2011年初)，受到社会公众、新闻媒体的关注以及公安部和各级公安部门的力推，公安微博的扩散速度加快，累积开通数量快速递增，处于陡峭爬坡的拓展阶段。及至2011年下半年，可能是由于新闻媒体关注度下降等原因，公安微博的扩散速度开始下降，由此进入平滑的过渡阶段。虽然S形曲线是创新扩散的一般规律，但本文预计中国公安微博的扩散可能会出现新的增长曲线。由于市级公安微博的开通刚刚超过一半，其扩散速度将难以保持这一状态，而可能在下半年继续扩散，并出现新的跃迁曲线，从而形成第二轮S形曲线。
图1 中国市级公安微博的扩散历程
注：黑色方块指本文采集数据的两个时间点(年中和年末)
三、研究假设
(一)组织创新理论
创新是指采用者(个人、团队、组织、地区乃至国家)采用相对于其而言是“新”的事物，包括理念、实践、实物、技术等。[21]组织创新指组织作为决策单元采用相对于其来说是新的东西，如新产品和服务、新技术和工艺流程、新的组织结构和管理方法等。[22][23]。创新有别于发明，虽然微博的发明很早，但对于每一个潜在采用它的公安部门来说它又是“新”的，因此是一种创新。微博是新生事物，对于每个开通它的公安局来说就是一种组织创新，因此我们可以从组织创新的角度分析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现象，并对其扩散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
从组织架构的角度来看，组织创新一般分为管理创新和技术创新。前者指组织管理模块的创新，如组织结构、管理流程等方面的创新；后者指组织生产和服务的核心业务的创新，如开发新产品、提供新服务或引入新的生产流程等。[24]从创新类型来说，公安微博属于技术创新，即公安部门引入了一种新的信息技术。但与此同时，公安微博的开通也对公安部门的组织结构和管理流程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为了满足公安微博的维护需要，公安部门一般会委派专人负责发文、回帖、报送等业务，甚至为此成立专门机构负责此事。由此可见，虽然微博本身是开放和免费的，但微博的开通和维护却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精力。也因此，许多公安部门对此持观望态度，或者即便开通也常常只是“三分热度”，很快就成了“摆设”。
对组织创新的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关注哪些因素决定了组织的创新性，并将关注的焦点放在组织规模、结构、资源、沟通等方面。[22]系统性的研究综述显示，组织规模、冗余资源、管理者对变革的态度等与组织创新正相关。[25]对政府创新的影响因素的研究也发现了类似的结论，虽然不同类型的政府创新可能受到不同因素组合的影响。[26][27]据此我们可以认为，公安部门所在辖区的政府规模和财政资源同公安微博的开通概率正相关。与此同时，许多研究指出了辖区经济发展和经济开放对政府创新的影响，认为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经济开放度越高，政府创新的倾向也就越强[28]。从组织创新理论出发，结合已有的实证研究文献，我们提出如下影响公安微博扩散的变量及其研究假设：
：辖区政府规模与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正相关。
：辖区政府财政资源与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正相关。
：辖区经济发展水平与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正相关。
：辖区经济开放度与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正相关。
(二)创新扩散理论
对创新扩散的研究汗牛充栋，但早期研究多关注个人的创新扩散，如消费者购买新产品。越来越多的研究开始将组织作为采用单元进行研究，考察组织创新的扩散。[21]对于政府来说，创新扩散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政策扩散领域，对公共政策创新在国家和地方政府之间的扩散进行研究。[29]虽然创新扩散研究也对组织因素和环境因素进行考察，但更为重要的是强调创新扩散中的信息沟通机制，特别是基于组织间竞争、学习和模仿等的扩散。[30]为此，我们从纵向和横向两个方面考察公安微博的扩散机制。
首先，对政策扩散的研究认识到同级政府之间的竞争和学习是政策扩散的有效机制。为了避免在争夺投资者青睐和选民支持的激励竞争中政失败，政府通常会快速采用竞争对手的创新。[31]与此同时，政府倾向于向同级“兄弟单位”取经，藉此降低创新风险和学习成本。研究者们发现，政府更愿意选择与其在地理上接壤或邻近的政府作为学习对象，或者是同在政治、经济或社会等方面相似的政府展开竞争，而对地理接壤的邻边扩散效应研究最多。[32]因此，我们提出如下假设：
：邻近地区公安微博的开通比例与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正相关。
其次，来自上级政府的激励可能会对政府采用某项创新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在美国联邦制和跨国研究中均发现，中央政府的激励会对地方政府采用某项政策创新产生不容忽视的效果。[33]如果联邦政府通过了某项法案，那么州政府紧接着通过该法案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而为州政府提供配套经费资助或限定最后期限等举措，也会激发州政府采用某项政策方案的动力。[34]我们认为，在中国这样一个单一制的威权型体制中，“压力型体制”的特征非常突出。[35]上级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下级政府及其官员的资源分配和任务安排，下级政府不得不“眼睛向上”，而“上行下效”的色彩也非常浓厚和普遍。[36]因此，当上级政府部门开通微博后，下级公安部门“亦步亦趋”的可能性会很大。与此同时，上级部门开通微博后一般会需要下级部门提供链接和信息服务，也会促使下级部门随之开通并迎合上级要求。
在中国条块分割的体制背景下，来自上级主管部门(“条条”)和属地辖区政府(“块块”)的影响都可能推动公安部门开通微博，因此需要综合考察“条”和“块”的垂直扩散影响。但是，由于中国公安微博引领政务微博的发展，许多政务微博都是在公安微博的推动下开通的，因此我们在这里将不对其进行专门考察。此外，目前开通市级政府官方微博的比例较低(不足10%)，[37]尚无法形成对公安微博广泛扩散的充分解释，因此对其不予考察是合理的。综上所述，我们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上级公安部门开通微博与本级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正相关。
(三)电子政务与公安微博
影响一项创新是否扩散的因素，除了一般性的共性因素外，还有一些是创新所属的政策领域的独有特征。例如，财政管理、人事管理和公共治安等不同领域的创新的扩散，显然会受到相应领域的具体情况的影响。基于组织创新和政策扩散理论的研究假设都是普适性的或一般性的命题，接下来我们将提出与公安微博紧密相关的独特研究假设。围绕公安微博的两个组成部分——公安和微博，我们分别考察与其相关的特有影响因素。
首先，将微博引入公安部门需要考虑公安系统的特征，即公安部门抑制犯罪率和改善治安环境的努力。例如，对美国“三击出局”治安政策的扩散研究显示，早期采用该项政策主要是因为犯罪率高的州受其吸引而对暴力犯罪进行严厉打击，而后期修订该政策则是因为州政府财政吃紧和监狱人满为患。[38]我们认为，公安微博的开通可能与当地治安状况相关，即当公安部门面临较为严峻的治安挑战时，更有可能搜寻新的解决方案，而公安微博就是其中的选择之一。因此，辖区治安状况可能与公安微博的开通概率负相关。Rogers也指出，创新采用的关键因素就是绩效差距(performance gap)，即组织感知的绩效水平与其绩效期望之间的距离越大，组织采用创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21]与之相反的预期是，在辖区治安状况越差表明当地公安部门的绩效较低，而表现糟糕的组织一般其创新性也较低。据此，辖区治安状况越差，当地公安部门开通官方微博的概率越低。综合上述两种观点，我们更加倾向于支持第一种观点。基于此，我们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辖区治安状况与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负相关。
其次，政务微博是电子政务发展的较高阶段，代表了电子政务的新方向，并受到电子政务发展水平的制约。[37]一方面，公安微博的开通与辖区政府电子政务发展水平密不可分。如果辖区政府电子政务的整体绩效较高，则公安部门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更为畅通，更有可能在已有基础上开通微博。另一方面，公安部门是否开通政务微博与其辖区网民规模大小关系密切。当辖区人口中网民的比例较高时，公安微博的潜在受众和信息来源也更多，网络舆情产生的开通压力也更大，并会激发公安部门开通微博。据此，我们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辖区政府电子政务发展水平与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正相关。
：辖区人口的网民比例与公安部门开通微博的概率正相关。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中国地级市政府下属的公安部门作为研究对象。之所以选取地级市公安局作为分析对象，是基于如下几个方面的考虑：(1)与省级相比，地级市的样本量足够大，能够满足统计分析要求；与县、乡级相比，地级市的样本量又相对容易操作，因此在数据库建设和统计分析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2)中国市级公安局开通的官方微博最为活跃，中国最早开通官方微博的公安部门来自地级市(“平安肇庆”)，由此可见市级公安局的创新性较强，适合作为考察创新扩散的研究场域。综上所述，以市级公安部门作为研究对象可以获得相对较大而又具有可操作性的样本量，有利于对本文提出的研究假设进行检验。
由于公安微博的兴起是最近两年的新生事物，大量公安微博的开通几乎是“一瞬间”的，其相互间隔非常短。目前有关公安微博扩散的纵贯数据积累还不够，因此本文的数据结构为截面数据。不过，为了考察不同扩散阶段对各种因素的影响，我们在年中和年末两次收集数据进行检验，从而可以确保本文结论的稳健性。因变量的数据来自微博平台的搜索结果，核心自变量的所有数据均来自最近年份的《中国城市统计年鉴》[39]和《中国城市竞争力年鉴》[40]。2010-2011年间中国共有283个地级市，但本文的最终样本为282个，因为《中国城市竞争力年鉴》缺少拉萨市的统计数据。所有主要变量的定义和数据来源见表1。
(二)变量测量
1.因变量
新浪、腾讯和人民网三大微博平台代表了目前中国微博用户的主要选择，也是考察政务微博扩散的重要载体。调查显示，许多公安局都在多家微博平台开通微博，如北京市公安局就在新浪、搜狐、网易等“安家”。所以选取一家微博平台进行搜索亦可以在不牺牲精确性的前提下获得预期样本量。其次，专注某个微博平台进行研究，能够确保搜索获得的公安微博在微博发表、粉丝关注、稳定性和认证性等方面具有较强的可比性。因此，本文选取目前用户量和公安微博最活跃的新浪微博作为本文的搜索平台。
本文通过新浪微博的搜索引擎对公安微博进行搜索，搜索时间限定在较短的一段时期，以确保先后搜索的公安微博之间不会因为搜索间隔较长而发生偏误。经过多次开发和调适，目前该搜索引擎已经能够较为精确地获取和定位指定的微博。本文以“平安”、“市公安局”和“市公安局官方微博”等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并对微博所在地点进行逐项设定后搜索，以对各地市公安局是否开通官方微博进行精确核查。由于公安微博的简介和认证原因等字段中一般会说明是某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因此本文的这种模糊搜索有利于最大限度地获得所有地市的公安微博信息。本文以经过新浪微博认证的公安微博为准(加V)，这样可以确保本文搜索获得的公安微博的确是特定公安局开通的官方微博。本文不考虑各市公安局的下属机构，如区县分局、市交通警察支队或交警大队、出入境管理局、乡镇或街道派出所等。本文也不考虑公安干警个人开通的微博，因为它们属于私人微博，不在本文的研究之列。
由于微博一般没有载明其开通时间的信息，因此本文主要以公安微博发布的“首日封”(首个微博)作为正式开通的时间标志，但对于一些特殊情况也有例外。对于“首日封”表明“正式开通”含义的，本文将其视为该日正式开通；对于“首日封”没有表明正式开通(如换肤、欢迎帖、提示帖等)，而在此后某日说明“正式开通”的，本文将此后该日视为正式开通日(例如南京市公安局就是如此)。需要说明的是，有些公安微博是先注册后认证(如“平安温州”)，有些则是先认证后注册。为了统一性和可比性，本文均以注册后发布的首封“正式开通”微博作为衡量其开通时间的标志。
通过上述搜索设置，本文获得了全国所有地级市公安局是否开通微博及具体开通时间的数据。为了衡量各地市公安局公安微博开通的具体时间，本文通过两种方式进行分析。首先，本文将已开通微博的地市公安局编码为1，未开通的则编码为0。其次，本文用搜索时间减去开通时间，得到各个公安微博的开通天数，天数越大说明开通越早、创新性越强，未开通的则计为0天。通过上述两种方式，本文既区分了公安微博开通与否，也比较了开通时间早晚不同的公安微博，能够反映各地市公安局在公安微博开通方面的创新性。
2.自变量
我们采用政府机构规模指数来衡量市级政府规模，它指市级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从业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由于缺少直接衡量公安局财政健康状况的指标，本文采用各市政府财政健康状况作为一个代理变量。本文采用《中国城市统计年鉴》统计的一般预算财政收入减去一般预算财政支出，再除以一般预算财政支出，作为其衡量指标。[41]按照惯例，经济发展水平通常采用市级人均GDP来衡量，而经济开放度则采用辖区外商直接投资(FDI)金额占GDP的比重来衡量。
邻近地区开通比例的衡量一般采用地理接壤的其他地方政府的创新采用情况，但鉴于中国单一制的基本国情和市级地理空间数据库尚未建立，本文对邻近地区政务微博的开通情况也采取类似的衡量策略，即采用地市所属省内其他地市公安微博的开通比例进行衡量，即以省内其他地市级公安局开通微博的比例作为衡量邻近地区扩散效应的指标。
本文认为，如果省级公安部门开通微博，那么市级公安部门紧随其后的可能性较强，因此上级部门开通情况指所属省级公安部门是否开通微博，1为开通，0为未开通。
衡量和比较城市的公共安全水平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并非简单的犯罪率统计。本文采用刑事案件发生率(每十万人发生的各种刑事案件数)衡量城市犯罪率，或者作为城市公共安全水平的逆指标。数据来自《中国城市竞争力年鉴》经标准化后的数据，即取值范围为0～1，其值越大表明犯罪率越高。
城市电子政务发展水平的衡量采用中国软件评测中心对各地市政府网站绩效的评估总分[42]。中国软件评测中心建立了一套科学的评估体系并通过多种信息来源对各级政府网站绩效进行综合评估，主要从各类服务提供、互动交流、信息公开、日常监测和用户调查等13个方面进行综合评估，满分为100分。
网民比例指辖区总人口中网民所占的比例，是衡量互联网渗透率的重要指标。《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仅统计了城市国际互联网用户数(户)，而未报告网民数量，因此本文采用年末总人口(万人)计算每万人国际互联网用户数，作为衡量互联网渗透率的指标。
3.控制变量
为了控制其他因素对公安微博开通的影响，本文设置了如下控制变量：
(1)辖区规模可能影响公安微博开通与否，因为辖区规模越大，公安微博的扩散效应会更强，当地公安部门的开通概率也会较高。为此本文控制了市级人口总数，采用辖区年末人口总数进行衡量，并进行了对数化处理。
(2)虽然同属地级市，但不同行政级别的城市在享有的行政权力和可以利用的资源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例如，省会城市、副省级市和计划单列市所受到的重视程度和享有的权限就要高于其他普通地级市，而它们是否开通公安微博可能也会有所不同。为了控制城市行政级别的影响，本文采用《中国城市竞争力年鉴》提供的城市行政级别变量。
(3)本文控制了市级公安部门所在辖区的地理位置。根据一般做法，本文以中部地区为参照组设置东部和西部两个地区的虚拟变量。
(三)假设验证方法
由于本文设计的两个因变量分别为二分亚变量和定量变量，本文通过多种方式进行假设检验，分别采用Logit和Tobit回归分析法对本文的研究假设进行验证。首先，本文采用Logit回归分析对是否开通公安微博进行假设检验。其次，由于潜在采用者在未来的具体采用时间在本文采集数据时是未知的，因此本文的数据存在左删失(leftcensored)或截断(truncated)的问题，采用Tobit回归分析法更为合适。⑥本文将基于上述两个模型的估计来判断本研究假设的通过情况，参见表2。
五、结果与讨论
(一)描述性与相关性分析
首先，本文报告描述性和相关性统计分析结果。分析显示，是否开通、开通天数和开通速度等指标的标准差均较高，说明不同地市的公安部门在官方微博开通方面具有显著差异，并为本文的实证分析提供了可资解释的变异空间。
主要变量的相关分析显示，两个因变量之间高度正相关，说明本文选取的测量指标具有较好的收敛效度。两个因变量与多数自变量均存在显著相关关系，且符合研究假设方向，初步证实了本文的研究假设。但与预期相反，辖区治安状况与公安微博的开通显著正相关，表明公安微博的开通可能并非需求拉动(need pull)，而更可能是技术推动(technology push)。
自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并不高，仅有府际竞争与上级政府压力之间的相关关系非常高，以及人均GDP与财政健康状况的相关系数非常高，其他自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均低于0.700。
(二)回归分析
多重共线性检验显示，方差膨胀因子(VIF)均在1到5之间，小于一般的标准10，说明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风险。仅有府际竞争、财政资源状况和人均GDP大于4，但仍然远小于通常的检验标准10。
对公安微博开通与否的Logit回归分析显示，Wald 
非常显著(p＜0.0000)，Pseudo R2均高于0.3，说明本文的回归模型得到了较好的解释。对公安微博开通天数的Tobit回归分析显示，LR 非常显著(p＜0.0000)，但Pseudo 
较低，说明模型通过了统计显著性检验但解释力不足。不过，Pseudo 仅是反映模型拟合优度的一个近似指标，实际上对应的OLS回归分析的和经调整的都超过0.40。
Logit回归分析的结果表明，政府规模、省内其他地市公安微博的开通比例、省级公安微博的开通情况等与地市公安微博开通显著正相关，而其他研究假设均未获得实证结果的支持。Tobit回归分析结果表明，政府规模、省级政府开通公安微博以及人口规模等同公安微博开通有显著正相关关系，而其他研究假设均未获得实证结果的支持。
有趣的是，在解释公安微博开通与否(M1和M3)及其开通的早期性方面(M2和M4)，部分影响因素的作用强度不一致。例如，互联网渗透率同开通的早期性正相关，但同开通与否无显著相关关系。而东部城市虚拟变量同公安微博开通的早期性显著正相关，但同开通与否无显著相关关系，虽然它们的方向一致。由此表明，选择不同的因变量，可能会导致略有不同的政府信息技术创新采用的影响因素及其相对作用。但总体来说，二者的结论基本一致。
更加有趣的是，在不同阶段，也即年中考察(M1和M2)和年末分析(M3和M4)方面，公安微博的开通还受到不同因素的影响。例如，省内其他地级市公安局开通微博的比例同年中公安微博开通正相关，而同年末公安微博开通无显著相关关系，虽然它们的方向一致。再如，人口规模对年末公安微博的开通有显著正向影响，但仅对年中开通与否有显著影响，而对年中开通的早期性无显著影响。由此可见，创新扩散在不同阶段会受到不要因素组合的复杂影响，需要在不同阶段关注不同的影响因素，才能真正推动政府信息技术创新的扩散。
(三)讨论
通过对市级公安微博开通与否、开通时间和开通早期性等的回归分析，本文发现，政府规模、互联网普及率、公安局所在省份其他市公安局开通微博的比例、上级公安部门的微博开通情况与公安微博开通概率显著正相关，而辖区财政资源状况、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电子政务发展水平、公共治安状况等与公安微博开通情况无显著相关关系。此外，我们还发现公安微博的开通在不同时期取决于不同因素的综合作用。
本文的实证分析表明，省内其他地市开通公安微博的比例与市级公安微博开通情况显著正相关。省级公安微博开通情况同市级公安微博开通概率显著正相关，说明上级政府压力假设获得支持。上述分析表明，省级公安厅开通微博的辖区，市级公安局开通官方微博的概率就会越大，反之则相反。本文对府际关系的考察发现，政府信息技术创新受到同级和上级政府的影响，这一结论与政策扩散和管理创新的研究发现一致。上述结果表明，虽然中国与西方主要国家的政治体制不同，与已有关注的创新类型不同，但本文仍然发现了几乎相似的政府创新决定因素，表明政府创新扩散理论具有较强的拓展性和适应性。
与本文的假设一致，辖区人口的网民比例同公安微博的开通概率和开通早期性显著正相关，一定程度上验证了社会媒体应用作为一种公众发起和推动的信息技术，其用户基础的扩散效应非常明显。与本文的假设方向相反，辖区犯罪率与公安微博开通情况负相关，表明辖区治安状况与公安微博开通情况正相关。这一结果说明，虽然辖区治安状况辖区对公安微博开通概率具有一定的影响，但并未达到足够显著的水平。
同本文的假设方向相反，财政健康状况同公安微博开通概率负相关但不显著。在部分回归模型中，二者关系甚至为负，虽然未通过统计显著性检验。由此可见，作为免费、开放的社会媒体，公安微博的资源依赖性并没有本文预期的那样高，它的采用和扩散并不需要特定的经济社会体制比较条件作为必要的基础设施。值得注意的是，本文的研究表明越是财政状况良好的地区，开通公安微博这种免费信息技术的可能性反而更低，而恰恰是经济欠发达和财政状况欠佳的地区才更加依赖这种免费和开放的信息技术。本文的这一研究发现与已有研究有所不同，因为多数研究都解释了财政资源对政府创新扩散的积极影响。由于本文考察的政府创新是较为新兴的政务微博，且专注于公安部门，因此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果。
辖区政府电子政务发展水平同公安微博开通概率和开通早期性都显著正相关。本文的研究表明，政府从一代电子政务向二代电子政务发展的过程中，一代电子政务对二代电子政务具有很强的影响。政府网站建设较好，电子政务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在接受新的信息技术应用方面也表现得更为积极。
最后，控制变量对公安微博开通情况的影响较为复杂。我们发现了辖区人口规模和所处地理位置对公安微博开通概率的显著影响，但却只是获得了部分支持。此外，公安局所在地市的行政级别与其官方微博开通情况没有显著相关关系，表明行政级别不是影响公安微博开通的关键因素。
六、结论
基于政府创新扩散理论，本文采用中国市级政府和公安局的相关数据，对公安微博的扩散特征及其影响因素进行了首次实证研究。本文基于组织创新、政策扩散和创新特征三个方面的理论基础和研究文献，提出了3大类共9个关键影响因素及对应的研究假设。本文的研究表明，政府规模、互联网普及率、公安局所在省份其他市公安局开通微博的比例、上级公安部门的微博开通情况与公安微博开通概率显著正相关，而辖区财政资源状况、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电子政务发展水平、公共治安状况等与公安微博开通情况无显著相关关系。此外，我们还发现公安微博的开通在不同时期取决于不同因素的综合作用。上述分析表明，本文提出的理论假设均获得了部分支持。
本研究的理论贡献在于，从多个理论视角提出了影响公安微博扩散的主要因素，并对其进行了实证分析，从而提供了来自中国的实证证据，拓展了政府创新扩散理论的应用领域。目前尚未发现有关公安微博扩散的实证证据，而来自中国的政府创新扩散经验研究更为少见。本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该领域的研究空白。本研究的实践启示在于，通过识别可以控制或影响的关键因素，可以对公安微博的进一步扩散提供经验依据。例如，来自邻近地区和上级部门的影响是公安微博的主要因素之一，而基于这种视角而制订的政策措施将有助于加快公安微博的扩散和推广。
本研究的局限在于，鉴于公安微博的兴起只有短短两年多，本文未能构建面板数据对公安微博的扩散过程进行纵贯研究，以考察决定公安微博扩散的其他关键因素，并对本文的研究假设进行更加稳健性的检验。本文也未对所有微博平台进行全面系统的舆情监测，未来研究可以在上述方面加以完善。本文也没有考察下级公安部门的官方微博和公安干警的私人微博对本级公安微博扩散的影响，而自下而上的垂直扩散机制和来自意见领袖的引领机制是值得在未来进一步考察的重要方向。最后，本文对公安微博扩散网络的研究仍局限于地理邻近和上下级关系，而没有分析基于社会网络、业缘网、互联网、微博互联等的网络扩散效应。有鉴于公安微博扩散的快速性、广泛性和影响深远，本文预计有关其扩散规律的研究将会越来越多，而本文为这一现象和相关领域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有益探索。
注释：
①本文是在笔者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论文初稿曾先后在西安交通大学Thomas Heberer教授学术研讨会(西安，2011年9月2日)和华中科技大学“网络舆情与社会安全”博士生交叉学科创新论坛(武汉，2011年9月16-17日)报告并获得“一等奖”，笔者感谢与会专家学者的建议和意见。英文稿已被Public Management Review录用发表，doi:10.1080/14719037.2012.691010，参见：http://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14719037.2012.691010。感谢MatthewCannon和Atalanta Willcox提供版权服务支持。按照惯例，文责自负。
②具体可以参见公安部网站：全国800余家公安微博联动直播春运安保工作，2011-01-30，http://www.mps.gov.cn/n16/n1237/n1342/n803715/2684430.html(2011年7月4日登录)。
③最近，中共浙江省委组织部部长蔡奇就在考察腾讯微博后指出，仅浙江省目前就有1200多家政务微博。参见蔡奇的新浪微博，2011-8-12，http://t.qq.com/p/t/57043130090557(2011年8月13日登录)。
④新浪微群“新浪公安微博交流群”(链接：http://q.weibo.com/599021)“只加已通过新浪认证的‘公安微博’”，而其数据显示已有784位成员(2011年8月11日搜索结果)，说明仅在新浪微博就至少有700家公安微博经过认证后开通。
⑤正如新浪微群“公安微博研究”(链接：http://q.weibo.com/243119)在其群简介中所指出的，“公安微博的涌现是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现象，值得跟进研究”(2011年8月11日登录)。
⑥为了稳健性检验，我们比较了OLS与Tobit这两种回归分析法的结果，二者在主要方面并无显著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