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银环述评_李鸿章论文

张银环述评_李鸿章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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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骤跻巍官

张荫桓,字皓峦,号樵野,“别号红棉老人”〔1〕, 原籍广东新会县小范里, 先祖迁居南海县佛山镇, 生于道光十七年正月初四日(1837年3月8日)。早年童试落第,埋头研究洋务。同治初年随舅父李宗岱(山农)赴济南,同治二年(1863)由监生捐资知县〔2〕, 投效山东军营,奉命训练马队,镇压捻军。入鲁抚幕僚,起草奏折及文稿,先后受巡抚阎敬铭、丁宝桢的器重。五年,捐分湖北,仍留山东剿捻出力。十月奉旨到湖北后,归军功候补班补用,并赏戴花翎。六年七月,以剿办防守黄河出力,奉旨免补知县,以同知仍留湖北补用,并赏加知府衔。旋因率军攻克直隶饶阳,八月奉旨免补同知,以知府仍留湖北补用,并赏加道衔,十一月因肃清捻军会案,又免补知府,以道员仍留湖北遇缺题补,并赏加按察使衔。从七年起,入湖广总督李瀚章幕府,5 年间郁郁不得志。十三年,日本侵犯台湾,沿海督抚奉命增强防御。翌年,丁宝桢以张有海防知识兼具外交才干,专折奏调张回山东。光绪元年(1875),张到保定向直隶总督李鸿章请教海防事宜,随之考察山东海防,向丁条阵修筑烟台、威海卫港口炮台,治理贾庄河出力,荐赏二品顶戴。十月,署登莱青道员,翌年二月交卸。随李鸿章赴烟台处理马嘉理事件,并拜在李的门下。此后,张奉命主持修筑烟台港口要塞,至光绪四年竣工。七年二月,署理山东按察使,四月交卸。九月,转任安徽徽宁池太广道员,八年正月抵任,整理芜湖口岸,增加关税。光绪十年正月,署理安徽按察使。二月,经曾国荃保举,李鸿章与奕的力荐,张奉旨进京引见,以备出使外洋,受到慈禧的赏识。五月十五日,“赏三品卿衔,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学习行走”〔3〕。 随又补授太常寺少卿,在中法战争期间,张首发私电怂恿曾国荃向法国赔款议和。张非科举出身,被视为暴发户而遭嫉妒,借张向苏松太道员邵友濂泄露朝旨予以弹劾,于九月十一日降为直隶大顺广道员。他牵连同僚周家楣、吴廷芬等人,“朝列益衔之”〔4〕。

张以谙知外交,于光绪十一年六月六日,奉命出使美国、秘鲁、西班牙,交涉美国杀害华工索赔等案件。在美三年多,学习英语,广事交游,时常举行宴会,有时客人多达千人,喜爱旅游与观剧,参加各种集会,研究外国的典章制度,借以了解美国社会与外交问题。他生活豪华,也带来了入不敷出的尴尬〔5〕。十五年经欧洲回国。 十六年闰二月九日至二十四年八月九日,张荫桓任总理衙门大臣,又先后兼任太仆正卿、大理寺少卿、左副都御史、户部右侍郎、户部左侍郎兼理钱法三库与礼部右侍郎,赏加尚书衔。参与清朝中枢的决策,特别是在财政、外交上,具有很大的权势。

甲午战争中,张与台湾巡抚邵友濂奉命赴日求和被拒,日方指定李鸿章为谈判全权大臣。二十二年初,李鸿章出访欧美,张继任全权大臣,在北京与日本公使林董签订了《中日通商行船条约》29条,日本攫取大量的经济特权与领事裁判权等。张根据中国与奥地利《通商条约》及《中美续修条约》之例,提出中国商民与商船往来日本也应受优待,以及商谈向日本分期赔款利益问题,均遭日方拒绝〔6〕。 日使的原约稿计40款,经近半年艰苦谈判,“张荫桓将日使原稿驳删九款,驳改七款……遂定议”〔7〕。事后舆论纷纭,或谓张“专擅”, 或称其“揽权”,甚至称张“得贿甚巨”,张甚为心寒,并长期被这些罪名困扰。

二十三年二月,张为特使赴伦敦庆贺维多利亚女王在位60周年纪念,“得GBNG之封号”〔8〕, 英国政府授张“圣迈克尔与圣乔治十字勋章”。张在伦敦期间,经办对日赔款第二期借款,英国争得了这次贷款权。他还借道访问了欧洲几个国家的首都。

百日维新时,张荫桓作为洋务派中的激进派,承受来自守旧派的巨大压力。张倾心西学,“朝士皆耻言西学,有谈者诋为汉奸,不齿士类”〔9〕。故张在变法中仅能起到一些有限的作用, 为光绪帝与维新派之间传递信息。光绪二十四年五月十五日,张与王文韶奉命主持京师矿务、铁路总局,统辖各省开矿、筑路公司,制定“章程”。他还增补道府功过章程,资助创办通艺学堂,拨款给北京强学会。以额生小疮,六月初至七月初请假一个月,略施“韬晦”却无补。

张荫桓官运亨通,首先是得到慈禧的赏识,每次召见,“皆卷帘见,必赏饭。……屡蒙温谕,并云:‘尔办事勤能,未免遭忌,国家赖尔等辅佐,决不为浮言所动’。前赏朝马,亦特恩也”〔10〕。张受到慈禧的宠信参与枢要,虽“以吏员出身,而吐属风雅,亚于词林,临事明敏,邻邦人士咸乐为欢;兼权译署,居高而愈见才;岁久而益习事,都人共仰之”〔11〕。被时人誉为“奇才”、“绝才”、“冠世之才”、“绝域使才”。年轻的光绪帝载湉亲政后,想有作为。张“曾出使外洋,晓然于欧美富强之机,每为皇上讲述,上喜闻之,不时召见。其为人虽无足取,然启诱圣聪,多赖其力。朝中守旧诸大臣皆忌之,……呼张为汉奸”〔12〕。梁启超说,光绪帝向张“屡问以西法新政”〔13〕。王照也说,光绪帝亲信大臣中,“张荫桓为第一”〔14〕。在帝后之争中,张处在政治漩涡的中心,就埋下了祸根。

张在同僚中的人际关系也甚微妙。“荣禄为西后第一亲信之臣”〔15〕,由兵部入内阁,出督直隶,统率北洋三军,实为慈禧策划政变之先声。张对荣禄及其党羽的新职,却认为是“政令一新”。聪明过人的张荫桓,对慈禧的这一步棋定有想法,只是想借重于后党人物。他与崇礼的关系,便佐证了这一点。

张为李鸿章的门生下吏,张李后在总理衙门共事,张“揽权有年,不能复让,遇事把持,文忠(李鸿章)或有未允,辄曰:‘吾师过矣’。旋令所司,如其意旨而行,竟不之顾”〔16〕。李鸿章对张的作为也无可奈何。张李之间在外交上争权,张认为李的“外交政策愚不可及”〔17〕。在接待外宾中,张“甚谓文忠年老,所答之话,我亦不放心等语。恣睢精概,旁人亦觉过当”〔18〕。张的声望地位均低于李,慈禧对李宠信不衰,张在政争中的劣势显而易见。

二、贪污洋款

李鸿章与张荫桓在光绪二十四年三月初六日被迫与沙俄签订《旅大租地条约》时,共同从中受贿巨款。当俄国与英国争夺对华贷款权失败后,决定进一步霸占我国东北地区,清廷坚持不肯割让。沙俄财政大臣谢·尤·维特事后回忆说,“皇帝陛下不会让步,如果缔结不成关于将关东州租给我们的条约,那么我们的部队就要登陆;要是对方抵抗,就会发生流血事件。这时,我插手了此事:我打电报给财政部的代表波科季洛夫(后任驻北京公使,即璞科第——引者),请他去见李鸿章和另一名官员张荫桓,以我的名义劝告他们施加影响,使我们提出的协定被中方接受,同时我答应赠给他们各一份厚礼;给李鸿章五十万卢布;给张荫桓二十五万卢布”〔19〕。维特回忆录,原为手稿,分别由美籍俄罗斯人亚伯拉罕·亚莫尔斯基摘编译成英文本,1921年在英国伦敦出版;德裔俄国人约瑟夫·弗拉基米尔罗维奇·黑森整理成俄文三卷本, 1923~1924年由苏联出版,两书内容虽有详略,对沙俄收买李张的记载却相同。

沙俄向李张行贿的目的与数额,前后也有不同。1898年1月19 日,经沙皇尼古拉·罗曼诺夫的同意,“在华俄道胜银行存款中拨出百万卢布,作为对中国大臣秘密送礼之用”〔20〕。其目的是为了达成中俄续借款合同签字,贿给李鸿章50万两白银。1月26日, 俄国驻北京公使巴夫洛夫(旧译作巴布罗福)与财政部代表璞科第,“一起和张荫桓秘密会面,答应酬他银二十万两,条件与李鸿章相同。张荫桓保证说,我们在此事及以后的事件上可以完全信任他。户部尚书翁同和拒绝秘密会面,他怕引起怀疑,因他与外国人根本没有私人来往;可是他秘密与李交涉,与李分润”〔21〕。由于英德先行一步,又有总税司赫德从中活动,张荫桓经手,清政府续借了“英德洋款”。沙俄即以德国出兵强占胶州湾为由,强行出兵侵占旅顺大连,又策划“旅大租地条约”,对张荫桓的贿赂金额增加至白银50万两,并要求在3月27日前签字。 张的身价提高与李鸿章相同。由于沙俄的贿赂得逞,旅大租约按俄方之意签订。维特为了将旅大租约顺利办妥,给璞科第的密电训令对李、张“可付款百万两,此外,我交拨您五十万两作同一事件必需的其他支付”〔22〕。《旅大租地条约》在谈判或正式签约时,维特称,“无论我方还是中方,都未提出租借费的问题”〔23〕。1898年3月21日, 璞科第致维特密电称,他“和李鸿章及张荫桓作机密谈话,允许他们,假使旅顺口及大连湾问题在我们指定期办妥,并不需要我方的非常措施时,当各酬他们银五十万两”〔24〕。翌日,李鸿章如数收到俄贿赂款市平银50万两。据璞科第称,张荫桓“对目下收款一事非常害怕,据说,对于他的受贿已有无数控告,他宁愿等闲话平息以后。我告他所允付他款项无论如何是归他支配的。在旅顺口仅支付一万零六百两,因为允许送礼之官员目下业已离开,稍迟当再付款”〔25〕。对此,从张荫桓日记中可窥见一斑。三月初六日(3月22日)张氏称,“余语合肥,以奉派俄事, 毁我两人而已。合肥谓,同归于尽,何毁之意云”〔26〕。

八月初六日,张荫桓被革职下狱,查抄财产。璞科第在给罗曼诺夫的密码急电中自幸地称,他至今未支款给张。八月十五日,张出都赴新疆戍所,途中向璞科第请求再付给15000两。俄方经协商, “外交部并不反对付给张荫桓一万五千两,因为可以使以前在张荫桓手下任事的中国官吏对我国有良好的印象,可能以后对我国有用”〔27〕。

关于张荫桓秘密接受沙俄的贿款,时人也有风闻。史载张“存金华俄银行,立折外复存一照片,人照不符,虽有折不得取,人符照,无折亦不得取,所约家人不知也。戊戌变政,其子垲征虑及祸,先窃其折归粤,及荫桓遣戍,速垲征不至,恨而就道。既行,垲征潜以折至。行出照与约示之,始知其父所为之密,然无如何。荫桓既戮,其金遂为华俄银行有矣”〔28〕。此载虽不知张荫桓存华俄道胜银行款的来源与数额详情,对于俄方侵没这笔存金的记载属实。据报载,张被看管之日,曾“连发五电,令其子火速来京,其子竟不复,亦不来”〔29〕。张被捕后,急需重金活动,其子张垲征曾与某言官“争妓挟恨”,此时惧怕祸连己身,至翌年正月三十日,才和其叔赶到哈密随戍,直至张荫桓被杀。这笔存款据中外史料所载,张氏仅取用25600两, 余款为沙俄食言拒付”〔30〕。

张荫桓由于政声不佳。曾参与维新的王照称,“其为人最奸贪,尝独吞洋债回扣,是春太后命抄其家产,懿旨已出,荫桓求庆王急进奉十五万,得以收回查抄之命,故荫桓与太后势不两立”〔31〕。王照在戊戌政变后逃亡日本,翌年与日人笔谈又称,“太后于去岁二月遣步军统领抄其家,伊纳银二十万于中官免”〔32〕。王照这两处记载,似谈的是一回事,却有纳奉银20万两与15万两之分,难辨真伪。

清政府续借外债,李鸿章主张借俄款,张荫桓主张借英款,第一期支付对日赔款借俄款,第二期由张经办借英款,第三期双方各不相让。“传(傅)相以借款有成甚怒,既嗔子斋,复嗔余”〔33〕。张氏之弟张荫棠,以员外郎在总署管理对英交涉事务,又说动翁同和助己,“欲借英款,莫如用赫德。赫德我雇佣人也,乃以盐税厘金作抵,筹借商款,将户部暨总署全案查交赫德,议乃定。从来洋债有回扣,二公秘密不可知,然媒孽者借此为词,而祸自此伏矣”〔34〕。御史王鹏运弹劾张、翁此次借款回扣,翁后来被罢职回乡,虽不以此为主要原因。张却躲过这一关,一些人甚为不平。沙俄通过对华续借款的失败,认识到张在清政府中地位的举足轻重,不仅收买李鸿章,也开始收买张荫桓,贿赂砝码越来越大。这时清政府借债,多为对日的甲午战争赔款,有谓“洋商以外债盘中国重息,皆由荫桓关说,私分润以自肥”〔35〕。此说欠准确,如光绪二十三年七月十七日对英借款,就是由李鸿章的亲信盛宣怀签约,至于铁路等借款,也多为李的亲信。

通过“贿保”,是张荫桓敛财的手法之一。王照在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四日《劾张荫桓奏稿》中称,“张荫桓役志于声色货利,为外人所轻笑,于洋务仅识皮毛”〔36〕。并揭参张蒙混列保因私罪被革职的张上达、黄玑、陶锡祺等人。张早有布置,也轻易过关。光绪十一年,交涉美国杀害华侨案件时,对于美国赔偿,“余下480.75美元没有分出,张把这笔款迅速地退还给了美国国务院”〔37〕。这一廉洁的品质,在张从政的后期找不见了。张的家产传闻七八十万〔38〕,被抄没价值不知。看来说“张氏无积财”〔39〕,为溢美之词。张被捕在刑部坐监一天,就被狱吏敲诈11000多两白银。 同时被关押的直隶提督叶志超,被狱吏勒索银6400两。张对此心中不平,人们认为他有钱,以钱买得安宁。

张被流放乌鲁木齐,自喻如井中之鱼,受尽窘辱,心情坏透了,曾写下遗嘱。虽然边城百物腾贵,但生活安排得却不坏,说明张的开支还是充裕的。

三、谤书盈匣

张荫桓才华横溢,为晚清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尤其是在外交上自视甚高。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记载:“据张说,仅有他及李鸿章明了外国事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事务皆系他亲自办理,其他的人仅是些傀儡而已”〔40〕。沙俄驻华代办巴夫洛夫谈到张与他就租旅大之事作秘密交易时也称,“我们在此事及以后的事件上可以完全信任他”〔41〕。光绪帝责成张李管理总署事宜。由于张荫桓在外交中接宾议事,较多出头露面,“俄使尝笑言,初谓贵署仅君一人耳”〔42〕。对此张也毫不隐讳地说:“我因众人不谙外交音綮,又不与诸使臣相洽,我不得已出头代办,及至事后,又群忌我擅专,我既被遣,总理衙门更无人了事矣”〔43〕。据此可知张的外交地位与作风。

张在外交上与李鸿章曾一度共事,两人协作多于矛盾,张精通英语,出使外洋多年,对西方的了解略胜一筹。同维新派的关系,张也较李更为密切,两人的结局却是荣辱不同,其关键原因,是李忠于慈禧。李的侄婿孙宝鍹(字仲愚)记载,李云奉懿旨捕康梁,如获二人可进爵,功大于平发捻,语毕大笑,问孙是否康党,孙答是,并说可先捕也。李说我也是康党,怎能捕你,数十年想变法而不能,故人多目为康党。“比召对,太后以弹章示之曰:有人谗尔为康党。合肥曰:臣实是康党,废立之事,臣不与闻,六部诚可废,若旧法能富强,中国之强久矣,何待今日?主张变法者即指为康党,臣无可逃,实是康党。太后默焉”〔44〕。而张对帝后“扶此抑彼”,即招杀身之祸。

光绪帝变法的左膀右臂是翁同和、张荫桓,成为守旧顽固派打击的目标。据《翁文恭日记》闰三月初七日载,安徽藩司于荫霖弹劾翁、张“误国无状”。四月初十日,御史王鹏运弹劾翁、张“朋谋纳赂”。尤其是恭亲王奕临终前有将翁罢官的遗言,慈禧于四月二十七日翁69岁寿辰,突然勒令开缺回籍。对翁氏遭此横祸,张荫桓“骇甚”。

二月间,司业贻谷就弹劾张“跋扈,买船中饱”。二十三日,徐桐密参张为变法的“罪魁”,立即严遣,禁锢终身。光绪帝对张被劾,疑与翁有隙,要翁力保,翁“据理力陈,不敢阿附也”〔45〕。御史胡孚宸于五月初三日劾张“借款图私利”。还有御史王廷相。严参张的奏折共有六人之多,“真谤书盈匣也”。如说以前是对张的作风看不惯,这次则是要彻底击垮他。张对此甚为天真,从其戊戌日记中仍深信守旧派能助己。对于立山“承谕慈圣保全之意,为之感激”。并认为“今年徐桐、王鹏运、胡孚宸之劾,或谓悉出虞棠所为”。杨宜治字虞棠,张认为与杨有个人恩怨,徐桐为人“性最刻”。张在翁同和被革职后甚不安,问卦占卜,“谓节过芒种,坏事尽出”。因占卦时芒种已过,张对自己的命运仍是疑惑不定。对于徐用仪四月二十八日劝告其“格外韬晦”,立山告之近日召见,“恐于君不利”,将抄其家,而阴险的慈禧却说,“汝无大劣迹,可好好当差”。他未引起戒心。故当李鸿章告他“以胡参余甚重,余却菲然”。五月初五日,慈禧在颐和园与守旧大臣奕劻、刚毅、廖寿恒议惩张荫桓,廖称张遇事专擅,对外交涉行踪诡秘,弹劾者众,以许景澄代张的官职。次日在光绪帝面前对质,廖等无言相对。张欲具折澄清是非,再引退,被世铎、廖寿恒、奕劻、李鸿章劝阻。对于查抄张家,廖寿恒、刚毅也似荣禄口蜜腹剑,对于其结拜换兰谱的崇礼的行为,张也是事后清醒。为此张又去见翁同和,翁对查抄一事甚为焦急,要张确查实情。许应骙劝张“自为计”,盛宣怀也劝张“乞外”,张也有意到京外任职。实际上张已无退路,五月初五日晨,慈禧已令英年、崇礼抄查张宅,“拿交刑部治罪”〔46〕。说明后党与帝党之争,已到了白炽化。值得注意的是,向张传递被参案情的多是守旧派官员,就是慈禧决定查抄重案,也是敬信告知,“始恍然得其详细”。

后党御史文悌,与康有为相识往来,窥探维新变法的隐情。康“曾访樵野,即以为吾宿樵野所,樵野无端被祸,实文悌妄指为之”〔47〕。七月二十四日,“王照参折系老师授意,冀泯交通,迹悠悠之口,实属深文周内”〔48〕。如果以前严参张的多属后党,为严惩张制造舆论,一些与变法有牵连的官员也来助阵。好“大言欺人、毫无见解”的御史张仲炘,曾参与北京强学会活动,这时也严参张及新进诸臣。八月初六日,慈禧经过一番密谋筹划政变,当天清廷借捕康有为搜查张宅。初八日上午,张被押至提督衙门,即未有旨先逮捕。初九日,张成为被革职的七位官员之首,交刑部入狱治罪。实际上慈禧已秘密决定处死张荫桓等人”〔49〕。十一日,兵科掌印给事中高燮曾奏请严惩张荫桓及康有为等多人”〔50〕。

徐桐极力进言,“不杀张荫桓,是举无名”〔51〕。兵部侍郎徐致祥,上疏请传谕新疆巡抚,将张正法。“太后深恶张侍郎蛊惑皇上,定欲杀之。上代白非康党,庆邸亦奏并非康党,始获生全”〔52〕。梁启超在《戊戌变法政变记事本末》中称,清廷对张“拟于致死”,被英国阻止。据张在戍途中所述,十三日要处决被捕八人中的六人,留下杨深秀、康广仁两人,也说明张在被杀之列。而杨、康遇害,未杀张荫桓与徐致靖。慈禧原拟于八月九日夜晚或次日晨处斩六人,九日黄昏,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闻知要处死张荫桓,立即联络日本驻华代理公使林权助,连夜活动营救张,深夜去访李鸿章,由李函告荣禄,再转告慈禧。窦又电令驻威海英国海军中将西摩率舰队,在24小时内赶至大沽口,并取得英国政府的支持。清廷惧怕“列国的干涉”〔53〕,故更改了被杀的人员与日期,为此不能不给独裁专横的慈禧心中埋下隐恨。同时也反映帝后党外交路线的不同,帝党变法中联合英日,从而引发了外国人要劫张荫桓的谣传。为此,清廷派重兵押解,并令各省督抚按站解押,昼夜防护,逐日具报。

张暂时保全性命,完全是英日联合干涉的结果。他到兰州时,曾请陕甘总督陶模援李端棻之例,留在甘肃养病。陶让张的乡友黄子斌转告,“张侍郎病大愈,盖使之闻之也。荫桓遂出玉门关”〔54〕。因陶模也接到了清廷的谕旨,“张荫桓发往新疆,现已起解,不准沿途逗留,所有经过地方,著各该省督抚,随时电奏”〔55〕。陶模在慈禧盛怒之时自然不敢抗旨,而张又无同年门生为之奔走斡旋。

四、死日辨证

张荫桓在清廷严催之下到达戍所乌鲁木齐。据新疆巡抚饶应祺于光绪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奏折称,奉二十四年八月二十四日谕旨,“已革户部左侍郎张荫桓发遣新疆,……光绪二十五年二月二十一日到戍所”〔56〕。

清廷又谕令严加看管。是年五月七日,饶应祺复旨称,“得旨,仍著懔遵前旨,严行监禁,妥为防范,毋得稍涉松懈”〔57〕。张先住在迪化直奉义园祠院内(后作湘军祠堂),地址在今乌鲁木齐红山饭店以东,与两广义园毗连。“新抚饶应祺,荫桓门下士也,馆之抚署,供给周备”〔58〕。说明饶对“严行监禁”的谕旨,并未认真执行。

张荫桓“戍西陲不废风雅”〔59〕。为了赎罪释回,捐资办理屯垦等公益事业。据载,“鉴湖在迪化西关外,湖中有阁,为张侍郎荫桓所建,周种翠柳,外有长河及石戈壁,盛夏清凉,居之忘暑,俗于旧历六月六日争赏之”〔60〕。这座重檐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至今仍耸立在湖中,以长桥与南岸相连,就是光绪二十五年(1899)张荫桓捐资修建的。

流放之初,张对于死活心神不定,在戍期间似还悠闲。当守旧派乘义和团运动之际兴风作浪时,远在新疆的张荫桓也未能逃脱厄运。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二十至二十三日,慈禧连续四次召开御前会议,列强勒令其归政,她决定二十五日向列强宣战。迫于武力威迫,又于六月三日向列强求和。于是将一切羞辱怨恨倾泄在对开战有异议的大员身上,也没有忘记远戍新疆的张荫桓。六月七日(7月3日),“谕军机大臣等,已革户部侍郎张荫桓,著即正法,将此由六百里加紧谕令饶应祺知之”〔61〕。此谕旨何时到新疆?何日执行?史载甚为混乱。

李希圣《庚子变国记》称,六月十六日,“杀张荫桓于新疆”。恽毓鼎《崇陵传信录》称,六月十七日“复矫诏杀已革侍郎张荫桓于新疆”。复侬氏、杞庐氏合撰《都门纪变百咏》称,“六月初七日,谕斩废员张荫垣(桓)于新疆戍所”。佐原笃介、浙西沤隐辑录《拳乱纪闻》载,六月初七日,“有电旨,饬新疆巡抚将遣戍之前户部侍郎张荫桓就地正法”;同时又称六月初九日,“张樵野侍郎,被人指为通俄,故奉旨正法”。朱彭寿撰《旧典备征》称,张在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于戍所处斩”。《清史稿》、《光宣列传》张荫桓传均称,“越二年,拳乱作,用事者矫诏戮异己,荫桓论斩戍所”。罗惇曧撰《宾退随笔》记载,与前二书雷同。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撰《留华四十五年记》称,张“被放逐到喀什噶尔,于1900年在那里被义和团领导者下令处死”。林权助撰《谈谈我的七十年》称,张被流放到甘肃,“然于明治三十三年(1900),……他为太后一派所遣派的刺客,乘乱杀死”。可见中外各书记载不一。尤其外文史籍,多为猜测。

今诸家论著与辞书,或仅记卒年,或以下诏日子作为张被杀日子,较严谨的学者采取张祖廉撰《户部侍郎张公神道碑》记载,张氏遇害于“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六日”〔62〕。据光绪二十六年七月,饶应祺呈保定藩台的鱼(六日)电称,七月初六日(7月31日), “饬兼按察使衔潘效苏监视处决”了张荫桓〔63〕。七月十四日,饶又呈奏折说,根据六月初七日的谕旨,已革户部侍郎张荫桓,于七月初六日饬镇迪道兼新疆按察使衔潘效苏监斩,“着即正法”。八月十七日,慈禧率光绪帝等已逃抵太原,饶的奏折上批有“奉硃批知道了”〔64〕。饶的两种记载可互为印证,为何饶的电稿与张氏神道碑记载相差20天?张受刑时张垲征在乌鲁木齐,对其父的忌日定会牢记,请张祖廉为其父撰神道碑之误,可能出于梓人之手。至于有的史籍称,“庚子后,再以俄人请,释之,未及还,竟卒”〔65〕。其说不知何据。维特伯爵回忆录称张“被缢死或绞死”〔66〕。只作为“听说”。

史载,谕旨到时,“张方与新抚同桌午餐,新抚发封色变,张就阅之,谈笑自若,午后在门前搭一草棚,临命于此。邻近之人,多目见之”〔67〕。张监刑前,还为其子作画,“即出扇面二页画之,从容染翰,模山范水,异常缜密,盎然有静穆之气”〔68〕。吴永对张怀有知遇之恩,抱怨饶应祺未辨谕旨的真伪。又称张在临刑前有知交劝其自尽,张则认为既有明旨斩决,自尽后仍需执行,与其二死不如一死。

张荫桓被杀后,其尸棺暂厝于乌鲁木齐近郊。“在红塔中间,相近乌鲁木齐之处,有坟一,巍然高耸,后为湘军祠堂,祠中有园,后总理衙门之侍郎张荫桓,曾侨居于此,一千九百年被戮,葬于祠前,即前所言坟是也”〔69〕。光绪二十七年二月末,张垲征将张荫桓灵车扶迁回原籍广东佛山旧宅,“各亲友前来吊唁者尚不乏人,然显赫已不如前矣”〔70〕。

是年十月十八日,慈禧由西安返回北京途中,“谕内阁,据奕劻等奏,英美两国使臣,请将张荫桓处分开复等语。已故户部左侍郎张荫桓,著加恩开复原官,以敦睦谊”〔71〕。因美英驻华公使柔克义与萨道义,于五月十六日、十七日先后照会清政府议和大臣奕劻、李鸿章,要求开复张荫桓原官,慈禧拖了数月才被迫为张平反,而无谥恤,可见其阴毒。

张荫桓一生从政30余年,正是晚清内忧外患多事之秋,为救亡图存,力求富强,支持光绪帝变法,这是他最值得称道的政绩。但由于为政揽权,锋芒毕露,收受洋款贿赂,政声不佳,谤声四起。平心而论,张氏的一生应是功大于过。

注释:

〔1〕此据李伯元著《南亭笔记》卷15,中华书局1982年版。 [美]恒慕义主编,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翻译组译《清代名人传略》张荫桓传作“号红棉主人”,《张樵野戊戌日记》编者按语称,“又号红棉居士”。

〔2〕《张荫桓履历单》,载《历史档案》1985年1期,《南海县志》等作同治三年报捐知县,以下从略此类注文。

〔3〕《光绪朝东华录》二,中华书局1984年,总1718页。

〔4〕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442,列传229。

〔5〕〔30〕〔37〕恒慕义主编《清代名人传略》下册, 青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448~450页,页451作25万卢布,449页。

〔6〕王铁崖编《中外旧约章汇编》,第一册,三联书店1957 年,662~670页。

〔7〕《清史稿》卷158,邦交志六,王庆保等撰《驿舍探幽录》作,“删除十一条,改订九条”。

〔8〕〔67〕〔69〕西人某《新疆风上志》, 载《新游记汇刊》卷33,中华书局1926年。

〔9〕〔15〕梁启超《上谕恭跋》, 载《戊戌变法》资料丛刊第二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18页、21页。

〔10〕〔43〕〔48〕王庆保、曹景郕《驿舍探幽录》,载《戊戌变法》资料丛刊一,502页、490页、502~503页、495页。

〔11〕〔16〕〔17〕〔34〕刘体仁著《异辞录》卷 3 , 上海书店1984年。

〔12〕〔52〕苏继祖辑《清廷戊戌朝变记》,载《戊戌变法》资料丛刊第一册,331页、349页。

〔13〕梁启超《戊戌政变记》,载《戊戌变法》第一册,283页。

〔14〕〔31〕〔36〕王照《小航文存》,载《戊戌变法》第二册,354页、355页、365页。

〔18〕陈夔龙《梦蕉亭杂记》,北京古籍出版社1985年,12页。

〔19〕〔23〕〔66〕[俄]谢·尤·维特著,约·弗·黑森整理,张开译《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维特伯爵的回忆录》,111 页、110页、126页,新华出版社1983年。

〔20〕〔21〕〔22〕〔24〕〔25〕〔27〕〔41〕张蓉初译《红档杂志有关中国交涉史料选译》,三联书店1957年,204页、206页、208 页、207页、210页、212页、206页。

〔26〕〔33〕〔46 〕《张樵野戊戌日记》, 载《广州师院学报》1987年3~4期,1988年1~2期。

〔28〕魏元旷撰《光宣佥载》,载《戊戌变法》丛刊四,311页。

〔29〕〔70〕《申报》光绪二十四年九月二十九日,光绪二十七年三月二十四日。

〔32〕《大公报》(天津版),史地周刊,1936年7月24日。

〔35〕胡思敬《戊戌履霜录》,载《戊戌变法》丛刊四,82页。

〔38〕〔68〕吴永《庚子西狩丛谈》岳麓出版社1985年。

〔39〕王贵忱《张荫桓其人其著》,《学术研究》1993年第6期。

〔40〕李提摩太著,林树惠译《留华四十年记》,载《戊戌变法》资料丛刊第四册,557页。

〔42〕〔51〕〔 65 〕费行简著《近代名人小传》台湾文海出版社1966年影印本,127页、127页、82页。

〔44〕孙宝鍹《日益斋日记》,载《戊戌变法》一,539页。

〔45〕《翁文恭日记》,载《戊戌变法》一,523页。

〔47〕《康南海自编年谱》。

〔49〕[英]窦纳乐《戊戌政变旁记》,《戊戌变法》三,541 页。

〔50〕《戊戌变法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58年版,446页。

〔53〕[日]林权助《戊戌变法的当时》,载《戊戌变法》资料丛刊第三册。557页。

〔54〕慕寿祺(少堂)著《甘宁青史略》正编,卷15,兰州俊华印书馆1936年。

〔55〕〔57〕〔61〕〔71〕《清德宗实录》,卷428、卷444 、 卷465、卷490。

〔56〕〔63〕〔64〕《饶应祺函·电·奏稿》,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

〔58〕罗惇曧《宾退随笔》,《戊戌变法》资料丛刊四,320页。

〔59〕李俊之《清画家诗史》,壬集上,1930年刊本。

〔60〕贾树模撰《新疆杂记》迪化府之名胜,载《地学杂志》第79号,《清朝野史大观》卷8转录,改动了少数字句。 今门楣上题此亭建于光绪元年,误。

〔62〕闵尔昌编《碑传集补》,卷6,上海书店1988年影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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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银环述评_李鸿章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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