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复反派特征及其审美效果_文学论文

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复反派特征及其审美效果_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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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回归”与“返祖”是当代文学思潮的两大特征,它是整个人类文学创作中两种不可忽视的常见现象,但这两个概念既有联系又有区别。

文学的“回归”是一种归属意识的反映,它主要建筑在作家、艺术家对既定创作倾向理性反思的基础上,是对过往创作经验的重新肯定和确证,对现实创作倾向的批判和修正。它表现着人类思维的正价值,其指令目标是文学的振奋和前进、丰富和发展。例如,十四——十六世纪西欧文艺复兴运动中产生的人文主义文学思潮,它是在打着复兴古希腊、罗马文学的旗号,批判中世纪宗教神学的基础上,使文学创作从对神性依附的梦幻状态回归到对人性肯定的现实状态中来;我国中唐时期韩愈、柳宗元所倡导的古文运动,也是在打着复兴秦汉散文体势的旗号,批判中唐以来形式主义浮靡文风的基础上,使文学创作回归到“文以载道”的正确方面来;当前世界文坛,尤其是我国文坛弥漫的故土情感、民族精神和地域风格,是对改革开放以来求变意识的反思与修正,也是一种“游子思乡”似的归属意识的反映。

而文学的“返祖”则主要建筑在作家、艺术家对现实世界、人类命运矛盾性、灾难性的强烈的情感体验的基础上。它欣赏并效法上古人类的野性思维,专注于对自然、社会神秘怪诞事物的描述和渲染,是作家、艺术家下意识返祖心理和归属情绪的表现。指令目标则是民族意识的觉醒、现实的重建和文学的更新。尽管人类文学史的长河中不乏这种“返祖”的倾向和“返祖”的作品,尽管自两次大战以来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现代派文学多少都带有些“返祖”色彩,但认真说来,最典型地体现了上述特征并形成一股潮流,真正称得上“返祖”文学的,就是盛行于本世纪六、七十年代,被批评家们称之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拉丁美洲新文学。其一:“魔幻”是上古人类的世界观、宗教信仰和艺术造型的特点。它产生于初民对客观异己世界的野性思维或蒙昧思维的基础上。在东、西方上古人类的神话故事、英雄传说、诗歌戏剧中所描绘的那些魔幻景象,与其说是一种表现手法,不如说是一种现实反映。因为它不仅仅是创造了这些神话的人民群众的一种思想存在,而且也是收集整理了这些神话故事的人们一种思想存在。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前进,文明思维、理性思维的不断发展和专业作家的不断涌现,“魔幻”才逐渐成为一种“超现实主义”的具体表现手法被广泛地运用于文艺创作中,在东、西方作家的一系列作品中得到借鉴和发展。如但丁的《神曲》、拉伯雷的《巨人传》、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塞万提斯的《堂吉珂德》、歌德的《浮士德》、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吴承恩的《西游记》……而笼罩在拉丁美洲新文学中的魔幻色彩,虽然也有继承和借鉴前人创作手法的因素,但它主要是新大陆人民观察现实的一种态度,更接近于初民那种原始意象的反映。它深深植根于拉丁美洲社会现实的土壤中,是在其神奇魔幻般的自然风光、恶梦缠绕似的政治生活、原始古老的印第安人、黑人宗教文化的影响下,在与高度现代化的欧美政治经济、文化相比较的巨大反差的刺激下而生发起来的一种特殊产物。正如这一文学形式的先驱者——危地马拉作家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解释的那样:“简单地说,在我看来,‘魔幻现实主义’是这样的:一个印第安人或混血儿,居住在偏僻的小村,叙述他如何看见一朵云或一块巨石变成一个人或一个巨人;或者彩云变成石块,所有这些都不外是村人常有的幻觉。无论谁听了都觉得可笑,不能相信。然而一旦生活在他们中间,你就会意识到这些故事的份量,在那里,人对周围事物的幻觉和印象渐渐转化为现实……显然,魔幻现实主义同印第安人的原始意识有着直接的关系”〔1〕。 其二: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作家们也有意将自己融入上述魔幻现实中去体验魔幻意识,在精神状态极端激奋的情况下,以印第安人的信仰和眼光去感受、发现,并反映存在于新大陆一切事物、一切生活与一切思想行为中那种神秘怪异的东西,专注于揭示人类至今尚未完全理解或完全掌握的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这两个宇宙之间的神秘关系,以引起探索和改造的注意。所以,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神秘性并不是作家、艺术家刻意追求的一种表现手法,“并不是经过表现后才来到世界的,而是隐藏在事物背后并且始终活动着的东西”。“魔幻现实主义并不象超现实主义那样,从梦幻世界中寻找创作的价值;也不象神话文学作家那样,去歪曲现实或创造幻想世界……魔幻现实主义也不象现代主义(指拉美自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的现代主义诗歌运动)那样专靠精巧风格取胜的美学运动;同样,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本身也不喜欢那样作品结构复杂的创作手法……魔幻现实主义首先是对现实所持的一种态度。”〔2〕可见,文学的“返祖”虽然也是一种归属意识的反映, 也是一种总体上的回归现象,但它是对“原型”的回归,并不象文学的“回归”那样受到上意识理性思维的指导,而更多下意识感性活动的驱使;它不是对过往创作经验的重新肯定和确证,对现实创作倾向的批判或修正,而是对原始意象和自我意识的向往和追求,对现实创作倾向的背反和突破;它也并不完全体现着人类思维的正价值,而常常是在以负促正的逆向反应中求得突进的成果。为此,既不能把文学的“回归”现象等同于文学的“返祖”现象,也不能把一切具有荒诞、梦魇、魔幻色彩的新小说都视为“返祖的文学”,应该以其是否有印第安人“原型”的显现为识别标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二)

人类精神的发展史大抵也如长江大河的波浪和东晋才女苏蕙的织锦回文诗那样连锁不断,回旋迭进地呈现为一个个循环。尽管这循环有着质的区别,但那强烈的归属意识、归属心理恰恰就是深奥难懂的“集体无意识”立论的根据,用“神话——原型批评”理论可以解释文学“返祖现象”的一个重要成因。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批判并改造了他的老师弗洛伊德学说中的泛性欲主义观点,提出了他的“集体无意识”概念。在荣格看来,每一个人都是某个种族的人,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积淀着自原始社会以来,人类世世代代留传下来的心理遗产。它与个人无关,并非来源于个人实践经验,而象动物的各种本能,或象人体血型的“O ”型基因那样能够通过遗传延续下去,成为一种种族记忆、种族遗传和归属意识的反映模式。这种反映模式常常在自觉与不自觉的状态下以“原始意象”(promordia image)即“原型”(archtype)的形式显现出来, 再现出我们祖先的典型经验和心理痕迹。作家、艺术家既然是种族的优秀成员,受着“集体无意识”的影响和规范就大得多、深得多,那么,文学创作中的“原型”作为“一个人物、一个意象、一个叙事定势、或是一种可从范畴较大的同类叙述中抽出来的思想”(诺思罗普·弗莱语)显现,作为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文学作品的构成因素和循环演变的返祖程式也就顺理成章了……这一理论足可用来解释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返祖原因及寻找分析历代文学作品中不断出现的种族原型。

但是,这一理论的建构者只是单方面地强调了作为“集体无意识”的“原型”显现的主观及先验的动因,而大都忽略了这种显现所赖以触发的客观物质基础和因此而导致的原型显现的变异性。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更深层的成因即是如此。

当哥伦布率领他的船队作第四次冒险的环球航行时,十分惊异地发现了美洲这方新大陆。在所谓“黄金国”、“植物园”、“乌托邦”等神奇传说的吸引下,一小撮代表着15世纪末西班牙思想的人随之作为最早的殖民者突然地闯进了这块广袤无垠而又奇莫名的南美大地。欧洲人文艺复兴时期的语言文字、理性思维、宗教文化、价值观念与其几乎截然相反或完全陌生的土著印第安人原始部落时期的语言文字、思想意识、图腾崇拜、价值观念发生了一次全面而猛烈的撞击,引起了巨大的冲突。他们彼此作为对方的外在自己都显示了自然的生存力量。尽管时代已不可逆转,但他们都在这一时期重新体验到了一次初民面对那完全陌生异己的环境所感到的恐惧、迷茫和孤独无援,体验到了在这重新苏醒的新大陆上创世纪生活的艰难凶险。这一斗争、实践、创业的历史过程自然会有不少典型经验和心理遗产积淀在拉丁美洲人的集体无意识中,而在后来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布恩地亚这一“原型”身上得到充分显现。

由于劳动力的奇缺,开发和创造的需要,殖民者又从非洲泊来了几十万黑人。这些操着另外一种语言的奴隶们,不仅带来了他们强健的体魄,旺盛的生命和苦难的遭遇,而且也带来了另一番宗教文化和价值观念。于是,尽管斗争激烈、镇压残酷,但一个广泛而强力的互相适应、互相渗透、互相融洽的过程随即开始了。一方面,三种文化在这块对人类具有重大影响的地理范围内互相汇合,标志着西班牙语美洲人世界和美洲生活方式的诞生。印第安人和黑人不得不使自己屈从于新的城市建设、新的法律和新的劳动秩序,不得不使自己古老的纳瓦文化、图腾崇拜、献祭仪式同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基督徒三位一体的上帝崇拜、神学观念及隆重的宗教仪式相适应;而西班牙人也不得不在更深的心理层次上受到土著印第安人和作为奴隶管家的黑人宗教文化和思想观念的影响。在印第安人、黑人的参与下,不但改造了他们神圣教堂的外形,赋予他们的宗教仪式、圣迹含义以更多的神秘色彩,而且还出现了奴隶女管家对其学龄前儿童进行一种黑人文化教育的奇特现象。正如曾任委内瑞拉教育部长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先驱者之一的乌斯拉尔·彼得里所说:“在这种由虽然是文盲但富有黑人文化传统的非洲女仆掌管的无形学校里培育了无数代讲西班牙语的美洲人,其中最有影响和最受尊敬者从这所学校所受的教益不比从他们的父母和教师那儿得到的教益少。解放者西蒙·玻利瓦尔也有他的黑人女管家,他象对母亲一样热受与尊敬她”〔3〕;另一方面,三种文化的撞击和融合, 也促进了种族血统的混杂。克里奥尔人(安德列斯群岛的白人后裔)、黑人、印第安人的生物遗传基因也以多种形式结合起来,经过几个代序,出现了多种多样混血种拉丁美洲人。正是这些继承了多种生理、心理遗传基因和多种文化素质影响,具有多种“集体意识”库存的混血种人后来在整个加勒比国家和大西洋地区很快构成了居民的大部分,成为当今拉丁美洲的社会主体。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在新一代拉丁美洲人的心灵深处潜进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我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最初的拉美意识也必然作为心理遗产留传下来,成为当代拉丁美洲独立解放运动的开展和作家、艺术家寻根问祖、返归自然、探索奇迹,以复现印第安人神话“原型”为特征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发生发展的心理根源和思想基础。关于这一点,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其《番石榴飘香》一文中讲了一段值得参考的话:“在拉丁美洲,书本告诉我们说,我们是西班牙人,这话只说对了一部分,因为我们的文化有一些源于西班牙,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但是,安哥拉之行使我发现,我们也曾是非洲人。说得确切些,我们是混血儿。因而,我们的文化是混杂的。在我的出生之地,存在着许多源于非洲之根的文化形式,它们很不同于山区土著文化,在加勒比地区,非洲黑奴的丰富想象,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的土著居民的想象交融在一起了,之后,又同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人的狂想和加利西亚人对鬼神的崇拜汇合起来。这种以魔幻方式观察现实的能力是加勒比地区居民和巴西人所特有的”〔4〕。

众所周知,拉丁美洲是本世纪以来战乱最纷繁的地区。尽管在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古巴独立战争和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的推动下,拉丁美洲各国陆续挣脱宗主国的殖民统治获得独立,并在共同的民族感情的促使下试图建立一个有如北美大陆那样高度统一和发达的政治一体化的新大陆。然而,不幸的是,拉丁美洲特殊的地理环境、历史使得人们不可能有其统一的信仰和凝聚力;不同阶级、不同血缘、不同文化基因的地方领袖的个人野心使得社会停滞、分裂加剧;各为其利的国外侵略势力的侵略和扩张,更加助长了军事独裁者的暴虐统治和冒险家的恶德败行。这不仅带来了拉丁美洲内战连年、骚乱险恶、人命危浅、朝不保夕的政治局面,而且极大地扭曲了拉丁美洲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进程,造成一种荒诞而畸形的现实。正象古巴作家阿莱霍·卡彭铁尔曾经指出的那样:“拉丁美洲的生活,从根本上讲就是不连贯,异乎寻常的怪诞的。在拉丁美洲,一切都显得不符合常规:崇山峻岭连绵无际,群峰叠嶂杳无人烟,瀑布千仞凌空而下,荒原广漠无边无沿,密林深处虚实莫测,繁华城市建在飓风常常侵袭的内地,古代和现代的、过去和未来的交织在一起,现代化的科学技术和封建残余结合在一起,史前状态和乌托邦共生共存。在现代化的城市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与印第安人原始集市为邻,一边是电气化,一边是巫师叫卖护身符。在如此繁乱复杂的大自然和现实当中,客观的一切令人眼花缭乱,以至不知所云”〔5〕。对原始人类说来,自然界是神秘异己的力量, 畸形的社会政治生活也未尝不是一种神秘的异己力量。正是上述种种怪诞现实存在与二十世纪人类高科技文明猛烈撞击后引起的巨大精神阵痛,使拉丁美洲的作家们看到了反差巨大的古今两种社会异质同构的关系,并在此刺激下,以他们整体的情感体验去认同、联想、追忆起潜在心底深处的种种原始意象,触发了拉丁美洲人的“集体无意识”,从而才构建了拉丁美洲人的现代神话——魔幻现实主义。因此,当拒穿燕尾服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带着他那穿着五彩缤纷的民族服的马戏团浩浩荡荡、气派非凡地出席1982年斯德哥尔摩诺贝尔文学奖授奖大会时,他不仅为大会增添了一层魔幻气氛,强硬地向全世界表明了拉丁美洲人的特殊存在,而且再次公开说明了拉丁美洲文学“返祖”的原因:“我敢说,今年瑞典文学院注意的是拉丁美洲这不寻常的现实,而不仅仅是它的文学表现。这一现实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它月月日日、时时刻刻地决定着生活中无数的生离死别,它为我们提供了永不枯竭,充满着不幸与美好事物的创作源泉……”〔6〕。

但是,魔幻现实主义这一“返祖”文学的神话“原型”,虽然取之于土著印第安人的文化母体中,却决不等于古印第安人的神话“原型”,他们之间是异质同构的关系。一方面,经历了几代融合繁衍的印第安人文化早已渗透了其它种族文化的影响,不断打乱和重整着他们的遗传密码,而在一个混血种作家笔下出现的“原型”自然也不可能完全拘泥于印第安神话“原型”。例如,《百年孤独》中的霍·阿·布恩地亚既可被认作一个印第安祖先的“原型”,他带领人们终于把荒蛮水涝的“镜子城”变成了富饶丰产的绿洲马孔多;也可被视为一个阿拉伯人祖先的“原型”,他象以色列的创世纪者摩西出埃及一样率众迁徙,建立家园;另一方面,古代印第安人的神话充满了动人的真诚,闪烁着想象的诗意的光辉,是对“万物有灵”论的信仰和解释,而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中显现的“原型”,却分明是现代人理性的变异。它饱含着对现实存在的冷嘲热讽和失望苦闷。例如,印第安人对玉米的崇拜源出于对造物主造人的天真而动人的解释,而在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的《玉米人》中却成了引起一场种族战争的导火线……

因此,文学的“返祖”现象并非自然而然,纯任主观所生成,它依然受“存在决定意识”这一规律的制约和规范。而文学作品中显现的“原型”也必然体现出与上古“原型”同构异质的特点,必然是在“原始意象”的“形”中充实着“现代意识”的“魂”。它不能不在与现实生活、作家心灵产生多维联系的过程中获得新的生命活力。

(三)

任何形式文艺作品的存在价值都取决于文艺作品本身的“艺术魅力”。所谓“艺术魅力”即作家、艺术家通过积极的审美活动,运用各种创造性手段积淀在文艺作品中的意趣(认识因素)、情趣(感染因素)和谐趣(娱乐因素)等审美素质衍生出来一系列复杂的功能体系——认识功能、宣传功能、教育功能、陶冶功能、娱乐功能——所产生的综合性美感效应。它涵盖着认同、启迪、感染、振奋、象征、谐谑……等多种形式。是作家、艺术家进行审美创造所锐意追求的目标,也是文艺欣赏者进行审美再创造的客观诱因。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正是在全方位地追求上述美感效应基础上畅通了作家——文本——读者——作品这一文艺审美的信息链条,取得了风靡世界的审美效果。

1.似真似幻、认同启迪的美感效应。

“艺术真实”是文艺作品审美素质的一个组成部分,文艺作品的内容只有达到了历史的真实性与心理的真实感高度统一的境界才能诱导读者进入审美再创造的过程。因此,它要求文艺作品不仅要正确地再现生活特征和内在联系,而且要充满激情地、能动地去表现生活,使生活面貌得以符合读者鉴赏心理的要求,启发读者对艺术形象去积极,作出认同确认的反映。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是一种严肃正派、真实可信的知识形式,它的艺术真实性在两个层面上开掘:一方面,它取之于拉丁美洲社会生活的母体中,既是对新大陆客观存在的历史性融合,也是对实践斗争经验的艺术概括;另一方面,它深入到拉丁美洲人民心理意识深层,既携带着新大陆人民群众特有的感知方式、生活态度、理想愿望,又融合着全世界人民普遍具有的审美心理、审美期待。因此,在这个艺术世界里,有如原始鸿蒙时期神奇诡怪的自然风光和生态环境(见卡彭铁尔的《人间王国》),有如人类祖先创世纪时期那种奔波劳碌和艰难苦辛(见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有如中世纪封建专制时期那种残酷野蛮的军事独裁统治(见阿斯图里亚斯的《总统先生》);也有如氏族图腾时期那种“万物有灵”的宗教信仰、宇宙观念(见阿斯图里亚斯的《危地马拉传说》)以及当代人类那种孤独莫名、上下求索的思想意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前者是实在的、本质的真实,后者是深层的、想象的真实。它赋予艺术形象以似真幻真的特征。正是这种特征调动着不同层次的读者贮存在他们经验记忆的“集体无意识”中的表象记忆和情绪记忆的“样本”,作用于读者对此模仿的本能,使其产生一种身临其境、心理默契、明彻感悟的审美幻觉,发出他们再认识、再创造的审美快感,从而收到了认同启迪的美感效应。

2.新颖独特、振奋感染的美感效应。

艺术形象的新颖独特性也是文艺作品审美素质的一个组成部分。它能强化文艺审美的刺激信息,激活审美感受中的想象功能,使读者涉新猎奇的天性得到满足,产生快感。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们既是情感真挚、忠于生活的作家,又是章法灵活、技巧圆熟的大师。他们深懂创作成功之秘诀,既以本大陆独特的审美感受为基础,又博采众长,同时从两个角度追求着新颖独特的艺术魅力。一方面,他们将二十世纪人们的现代意识融入本大陆的神话“原型”中去丰富作品的寓意;另一方面,他们又将本大陆的魔幻现实揉以各种现代派技法去铺陈描述。在双向“陌生化”过程中,使作品的形象,既令本大陆读者感到熟悉又陌生,又令世界各国读者感到陌生又熟悉。正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新颖感作用于读者的好奇心,激活了他们的审美想象,去自由地追踪着新奇美的艺术境界,从而收到了良好的振奋感染的美感效应。例如,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分明是新大陆印第安人的一部文明史,这里有以布恩地亚为代表的人类祖先的“原型”显现,但这种显现却被构置在印第安人宗教信仰的两个世界(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和现代人心理感知的三度空间(未来、过去、现在)中演变进行;胡安·鲁尔弗的《佩德罗·帕拉奠》分明描述了一个子虚乌有的“鬼魂世界”,但在这个世界里仍旧重演着“人间王国”里的无穷罪恶;胡立奥·科塔萨尔《彩票》中的彩票中奖者们分明乘坐一艘现代化远洋巨轮去旅游,却困惑于船上笼罩的神秘气氛,甚至无法找到这艘船的领航者;卡彭铁尔《人间王国》中的黑人领袖马康达尔率领黑人进行暴动,失败被捕后殖民者架火焚烧,但他却化为大鸟飞去极乐世界,并准备再度出山、继续领导斗争……这一切令人匪夷所思、匪夷所想的构图设计不仅吊住了读者的胃口,而且开启了他们各具特色的想象的天窗。

3.含蓄蕴藉、象征净化的美感效应。

艺术形象的含蓄蕴藉性是文艺作品审美素质的又一组成部分。它能使文艺作品产生千回百转,柳暗花明的效果,产生深厚的韵味;使作品的意象明灭闪现,迷离恍惚,激活读者审美感受中的理解因素,在形象对照中充分发挥其心智能力进行探求活动,从而升华出一种涵泳回味,寻思领悟的审美快感。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作家们利用“返祖”的“原型”,烘托神秘的气氛,打乱时空观念,捕捉象征意象,并把大量情节故事含蓄蕴藉到背景的深处,造成一种虚虚实实、迷离惝恍的神秘景象和测不准的艺术旨趣。诱导读者发生联想,参与创作,在非概念理性因素的作用下,自由地接收处理文本涌来的大量信息,破译其象征性的密码,逐步进入到审美活动的高级阶段。因此,它能使读者充盈的体力、智力和心力都得到一次自由而完满的渲泄和显现,从而收到良好的象征净化的美感效应。这与中国古典诗学“取一孕万”,“意在象中”,“境生象外”的创作精要不谋而合。这种种巧妙的艺术的构思、形象的描绘、技法的运用都蕴藉着深沉难测又撩人情思的意境,它始终活跃着读者的审美情趣,使他们处在了不乏兴味的美感体验中。

注释:

〔1〕转引自陈兴孚的《魔幻现实主义》,花城出版社1987 年版第197页。

〔2〕转引自陈光孚的《魔幻现实主义》,花城出版社1987 的版第194页

〔3〕阿图罗·乌斯拉尔·彼得里《拉丁美洲的国家与自由》, 转引自《第欧根尼》中文版1988年第二期第96页。

〔4〕〔5〕转引自陈光孚的《魔幻现实主义》,花城出版社1987年版第170页。

〔6〕转引自陈泉编译《马尔克斯拒穿燕尾服》,见《译林》84 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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