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ia And Sophia,Mythos And Alethes——迷狂与智慧,虚构的与真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智慧论文,Sophia论文,Mania论文,Alethes论文,Mythos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文旨在对近几年关于Being问题的讨论做个补充。从原创文化视野看,希腊不仅是西方文化中求“是”与求“真”的源头,而且也是文学艺术与宗教中崇尚“出神”、神秘、热恋、迷狂与虚构的源头。在“迷恋”(philos,爱)与智慧联姻产生哲学(philosophia)之后,mythos,aletheia,logos,theos,psyche等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形成了以“logia”为核心的一系列学科或系统知识。于是alethes除了本来意义的“真”、“真实的”、“真情”外,产生了哲学上的以理论形态出现的“真理”,宗教学和神学的“真理”,自然科学的“真理”以及逻辑学的“真”或“真值”。所以在译为中文时许多范畴就不是一个“是”和“真”所能覆盖的。在研究西方哲学史的求“是”与求“真”传统时,别忘了希腊人还开创了求“假”(虚构)与“迷狂”的文艺创作传统,而且开创了理性与非理性的奇特的结合。
一、mythos,alethes,mysteri探源
早期克里特文明和线形文字A(Linar A)是前希腊人的创造,线形文字A至今未被读解。线形文字B是前两千纪前后进入Peloponesos半岛的亚该亚人的文字,已经由Michael Ventris(1922—1956)读解。《迈锡尼时期希腊文献》(Documents in Mycenaean Greek)第一版为Ventris和John Chadwick所著,1956年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文氏于1956年车祸身亡后,由Chadwick于1973年出版了修订第二版。Linar A出现在公元前1660年前1450年间,线形文字B出现在前1450到前1200年间。其中“M”一组五个字相当于ma,me,mi,mo,mu(my)(见P23)。M同前9世纪出现的希腊文m一样,是闭嘴唇音。作为字根的mu就是神圣的闭嘴的意思。也许“迈锡尼”的第一个音节my就有神秘的、神圣的含义(参看第五章第五节)。从出土文物看,在祭仪时“闭嘴”(mu)表示庄严肃穆,敬畏神灵,不许高声喧闹,胡言乱语。从克洛索斯(Knossos,简称KN)和派罗斯(Pylos,简称PY)的泥版文书看受祭的神主要有宙斯、波塞东、赫尔墨斯、阿尔忒弥斯和雅典娜,荷马史诗中颇有地位的阿波罗没出现过。文书中提到的祭品主要是油、羊羔、牛、无花果、蜂蜜、酒、小麦等,祭司叫We-te-re-u,女祭司叫Pa-ki-ja。Chadwick的《文献》仅诠释了泥版文书的文字。当时还没有成文的祭辞、颂词、祈祷文告等,仅有献给某“神”及祭品、祭司、地点等的记载。但是已经有文字的变格和名词的数的用法。可以说,在荷马史诗之前的线形文字B和迈锡尼文化中,希腊文的系词eimi及表征抽象意义的“真”尚未形成。
公元前1125年结束的特洛伊战争就是迈锡尼文明的主人亚该亚人发动的。不久构成希腊民族的另一支脉多立斯人南下半岛,摧毁了迈锡尼文明,线形文字B中断。但是,连续10年的特洛伊战争促进了希腊民族的形成,以特洛伊战争为主的许多民间故事和传说深深扎根于民间的口头文学,主要是神话和史诗之中。出没于宴会和公共场所的吟游诗人成了希腊文化(主要是史诗和神话)的传人。正因为有历史上的这一承继关系,所以长达300年左右的黑暗时代(Dark Age)并没中断希腊的历史和文化。正因为如此,希腊人很快在借鉴腓尼基字母的基础上,结合民间口语创造了后来的希腊文。前7世纪Pesistratus僭主时期,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整理成第一部文字记述的《荷马史诗》,奠定了后来的希腊文的语法的基础。
在哲学产生之前,文字形态的文献只有荷马史诗及稍后成文的赫西俄德(Hesiod)的《神谱》(Theogony)、《工作与时日》(Works and Days),还有就是Loeb丛书所收集的下列诗集:
1.希腊抑扬格诗(Greek Iambric Poetry),Loeb丛书第259号,Douglas E.Gerber1999年新译本,收录公元前7至前5世纪10位诗人的作品。前哲学诗人有阿尔基劳库(Archilochus,前7世纪)、西摩尼德(Semonides,前7世纪中叶),希朋那克斯(Hipponax,前6世纪中叶)。
2.希腊哀歌卷一(Greek Elegiac Poetry,Vol.1),Loeb丛书258号,Douglas E.Gerber1999年新译本。共收集了14位诗人的作品。前哲学的诗人有:Callenus(前7世纪中叶),Tyrtaeus(前7世纪后半叶),Minonermus(鼎盛年前632—629年。哲学诗人色诺芬尼之前)。Solon(鼎盛年前594年),Theognis(鼎盛年前544—541年)的诗也是独立于哲学之外的。
3.希腊抒情诗,卷一(Greek Lyric,Vol.1)(共5卷)Loeb丛书142号,David A.Camprel译,1990年修订本,1994年重印本。共五卷,前哲学的诗人有萨福(Sappho,生于前620
年)和阿尔开乌(Alcaeus,前7世纪后半叶至前6世纪初)。
根据荷马,赫西俄德及上述诗人的资料,关于mysteri,mythos,alethe及相关的eimi,logos等,可以得出下列结论:
1.mysteri(神秘)同上古时代的神灵崇拜密切相关。Mysteri的词根为mu和my,主要出现在祭仪中,献祭者必须衣冠整洁,圣水洗手,身上涂油,庄严肃穆,在主祭人的指引下完成祭仪,从而获得神灵保佑,或与神交通。所以,mysteri不一定通过logos(言语或文字表述,词语的聚结)。而mysterion(神秘主义)一词是后起的,它遇到早期教父的激烈抨击,二者不可混同。
2.以myth为词根的mythos,后来才获得“神话”的含义。有的人以为它同mysteri的mu(my)是同一词根,这是没根据的,mythos也不是与logos对立的(当然在哲学产生后有对立的一面)。《希英大辞典》用了一页多,大体上按历史发展顺序作了详尽的介绍,摘录如下:
释一:1.“Word ,speech,大多出现在荷马和其他的诗人中,如Od(《奥德塞》),11,561;I1(《伊利亚特》).91,443;19,242.”2.Public speech;3.Conversation;4.thing said,fact,thing thought。
释二:1.tale,story,narrative;2.fiction(opp.logos,historic truth)。此外还有“情节”、“童话”等。
可以看出,不管是哪个释义,都要通过logos用言辞表述,有人将mythos与logos作为贯穿古今的对立是缺乏根据的。问题不在“虚构”、“神话”、“故事”本身,因为mythos是酒神或缪斯(文艺女神)附体,激起灵魂中的非理性部分(主要是情感)处于迷狂和出神状态而说出的言辞(logos),特点是迷人、动听、引人入胜。柏拉图比喻为磁铁吸物,一物挂一物,引起连锁反应,听者都陷入迷狂之中。柏拉图在《斐德罗篇》(Phaedrus)265B将mania(迷狂)分为from human disease(来自人类的疾病)与from a divine release(来自神的帮助)。后者属于神性的迷狂,又可以分为四类:源自阿波罗的预言、神谕的迷狂,源自狄奥尼索斯的秘仪的迷狂,源自缪斯诗歌的迷狂及源自爱神阿芙洛狄忒和厄洛斯(Eros)的爱的迷狂。依据史料,古希腊的预言(占卜、神谕)和祭司是在经过一定仪式处于“出神”状态时充当神的传言者的,所以一定要借助话语和陈述(logos)。希腊的酒神崇拜是很普遍的,还有酒神巴库斯的秘仪。参加巴库斯仪式的人带上假面具,系上常青藤,一边狂饮,一边高喊“我是圣洁的,我叫巴库斯”,这样人们也就分有酒神的神性,与神合一,顿时出现各种幻觉,可以讲出关于酒神的传说和故事,即某种mythos,进而成为史诗、抒情诗、宴会咏唱的源泉。源自缪斯的迷狂,柏拉图在《伊翁篇》(“Ion”)、《斐德罗篇》、《会饮篇》(“Symposium”)有大量描述。特别是在《伊翁篇》(533D-535C):“缪斯也是这样。她首先使一些人产生灵感,然后通过这些有了灵感的人把灵感热情地传递出去,由此形成一条长链。那些创作史诗的诗人都是非常杰出的,他们的才能决不是来自某一门技艺,而是来自灵感。……那些优秀的抒情诗人也一样……他们一旦登上和谐与韵律的征程,就被酒神所俘虏,酒神附在他们身上。”(533E-534A)“诗人只是神的代言人,神依附在诗人身上,支配着诗人。”(534E)像伊翁这样的颂诗人,也是“不由自主地陷入迷狂之中,好像身临其境”(535C),“合唱队的舞蹈演员、大大小小的乐师,全都斜挂在由缪斯吸引的那些铁环上”。“最初的一环是诗人本身”,“观众是我讲过的最后一环”。
柏拉图、希罗多德及晚期希腊的阿波罗多洛(Apollodorus)、鲍桑尼亚(Pausanias)、斯特拉波(Strabo)都有不少关于前哲学时期及哲学产生之后仍然存在的关于“迷狂”、“灵感”、“出神”、“秘仪”及神话的资料。从中可以看出,在前哲学时期,希腊人创造了历史上任何民族无法比拟的神话传说、抒情诗、哀歌,以及以德尔斐(Delphi)神庙为代表的“神谕”。其创作的源泉是以酒神、诗神和“先知”阿波罗为依托的人的灵感、迷狂、出神和激情,而不是人的理性灵魂。希腊古典时代的三大悲剧和喜剧的作者,以及造型艺术都深受其影响。后来的罗马文化、中世纪的基督教的艺术作品以及近代现代的文学艺术及其理论都深受其影响。Mythos本来指的就是这些文学艺术作品的创作手段和“文本”的性质:迷人的情节,扣人心弦的词句,引人入胜的故事,离奇的传说。这是同哲学、自然科学不同的另一种话语系统和语言符号。所以在logos未受哲学的感染,未指称以理性及其作品(哲学与科学)为主的内涵以前,mythos也用logos这个词语。所不同的是,mythos是与感情、灵感、迷狂相关联的,体现为文学艺术作品的虚构、故事、传说、童话、寓言。
3.关于aletheia(truth)与alethes的问题,《希英大辞典》说得好,mythos作故事、传说解释时,“in Homer,like later logos,without distinction of true or false”(在荷马时代,“故事”、“传说”像稍后的logos一样,无真假之区分),人们不会问这些传说故事是否真的。Aletheia的反义词是“谎言”(lie)而不是false(虚假),更不是“错误”(error)。在赫西俄德写作《神谱》的时候aletheia已有“真实的”、“实在的”和“真相”的意思,反义词是“假的”、“表面如此的”或“似是而非的”(appearence)。赫西俄德说他在牧羊时,缪斯附身,宣称唯有缪斯知道关于神的系谱的真相。他按缪斯的指点,说出了关于神的“真实的系谱”(Theogony,27-29)。至于同错误和doxa(意见、看法、见解)相对应的“真理”,那是哲学产生之后的事。
二、Philosophia:对sophia的迷狂
前面提到柏拉图讲的源自厄洛斯和阿芙洛狄忒的“爱的迷狂”。关于“爱的迷狂”主要是在《斐德罗篇》和《会饮篇》中展开。阿伽松(Agathon)举行了一场别具一格的“会饮”:既不饮酒也不要吹笛女,“用讨论问题来作为今晚的消遣”(176E),“从左到右,每个人都尽力赞美爱神”。第一个发言人斐德罗(Phaedrus)的见解,相当于前哲学时期的凡人的流行观点。神话、传说和史诗中几乎所有的爱情颂他都提到了(参看178A-180B)。第二个是Pausanias的发言:“爱应分为天上的爱与地上的爱”,后者属“非常世俗的情欲”,前者是遵守现行希腊许多城邦,尤其是完善的雅典法律规定的,有德性的爱。“因为它约束着爱情的人和被爱的人,要他们最热诚地注重道德方面的进步”(185C)。第三个发言人是医生Eryximachus,他把“爱”从性爱扩展到天上、地上的一切领域。爱就是一种造就和谐的结合的力量,颇像恩培多克勒说的“爱”。阿里斯托芬(Aristophones)用上古时代的一个神话故事作了补充:最初的人是球形的人。宙斯和众神担心人类过于强大,不敬神灵,于是把球形的人劈成两半,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半个人”,“我们每个人都一直在寻求与自己相结合的另一半”(191D)。“爱是成就这种功德的神……使我们恢复原初状态,生活在快乐与幸福之中”(193D)。接着是东道主阿伽松发言:“我认为此前各位的发言都在努力庆贺人类从爱神那里得来的幸福,而几乎忘了赞美爱神本身,根本就没有说明这位造福人类的神祗的本性。”(195A)爱神本身不仅永远年轻貌美,而且自身就包容正义、节制、勇敢及各种原创性的活力。阿波罗发明弓箭、医药和占卜,缪斯发明各种艺术,赫淮斯托斯(Hephaestos)发明治炼,帕拉斯(Pallas)发明纺织,“这些都是由于爱神的引导,而宙斯‘对诸神和凡人的统治术’也是在爱神的指引下发明的”(197B)。不仅如此,“爱神还在她周围创造了所有各种美德”。阿伽松列举各种美德和力量之后说,总言之,“爱神是我们的领袖和舵手,是我们的指路人和保护者”(197E)。最后发言的苏格拉底赞成东道主对厄洛斯本身的描述(见199D)。苏格拉底把厄洛斯与阿芙洛狄忒作了区分,认为厄洛斯是阿芙洛狄忒的儿子。他通过Diotima作如下补充:爱是介于神与凡人之间的“精灵”(daimon),“精灵有很多种,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介于丰满与不足之间,生来就充满欲望,也非常聪明,终生追求智慧”(203D)。爱又介于“真知与无知之间”(me taksy phroneseos kai amathias 202A),或者说“处于无知与智慧之间”(204A),所以他不像众神,因为众神本身就拥有智慧,“他们不企盼智慧(sophia)”,“也都不会去追求真理(aletheia)”;“无知的人也不会寻求真理或想要变得聪明”,“所以爱必定是智慧的热爱者”(204B)。这段话很重要,原文是:Erota philosophon einai,意思是“philosophon就是智慧的热爱者”,接着一句是定义“哲学家”:philosohpon de onta metaksy einai sophou kai amathous(204B)意思是:哲学家(爱智者)是介于拥有智慧(einai sophou,being wisdom)与无知之间的一类Being(onta)。
朱光潜先生将《会饮篇》与《斐德罗篇》收录为“柏拉图文艺对话五篇”。这里补充一句,它们同时又是论述哲学是智慧与爱的迷狂联姻的产物的重要篇章。阿芙洛狄忒是神话中爱情女神,厄洛斯是《神谱》中第三个出生的神。《会饮篇》中的阿伽松认为“爱神还在他周围创造了所有各种美德”(197C),苏格拉底予以更正:爱是追求各种美德的激情,其中最高的美德是智慧。“迷恋智慧”(哲学)就必然结出智慧之果,即沿着灵魂的上升之路,通过个别的美,认识到美自身,即美之idea,最后获得爱的满足。在希腊文中,作为动词的phileo,作为形容词的philos和作为名词的philia,表示“喜欢”、“同情”、“友好”、“愿意做某事”、“热爱某种职业”、“倾向于…”、“聚于一起”以及“友谊”、“友爱”等(《希英大辞典》PP.1933,1934,1939)。恩培多克勒将它提升为哲学范畴“爱”与“争斗”中的“爱”。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将这种“爱”置于爱神之下,这就将智慧的追求看作爱的迷狂之一。柏拉图运用“灵魂回忆论”证明,只有那些依靠“辩证法”,认识“爱”之真相,“能够给它下一个定义”(277C)的极少数人,“内心有一种从事更加伟大的事业的冲动……他的心灵包含着一种内在的哲学气质”,他们才配称“philosophos(爱智者)”(279A,278D)。
以上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对“哲学”的诠释,这一最完整的解释恰恰是放在对爱的迷狂的叙述中,的确耐人寻味。
1.同《旧约》的“智慧文献”(《传道书》、《箴言》、《约伯记》、《诗篇》)接近,苏格拉底、柏拉图及继起的亚里士多德都认为“智慧”是神拥有的。普罗泰戈拉、高尔吉亚等自称“智者”,实质上冒犯神明:“这个名称只有神才担当得起。”(《会饮篇》,278D)亚里士多德甚至认为,“沉思生活”、“稳得来希”(完全现实)、至善、圆满、纯形式、纯思(nous)等都是超世的,人至多是“分享”而已。在人之中,也只有像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极个别人对深不可测的至善、真知有所领悟。这同《箴言》第8章及《约伯记》第28章中的“智慧颂”颇为相似。这也多少说明,在远古时代的西亚文明带中,二者是同源相似的。所以,后来的奥古斯丁和托马斯·阿奎那可以利用希腊的原创性智慧诠释上帝的全知全能;也可以用柏拉图的“至善”与Demurgue(创造主)、亚里士多德的“纯形式”、“完全现实”和“永恒不动的本体”等来描述“上帝”(Deus)。
2.《旧约》智慧文献以敬畏耶和华、遵守摩西律法为有智慧的标志:“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便是聪明。”(《箴言》9-10)“敬畏主,遵守律法,这就是智慧的全部内容。”(《便西拉智训》,19,20)与此不同,希腊人是把探求“为什么”和“是什么”作为哲学智慧的开端。从《斐德罗篇》和《会饮篇》看,苏格拉底要求通过对话揭示定义(即“是什么”)作为智慧的开端;柏拉图是以灵魂的上升之路,把认识本真之idea和eidos(对“是什么”的回答)作为智慧的开端。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A卷第一、二章认为,追问“为什么”是智慧的开端,由此认识到“原因或原理”即aitia和ousia,就意味着有了哲学的智慧。这点很重要,同《旧约》不同,希腊人的智慧观念导致了同《旧约》不同的结果。希腊人追求可以推论和证明的知识及以此为基础的分门别类的“学科”,如亚里士多德的三类学科及其分类原则。这是后来“两希文化”(希腊文化,希伯来文化)相遇时哲学与宗教既有“互利,互惠”一面、又有彼此冲突一面的缘由。
3.从苏格拉底到亚里士多德,他们有共同的方法论,这就是追究对象的“是什么”及其属性(pathe)和功能(ergon,function)。哲学家不过是“爱智者”而已,任何一个伟大的哲学家都应以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为榜样,切不可妄称“智者”,冒犯“神明”和“戒律”。“看呀,抬你的人已经从后门进来了。”对经书上的这句警言,任何“爱智者”都要引以为戒。哲学的发展必然是一种形态、一种学说取代另一种,如此延绵不已。这正是哲学的生命。哲学的功能就是“知识的助产婆”。“爱智者”的本性要求一个哲学家要善于不断发问、诘难、探求,而不是以功利为目标。不畏权势,不落俗套。一旦某个答案、某种知识成了共识,一旦一种知识(episteme)以学科形态问世,它就从哲学中分化出去,成为独立的学科了。然而哲学家永远不会无事可干,永远不会消亡。因为任何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问题,任何时代的人也都有一个灵性修养和精神境界的问题,“医治你的灵魂”(《申辩篇》,30A-31A),这个问题永远存在。
4.哲学就是对智慧的迷狂。泰勒士掉进粪坑,德谟克利特变卖全部家产以求智,苏格拉底在赴阿伽松家的路上陷入沉思,站了整天(175A-B),在服兵役时,“就站在那里沉思,想不出答案就不肯罢休…一直站到天亮”(220C),这些是求智迷狂的写照。因此,我们要充分估计非理性因素(包括信仰、激情、意志等)在哲学及科学发现中的作用;也不可将哲学的内容全部看作理论思维的体现和成果,否则就无法解释诸如巴门尼德、卢克莱修、尼采等人的作品。而且在阅读哲学文本时,你必须同时将它看作像是一首诗,领略其logos无法到达的“弦外之音”,探讨柏拉图式的“不可言说的”学说,维特根斯坦式的“不可说的领域”。
三、哲学语境下的aletheia,mythos与logos
希腊哲学产生之前,希腊文化主要以文艺和宗教为载体。公元前7世纪以前的语言和文字深受诗和神话传说的影响,散文是前7世纪末从米利都开始出现的。无论是神话、寓言、诗歌都要通过话语(logos,先是口语,后是文字),唯一可以不用言语的就是秘仪(但也不全如此)。这时的“逻各斯”还没有后来的“理性”、“公式”、“定义”的含义。用言辞表述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真”。驳论“撒谎者”就是一组言辞,即一个logos。logos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是一席话。即使是哲学产生之后,相当一个长时期内也仅仅是少数“有闲暇”的人懂哲学,在公众领域还是传统占优势。
但是远在哲学产生之前,希腊人就是在神-人、神-自然的框架中思考天地人神关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差异。神是全知全能的,通神的祭师、占卜者、预言家不同凡人,被称为有智慧的人。尔后诗人和有技艺(techne)的人,会治病的人也被称为有智慧的人。公元前7世纪像梭伦(Solon)这样的立法者和有能力治理城邦的人被称为“七贤”之一。
最后,像泰勒士这样懂得万物本原和生成道理的人就更是神一样的有智慧的人了。
当sophia从通神者、诗人扩展到技艺、医术进而为治理城邦的“统治术”(参看柏拉图《会饮篇》,209A:“迄今为止最重要的智慧是统治城邦的智慧”)时,sophia还没构成对aletheia,mythos的重大“威胁”。但是哲学以概念、推理和论证的形式,以理论思维的成果回应神话、传说和史诗所传递的同一主题,认为万物不是源于“混沌之神”Chaos,而是源自水或火,甚至“数”及“和谐”。万物的生成不是神生神,不是如同赫西俄德说的Chaos生该亚(Gaia)和厄洛斯,该亚与厄洛斯又生Ouranos,该亚又与Ouranos相配生提坦(Titans,独眼巨人、多臂巨人)……,而是按照凝聚与稀化、上升与下降之路由本原而生。这样,神话与哲学两种话语系统,形象思维与哲学思维两种思维方式,艺术形态与理论形态(包括逻辑与科学)两种意识形态的矛盾和冲突就揭开了序幕。赫拉克利特宣告:“如果要理智地说话(noui legontas),就得将我们的力量放在这个人人共同的东西(指logos——引者)上。”(DK22B114)从此,logos在哲学家那里就是指“理智地说话”,或者说依靠“最智慧最优秀的干燥的灵魂(指理性灵魂)”(B118)说话。如此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同凡响,是大一套理论,目的是回答“为什么”、“是什么”,即到底谁说的话是真正的“aletheia”,是诗人还是哲学家?色诺芬尼说荷马讲的神全是假的,唯有他说的“唯一的神”:“永远不动,以其心灵左右万物的神”才是真神(见DK21B10-12,B14-16,B23,25,26)。他向荷马挑战:“从来没有,也决不会有任何人认识神和我所说的一切事情的真相”,“神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把一切指点给凡人,而是人们经过一个时期的探索”才获得的(DK21B34,B18)。显然,“人们经过一个时期的探索”,借助于nous(理性)说出来的关于“事情的真相”的“话语”(logos),自然不同于常识的“真”。也同后来的逻辑上的“真”不同。这种依靠理性思维获得知识形态的一番道理,把它译为“真理”,那是在情理之中的。译为“真理”并不违背哲学“求真”的本性,恰恰相反正是体现“爱智者”迷狂智慧的精神。它不满足于表面上的“真”,也藐视停留在经验和观察上的“真”,而是追求内在的“真相”,还要求用概念和论证说出它的“真”,中文译为“真”之“理”即“真理”,真是贴切不过了。
对荷马史诗和传统神话传说抨击最激烈的是柏拉图的《理想国》,不过他只是从aletheia和paideia(灵性教育)两个角度指责荷马为代表所创作的mythos(故事)不真实,而且败坏城邦的公民教育。柏拉图并不反对mythos所代表的艺术的话语系统和形象思维的特殊本质。哲学并不排斥神话(mythos),柏拉图就是创作新的神话的能手。用哲学思考mythos,思考theos(神),思考physis(自然),还有koinonia(Community,社会共同体),于是就产生了一系列用logos表述的“logia”(学科),如theologia(神学),mythologia(神话学),psychologia(灵魂学、心理学)等等,这些都有其存在的地位,各有它自身特有的aletheia。如果我们从原创性智慧切入,那么我们对philosophia,logos,ousia,mythos,aletheia等,就会有新的领悟:即必须在希腊宗教和神话、希腊文学和艺术、希腊哲学与语言的演化这个大框架内考察希腊人的求“真”与求“是”。这样才能深化Being与truth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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