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张伯端道教思想的易学渊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道教论文,易学论文,渊源论文,试论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959;B2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3882(2005)01-0068-07
对生命的终极关怀是宗教的特质所在,道教也不例外。与其他宗教派别相比,道教对生命的终极关怀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即以术显“道”,亦即通过对各种证道之术的运化来彰显至精至微、至玄至妙的“道”。而在道教所使用的各种道术中,内丹修炼术对于证道、体道则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从采用多种修道之术发展到采用内丹修炼之术为主,是对道教修炼方法的一个极大的突破,它表明体道、证道既转入了实践操作的阶段,又进入了理论提升的阶段。从道教的发展史来看,唐末至宋、元两朝堪称内丹道获得突破性进展的时期。其间,北宋内丹家张伯端以其《悟真篇》彪炳于世,奠立了嗣后内丹道发展的理论基础。
张伯端(983—1082),字平叔,一名用成,号紫阳,浙江天台人,北宋道士,道教金丹派南宗五祖之一。其道教论著主要有《悟真篇》(又名《通玄秘要悟真篇》、《金液还丹悟真篇》),《金丹四百字》,《禅宗诗偈》(即《悟真篇后遗》),《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奇经八脉考》,《紫阳真人语录》等。他针对当时内丹修炼蔚然成风、内丹理论纷纭,以及门派众多的现象,鼎力正本清源,弘扬《周易参同契》的传统,援《易》以明丹道,主张以内丹为修仙途径,而以“性命双修”为其内炼大旨,形成了其“先命后性”、“性命双修”的完整的道教内丹修炼理论。
一
北宋时期,最高统治者继承了自唐代以来崇道的做法,使道教的社会地位空前提高,道教显得格外活跃,其在思想界的影响也日益扩大。这种情况对当时正在仕途跋涉的张伯端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触动。特别是在他经受了参加科举考试失败、而后又在府吏任上因焚烧卷宗被谪戍等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逐渐对儒家治国平天下的世俗人生价值取向产生了怀疑,由此转入了修丹证道的超越之途。他针对当时社会众生的整体精神状况,并根据自身修道的亲身体验,在《悟真篇》中作诗曰:“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只贪名利求荣显,不觉形容暗悴枯。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第1页)[1]又曰:“人生虽有百年期,夭寿穷通莫预知。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妻财抛下非君有,罪业将行难自欺。大药不求争得遇,遇之不炼是愚痴。”(第2页)[2]在此,张伯端认为:不谋求大道就不能脱离迷途,即使有良好的品行和才华仍称不上真正的丈夫。百岁光阴如同火星水泡,稍纵即逝。如果只追求功名利禄而不顾及形体容貌的憔悴衰老,纵然有堆得象山一样高的金银财宝也无法避免各种不测。人的寿命长短、贫困通达是不可预知的,一个人可能昨日还在街头跑马,今天却已成棺材中的尸体,而死后妻子财产也都不再归为己有。所以对人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生死问题。
由此,张伯端认为儒释道三教都是围绕着人的终极关怀展开的,它们在对生死问题的解决上,可谓殊途同归,他在《悟真篇·自序》中说:
老释以性命学开方便之门,教人修种,以逃生死。释氏以空寂为宗,若顿悟圆通,则直超彼岸;如有习漏未尽,则尚徇于有生。老氏以炼养为真,若得其枢要,则立跻圣位;如其未明本性,别犹滞于幻形。
其次,《周易》有穷理尽性至命之辞,《鲁语》有“毋意、必、固、我”之说,此又仲尼极臻乎性命之奥也。然其言之常略,而不至于详者,何也?盖欲序正人伦,施仁义礼乐有为之教。故于无为之道,未尝显言。但以命术寓诸《易》象,以性法混诸微言耳。至于《庄子》推穷物累逍遥之性,《孟子》善养浩然之气,皆切几之矣。迨夫汉魏伯阳引《易》道阴阳交媾之体,作《参同契》以明大丹之作用,唐忠国师于语录首叙老庄言,以显至道之本末,如此岂非教虽分三,道乃归一。(第1—2页)[1]
张伯端的这段话,集中体现了他的“三教合一”的思想。在他看来,无论是儒教、道教还是佛教,其旨都是“教人修种,以逃生死”、“臻乎性命之奥”,其所主张的修炼方法或修养方法的根本目标都在于悟道、体道,与道合一,只不过这三教下手路数各有分别罢了。就张伯端本人而言,他更倾慕魏伯阳的修炼路数,亦即“引《易》道阴阳交媾之体”,“以明大丹之作用”。
正是基于对《周易参同契》的推崇,张伯端把阴阳之道视作性命之道,并试图从《周易》中发掘这种阴阳之道。《说卦传》中说: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第1001-1003页)[2]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第1006页)[2]
显然,《易传》认为,《周易》之道包含了天、地、人三才之道,这三才之道可以更进一步概括、抽象为“一阴一阳之谓道”,即“阴阳之道”。《易传》的这种概括和抽象已超越了天、地、人三才之道的分别,是对包括人类在内的整个宇宙的最高统一性或宇宙最高原理的把握。《易传》的这种概括和抽象,后来经过汉易与气化论的宇宙论的结合,便进一步认为天地、日月、人物都是在阴阳二气的作用下生成的,阴阳二气迭运,生成万物的过程就是易道的展开过程,亦即道顺生万物的过程,这其中也接受了道家宇宙生化论的影响。后来,道教在其演化的过程中,便接受了易、道的这种道、气生化论的影响,认为包括人在内的宇宙间万物的生成都遵循道顺生万物的顺序,并感受到由道顺生的万物都会有生老病死,即离不开疾病死亡的纠缠。在道教看来,道作为一个终极性的存在,它本身虽然不会衰亡,但是由它所产生的具体的事物却是暂居性存在,是无法长存的。它以人为例,认为人虽然在虚无之中禀受先天之气,但他所具有的先天之气会因为烦恼忧虑而逐渐耗散。由于世俗的烦恼,人所禀受的先天之气先是化作阴阳二气或称坎离,也就是元精、元神。而元精下滑、元神上飞将直接导致先天之气的耗散,于是造成生命衰竭死亡。故欲避免这种生死的纠缠、达到长生久视的目的,就必须归根返本,逆炼归元,即以逆反的形式回溯宇宙创生之过程,返回生命产生的源头处,炼成大还金丹,亦即张伯端在《悟真篇·读周易参同契》中所说:“大丹妙用法乾坤,乾坤运兮五行分,五行顺兮,常道有生有灭。五行逆兮,丹体常灵常存。”(第165页)[1]这里,张伯端显然认为金丹之道即是一《易》的天地变化之道,只不过他反其道而用之罢了。
张伯端试图从《周易》中寻找内丹修炼的哲学根据,这可谓明智之举。因为《易》道以天地乾坤为父母,而丹道则以乾坤为炉鼎,在内丹修炼中,丹道最重乾坤坎离。《说卦传》认为,坎离是乾坤相交而成的继体。其云:“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谓之中男;离再索而得女,故谓之中女。”(第1023页)[2]亦即乾坤相交,乾中一爻,入于坤腹,坤实成坎;坤中一爻,入于乾体,乾虚成离。所以离是乾的继体,坎是坤的继体。汉代易学家荀爽认为:“乾起于坎而终于离,坤起于离而终于坎。离坎者,乾坤之家而阴阳之府。”(第185页)[3]张伯端据此认为,离中之阴,乃坤家中正之阴;坎中之阳,乃乾家中正之阳。坎离具乾坤中正之德,代乾坤而施为,象天地无为,日月变动。所以,他由此指出:
万卷仙经语总同,金丹只此是根宗。依他坤位生成体,种向乾家交感宫。莫怪天机俱泄漏,都缘学者自迷蒙。若人了悟诗中意,立见三清太上翁。(第28页)[1]
日居离位反为女,坎配蟾宫却是男。不会个中颠倒意,休将管见事高谈。(第52页)[1]
取将坎内中心实,点化离宫腹内阴。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总由心。(第54页)[1]
显然,张伯端认为,内丹修炼的根本在于以乾坤为鼎器,以坎离为药物,颠倒坎离,逆以成丹。按《说卦传》,坤为腹,为地,属纯阴,在人体来说就是腹部下丹田,是产药的地方;乾为首,为天,属纯阳,在人体来说就是头部泥丸宫又称上丹田。坎本坤体,坎中一阳为至阳,万物因之而生;离本乾体,离中一阴为交感宫,神与气在此交合即药在泥丸宫提炼。乾坤破体为坎离,坎水离火顺行生人,取坎填离,七返九还逆行成仙。
由此可见,“张伯端的内丹道乃是建立在阴阳造化之道的基础上,丹道不过是阴阳之道的一种推演,是在阴阳生成原则下成就纯阳之体,从而最终终结阴阳之道。……这其实也是对道→阴阳→万物这一常道生成过程的一种逆转式回溯。一句话,丹道乃是以顺的原则为指导,转出逆反的结果。”(第325页)[4]
二
在明确了修炼金丹需要洞晓阴阳、深达造化之后,张伯端进一步运用《周易》象数来阐述内丹修炼的药物。在道教史上,张伯端之前的钟离权和吕洞宾在演述其内丹道时,曾涉及到数学。《易传》中有这样一段话: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第873—874页)[2]
对此,钟吕认为,五十五是阴阳生成之数。天数二十五是阳数,地数三十为阴数。若把自一至十之数合配五行,则又有五行生数和五行成数。这其中自一至五为生数,自六至十为成数。生数中一三五为阳,二四为阴,即三阳而二阴;成数中七九为阳,六八十为阴,即三阴而二阳。接着,钟吕又将五行生成之数纳入人身五脏,每脏各分配一阴一阳两个数,亦即肾为水,配一与六;心为火,配二与七;肝为木,配三与八;肺为金,配四与九;脾为土,配五与十。钟吕认为,真气自肾而生,肾为一六,一为阳数,肾阴中含有真阳;肾气传到肝,肝为三八,如此则肾中的阳气从一变成了三,阴气则从六变成了八,阴息而至于极,阴极则生阳,肾中的阴气至肝而绝。真气再由肝传入心,心为二七,二为阴数,表示心阳中藏有真阴。真阴真阳即内丹合炼之真药物。真阴真阳运用于心,方可炼就七返九转之丹。
张伯端继承了钟吕的这种思想方式,继续采用数学演述内丹道。他在《悟真篇》中说:“三五一都三个字,古今明者实然稀。东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四共之。戊己自居生数五,三家相见结婴儿。婴儿是一含真炁,十月胎圆入圣基。”(第24页)[1]在这里,张伯端运用数学,不但阐明了炼丹的药物,而且诠释了内丹合炼的原理。按照《周易》数学,天三生木,地二生火,火数为二,木数为三,在五行生克中木生火,所以木火为一家,此即张伯端所说三五中的一五,这也象征人体阳中的孤阴。天一生水,地四生金,金数为四,水数为一,金能生水,故金水一家,此即二五,这也象征人体阴中之阳。另外,天五为己土,地十为戊土,土居中央,五行之数都取生数,土数也是五,此即张伯端所说的第三五。其中,前面的两个五是炼丹的药物,即真阴真阳。土五则是内丹修炼的媒介,又称为黄婆。张伯端的这首七言四韵诗,也点明了内丹修炼的要旨。在他看来,内丹修炼不能完全依循世间的生成之理,而要适当颠倒世间生成法则,逆而用之。也就是说,必须使心火下降,而令肾水上升,通过戊己中宫之土的媒合,使得龙虎相交、金木会合,从而实现三家相见,结就圣胎。在此过程中,中宫之土作为黄婆调和铅汞,不可或缺。张伯端在《悟真篇》中说:“离坎若还无戊己,虽含四象不成丹。只缘彼此怀真土,遂使金丹有返还。”(第50页)[1]又云:“震龙汞出自离乡,兑虎金生在坎方。二物总因儿产母,五行全要入中央。”(第55页)[3]这几句诗突出强调了真土的作用。因为乾坤坎离或东南西北或日月天地作为四象,若无真土加入则各居一方,不成气候。而戊土可被坎水容纳,己土可被离火容纳,有了戊己之土,则水火相交时阴阳可以调和,四象可以平衡,金丹得以凝结。
三
作为两汉易学重要内容的卦气说,“是两汉易学家借以解说《周易》理论、运用《周易》筮占而建立起庞大象数体系的重要方法之一。”(第55页)[3]卦气说是卦爻和历法相结合的产物,表现为六十四卦和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及七十二候的相配。卦气说的内容包括八卦卦气说,十二消息说、四正卦说和六日七分说等。其中它的“以阴阳说易”、重视天道阴阳消息的思想,则对张伯端的内丹道产生了重要影响。张伯端将卦气说以阴阳之气的消长来解释《周易》、以《周易》卦象来解说一年节气的变化(即以六十四卦配四时、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以及卦气说以此来推断人事的吉凶的思想作了发挥,用以阐述修炼内丹的火候节次工夫。他在《悟真篇》中说:“天地盈虚自有时,审能消息始知机。由来庚甲申明令,杀尽三尸道可期。”(第92页)[1]这是对内丹节次工夫的总论,即天地之道是通过一盈一虚来表明它的阴阳关系。按照张伯端的理解,日中为盈,日偏西为虚,月满为盈,月亏为虚,春华秋实盈虚其中,阳气升为盈,阴气降为虚,这种变化有章可循。而人体是个小天地,仔细探研体内阳息阴消的奥秘,适时进火、退符、采药、运河车,才能不失归根复命的契机。
张伯端认为,天地、日月与人体虽然都是阴阳之道的表现形式,但它们却各自具有独特的运行节律。故丹家在援引天道参证丹道时,不可对三者作简单比附,而应遵循攒簇法则,将三者的运行节律予以转换。他在《悟真篇》中说:“日月三旬一遇逢,以时易日法神功。守城野战知凶吉,增得灵砂满鼎红。”(第87页)[1]在此,张伯端阐述的是时间攒簇法则,即认为在年、月、日、时四种时间系统中存在着相同的结构及消长周期。因此,在修炼内丹时,可将一年之造化攒入一月之中,一月攒入一天之中,一天攒入一时之中。故他又说:“冬至一阳来复,三旬增一阳爻。月中复卦朔晨超,望罢乾终姤兆。日又别为寒暑,阳生复起中宵。午时姤卦一阴朝,炼药须知昏晓。”(第151—152页)[1]这是以具体卦例来阐述时间攒簇法则,即冬至一阳生为复卦,三十日增一阳爻为临卦,又三十日为泰卦,再为大壮卦,为夬卦,为乾卦,乃是阳火之候;阳极则阴生,故夏至一阴生,为姤卦,三十日增一阴爻,为遁卦,再为否卦,为观卦,为剥卦,为坤卦,乃是阴火之候。阴极而阳生,周而复始,这是一年的气候。将其移入一月之中,则以朔旦为复,至望日为纯阳,十六日为姤,一阴始生,再至坤卦,是一月气候周天大数。再将一月之候移在一天之中,则以夜半子时一阳生为复卦,午时一阴生为姤卦。张伯端认为一日、甚至一时之中也有与一年相同的造化周期,只要找到其运行节律,则凭一日、一时的修炼便可以夺一年的造化之功。因此,他得出了“赫赤金丹一日成”的惊人结论:“赫赤金丹一日成,古仙垂语实堪听。若言九载三年者,总是推延款日程。”(第119页)[1]当然,张伯端关于阴阳盈虚的理论与《周易参同契》所阐述的“月体纳甲说”也有内在的联系。
当然,在张伯端看来,修炼内丹运用火候也要灵活,不可完全拘泥于卦象爻气而为其左右。他说:“否泰才交万物盈,屯蒙二卦禀生成。此中得意休求象,若究群爻漫役情。卦中设象本仪形,得象忘言意自明。举世迷徒惟执象,却行卦气望飞升。”(第88—90页)[1]这就是说,《周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各象各爻本来是圣人取法的一种符号,用以喻事显道。故只要通晓象爻的内涵及思想,忘却卦象符号而其意依旧朗然洞彻。所谓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象中之意了然于胸,如此才是成功的修炼者。相反,如果生搬硬套,囿于朝屯暮蒙一日两卦,始于屯蒙,终于既未,而企望得道成仙,则与张伯端的旨趣相去万里了。
四
在论述了修炼内丹的学理,阐明了炼丹的药物以及节次工夫之后,张伯端进一步探讨了修性与修命的关系。
《易传》中有“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之语,对其中的“性命”二字,儒释道三教各有不同的解释。宋代理学家朱熹认为,“物所受为性,天所赋为命。”(第514页)[2]一般来说,道教认为,性指心性、理性,又谓之“真意”、“真神”等;命指生命、形体,又谓之“元精”、“元气”等。合而言之,炼心神为修性,炼精气为修命。张伯端认为,道家(指他以前的传统道教)以命宗立教,故详言命而略言性;释氏以性宗立教,故详言性而略言命。在他看来,性命本不相离,道释本无二致,性命必须双修。他指出:“饶君了悟真如性,未免抛身却入身,何似更兼修大药,顿超无漏作真人。”(第59页)[1]这是强调坚持内丹修炼比只懂得真性如性更重要,旨在说明性功必须建立在命功的基础上。故单修禅宗不如兼修内丹,至于佛教下乘禅法,则不值得一提。他在《悟真篇序》中指出,即使佛教中的“闭息一法”,其最高功果也不过达到内丹派所谓五等仙中最下等的“鬼仙”。张伯端认为自己所提倡的性命双修,最无所偏、最为圆满,是三教先圣性命中真传的正宗。当然,张伯端并没有把自己的思考仅仅停留在凸显内丹上,而是着重对内丹中的命功与性功的关系作了阐释。他说:“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但见无为为妙道,不知有为作根基。虚心实腹义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不若炼铅先实腹,且教守取满堂金。”(第45、99、118页)[1]在他看来,命功修炼阶段是有为,而性功修炼是无为,所谓性命修炼,即是以有为作基础而达于为无为。因此,在性命修炼时,要从修命入手,先命后性。
尽管张伯端提出在修炼的切入处要坚持先命后性,但就性功修炼和命功修炼的作用而言,他似乎更看重性功。这不仅因为心性修炼是修道的更高层次,只有通过修性才能进一步还虚得道,而且还因为心性功夫直接影响着对火候的把握。内丹修炼的火候把握是以神为体、以意为用,因而对修炼者的心性调控能力要求很高。即所谓:“若要修成九转,先须炼己持心。依时采取定浮沉,进火须防危甚。大药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若非积行修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第121、141页)[1]这是说,要想炼成金丹,必须使自己惩忿窒欲,克己复礼,无私无虑,不动不摇,巩固根本,保持清静。不但要在修炼时清心寡欲,更要在日常生活中广结善缘,积阴功,修阴德,如此才能去处魔障、结丹成仙。张伯端在这里把心性修炼包括其中的品德修养当作防止走火入魔、保证修炼顺利进行的重要条件。对此,后来的潜虚子陆西星在其《悟真篇小序》中解释说:“阴德是人所不知者,上阳论是绿之,施予不求报,阴德也;积善无人知,不迫人于险,暗中作方便,俱阴德也。经云:彼以祸来,我以福往;彼以怨来,我以德往。郝太古仙师云:阳德服人,阴德伏魔”。[5]的确,人与天地同为三才,天地无穷而人难长生的原因在于天地能守其道。故人欲修仙道须先修人道,否则道必远人。道由人显,修道体道须时时行持。要一心一意积善行修阴德,才能真正得道。由此,张伯端又说:“德行修逾八百,阴功积满三千。均齐物我与亲冤,始合神仙本愿。虎兕刀兵不害,无常火宅难牵。宝符降后去朝天,稳驾鸾车凤辇。”(第155页)[1]这首词上半部分讲道与德形影不离,无至德则无至道,故修道离不开修德。后半部分则强调性功的重要,即一旦性功修成,便可天马行空,上天入地,神来神往,既无阻隔,亦无终时,以此勉励修炼者神仙可学,仙境可攀。张伯端认为,在整个修炼过程中,必须以本源真觉之性为统帅,通过明心见性来体认形上之道。到修炼的最后阶段,金丹与大道合一,道即是丹,丹即是道。从这个意义上,张伯端实际在很大程度上契合了《易》道。《易传》云: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第987页)[2]
在他看来,“教虽分三,道乃归一”,“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亦即合道的“大人”与修成金丹的仙人原是一家,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总之,张伯端发挥《周易参同契》的理论,高倡三教合一,主张性命双修,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丹道思想。与《周易参同契》假借周易爻象以论作丹之意一样,张伯端也采取了易学中包含的阴阳说、《周易》数学、卦气说(十二消息说),用以说明内丹之周天火候和成丹过程的阴阳变易之理。其丹道思想的《周易》渊源清晰可辨,其对《周易》义理的引申和发挥,自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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