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误判与讹传——论“冈”这一字符的指代演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讹传论文,这一论文,字符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洪钧陶所编由文物出版社出版的《草字编》中“罔”和“岡”有不同写法开始。在《草字编》当中,“岡”收录了赵构、宋克、沈粲、文征明、于右任等人的草法,皆写为“岡”,无一写为“冈”;“罔”则收录了皇象、王羲之、孙过庭、怀素、赵佶、赵孟頫、文征明、启功的草法,皇象与孙过庭二人写为“罔”,王羲之、怀素、赵佶、文征明、启功都写为“冈”。[1]笔者开始怀疑“冈”这一符号在古代汉语中对应的是“罔”而不是“岡”。 笔者紧接着查阅了《草字编》中与“岡”和“罔”有关联的“綱”“剛”和“網”等字,结果与上述想法相吻合。“綱”收录了皇象、孙过庭、怀素、于右任等的草法,右边部分都写为“岡”[2];“剛”收录了皇象、李世民、孙过庭、于右任等人的草法,左边部分同样都写为“岡”[3];而“網”收录了武则天、赵构、赵孟頫、祝允明、文征明、张瑞图、于右任等人草法,武则天、祝允明将右边部分写为“罔”,其他人都将右边部分写为“冈”[4]。 接下来,笔者查阅了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篆书大字典》、《中国隶书大字典》、《中国正书大字典》,进一步证实了最初的想法。《中国篆书大字典》中“岡”写为“岡”,“罔”则写为“罔”或者“冈”;《中国隶书大字典》中“岡”写为“岡”,“罔”也写为“罔”、“网”或者“冈”;《中国正书大字典》中“岡”写为“岡”,“罔”写为“罔”,“網”写为“冈”。总之,“岡”没有意外都写为“岡”,而“罔”则写为“罔”或者“冈”。反过来可以推断,无论是篆隶行楷草各种字体,“冈”这个符号对应的是“罔”字而不是“岡”字。以上所举证明,古代汉字字法相对稳定,篆隶行楷草五种字体之间存有比较稳定的联系和清晰的脉络。 另外从语义上分析,可以发现古代汉语中“岡”和“罔”二者在书写原理上存有明显区别。许慎《说文解字》解释“岡”为山骨,从山,网声;解释“罔”为网,或从亡。[5]很显然,“岡”意为山脊山岭,所以字法通常带“山”这一符号;“罔”意为渔猎所为之网,所以字法常常写为“网”,而“冈”这一符号又是“网”的省略简化方式[6],那么“冈”等同于“网”、“罔”这一结论应当无疑。 从以上几方面分析可以推断,在古代汉语中或者说官方通用的古代汉语中,“冈”这个符号对应的是“罔”字而不是“岡”字。 那么,“冈”这个符号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应“岡”的呢?在台湾出版的《异体字字典》中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异体字字典》中“冈”这个符号分别是“同”“罔”“网”“岡”四字的异体字。[7]作为“同”字的异体字仅仅出现过一次,即《金石文字辨异》所引《东魏僧惠造像记》中“冈”。作为“罔”和“网”字的异体字则出现在《曹全碑》《受禅表》等当中,另外《字汇》称“凡从冈者属网部”。作为“岡”的异体字也只出现一次,即在1964年中国公布《简化字总表》中。经查证,“冈”作为“岡”的简化字实际上在1956年1月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中已经列出。 由上所述,用“冈”作为“同”字的异体字情况极少,而且考虑到所引出处是造像记,而造像记的字法往往是民间俗写,综其两点可以推论,用“冈”这个符号指代“同”只是书写当中的一种意外,在此不影响本文的论述,可以忽略不予讨论;用“冈”这个符号指代“罔”和“网”是古代汉语通行的规则,用“冈”这个符号指代“岡”则是自新中国成立后公布的《简化字总表》开始。 笔者查看《简化字溯源》,则发现新的说法。《简化字溯源》中列出《简化字总表》并解释简化“岡”为“冈”的依据,第一,《简化字溯源》认为在甲骨文中,“岡”就有接近“冈”的简略写法(“刚”字偏旁中)。第二,楷书的“冈”作为简化偏旁最早出现在元刊本《朝野新声太平乐府》上(“刚”字偏旁)。第三,1935年《手头字第一期字汇》收入简化字“刚”,其偏旁“岡”简作“冈”。[8] 另外,《汉字简化方案》列有“汉字偏旁简化表”,表中含有54个简化偏旁,其中“冈”列为“岡”的简化偏旁。继而称包括“岡”在内的40个偏旁已经简化,独立成字的时候也应当简化。[9] 仔细分析以上说法,可以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剛”字在甲骨文以及元代通俗写法中曾被写成“刚”,因此,《汉字偏旁简化表》认定作为汉字偏旁的时候,“岡”可以简化为“冈”,进而作为独体字的时候,“岡”也就随之简化为“冈”了。 笔者认为《汉字简化方案》以及后来公布的《简化字总表》在此出现了误判,理由如下:其一,《简化字总表》解释“剛”字在甲骨文以及元代通俗写法中曾被写成“刚”,但这实际只是极少的情况,绝大多数时候是写为“剛”,更何况明代郭一经所编《字学三正》明确指出“剛俗作刚,时俗杜撰字。”意即将“剛”写为“刚”完全是没有道理的做法。[10]其二,《简化字总表》解释简化“岡”为“冈”的两条依据皆注明“‘岡’有接近‘冈’的简略写法是在‘刚’字偏旁中”,那么就算认定“剛”可以写成“刚”,其他以“岡”为偏旁的汉字一律都将“岡”写成“冈”就显得十分草率,那进而“岡”作为独体字的时候直接简化为“冈”就更显欠加考虑了。其三,自古以来大凡涉及汉字造型,都有一脉相承的书写理据。各个朝代的书法家都以“冈”指代“网”和“罔”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简化字总表》将“岡”简化为“冈”,将山脊之意完全去掉,而保留网的形态,笔者认为有违背最初书写原理之嫌。 这样的误判无疑会造成当下作品释读以及书法创作上的混乱,甚至带来书法字典编写的混乱,书法家被卷入其中也在所难免。 无论是在独体字还是左右偏旁中,历史上已经存在大量的“冈”这一符号,书法家们根据约定俗成,统一用来指代“网”。而现在则规定“冈”指代“岡”,那么对书法作品里面出现的“冈”、“纲”等符号的解释就会产生歧义。这本质上是新的约定俗成与旧的约定俗成之间的混乱,加之由于规则的双重标准的存在,这种混乱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得到解决。 书法家在创作作品过程中难免会面临困惑,例如遇到“網”字,按通常的草法来写可以写成“纲”,但新的约定俗成规定“纲”指代“綱”,那书法家要么不做简化,要么简化成“纲”的同时担心读者会误认为是“綱”。 书法字典编写过程中出现一些混乱,例如上海书画出版社《中国草书大字典》错误地将皇象《急就章》中“罔”字收入到“岡”字一条。[11](按,笔者判断此处错误根据两个理由,第一,《急就章》有“罔”而无“岡”字;第二,从字形上看,字框里面是“亡”而不是“山”。)另外上海书画出版社《中国篆书大字典》笔画检字表第七页中“罔”误写为“岡”。[12] 一些书法网络工具自然更加容易受到这种误判的影响。例如,《书法字典》在“罔”这一条竟然同时收入“冈”、“岡”和“罔”三种写法,这让查询者茫然无措,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误判实际上已经成为讹传,会对后来的汉字使用者产生持续不断的影响。 笔者认为之所以出现这种误判,关键在于《汉字简化方案》以及后来公布的《简化字总表》对汉字构成原理和书写原理的疏忽。 毫无疑问,文字的生成与书写是一个相互交错相互影响的漫长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文字的构成与书写规则不断完善,形成一个约定俗成便于交流的语言文字系统。后来者通过学习了解,在日常生活当中使用,甚至对它进行改造,但目的在于进一步完善这一系统,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理解,而不应是增加歧义以讹传讹。 六书的提出,实际上就是古人对文字的生成与书写原理的一种阐述。《说文解字序》中说:仓颉之初作书也,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寖多也。着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接着介绍《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13]明确提出书写与文字之间的密切关系,并指出早在周朝时期六书就已经作为人们识字习文的重要依据。 对于书法领域来说,从古代学者和书家的论说当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一类原理也十分重视。杨慎《墨池琐录》记载了虞集的一段文字:“魏晋以来,善书者未尝不通六书之义。吴兴赵公之书冠天下,以其深究六书也。此评始为的论。”[14]虞集指出善书者皆通“六书”义理,他认为赵孟頫书法天下第一就是由于他深入研究“六书”的结果。朱长文《墨池编》曰:“今之学者,但能明知八法,洞晓六书,道理既全,体格自实。亦何必踵欧、虞、褚、柳之惑乱哉?”[15]这就是说,只要通晓“八法”“六书”这些基本道理,写字便可以有正确的结构和笔法,就不会总是亦步亦趋,为他人所迷惑。 误判,在各种竞技比赛当中层出不穷,而且往往会引发很多争论。但随着人们对判罚规则的精益求精以及科学技术的深入运用,误判的出现将会越来越少,人们对待误判的态度和方法日益合理,竞技比赛也相应地越来越科学公正。 对于日趋专业化、职业化的书法领域来说,完善书写规则、评判标准也是书法发展的一种必然要求。 从历史进程来讲,书法史为我们提供了良好的借鉴素材。秦代《泰山刻石》、《峄山刻石》等著名刻石,东汉蔡邕《熹平石经》以及各个朝代的书法家书写《急就章》、《千字文》等等,都含有规范字法的意义;近代于右任《标准草书》的编撰在草法规范方面更是为草书学习者提供有效的参考和帮助,在书法史上产生很重要的影响。 当代的书法人为此也作出不懈努力。近年来中国书协举办的各种展赛,无论从征稿还是评审,对书写规则的要求以及对作品评判的标准都越来越专业化、精细化,对参与者来说规则的日趋完善意味着结果的相对公平公正,中国书法这些年来不断蓬勃发展无疑与这些努力密不可分。 从学理上讲,书法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门类,兼汉字书写和艺术表现为一体,包含书写性与艺术性两方面内容。它对于新时代的书法家不外乎三个层面的要求,一是作为熟悉书写工具材料性能的技术人才,二是作为在有限规则之中发挥无限想象的汉字造型者,三是作为对中国文化和艺术表达有深刻理解的思想者,那么,对汉字构成和书写原理的把握和对书写材料的运用以及对书法艺术语言的锤炼应当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 艺术是人类情感符号形式的创造,艺术的魅力在于能够于有限的规则之中生成出无限的可能。对于书法领域的工作者来说,如何在艺术语言、书写形式以及情感表现之间找到自己的契合点是一项永无止境的课题。历史误判与误译--论“帮”字的参照演变_中国篆书大字典论文
历史误判与误译--论“帮”字的参照演变_中国篆书大字典论文
下载Doc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