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界#183;朗园#183;纸项链——从“布老虎”丛书看当下文坛的几点折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折光论文,几点论文,文坛论文,项链论文,丛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布老虎”丛书可以说是九十年代商业操作最成功的一套文学丛书,据竞人天地出版公司徐学华介绍,除了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一套女性文学丛书堪与之媲美外,迄今仍无出其右者。我们生活在北大,除了终日与书为伍,更是日益感受到图书市场的空前繁荣,沿着北大的南墙你去数数吧,在近一两年内,新林立了多少家书店,再走进去看看,那些装帧美仑美奂、弥漫在里巷杂谈里面的书籍不由令人感慨万千:一个图书的帝国似乎正在悄然崛起。然而,那些开创帝国的图书发行者们与我们书呆子看法迥异,他们认为,纯文学与市场的结合并不完善,尽管市场上已经出了无数种丛书,但都没有达到“布老虎”业绩。他们完全是从经济效益讲的,而我们对“布老虎”进行一些文化思考,也许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布老虎”是商品大潮在93年开始席卷文坛的一道风景线。在这之前,我们应该记得文坛经过了长时间的沉闷,从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消解的文学激情在九十年代初达到了它的最低点,文学被人们的经济生活遗忘了,昔日“启蒙”的激情、“伤痕”的泪水、“寻根”的冲动、“先锋”的优越忽然之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这里是个典型的例子,不是文化促动了经济腾飞,而是经济带动了思想转轨,这段时期对于文化人来说是段痛苦的蜕变期,不但昨日餐风饮露的朋友如今做海上行,就是半生信奉的文学价值也遭到彻底的怀疑。沉闷、选择、思考、观望、犹疑是寂静无声里的丝丝颤音,我愿意将此时此刻的文坛称之为“苦界”。《苦界》是“布老虎”文丛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它刊行于93年底,它的问世却标志着“苦界”的震荡、龟裂、吐故纳新,标志着文化市场繁荣的开端。93年,是商品大潮全面席卷文学界的一年,深圳文稿竟卖、贾平凹与《废都》事件、大陆五本《武则天》问世、“周洪卖身”等文坛沸扬的奇观此起彼伏,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轰动的事件。其中,纳入的作家最多、影响也最持久的应数“布老虎”丛书。据王蒙说,这套丛书每出一本辄售出5—20万册,业绩相当辉煌了。文坛的“苦界” 过后,出现的便是“朗园”(借用“布老虎”丛书另一本的书名),乌云散尽的天空,文学的鸽子便放飞了起来,它俯瞰大地,寻找自己停息栖身的园地。依靠市场运行的车轮,文学重新找到了大众情人。“布老虎”之后,一套套丛书如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
“布老虎”丛书是商品大潮中应时而生的社会实践,它既迎合了中等文化程度人的审美趣味,同时,它也在潜移默化地提高着人们的审美能力,比如《文明的碎片》即是一例。我们看到,一个互动的机制在发生着作用,一个事物的两方面效用在彼此深化着对方,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更紧地将作者和读者、写作和阅读、文化和社会,将词与物融为一体。文学不再悬浮于飘渺的高空,它的神圣性被金钱砸得粉碎,同时它又为赤裸裸的金钱铸入了文化的含量。
一个好的故事,加上浪漫温柔的爱情、惊心动魄又适可而止的暴力就把好莱坞成功的神话上演到中国的大地上。这就是大众文化,这就是世界情节剧。“布老虎”依靠这两条圣经,把这套丛书成功地推向市场,抓住了读者。洪峰的《苦界》开了个好头,它几乎在没有任何现实基础的情况下,构造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国际谋杀案,并且尽其所能地卖弄了对现代武器的知识;张抗抗《情爱画廊》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三角恋爱的双方竟是生活在南方小城美丽绝伦的母女。她们爱上了风度潇洒的青年画家,这是一个仿乱伦的情爱故事,对一般读者来说具有很大的吸引力。这两部小说是“布老虎”丛书的经典文本。仔细研究它们,或许有助于我们对通俗文学的理解,它们的文学价值倒处于其次的地位。让我们想象一下具有普通文化程度的读者在劳累一天后,或是正在出门旅行,他们翻开这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时的愉快心情吧,让我们想象一下他们放弃了质量低劣,令人作呕的街头小报,终于在著名作家那里找到自己喜欢阅读的文学作品时那种泰然吧,我们或许对文学的作用有新的理解。投身于商品大潮中的文学以作家的名气、丛书商标的品牌、装帧的精美;以作品故事性的曲折、文雅、含蓄彻底战胜了小报的纸张的粗糙、词句别扭、作者的无名以及耸人听闻的书写方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布老虎”提升了通俗文学。许多不太擅长编写故事的作家很难胜任这种写作。王蒙就是一例。他的加盟增添了“布老虎”的势力和声威,但是,他却是个不太会讲故事的人,他的《暗杀》并不是成功的通俗小说,许多读者被他的膨胀的语言搞得晕头昏脑。市场化的写作要求无疑将迫使作家加强叙事技巧的训练。
作为从事文学工作的人,我倒更愿意关心作家加入通俗小说创作的心态。因为我相信每个作家的心态都是不完全相同的,否则,就不存在研究的必要了。新时期文学一个显著的特点是流派众多而且界定清晰,你绝对不会将新写实和先锋小说混为一谈,也不会将知青小说和寻根小说张冠李戴。新时期文学可以说经历了前期的宏扬人性的启蒙阶段以及后期的形式主义阶段,两个阵营的作家的立场有着鲜明的区分。等到了九十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到来,架起了精英文学绚丽彩虹之双拱颓塌了,本来分属不同流派的作家们同时在通俗文学的阵营中挽起了手。雅俗二元对立在最大程度上凸现出来,成为文学价值争论中的炙手可热的问题。所以从雅俗对立的观点看,“布老虎”无疑是这种对立的促成者。在它的旗帜底下,原先不同立场的作家握手言和,这里面有王蒙、洪峰、贾平凹、铁凝、梁晓声、余秋雨、宗璞、皮皮等。他们努力讲述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搭配舒服、洁净的性描写,或者再给读者点暴力的紧张,但是绝对不过分,要让读者看得享受,就仿佛在卖高档品牌的时装。我相信每一个作家在写作中都会有种处于放松状态下游戏一把的感觉。但是我觉得有两类作家的心态仍有微妙的不同,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比如,王蒙与张抗抗就不一样。王蒙一直是文化市场的欢呼者,他自己也积极投身于此中的写作,但是他把握得住自己,在写《暗杀》的同时,不影响他去构想《季节》三步曲,这三部作品仍然延续了王蒙以往的风格和精神。他仿佛一会儿陪读者聊聊天,混个嘴快人熟,一会儿又搞点自己的研究,两不耽误,游刃有余。张抗抗则是另一种情形,她在商品文化大潮中过多地失去了自我,和八十年代高呼人性的张抗抗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在写《情爱画廊》时居然情不能已,无法自拔,等于把自己降到读者同等的程度上,作为作家,无疑是可悲的。评论家张颐武曾说,中国人的价值观是比较严厉的,但是从《渴望》到《编辑部的故事》到《北京人在纽约》是观念松动的过程,王起明是实用主义的英雄而不是宋大成式的道德英雄。实际上,这种价值观念的转变也发生在了作家身上。我们不能简单地反对这种转变,但是,我们还是要反对简单地接受了这种转变的作家,一个作家如果一点不剩地丢弃了自己过去的主张,我们感到他就像是弃家出走的流浪者,我们对他明天的安全感到担心。社会被经济秩序有效地组织起来后,道德的控制力量就相对减弱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完全可以大胆想象,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文学作品中得到满足。王朔曾说过,《北京人在纽约》成功的秘诀是禁忌的解除,那么一个赤裸裸的只有放在美国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才能痛快地被表达。“布老虎”丛书,作家这种破禁后的愉悦的放纵感展露得分外明显。我们唯愿放纵是对过去紧张的一种调整,而不是单纯的扼杀。
“布老虎”是一个商标,一个品牌,它是文化市场化初步胜利的标志,人们对它的存在的合理性已不能再说三道四了,据说它最近的计划是开拓少年读者市场,我们希望它能够成功,利用作家的优势,为少年儿童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来。市场如果能够促进文学的真正繁荣那该多好啊。在此之前,大众情人还是应该看看,文学家们所给予的订婚戒指有几枚真金的,有几枚是纸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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