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左复兴”与原始道教的预言--金南北朝刘根、刘媛等人的起义_汉朝论文

“汉左复兴”与原始道教的预言--金南北朝刘根、刘媛等人的起义_汉朝论文

“汉祚复兴”的谶记与原始道教——晋南北朝刘根、刘渊的起义起兵及其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道教论文,南北朝论文,及其他论文,原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所谓“汉祚复兴”即刘氏子孙复兴汉朝,这个谶记在王莽代汉之际即已出现。晋南北朝时,“汉祚复兴”或刘氏“系(继)统先基”的谶记,显然更与原始道教有关,并与“李弘应出”的谶记联系在一起。从西晋末年开始的以“汉祚复兴”为号召的起义或起兵,如刘尼、刘根、刘举、刘灵助,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匈奴族刘渊的反晋起兵,皆为原始道教所发动。本文主旨即在讨论这个问题。

北魏新道教教主寇谦之所伪托的《老君音诵诫经》,曾借老君之口说:“今世人恶,但作死事,修善者少。世间诈伪,攻错经道,惑乱愚民,但言‘老君当治,李弘应出’。天下纵横,返逆者众,称名‘李弘’,岁岁有之。……愚民信之,诳诈万端,设官称号,蚁聚人众,坏乱土地。称‘刘举’者甚多,称‘李弘’者亦复不少。”[①a]站在统治者立场,寇谦之反对“愚民”所信奉的原始道教,特别是以“刘举”、“李弘”为号召的起义。关于“李弘”,请参看拙著《释“张角李弘毒流汉季”——“李家道”与汉晋南北朝的“李弘”起义》一文,[②a]这里不再详说。至于与“李弘”并称的“刘举”,汤用彤先生《读〈道藏〉札记》的《“妖人”刘举》一条,从《魏书》的《高祖纪》、《孝庄帝纪》检出了两个“刘举”。[③a]《高祖纪》所记“妖人刘举自称天子”,事在魏孝文帝延兴四年(公元474年),起义之地的齐州在今山东历城县。《孝庄帝纪》所记“光州人刘举,聚众数千,反于濮阳”,事在废帝中兴二年(532年)。两个“刘举”相距五十余年,而且皆出现在寇谦之死后,说明以“刘举”为号召的起义仍然“甚多”,继续在北魏境内发动。

寇谦之以“刘举”与“李弘”对举,其间必然具有密切联系,两者都应该见于原始道教所宣扬的谶记。但是,为什么寇谦之仅指出“老君当治,李弘应出”,却没有提及关于“刘举”已包括在“李弘”的谶记之内,下面所要讨论的刘氏“系(继)统先基”,就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道藏·洞玄部·本文类》收有《太上洞渊神咒经》二十卷,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发现此经的唐写本(伯希和3233)。据唐长孺先生《史籍与道经中所见的李弘》一文对此经所作的校勘,[④a]唐写本远较《道藏》本为胜,这里所据的即是此本。《太上洞渊神咒经》卷一《誓魔品》有如下记载:“及汉末魏时,人民流移,其死亦半。至刘氏五世,子孙系(继)统先基。当时四方嗷嗷,危殆天下,中国人民悉不安居,为六夷驱迫,逃窜江左。刘氏隐迹,避地淮海。至甲午之年,刘氏还住中国,长安开霸,秦川大乐。六夷宾服,悉居山薮,不在中川。道法盛矣,‘木子’、‘弓口’,当复起焉。”唐先生曾怀疑《誓魔品》另一处所提到的“五世之孙刘子佐治天下”与《老君音诵诫经》所说的“刘举”有关,这是很有见地的思考。这里所要讨论的是,上引《誓魔品》的记载显然分为两部分,“汉末魏时”,“人民其死亦半”,刘氏的“五世子孙”当出来“系(继)统先基”,复兴汉朝,这属于预言,亦即谶记,这是第一部分。其下属于应验,“甲午之年”“避地淮海”的刘氏子孙,果然“还住中国”,“长安开霸,秦川大乐”,此时“木子”“弓口”(李弘)再度出世,原始道教也从而随之兴旺。尽管这个应谶而出“还住中国”的刘氏,在现存史籍中已不可考,但可以看出,复兴汉朝的预言与“李弘”具有密切联系,应该属于“李弘应出”这个谶记的一部分。即是说,应谶而出的“李弘”可以自为“圣王”,也可以在刘氏“系(继)统先基”之后“复起”,振兴原始道教。同时,如同称“‘李弘’者亦复不少”一样,必然也有其他原始道教道众为应谶而称“刘氏”,并以此为号召发动起义或起兵,“甚多”的“刘举”即应该包括在内。

从刘邦开始,包括西汉和东汉,统治的时间长达数百年之久。刘氏“系(继)统先基”这个谶记所反映的仅是复兴东汉王朝,如果追溯到王莽取代西汉之际,是否也出现过复兴西汉的谶记?两者又是否具有密切联系?这是一个有必要首先加以探讨的问题。

《汉书·王莽传下》说:“魏成大尹李焉与卜者王况谋,况谓焉曰:‘新室即位以来,民田奴婢不得买卖,数改钱货,征发烦数,军旅骚动,四夷并侵,百姓怨恨,盗贼并起,汉家当复兴。君姓李,李音征,征火也,当为汉辅。’因为(李)焉作谶书,言:‘文帝发忿,居地下趣军,北告匈奴,南告越人。江中刘信,执敌报怨,复续古先,四年当发军。江湖有盗,自称樊王,姓为刘氏,万人成行,不受赦令,欲动秦、洛阳,……’会合十余万言。”又说:“先是,卫将军王赦素养道士西门君惠,君惠好天文谶记,为涉言:‘星孛扫宫室,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刘秀即刘歆)姓名是也。’”《后汉书·光武纪上》说:“宛人李通等以图谶说光武云:‘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又《刘玄传》说:“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刘婴为天子。初,望见更始政乱,度其必败,谓安陵人弓林等曰:‘前定安公(刘)婴,平帝之嗣,虽王莽篡夺,而尝为汉主,今皆云刘氏真人当更受命,欲共立大功,何如?’(弓)林等然之。”《后汉纪》卷一说:“穰人蔡少公,道术之士也,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子骏(刘秀即刘歆)也。’世祖(光武帝刘秀)笑曰:‘安知非仆邪?’”王莽末年出现的这些“谶书”、“谶记”或“图谶”,所提出的“刘氏当复兴”、“刘氏真人当更受命”,以及“刘秀当为天子”、“刘氏复起,李氏为辅”,等等,说明这类谶记当时曾广为传播,并为人们所信奉。在这类谶记影响下,当然出现了应谶者,光武帝刘秀即是被拥戴出来的“刘氏”皇帝,建立了东汉王朝。

一般说来,谶记一旦深入人心,往往可以长期流传,尽管有时若存若亡,但时机来到,仍然可以广为传播。如“代汉者当涂高”,东汉初年割据益州称帝的公孙述,曾以此为号召,[①b]到了东汉末年,割据淮南的袁术仍然利用这个谶记企图称帝。[②b]从公孙述到袁术,跨度为整个东汉一代,其间达两个多世纪。如果说,谶记可以延续不绝,那么,王莽末年出现的“刘氏当复兴”这个谶记,与晋南北朝原始道教的刘氏“系(继)统先基”,其间是否具有必然的渊源关系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应该从两个方面加以考察。

首先,应该考察“刘氏当复兴”这个谶记的传播者西门君惠其人。如上所引《汉书·王莽传》,西门君惠是一名“道士”,敦煌莫高窟藏经洞所出唐写本《修文殿御览》残卷(伯希和2526)引桓谭《新论》说:“曲阳侯王根迎方士西门君惠,从之学养性却老之术。余见侯曰:‘圣人不学养性,凡人欲为之,欺罔甚矣。’君惠曰:‘夫龟称三千岁,鹤言千岁,人反不如鸟邪?’”据《论衡·道虚》:“道家或以导气养性,度世而不死”,[①c]所谓“养性”、“不死”,即西门君惠的“养性却老之术”。这类道术直到东晋时期仍为原始道教所奉行。《晋书·孙恩传》说:“(孙)泰传其(杜子恭)术,……诳诱百姓,愚者敬之如神,……太子少傅王雅先与泰善,言于孝武帝,以泰知养性之方,因召还。”孙泰是著名的天师道教主,他所知的“养性之方”,亦即西门君惠的“养性却老之术”。说明两人尽管相距二百余年,其间的渊源关系仍是十分明显的。“不死”、“却老”本来是道教教义的核心,应该说,王莽代汉之际,原始道教已经出现,西门君惠即是早期的道众,“刘氏当复兴”也是其时原始道教所宣扬的谶记。除西门君惠外,如前所说,宣扬这个谶记的王况是“卜者”,蔡少公是“道术之士”,同样应该是其时原始道教的道众。由于涉及道教的起源问题,这里不拟多所论述。

其次,应该考察魏晋时期的社会状况,亦即刘氏“系(继)统先基”这个谶记得以传播的历史背景。曹魏的统治不过三十余年,至于西晋,建立后不久即出现所谓“八王之乱”,一场持续十多年的统治者的内部斗争,随之而来的更是以少数民族贵族为主的“十六国”之间的战争与割据。如《洞渊神咒经》所说,“人民流移,其死亦半”,这是一个与王莽末年类似的战乱时代。同时,曹魏取代东汉是以所谓“禅让”的形式,西晋取代曹魏同样如此,这种篡夺也与王莽取代西汉类似。

基于上面所探讨的两种情况,王莽末年出现的“刘氏当复兴”的谶记,为早期原始道教所宣扬,此后仍绵延不绝。到了两百多年后的曹魏取代刘氏的东汉,其历史背景与王莽时期完全一致,因而这个长期流传的谶记,又在同样时机下出现,继续为原始道教所宣扬,并得到人们的信奉,这是丝毫不奇怪的。

魏晋这个战乱时代,不但给人们带来苦难,也给人们带来憧憬,将希望寄托在重建汉朝的“刘氏”子孙身上。所谓人们既包括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也包括一部分地方豪族,以及被压抑的少数民族贵族,尽管这类人物属于少数,但不能忽视,他们具有相当大的能量。劳动人民所憧憬的是,推翻当前的统治者,拥戴一个“好皇帝”,战乱时代能够迅速转为太平盛世。至于地方豪族或少数民族贵族,与当前的统治者矛盾重重,也憧憬于自己所选择的“好皇帝”,甚至认为自己即是“好皇帝”。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人们相信天帝神鬼的显灵,相信天上世界的存在,也相信各种神秘的物事,以及预示未来的流行谶记,即是说,相信原始道教所宣扬和显示的一切。同时,出于忆旧的共同心态,人们认为,这个“好皇帝”应该是重建汉朝的刘氏子孙,而且正是原始道教的道众。根据这种认识,因而对晋南北朝的某些“刘氏”的起义或起兵,有必要予以新的考察。

《晋书·张昌传》说:“张昌,本义阳蛮也。少为平氏县吏,武力过人。每自占卜,言应当富贵。……及李流寇蜀,张昌僭遁半年,聚党数千人,……会壬午诏书,发武勇以赴益土,号曰‘壬午兵’。自天下多难,……及此发调,咸不乐西征,(张)昌党因之诳惑,百姓各不肯去。而诏书催遣严速,所经停留五日者,二千石免,由是郡县长官皆躬出驱逐,辗转不远,屯聚而为劫掠。是岁,江夏大稔,流人就食者数千口。太安二年(303年),(张)昌于安陆县石岩山屯聚,去郡八十里,诸流人及避戍役者多往从之。昌乃变姓名为‘李辰’。太守弓钦遣军就讨,辄为所破。昌徒众日多,遂来攻郡。……(张昌)据有江夏,即其府库。造妖言云:‘当有圣人出’。山丘县吏丘沈遇于江夏,昌名之为‘圣人’,……立为天子,……沈乃易姓名为‘刘尼’,称汉后,以昌为相国,……建元神凤。”如一般所论,这是一次以流民为基础的起义。值得注意的是,为什么当“李流寇蜀”之际,张昌“僭遁半身”,并在此时“聚党数千人”?又为什么当西晋政府征发“壬午兵”前往蜀地镇压李流之际,张昌之党“因之诳惑”,致使“百姓名不肯去”?世所习知,属于巴賨李氏的李流,出于世代信奉原始道教的家族,显然,张昌、李流之间不但存在联系,而且张昌及其同党也应该是原始道教的道众,张昌当然是教主,《晋书》的《张昌传》、《周玘传》都称张昌赤“妖贼”,即可以说明这一点。

除《晋书·张昌传》外,东晋干宝《搜神记》卷七有着同样的记载:“晋大安中,……其秋,张昌贼起,先略江夏,诳曜百姓,以汉祚复兴,有凤凰之瑞,圣人当世。从军者皆绛抹额,以彰火德之神,百姓波荡,从乱如归。”值得注意的是,“以汉祚复兴,有凤凰之瑞”,前引《张昌传》说“建元神凤”,即这里的“有凤凰之瑞”。《太平御览》卷一一九引崔鸿《十六国春秋·前赵录》说:“永凤元年秋七月,凤皇集于蒲子,丞相刘宣等六十四人上尊号。十月,(刘渊)僭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永凤)。”刘渊是原始道教的领袖,也是为了应“汉祚复兴”这个谶记而称帝的,将在后面加以讨论。《魏书·刘灵助传》说:“(刘)灵助驯养大鸟,称为己瑞,妄说图谶,言刘氏当王。”刘灵助同样是原始道教的领袖,“妄说图谶,言刘氏当王”,当然是为了应“汉祚复兴”这个谶记而起兵反魏的,也将在后面加以讨论。前引《张昌传》、《搜神记》说“以汉祚复兴,有凤凰之瑞,”“建元神凤”;《十六国春秋·前赵录》说“凤皇集于蒲子”、“大赦改元(永凤)”。显然,两者所根据的属于同一传说。至于《刘灵助传》所说“驯养大鸟,称为己瑞”,所谓“大鸟”也应该即凤凰,同样如此。这个传说仅是一般的将凤凰视为祥瑞,还是原始道教所特有?即是这里所要讨论的问题。干宝《搜神记》卷四有这样一条记载:“沛国戴文谋,隐居阳城山中。曾于客堂食际,忽闻有神呼曰:‘我天帝使者,欲下恁君,可乎?’……文辞谢之际,忽堂上如数十人呼声。出视之,见一大鸟五色,白鸠数十随之,东北入云而去,遂不见。”所谓“大鸟五色”即凤凰,这不但是“神”而且是“天帝使者”。如我在《黄巾起义先驱与巫及原始道教的关系》一文所说,“天帝使者”是原始道教信奉的尊神,作为“天帝”的使者,其权力仅次于“天帝”,代表“天帝”可以主宰天上、人间和地下。[①d]因而这里有理由作如下推断,张昌、刘渊、刘灵助起义或起兵之际,所宣扬的“凤凰之瑞”,即显示“天帝使者”降临,他们得到“天帝”的神助,这完全出于原始道教的信仰,并非一般的将凤凰看作祥瑞。

当时,以“汉祚复兴”这个谶记为号召的,青、徐地区出现了刘根起义。《晋书·惠帝纪》说:“(光熙元年,306年)三月,东莱惤令刘柏根反,自称惤公,袭临淄,……王浚遣将讨柏根,斩之。”又《司马略传》说:“永兴初,惤令刘根起兵东莱,诳惑百姓,众以万数,攻(司马)略于临淄。”又《王弥传》说:“王弥,东莱人也。……惠帝末,妖贼刘柏根起于东莱之惤县,(王)弥率家童从之,柏根以为长史。柏根死,(王弥)聚众海渚,为苟晞所败,亡入长广山为群贼。弥多权略,膂力过人,青土号为‘飞豹’。后引兵入寇青、徐……入许昌,开府库,取器杖,所在陷没,多杀守令,有众数万,朝廷不能制。”这次起义除上所引外,又见《刘暾传》、《苟晞传》。仅《惠帝纪》、《王弥传》作“刘柏根”,其他三《传》皆作“刘根”,“柏根”或为其字。

据上引《晋书》的《纪》、《传》,值得注意的是,刘根被西晋统治者称为“妖贼”,与张昌起义同。同时,起义之地在东莱(今山东东部),起而响应的王弥也是东莱人。据《晋书·地理志》,东莱国属于青州,因而这次起义又被称为“青州贼”。[①e]刘根死后,王弥“聚徒海渚”,此后又以长广郡的长广山为根据地,继续活动于青州滨海地区。青州本来是“黄巾”的集中之地,又是大起义时“莫不毕应”的八州之一。[②e]后来被称为“黄巾贼帅”的管承也是长广人,由于长期活动于青州的沿海之地,又被称为“海贼”。[③e]说明东汉末年以来,原始道教在青州,特别是在这里的滨海地区,有着深厚的基础,“汉祚复兴”这个谶记,应该在这里得广泛传播,为民间所信仰。刘根既被称为“妖贼”,所活动的地区在青州滨海之地,其姓又为“刘”,应该说,他不但是一名原始道教的领袖,而这次起义也同样是为了应谶,即“汉祚复兴”的谶记。至于王弥其人,当然也是一名原始道教的领袖。

《晋书·王弥传》说:“今天下大乱,(王弥)进逼洛阳,京邑大震,宫城门昼闭。司马王衍等率百官距守,弥屯七里涧,王师进击,大破之。弥谓其党刘灵曰:‘晋兵尚强,归无所厝。刘元海(刘渊)昔为质子,我与之周旋京师,深有分契,今称汉王,将归之,可乎?’灵然之,乃渡河归元海。”当面临今后何去何从之际,王弥为什么不选择其他道路,而是投奔刘渊?昔年在洛阳王弥与刘渊“深有分契”,当然是原因,是否除此之外还另有其他原因呢?前引王弥与刘灵的对话中所强调的刘渊“今称汉王”,十分值得重视,这是回答这个问题的关键。对此,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思考:第一,从强调称“汉王”这一点来看,说明王弥思想中认为,刘渊起兵恢复汉朝的统治,同样是为了应“汉祚复兴”这个原始道教的谶记,与刘根相同。第二,王弥之党刘灵应该是刘根左右的重要人物,只要看王弥与他商量今后何去何从即可以看出,当时道教多取名为“灵”,[④e]因而刘灵又应该是一名原始道教的领袖。刘灵与刘渊素昧平生,不像王弥那样“深有分契”,为什么也同意投奔刘渊?显然,从原始道教立场出发,他也认为刘渊是另一个应谶而出与刘根相同的“刘氏”子孙。

刘渊是改姓“刘氏”以应谶的匈奴没落贵族,王弥投奔前来之后,果然受到重视和重用。

《晋书·刘元海载记》说:“中平中,(匈奴)单于羌渠使子於扶罗将兵助汉,讨平黄巾。会羌渠为国人所杀,於扶罗以其众留汉,自立为单于。……於扶罗死,弟呼厨泉立,以於扶罗子豹为左贤王,即元海(刘渊)之父也。”这里所记出于崔鸿《十六国春秋》,崔鸿所据又应该出于前赵官修史书如和苞《汉赵记》之类,其间当有伪托之处,对此没有必要加以讨论。这里仅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即作为匈奴贵族的刘渊为什么改姓“刘氏”?《载记》的解释是:“初,汉高祖以宗女为公主,以妻(匈奴单于)冒顿,约为兄弟,故其子孙遂冒姓刘氏。”很可能,这个解释即出于和苞《汉赵记》之类的伪托。事实上,从西汉初年起,几乎找不到匈奴贵族“冒姓刘氏”的记载,而且如上引《载记》所说,刘渊的祖父仍名於扶罗,其人曾多次出现在《三国志》和裴松之注所引各书。据《载记》所说,“元海(刘渊)从祖故北部都尉左贤王刘宣”,似乎“冒姓刘氏”是从刘渊的祖父辈开始的。但如上所说,刘渊之祖仍名於扶罗,为什么其“从祖”“冒姓刘氏”而其祖则否呢?因而这里可以作如下推论,即“冒姓刘氏”是从刘渊本人开始的,刘宣等人随之而改姓“刘氏”。刘渊之所以改姓当然有其政治目的,是不是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原因呢?这里所要讨论的即是这个问题。

“汉有天下世长,恩德结于人心,是以昭烈(刘备)崎岖于一州之地,而能抗衡于天下。吾又汉室之甥,约为兄弟,兄亡弟绍,不亦可乎?且我称汉,追尊后主(刘禅),以怀人望。”[①f]这是当西晋“八王之乱”司马氏内讧之际,刘渊乘机起兵时所说的。他称“汉王”时所下的《令》更说:“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应期,廓开大业,太宗孝文皇帝重以明德,升平汉道。世宗孝武皇帝拓土壤夷,地过唐日。中宗孝宣皇帝搜扬俊又,多士盈朝。是我祖宗道迈三王,功高五帝,故卜年倍于夏商,卜世过于姬氏。”[②f]从汉高祖到汉宣帝,这是刘渊对西汉王朝的颂扬。接着,在这个《令》中,刘渊又从东汉的“世祖光武皇帝”“恢复鸿基”开始,历数“显宗孝明皇帝”、“肃宗孝章皇帝”,直到“孝愍(献帝)委弃万国,昭烈(刘备)播越岷蜀”,“灭未悔祸,后帝(刘禅)窘辱”,最后归结到刘渊这次起兵的目的是“绍修三祖之业”。[③f]所谓“三祖”,指汉高祖刘邦、汉光武帝刘秀、汉昭烈帝刘备,即西汉、东汉、蜀汉的创始者,刘渊不但以汉朝刘氏的后裔自命,而且企图如刘秀那样“恢复鸿基”,继西汉、东汉、蜀汉之后建立第四汉朝。刘渊“冒姓刘氏”的政治目的是十分明显的。

这种以匈奴人而强攀汉朝宗室的行径,所谓“汉室外甥”,“兄亡弟绍”,刘渊自己也应该知道不能完全取信于人,因而他之所以“冒姓刘氏”必然另有其更为重大的原因,即是为了应谶——“汉祚复兴”,刘氏“系统先基”(即刘渊所说“恢复鸿基”)这个谶记。

尽管史籍没有明确记载,如果通过某些迹像加以考察,仍可以看出,刘渊“冒姓刘氏”不但是为了应谶,而且刘渊及其家族也都是原始道教的道众,很可能,刘渊本人还是一名教主。

首先,《晋书·王弥传》说:“元海(刘渊)闻(王弥来投)而大悦,遣其侍中兼御史大夫郊迎,致书于弥曰:‘以将军有不世之功,超时之德,故有此迎耳。迟望将军之至,孤今亲行将军之馆,辄拂席洗爵,敬待将军。’及(王)弥见元海,劝称尊号,元海谓弥曰:‘孤本谓将军如窦周公(窦融)耳,今真吾孔明(诸葛亮)、仲华(邓禹)也。烈祖有云:‘吾之有将军,如鱼之有水。’”这里将王弥比拟为诸葛亮、邓禹,视为佐命元勋,仅是刘渊表示对王弥的尊重,别无他意,值得注意的倒是刘渊所说“孤本谓将军如窦周公耳”这一句,王弥失败来奔,与东汉初年拥有强大军事力量、割据河西的窦融完全不能相比,刘渊为什么将王弥看作窦融?显然自有其原因。《后汉书·窦融传》说:“(窦)融等于是召豪杰及诸太守计议,其中智者皆曰:‘汉承尧运,历数延长。今皇帝(光武帝刘秀)姓号见于图书,……故刘子骏(刘歆即刘秀)改易名字,冀应其占,及(王)莽末,道士西门君惠言刘秀当为天子,遂谋立子骏。事觉被杀,出谓百姓观者曰:“刘秀真汝主也。”皆近事暴著,智者所共见也。’……(窦)融小心精详,遂决策东向。”如前所说,王莽末年出现的“刘氏当复兴”与魏晋时的“汉祚复兴”,两个谶记之间具有延续继承的关系,刘渊将王弥比作窦融,即是说,王弥投奔刘渊如同窦融归附光武,都是出于刘氏复兴汉朝这个谶记,两人的动机完全一致。十分明显,王弥、刘渊作为知交在洛阳时,即已接受原始道教所宣扬的这个谶记,因而刘渊本意认为,王弥是为“汉祚复兴”这个谶记而投奔前来。

其次,《晋书·刘聪载记》说:“(刘)聪子约死,一指犹暖,遂不殡敛,及苏,言见元海(刘渊)于不周山。经五日,遂复从至昆仑山。三日而复返于不周,见诸王公卿将相死者悉在,宫室甚壮丽,号曰蒙珠离国。”《太平御览》卷三八、一一九所引《十六国春秋·前赵录》也有同样记载,说明上引《刘聪载记》的史源即出于此书。这条史料一直不为人们所注意,对于探讨刘渊与原始道教的关系,却是十分重要的史料。这里所描述的刘约幻梦,最为值得注意的是“(刘约)遂复从(刘渊)至昆仑山,三日而复返于不周”。自先秦以来,昆仑即是人们所极为向往的仙山之一,如果仅从这个角度加以考察,当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据道经所反映的看来,昆仑山不仅是一般意义的仙山,更是原始道教最为崇高的圣地。《太平经》卷一一二《不忘诫长得福诀》说:“神仙之录在北极,相连昆仑,昆仑之墟有真人。”[①g]《老子想尔注》说:“‘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常治昆仑”。[②g]《老君音诵诫经》说:“若我(老君)欲出‘形’之时,宜欲改易天地,经典故法尽皆殄灭,更出新正。命应长生之者,赐给神药,升仙度世,随我(老君)左右。恶人化善,遇我之者,尽皆延年。若国王天子治民有功,辄使伏杜如故;若治民失法,明圣代之。(老君)安民平定之后,还当升举,伏宅昆仑。”[③g]《三天内解经》卷上说:“以汉安元年壬午岁五月一日,老君于蜀郡渠亭石室中,与道士张道陵将诣昆仑大治。”[④g]《太平经》所说“昆仑之墟有真人”,据该书卷四二《九天消先王灾法》,九等中的第三等即“真人”,列于“神人”、“大神人”之后,“仙人”之前;如果据《太平经钞》丁部则仅为八等,“真人”属于第二等,第一等为“无‘形’委‘气’”的“神人”。《老子想尔注》为“五斗米道”教主张鲁所作,较《太平经》为晚,《老子想尔注》所谓“‘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即是《太平经》所说“无‘形’委‘气’”的“神人”。但是,《太平经》所谓“无‘形’委‘气’”,仅指一般意义的最高“神人”,并非神化的老子,《老子想尔注》则实指为“太上老君”(神化的老子),这是两者最大的不同之点。值得重视的是,《老子想尔注》认为,“太上老君”其“治”在“昆仑”;《老君音诵诫经》也认为,“老君”应该出“形”之时在人间行道,到了“安民平定之后”,仍然“升举”返回“昆仑”;至于《三天内解经》更认为,“老君”的“治”称为“昆仑大治”。所谓“治”即“五斗米道”的“二十四治”的“治”,为原始道教传道的教区。说明昆仑不但与“太上老君”的关系极为密切,而且是原始道教的“大治”所在,属于最为崇高的圣地。因而,刘渊为什么不偕刘约前往其他仙山而是昆仑?答案只能是,原始道教是刘渊家族的信仰,而刘渊本人更是“升仙度世”、“随侍”在“太上老君”左右的“仙人”。《楚辞·离骚》:“路不周以左转兮”,王逸注:“不周,山名,在昆仑西北。”不周是昆仑附近的仙山,刘渊家庭和已死的公卿将相都住在这里。刘约在病危之际出现这种幻梦,应该出于平日所熟闻,如“太上老君”“常治昆仑”之类,如果不是生活在信奉原始道教的家庭,这将是难以想像的。

这里所讨论的刘渊起兵称“汉王”,是为了应原始道教“汉祚复兴”的谶记,而刘渊及其家族也都是原始道教的道众。至于刘渊起兵的本末,世所习知,没有必要在这里多加赘说。

《晋书·怀帝纪》说:“(永嘉三年秋七月,309年)平阳人刘茫荡自称汉后,诳诱羌戎,僭帝号于马兰山。支胡、五斗叟、郝索聚众数千为乱,屯新丰,与(刘)茫荡合党。”“九月,征西大将军、南阳王(司马)模使其将淳于定破刘茫荡、五斗叟,并斩之。”马兰山为羌族聚居之地,称为“马兰羌”。[⑤g]与之“合党的”“支胡”为月支胡,[⑥g]“五斗叟”为信奉“五斗米道”的叟族,[⑦g]郝索则当为卢水胡。[⑧g]与郝索相同,“支胡”、“五斗叟”也各有其豪帅,不过史佚其名而已。据前秦《邓太尉祠碑》,冯翊护军所统率的有“西羌”、“卢水”、“支胡”各部落,碑出于今陕西泾阳,支胡、五斗叟、郝索所屯之地的新丰也在今陕西临潼东北,因而这次起义应该在今陕西境内。[①h]羌族信奉原始道教,[②h]与“五斗叟”相同,说明这次起义有原始道教的道众参加。刘茫荡“自称汉后”,并在马兰山“僭帝号”,所谓“诳诱羌戎”,应该指信奉原始道教的“马兰羌”和“五斗叟”。因而可以推断,刘茫荡也是一名应“汉祚复兴”谶记而起的“刘氏”子孙,其本人也是一名原始道教的教主。

《晋书·孝武帝纪》说:“(太元十四年,389年)彭城妖贼刘黎僭称皇帝于皇丘,龙骧将军刘牢之讨平之。”刘黎“僭称皇帝”,又被东晋政府称为“妖贼”,十分可能,这也是一次为应“汉祚复兴”这个谶记的起义,刘黎其人也是一名原始道教的教主。

在北魏,刘灵助起兵更是一次最大的应谶而起的军事活动。

《魏书·刘灵助传》说:“(刘)灵助驯养大鸟,称为己瑞,妄说图谶,言刘氏当王。遂刻毡为人像,画桃木为符书,作诡道厌祝之法,民多信之。”刘灵助“画桃木作符书,作诡道厌祝之法”,而且其中有“灵”字,显然是一名原始道教的教主;“妄说图谶”,“刘氏当王”,所谓“图谶”也显然是“汉祚复兴”这个谶记。刘灵助是燕郡人,曾师事范阳刘弁,“卖术于市”,又有时“负贩”,有时“劫盗”,说明出身于社会底层。其师名刘弁,十分可能,师徒两人的“刘氏”,都是为应谶而改的。由于北魏统治者中的权势人物尔朱荣相信“卜筮”,而刘灵助又“所占屡中”,从而得到信任,“超拜光禄大夫,封长子县公”,其后又以“卜筮”“进爵燕郡公”,“灵兼尚书左仆射”行幽州刺史事,又为幽、平、营、安四州行台。“及尔朱荣死,庄帝幽崩”,刘灵助“自谓方术堪能动众”,“遂自称燕王、大行台,为庄帝举义兵”,所有这些都见于《刘灵助传》。十分明显,刘灵助是为“汉祚复兴”这个谶记而起兵的。

刘灵助应该是一个原始道教的杰出人物,一方面他利用元氏与尔朱氏之间的内部矛盾,企图覆灭北魏的统治;一方面又运用原始道教“诡道厌祝之法”,宣扬“刘氏当王”的“图谶”,以“方术”发动群众,企图一举恢复汉朝。起兵之后,“百姓信惑,所在响应”,而且“诸州豪右咸相结附”,声势十分浩大。但是,由于刘灵助相信“尔朱氏自然当灭,不须我兵”,“三月末,我必入定州,尔朱亦必灭”,因而在军事上没有作必要设施,终于在普泰元年(531年)三月,与北魏叱列延庆、侯渊、尔朱羽生作战时被擒,死于定州。说明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可能利用原始道教的“方术”组织和发动群众,但绝不可能运用“方术”可以取得战争的胜利,刘灵助之死是原始道教这类人物的必然结果。

从王莽末年开始流传的“刘氏复起”的谶记,直到东汉王朝为曹魏取代之后,这个长期隐藏的谶记再度出现,成为“汉祚复兴”、刘氏“系(继)统先基”,爆发了张昌、丘沈(刘尼)、刘根、王弥,以及刘茫荡、刘黎、刘灵助的起义或起兵,匈奴没落贵族刘渊的反晋战争同样如此。所有这些,都是在原始道教“汉祚复兴”这个谶记之下发动的。人们应该看到历史的真实面目,也应该看到这类起义或起兵的落后性,这是历史的辩证法,也是历史的悲剧。

注释:

①a《道藏·洞神部·戒律类》。

②a《历史研究》1995年第2期。

③a收入《汤用彤学术论文集》,1983年中华书局。

④a收入《魏晋南北朝史论拾遗》,1983年中华书局。

①b《后汉书·公孙述传》。

②b《三国志·魏志·袁术传》。

①c罗振玉《鸣沙石室佚书》影印本。“从之学养性却老之术”句,“从之”“之术”四字据《太平御览》卷七二0引补。

①d《历史研究》1993年第3期。

①e《晋书·苟晞传》。

②e《后汉书·皇甫嵩传》。

③e参看拙著《青州·青州兵·“海贼”管承》一文,《史林》1993年第2期。

④e如钟嵘《诗品》上的谢灵运、《南齐书·孔稚圭传》的孔灵产。参看《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第四篇(二),1987年黄山书社。

①f②f③f《晋书·刘元海载记》。

①g王明《太平经合校》,1979年中华书局。

②g饶宗颐《老子想尔注校证》,199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

③g《道藏·洞神部·戒律类》。

④g《道藏·正乙部》。

⑤g⑥g⑧g参看唐长孺《魏晋杂胡考》,收入《魏晋南北朝史论丛》,1995年三联书店。

⑦g参看饶宗颐《老子想尔注校证》附录一《天师道杂考·说五斗叟(鄋)》,199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

①h参看唐长孺《魏晋杂胡考》,收入《魏晋南北朝史论丛》,1995年三联书店。

②h参看向达《南诏史略论》,收入《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1957年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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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左复兴”与原始道教的预言--金南北朝刘根、刘媛等人的起义_汉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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