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诗歌传记与诗歌传记_诗经论文

《韩诗外传》传《诗》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外传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韩诗外传》(以下简称《外传》)是现存唯一比较完整的三家《诗》文本,是汉代重要的传《诗》著作。虽然宋代学者欧阳修言《外传》“非婴传《诗》之详者”,陈振孙亦说《外传》“多记杂说,不专解《诗》”,但言外之意并没有否认《外传》的传《诗》功用,只不过与《齐诗》、《鲁诗》和《韩诗内传》等专门的解《诗》之作不同。自从明代王世贞云:“《韩诗外传》杂记夫子之绪言与诸春秋战国之说家稍近于理者,大抵引诗以证事,而非引事以明诗,故多浮沉不切、牵合可笑之语,盖驰骋胜而说诗之旨微矣。”①清代四库馆臣力推此说以后,《外传》非传《诗》之作被许多学者认可。当代一些学者亦有此论。笔者通过对《外传》与先秦《诗》学的渊源关系及《外传》文本的编排结构的研究发现,韩婴《外传》的传《诗》意识是非常明显的,是西汉时期非常重要的一部《诗》学著作。

《汉书·儒林传》融汇《史记》记载,云:“韩婴,燕人也。孝文时为博士,景帝时至常山太傅。婴推诗人之意,而作《内外传》数万言,其语颇与齐、鲁间殊,然归一也。淮南贲生受之。燕、赵间言《诗》者由韩生。韩生亦以《易》授人,推《易》意而为之传。燕、赵间好《诗》,故其《易》微,唯韩氏自传之。武帝时,婴尝与董仲舒论于上前,其人精悍,处事分明,仲舒不能难也。后其孙商为博士。”②《汉书·艺文志》记载:“《诗经》二十八卷,鲁、齐、韩三家。……《韩故》三十六卷,《韩内传》四卷,《韩外传》六卷,《韩说》四十一卷。……鲁申公为诗训诂,而齐辕固生、燕韩生皆为之传。或取春秋,采杂说,咸非其本义。与不得已,鲁最为近之。三家皆列于学官。”③

司马迁和班固有明确的记载,韩婴是“推诗人之意”,而所作《内外传》数万言。即在他们看来,韩婴的《内传》和《外传》只有名字上的区别,而在内容上都是“推诗人之意”,都是对《诗》义的阐发。他们认为,“其语颇与齐、鲁间殊,然归一也”。也就是说,韩婴在著述《诗》的过程中,所采用的方式,所阐发的《诗》义,与《齐诗》、《鲁诗》有所不同,但其旨归是一致的,即都是在阐发《诗》义,都是在说《诗》。当然,《韩诗》包含了《内传》和《外传》,并没有把《外传》排斥在发挥《诗》义之外,而后来的学者却无视这句话的真正内涵,所以在理解《外传》时就存在偏差。

清代学者汪之昌云:“吾观毛公《诗传》与经文分别诂训,而《静女》篇‘贻我彤管’,《传》‘古者后夫人有女史彤管之法’;及《巷伯》篇‘成是南箕’,《传》‘昔者颜叔子独处于室’云云,征据古事立文,正与《韩诗外传》相近,未可谓韩氏《外传》无当于说《诗》矣。……《史记·儒林传》:‘韩生推《诗》之意,而为《内外传》数万言,其语颇与齐、鲁殊,然其归一也。’史公以《内外传》并举,同一推《诗》意而作,且谓与齐、鲁两家语虽异而归则一,是《外传》之旁征博引,莫非发明《诗》义之精微。韩氏说《诗》诸书存者诚止此十卷,而韩氏家法,正可求之此十卷已。”④正是在与《毛诗》说的对比中,从《史记》记载和《外传》的体例上,来分析《外传》的传《诗》本旨。另一位学者陈澧也谈到:“《毛传》有述古事,如《韩诗外传》之体者,如《素冠》传‘子夏、闵子骞三年丧毕见夫子一节’……皆《外传》之体。”⑤

虽然《毛传》有些诗说采用了《外传》之体,但总的来说,《外传》在著述体例上,以传说的方式发挥《诗》义,与《毛传》以训诂为主的解《诗》方式有很大的差别。因而一些学者完全否定了《外传》的传《诗》功用,以明代王世贞之说最具影响。皮锡瑞在《诗经通论》中谈到“论《诗》有正义、有旁义”⑥,同样《外传》在说《诗》过程中也有正义和旁义的运用。我们不能因为《外传》的著录,与占主流地位的《毛传》说《诗》不同,而否定其传《诗》本旨。

从韩婴的身份看,也决定了《外传》的著述特点。《史记》和《汉书》的《儒林传》并有记载:“燕赵间言《诗》者由韩生。”韩婴门徒甚多,他治《诗》之目的在于传《诗》,为了更好地传《诗》,他关注的焦点当然是如何发挥《诗》义,如何理解《诗三百》,如何把《诗三百》和当时社会政治结合起来了。因而汇入自己学说观念的《韩诗内外传》就产生了。由于《内传》已经亡佚,《外传》所保留的韩婴《诗》说就更加弥足珍贵了。因而《外传》同《毛传》一样,是我们了解汉初《诗》家治《诗》的门径,它不受重视或竟被排除在《诗》学著作之外,实在可惜。

《汉书·艺文志》又言:“鲁申公为诗训诂,而齐辕固生、燕韩生皆为之传。”点明了《鲁诗》以训诂的方式解《诗》,而《齐诗》和《韩诗》则是以传说的方式说《诗》。训诂的特点在于注重对字句的注释,而传说则主要在于发挥《诗》义,以引述杂说、故事等的方式来阐明《诗》义。齐、鲁、韩、毛四家《诗》,在著录的时候有一定的不同,鲁、毛的训诂,齐、韩的传说,但作为基本上同时期的《诗》学著作,立足于解释《三百篇》的创作意图却是可以肯定的。后来《齐诗》、《鲁诗》、《韩诗》三家为今文经学派,《毛诗》为古文经学派的争论,是四家《诗》后学者为各自的推崇,及一定的政治目的而强行判分的,由此引发了经今古文《诗》学之争。

一 从与孔、孟、荀的渊源关系看《外传》传《诗》

通过对比《外传》与先秦典籍,可以发现,《外传》的解《诗》直接承继着先秦《诗》学精神,与先秦传《诗》方式是一脉相承的。如果我们肯定,先秦时代孔、孟、荀著作中的解《诗》,在于发挥《诗》义,创建《诗》说,是先秦《诗》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就无法否定《外传》对《诗》句、《诗》篇的传释和述说。当然,《外传》及先秦诸子《诗》说,与诗人创作《诗》篇之本义可能有一定的距离,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既然在《诗经》产生以后的先秦诸子时代,大家都是这样在用《诗》,这样在发挥《诗》说,为什么却要否定《外传》的解《诗》、释《诗》之功用呢?

先看《论语》中的两处孔子论《诗》。

《论语·学而》: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⑦

《论语·八佾》: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⑧

孔子的这两处论《诗》,如果以评判《外传》非传《诗》的标准来判断,当然也不在传《诗》之列。但“始可以言诗已矣”,就是孔子所赞赏和主张的对待他所整理过的《三百篇》的态度与方式。这里不仅仅是在用《诗》,更是在发挥《诗》义。子夏的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经孔子指点“绘后事素”,而发挥联想到“礼”,即“礼必以忠信为质,犹绘事必以粉素为先”⑨。这种发挥或许与诗人创作之本义没有关系,但孔子借以发挥儒家诗教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更符合先秦时代的释《诗》之风,用《诗》之意。孟、荀继承了孔子的《诗》学主张,并进一步发挥。

再看孟子的有关《诗》论主张及具体的用《诗》、释《诗》实践。关于孟子与《诗经》的关系,司马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叙述曰:“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诗人之意,作《孟子》七篇。”⑩清儒刘宝楠首先关注到这一材料,在《愈愚录》卷一中说:“《孟子列传》:‘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按《诗》、《书》序多与《孟子》合,岂孟子作序而后儒增润之欤?此虽孤证,姑存一说。”(11)虽然没有他说可以旁证,但也言明了《孟子》与《诗序》可能的关系。孟子最有影响的《诗》论思想是“以意逆志”说和“知人论世”说,他在具体运用中,进一步发挥了《诗》说的社会政治功用。

《荀子》全书三十二篇,其中引《诗》涉及二十七篇,凡有八十三次之多。《荀子》在继承孔、孟《诗》说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诗》义,引《诗》、论《诗》成为推崇他“宗经”、“明道”、“征圣”政治主张的工具。在发扬其政治学说的过程中,他充分发展了儒家的《诗》教主张,使得《诗》义在先秦时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与膨胀,从而成为后世《诗》学的源头。刘师培有论汉代齐、鲁、韩、毛四家在荀子时期尚未分派。由于《齐诗》所存资料甚少,《诗》学渊源无法考见,其他三家都与荀子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荀子》引《诗》,大致是先发表一段自己的议论,然后引《诗》以明之,并最后以“此之谓也”的惯用语结束。试举一例,如《荀子·君道》云:

故上好礼义,尚贤使能,无贪利之心,则下亦将綦辞让、致忠信而谨于臣子矣。如是则虽在小民,不待合符节、别契券而信,不待探筹、投钩而公,不待横石、称县而平,不待斗、斛、敦、刊而啧……夫是之谓至平。《诗》曰:“王犹允塞,徐方既来。”此之谓也。(12)

荀子意在言明统治者应该崇“礼义”,能如此则臣下忠信,百姓顺从,境内安定,四方来归。所引《诗》出自《大雅·常武》,原诗本为描写、歌颂周王的武德,在征伐徐方的战争中大获全胜,使得徐方归顺,四海升平的景象。“王犹允塞,徐方既来”,本为叙写这一次战争的结果,是一种写实的客观叙述。荀子却扩大了《诗》义,以此句为基点,把《诗》篇引向了更为广阔的意义指向,因而具有了普遍的概括性。所以荀子对于《诗》义的扩展、释用,来源于诗本义,而又提升了诗本义。是对孔子“言诗”和孟子“以意逆志”《诗》学精神的继承与发扬。

下面分析《外传》与《荀子》的渊源关系,以说明《外传》深受《荀子》影响,无论是在引《诗》以证的方式上,还是在一些学说的观点上,都与《荀子》是一脉相承的,是对《荀子》学说思想的继承与发扬。同时它又不同于《荀子》的以论说学派观点统摄全文的著述方式,而是通过论证、申发《诗》旨来著述全书。

我们无法考见韩婴与荀子明确的师承关系,但可以大致推测一二。在三家《诗》中,《韩诗》最后亡佚,在唐宋之间,《韩诗内外传》犹俱存,《新唐书·艺文志》称:“《韩诗》二卷,卜商序,韩婴注。”(13)那么《韩诗》有可能出自子夏,而荀子又远师子夏,故而韩婴与荀子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通过对照《外传》和《荀子》可以发现,全书引《荀子》文多达四十四条,其中有的段落几乎全部抄自《荀子》。因而《韩诗》出于荀子,乃“荀卿子之别子”(14)是许多学者的观点。他们都认为《韩诗》在思想及引《诗》、发挥《诗》义方面都明显继承《荀子》而来。试举一例对照之:

《外传》卷六第八则云:

仁者必敬其人。敬其人有道,遇贤者则爱亲而敬之,遇不肖者则畏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故夫忠信端悫而不害伤,则无接而不然,是仁之质也。仁以为质,义以为理,开口无不可以为人法式者。《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15)

《荀子·臣道篇》云:

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若夫忠信端悫而不害伤,则无接而不然,是仁人之质也。忠信以为质,端悫以为统,礼义以为文,伦类以为理,喘而言,臑而动,而一可以为法则。《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此之谓也。(16)

上面两段无论是在行文达义,还是在引《诗》证义方面,《外传》对《荀子》的承袭之迹都显然可见。赵伯雄总结说:“通观《外传》全书,其征引诗句同于《荀子》者共有三十多处,在这三十多处引诗中,大多数韩义是与荀义相同的。例如韩氏引《曹风·鸤鸠》,《小雅》之《小明》、《楚茨》、《角弓》,《大雅》之《皇矣》、《泂酌》、《文王有声》,《周颂》之《执竞》,《商颂》之《长发》等所要说明的‘义’,与《荀子》引这些诗所要说明的‘义’完全一致或者非常接近。……总的来看,就可以进行比较的材料而言,《韩诗》的诗义有相当多的部分是来自荀子的。”(17)徐复观说:“他(韩婴)在《外传》中共引用《荀子》凡五十四次,其深受荀子影响,可无疑问。即《外传》表达的形式,除继承《春秋》以事明义的传统外,更将所述之事与《诗》实结合起来,而成为事与实的结合,实即史与诗互相证成的特殊形式,亦由《荀子》发展而来。由春秋贤士大夫的赋诗言志,以及由《论语》所见之诗教,可以了解所谓‘兴于诗’的兴,乃出《诗》所蕴蓄之感情的感发,而将《诗》由原有的意味,引申成为象征性的意味。象征的意味,是由原有的意味,扩散浮升而成为另一精神境界。此时《诗》的意味,较原有的意味更为灵活,可自由进入到领受者的精神领域,而与其当下的情景相应。尽管当下的情景与《诗》的情景,有很大的距离。此时《诗》已突破了字句训诂的拘束,反射出领受者的心情,以代替了由训诂而来的意味。”(18)大致概括了《外传》与《荀子》在引《诗》、发挥《诗》义方面,深层次的一致性。

虽然《外传》与《荀子》有如此密切的联系,但《外传》与《荀子》存在着的根本不同,就在于《荀子》是以荀子的儒家学说观念,王道政治思想为纲,来安排文章结构的。《荀子》三十二篇,每一篇都有一个中心思想,而全文的组织是围绕这一中心进行的。其中的引用《诗》句,是为了更好地阐明其思想,是为其学说观念寻找的文献支持。而《外传》则不同,上文我们也已经谈到,《外传》对于诗篇诗句的引用,明确的目的就在于发展《诗》义。所以它是以《诗》篇为主体来编排结构的。韩氏是要发挥《诗》义,所以把自己的学说观念融会其中,在引申发挥《诗》义的过程中,彰显了自己的儒家学派的政治观念。今本《外传》无引《诗》的,是传抄过程中脱文所造成的,少部分的杂乱或脱文或原有,但并不影响全文编排的有序性。所以他通篇引《诗》的有序编排,正表明了他发挥《诗》义的动因。所以他不像《荀子》那样,以学说思想为结构纲领,而是以他所要表现的重点,所行文的最终目的,引申《诗》义,以对《诗》句句义的发挥引申为纲领安排全文。如徐复观先生所说:“《韩诗外传》,乃韩婴以前言往行的故事,发挥《诗》的微言大义之书。”(19)虽然,我们不能说《外传》所言就是《诗》本义,但它是对《诗》义的发挥与延伸。

《外传》在用《诗》方面,也存在着一些断章取义,这主要是受春秋时期用《诗》风气的影响。“断章取义”的用《诗》之风普遍存在,影响到了韩婴,使他在引《诗》明义的过程中,也存在着这种现象,有学者谈到:“韩婴作为汉代传《诗》之博士,其在《韩诗外传》中活用先秦孔门断章取义的用诗方式,其目的是为了履行自己‘传诗’的儒学使命,因此断章取义的用诗方式在这里被有意识地转化为一种生成《诗经》意义的阐释方式。”(20)可谓精辟。

二 从编排体例看《外传》传《诗》

《外传》自《隋书·经籍志》记载为十卷本,后代传本均为十卷本,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分为三百一十则。《四库全书总目》说:“是书之例,每条必引《诗》词,而未引《诗》者二十八条;又‘吾语汝’一条,起无所因,均疑有阙文。”(21)四库馆臣认为,《外传》以“每条必引《诗》词”为行文条例,对于其中二十八则(22)没有明确引诗的,认为是在传抄过程中脱文而致,并非原本没有引诗文。其中这二百八十二则引《诗》,涉及三百零五篇《诗》中的一百二十篇左右。

对《外传》引《诗》体例仔细考辨,能够发现韩婴在创作《外传》时,着眼点在于传《诗》、释《诗》,从而能够反驳自宋以来,乃至当今学者对《外传》的一种误读,即从根本上否定《外传》为传《诗》之作,而仅把《外传》中的引《诗》看作“证事”之工具。他们认为《外传》与西汉时期的一些儒家作品,是记录韩婴的儒家学说、思想主张的著作,其中所引用的诗句,仅仅是彰显其思想的道具,与《诗》篇本身无关,与《诗》义本旨无涉(23)。而实际上,韩婴的篇章结构安排,已经把传《诗》、释《诗》的著述目的蕴含其中了。当然这并不是否认《外传》承载韩婴思想的使命,而是还原《外传》创作传《诗》的根本点。

下面分析《外传》十卷所引《诗》篇在今本《诗经》中的顺序。由《外传》对诗句摘取的篇章安排,把握韩婴的创作主旨。

先看卷一的二十八则,除第二十七则有一处引《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外,其余的三十处引《诗》,诗句全部分布在二《南》和《邶》、《鄘》二风中。而《小雅·北山》的引入,是因为这则传说所引证的重点并不在此《诗》上,而在于紧接着所引用的《邶风·北门》。因为这与前面第二十五、二十六则所引同出自《北门》中的同句诗,这第二十七则是以《北门》为主要证说点,所以这里虽然引用自《小雅》,并不影响韩氏对于《邶风》的引发。在卷一中以《邶风》为主,出自其中的诗句就有十五处之多,而第八、九、十、十一、十二相连的五则所引《诗》全部为《邶风·柏舟》中的诗句。而第八、九、十则引用诗句均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第十一则为“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所引诗句相同或句义相近。再看《外传》在这几则中所传达的中心意思,第八“王子比干杀身以成其忠”章,引用比干、尾生、伯夷、叔齐的故事,意在推崇“士”所具有的“忠信”品质。第九“原宪居鲁”章中,以原宪和子贡的对比,肯定君子所具有的安贫乐志之性;第十则直接议论、阐发士的性情专一、言行审慎的个性;第十一则谈到君子的洁身善言的品行。总之,围绕着《邶风·柏舟》中的诗句所选择的故事,所阐发的重点都在于对“君子”、“士”高尚品质的赞美。再对照《邶风·柏舟》,《毛诗序》云:“《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24)我们不能断定《诗序》所言为确,通篇对照《诗》旨可以看出,诗中主要在写一位君子,忠心耿耿,但却被群小猜忌,备受排挤,但他却有自己坚如磐石的信念,决不同流合污。既表达了自己的怀才不遇,又表明了自己坚贞的高尚品格。很明显,上述《外传》中的几则论述所表达的主旨,是与《诗》篇本身几乎一致的。他对“君子”、“士”品质的要求,都是围绕着发挥诗义而来。并且我们可以说,韩氏所进行的这几则论述,是围绕着《邶风·柏舟》的篇旨来选择材料的。他为了阐明自己对《柏舟》主旨的理解,选择了几则相关的、代表自己观点的材料来论说,这样既反映了西汉初期一些儒家的思想,又可以看出韩婴对《诗》旨的理解和把握。

卷二共三十四则,所引之诗来自于《邶风》以下,除《齐风》外的《国风》,并且是按照《国风》顺序,鄘、卫、王、郑、魏、唐、秦、陈、桧、曹、豳依次引证。可见,《韩诗》所传《诗经》文本与今本《毛诗》大致是相同的。卷三共三十八则,以引发三《颂》为主,而兼有《大雅》、《小雅》。卷四的三十三则中,除第十则和第十三则引自于《大雅》以外,其余均出自《小雅》。并且从第十八到第二十四则共七则,均引自《小雅·角弓》。下面我们来看这几则所要表达的思想。第十八、十九则同是引发“民之无良,相怨一方”之义,点明统治者的为君之道。这与此句在诗篇中的句义一致。第二十则,当据周廷寀《韩诗外传校注》所云,与第二十三则合为一,由第二十三则脱落而来。在第二十三则引《诗》句后,周廷寀云:“自‘出则为宗族患’至此五句,并已见前第二十传。疑彼传‘小人之行也’五字,当系此传之末,而其余为衍也。”(25)那么其主要意思,也就在于通过君子之行与小人之行的对比,肯定君子之行,点明小人之行之堪忧。《小雅·角弓》:“如蛮如髦,我是用忧。”《郑笺》亦云:“今小人之行如夷狄,而王不能变化之,我用是为大忧也。”(26)可见《外传》对小人之行的指斥与揭露,与郑玄笺诗是一致的。他在《诗》本义的基础上,结合当时的思想走向,提出了自己对君子之行与小人之行的理解。从而对《诗》旨的理解在本义的基础上,有了更为广阔的空间。第二十四则也引用了此句诗,宗旨如上。第二十一则引《角弓》“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云:“《韩诗外传》曰:‘有君不能事,有臣欲其忠;有父不能事,有子欲其孝;有兄不能敬,有弟欲其从。引《诗》: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言能知于人,而不能自知也。’正合《诗》意。”(27)第二十二则是《外传》对《荀子》“非十二子”思想的借鉴,进一步表达“非十子”观念。在“非十子”后,说:“如是者,仁人之事毕矣,天下之害除矣,圣人之迹著矣。《诗》曰:‘雨雪麃麃,曣聿消。’”(28)《郑笺》云:“雨雪之盛瀌瀌然,至日将出,其气始见,人则皆称曰雪今消释矣。喻小人虽多,王若欲兴善政,则天下闻之,莫不曰小人今诛灭矣。”(29)马瑞辰曰:“古者以雪喻小人,以雪之遇日气而消喻小人之遇王政之清明而将败也。”(30)都可以看出《外传》所发挥之义,都来自于《诗》之本义,是对《诗》本义的一种延伸。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理解为,韩氏围绕着要发挥《小雅·角弓》的篇旨,而选择了一系列的先秦故事、杂说,从而引申扩展了《角弓》之诗义。

卷五共三十四则,除有两篇缺脱引《诗》外,以引《大雅》为主,其中共有二十六则所引诗句出自《大雅》。卷六的二十七则,除第二十七则引自《小雅·小旻》以外,其余均引自《大雅》。第十六则和第二十则又分别间引《小雅·天保》和《鄘风·相鼠》。卷七的二十七则全部引《诗》均为《小雅》诗句。卷八共三十五则,其中有二十则出自《大雅》,以《大雅》为主,而兼有《风》、《小雅》及《颂》。卷九的缺《诗》比较多,达十一则。另第十三则“代马依北风,飞鸟扬故巢”非《诗经》句,其余所引大部分出自《国风》。卷十除今本六则无引《诗》之外,也均出自《大雅》,不一一详说。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韩婴《外传》的撰写,有明确的引《诗》,发挥、发展《诗》义的意识。他对《国风》、《大雅》、《小雅》等的集中编排,实际上是为了多角度全方位地申发《诗》义。有的是相连几则反复述说,为的是更好地把《诗》义阐发明确。他既受先秦《诗》风的影响,继承着先秦儒家的《诗》学精神,又结合汉初特定时代的思想状况而进行解《诗》。他以发挥《诗》义为主线,来组织安排章节。并且只有解释他以《诗》为主,以发挥《诗》义为己任,才能够理解《外传》的这种以《诗》篇为主体,相对集中的摄取诗句来安排篇章结构的做法。他不仅集中编排诗句,更是集中发挥《诗》之大义。他所选取的事例,所论说的中心,都是围绕着发挥《诗》义来进行的。因而可以说韩氏是在对《诗》义的发挥过程中,言明自己的学说主张,阐发自己的儒家思想。《外传》重心是在言《诗》,是以引证《诗》义安排结构,统摄全篇的。只不过在发挥《诗》义的过程中,融入了韩婴的政治学说主张,儒家道德观念。有学者总结道:“《外传》几乎每章皆引《诗》句为主题句,围绕《诗》句中关键词或《诗》句比喻引申意义,来组织前人论说、故事、嘉言懿行等阐释材料,构成一章的内容,并在大多数卷次内,章次的编排按所引《诗》句在《诗经》完整篇章中出现的先后顺序进行。”(31)

虽然《外传》编排可能存在后人传抄过程中为之的可能,但这恰恰证实了在一卷中,一些不合篇章顺序的存在,正是后人在编排过程中而产生的淆乱。如果说韩婴随意编排,而后人加以条理化,是很难解释得通的。近人杨树达先生在《韩诗内传未亡说》一文中,谈到被认为自北宋以后不见传本的《内传》并没有亡佚,而是散见于今本《外传》之中(32)。足见今本《外传》确实存在一定程度的改编,是改编者的有意为之,还是在传抄过程中产生的讹误,不可确知。笔者个人还是比较倾向认为,并没有人有意去改编《外传》的体例,而是由于传抄者众多,版本多样,又不被重视,校核不精等客观存在所产生的讹误,非有意为之。因为如果有人明确地大幅度地改编改动《外传》,那么在史书上应该有一些记载,毕竟《外传》文本尚存,并且是与“经”典之《诗经》联系在一起的,但现在我们看不到有关刻意改编《外传》的只言片语。所以说《外传》整体上的篇章编排,还是很明显地透露着韩婴的治《诗》思想的。

杨树达先生在《韩诗内传未亡说》一文中,从《汉书》之《艺文志》和《儒林传》的记载,及今本《外传》文本中,考知《韩诗内传》并没有亡佚,而是散见于今本《外传》之中。“清以来治《韩诗》诸家皆以《内传》为解释训诂之书,体裁与《外传》不同,治三家最精者有陈乔枞。其所辑《三家诗考》亦如是也。……此陈氏等之误也。”指出了清代学者,无视《外传》“推诗人之意”的著述原则,而论《外传》为非传《诗》之作。清儒的这一观点,阻碍了《外传》传《诗》本旨的探讨,并且与他们辑佚研究三家《诗》的具体实践也是背道而驰的。他们在收集《韩诗》遗说时,纷纷采用《外传》之说,也正说明了《外传》的说《诗》特性,是韩婴《诗》学思想的呈现。

当然真正的《内外传》的关系可能比杨树达先生的考辨复杂得多,但至少我们可以得知,《外传》作为韩婴《诗》说的一部分,也代表了韩婴的《诗》说观点及治《诗》态度,是韩婴治《诗》风格的体现。

注释:

①[明]王世贞《读韩诗外传》卷一一二,《弇州山人四部稿》,台北伟文出版社1976年版,第5274页。

②《汉书·儒林传》。

③《汉书·艺文志》。

④[清]汪之昌《吴刻韩诗外传跋》,《青学斋集》,1931年新阳汪氏青学斋刊本。

⑤[清]陈澧《东塾读诗记》卷六,三联书店1998年版。

⑥[清]皮锡瑞《经学通论·诗经通论》,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2页。

⑦《论语注疏》卷一,《十三经注疏》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97年版,第2458页。

⑧《论语注疏》卷三,第2466页。

⑨[南宋]朱熹《四书集注》,《新编诸子集成》本,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63页。

⑩《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11)[清]刘宝楠《愈愚录》卷一,《续修四库全书》本,第1156册,第230页。

(12)[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卷八,《新编诸子集成》本,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232页。

(13)《新唐书·艺文志》。

(14)[清]汪中《荀卿子通论·述学》,《四部丛刊初编》本,第397册。

(15)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卷六,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212页。

(16)[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卷九,第256页。

(17)赵伯雄《荀子引〈诗〉考论》,《南开学报》2000年第2期,第16页。

(18)徐复观《两汉思想史》第三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5页。

(19)《两汉思想史》第三卷,第6页。

(20)罗立军《〈韩诗外传〉无关诗义辨》,《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2005年第3期,第77页。

(21)《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136页。

(22)《四库全书》所见版本缺《诗》为二十八则,据他本增补后,今人许维遹校释本缺《诗》为二十四则。

(23)袁长江先生在《说〈韩诗外传〉》一文中认为:“《韩诗外传》同汉人一些讲义理的著作是一样的,不过显得有些庞杂。……《韩诗外传》之作,是为明道,不为说诗,更不为解诗。”(《中国韵文研究》1996年第1期,第13页)又《韩诗外传集释·出版说明》:“现存《外传》的体例跟刘向的《新序》、《说苑》、《列女传》等相类似,都是先讲一个故事,然后引《诗》以证。”(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中华书局2005年版)

(24)[唐]《毛诗正义》卷二,《十三经注疏》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96页。

(25)[清]周廷寀《韩诗外传校注》卷四,《丛书集成新编》第18册,第584页。

(26)[唐]孔颖达《毛诗正义》卷一五,第491页。

(27)[清]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二三,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766页。

(28)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卷四,第151页。

(29)《毛诗正义》卷一五,第491页。

(30)《毛诗传笺通释》卷二三,第768页。

(31)汪祚民《〈韩诗外传〉编排体例考》,《陕西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2003年第3期,第104页。

(32)杨树达《韩诗内传未亡说》,《增订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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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诗歌传记与诗歌传记_诗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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